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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姐儿迟疑着摇了摇头,道:“即使没人说,难道就不问了吗?再者,这府里头都是有眼睛的,日子久了谁不知道?你……你也要注意着些,即使做做样子也好。”
贾琏笑了笑,神情中却又有着无奈的意味。他和凤姐儿这样对待通房丫头如无视的默契,终于要改变了吗?
出了内室,挥手叫来了平儿和丰儿,细细盘问,才得知了今晚发生的故事。贾母的坚定与强硬让他吃惊,一颗心不断下沉。贾琏不管怎么说也不能违背贾母的意思,纵使他是长房嫡孙,也有身不由己处。自己再犟下去不但没有好结果还会连累妻子,凤姐儿今天的遭遇就是证明。婚姻,从来就不是两个人的事,这一点在古代犹是如此。
回想当初看红楼时,依稀记得贾琏在剧情开始之先只有平儿一个侍妾,原有的通房丫头都被凤姐儿打发了。而凤姐儿带来的陪嫁丫头,似乎也变得只剩下平儿丰儿两个。如今东府贾蓉即将娶了亲事,剧情也将要开始,为何现在凤姐儿还没动手?
唉,要是按原书来的话,那他可就轻松多了。可是如今凤姐儿明显有些顶不住压力了,该打发的也打发不出去,叫他们夫妻有的苦头吃。不过也不能怪凤姐儿,难道要她还想将来那样背负着一个不能容人的名头?舍不得,还是自己慢慢想法子罢。
话说回来,难道是自己的蝴蝶效应带来的变化?
也有可能。这两个通房丫鬟首先便是贾母赐下的,要打发起来可不容易。便是长辈赠与的器物也要好好收着供着呢,何况是两个大活人?今儿贾母只是提了一回,不知下一回贾母会不会兴起见见她们,毕竟是从她房里出来的。到时候若是有一言半句有了差池,不定又会闹得怎样。说不得,也只有去应付了。
走回卧房,看见凤姐儿正坐在床上,见他来了,对自己笑笑。贾琏沉默着坐到她身边,握住凤姐儿的手。“今天的事我都知道了, ”贾琏看着凤姐儿,“你受了委屈了……”凤姐儿觉得鼻子有些酸酸的,微侧了脸道:“二爷这话说的,原来这也该是为人媳妇的本分……如今我身上也不方便,你便去看看她们又有何妨?”
贾琏想说什么,几次开口却又都忍了下来。双目交视,在一瞬间两人心中都安静了许多。只觉得不必再说什么,似是对方都懂了彼此心里的千言万语,又仿佛从今而后两人之间有了一种说不明道不清的朦胧。凤姐儿松开了手,转身卧在床上,轻轻放下罗帐,贾琏站起身来,默立良久,心中忽地涌起一股莫名的悲哀,脑中记起了那首有名的《八至》: 至近至远东西,至深至浅清溪。至高至远明月,至亲至疏夫妻。
☆、17母女密谈
雍容娴雅的华衣妇人坐在炕上,神情温婉,一手握着凤姐儿的右手,一手则抚上凤姐儿的脸颊:“凤儿,这些日子不见,想煞为娘了……”凤姐儿双眸含笑,拉着抚着自己脸颊的母亲的手,倚在母亲身边娇嗔道:“我也想娘呢!刚嫁过来时总念着您要来看我就好了,不料直到这大半年下来才见了您的面!我还想着,是不是因为我嫁了,你和爹都觉着不用见我了呢!”
王氏看着又是抱怨又是撒娇的女儿,心里柔软得不行,摩挲着凤姐儿的后背叹道:“你呀,还是这个性子!这世上之事,又岂是每每如你所愿的!女人嫁出去就是别人家的人了,不去见你也是为了你好,省的你念着家里,心思不在夫家。如今见你过的越发有模有样了,我们心也安了,这才敢来见你,可不要怨着为娘啊!”
凤姐儿想起往昔在家中做女儿时的情景,不禁眼眶发湿。王氏见她这样神情,心里有数,低声道:“做人媳妇是不易,你娘我曾经也吃了不少苦。从小我们也算是娇养你了,你的脾气我一向是知道的,可得记着要改改!凡事和软些,给人留些余地,你就不用愁了,我们也放心多了。老是说着你也不记,也亏着我把平儿给了你,让她每每提点你一些。今日我既来了这里,你也不用一味地哄我开心,说好听话,竟是把你不如意的地方说说,我也好给你出出主意。我看你也是清减不少,想必是管着事累着了?还是家里有什么烦恼处?瞧你这气色,很是有些不好。女人家的身子最是马虎不得,须得注意保养,你现在年轻,仗着精神强些不当回事,到了老了你就知道厉害了。平日里多请几次平安脉,你就慢慢知道好处了。”
凤姐儿笑道;“还是娘最疼我!实话说,娘也不必过于担忧。我一个新媳妇能有什么事忙着?左右不过是姑母派了几次管家的小事给我做着,再有就是如今协理着东府嫡孙的喜事。哪里就有怎么劳神了?家里也没什么大事,姑爷也对我很好的,娘你真是多虑了。昨儿个太太还夸我呢,说她那儿事多有些忙不过来了,等我忙完东府的事就要我来协助她管家呢。”
王氏听了,柳眉微蹙,劝道:“你这实心的傻子!这么些事也不嫌多,你还是个新媳妇呢,那里就轮到你去做了!应该趁姑爷眼下对你这样好,抓紧生个儿子才是正事。别忙着忙着把这正经事撂到一边去了!你姑母说的客气话,你也当真,真个实心的棒槌!”
凤姐儿先听到让她生儿子的话,脸上微微一红,又听王氏言语中对王夫人有些轻慢,便奇道:“娘,您似乎对姑母……”
王氏放低声音道:“你既嫁了进来,凡事也不要老是依靠着她。不过看在亲戚情面,本家脸面上照应你一些,也是应该的。她如今是二房的掌权人,在老太太面前又比你那个婆婆得欢心,纵使看中你,又能看中你多少,能到几时?我都听说了,你姑母似是连儿媳妇也不怎么上心呢,要不能选中你?凭什么好事不落自家却给了你们长房?怕是别有图谋罢。 ”
凤姐儿听得呆住,沉吟不语。王氏见此,又道:“你姑母向来是有好手段的。要不是她生在王家,生的几个儿女得老太太的宠,凭她平日里一副清心寡欲的样子,就能镇住二房?她在做姑娘的时候,言谈行事竟和你有六七分相像呢,哪里是好欺负的了?不过嫁人生子,怕太过风头惹了老太太的眼,夹着尾巴罢了。你道她就这么甘心唯唯诺诺地当个木头人?还不是先前碰了老太太的钉子,被逼的表心意装得如此。我和她从小也算一起长大,又做了几年亲戚,能不晓得她的性子?”
凤姐儿听得凤眼睁的老大,低声道:“娘,你……你说得是真的吗?你……你又怎么知道这些的?”
王氏咳了两声,也低声笑道:“自然是真的,要不是看你这样服她,听她话,我还不想说呢。还不是怕你吃亏?这些都是跟着你姑母的老人家回王家时偷偷讲给你奶奶和爹爹听得,我也不过是凑巧知道罢了,又不是什么好事,没事说出来做什么?”
接着又正色道:“别的姑且不论,看你姑母,生了两儿一女,才有了如今的风光。就算二老爷现下又有了庶子庶女,也越不过她头上去了。你可要抓紧了,手头什么有的没得先放着,生出孩儿来再去做也不迟。”
凤姐儿应了,脑中兀自想着王夫人之事。又见她娘神神秘秘地开始细细探问她和贾琏之间的感情到底如何,如不如意之类的。凤姐儿知道王氏最多待两天,也不知何时再见,机会难得,也因前天晚上之事心里有些腻歪,因而顾不得什么也就半推半就地讲了个大概。
王氏听了,拍着巴掌道:“我的儿,老太太竟是这个意思?她老人家管的也忒宽了,你们新婚还不到一年呢,就算要急着抱孙子也该由你先生才是,哪里轮到那些个狐媚子?照你说的,姑爷素来也不是个很好这口的,就算你们小两口亲热了些,那也是天经地义,凭什么要为这些不上台面的上心?老太太这是真糊涂假糊涂了?姑爷还没怎么说呢,她老人家倒操起心来了。”
凤姐儿皱起眉,有些恼意道:“可不是么,我这心里怄得狠,老太太这也……这也……”她为人媳妇,不好说长辈的不是,只能半吞不吐地含糊说着。
王氏想了想摇头道:“不对,万不至于如此。这事儿看起来不是有人见不得你们好在老太太跟前上了什么眼药,就是你们做了什么不妥当的事,老太太不好说出来,借机敲打你们呢。老太太我刚见了,真真最难糊弄的一个人,心里明白的什么似的呢,不会没头没尾说那些话,定然是有深意的。”
凤姐儿听得觉得有理,低头暗暗思量一回,想着最近有什么事发生,忽地小声惊呼了一声。王氏见她似是想起了什么,忙推着她要她说。凤姐儿是记起了前些日子自己曾因小戏子闹宁府一事,看来是传到贾母耳朵里才会对她发作,越想越觉得有理。回忆着自己的作为,益发觉得不妥羞愧,暗暗吃惊自己当时真跟鬼附身了一样,也亏的贾琏真是好性子,见自己那样不给他面子还能回转得过来,对自己好言相劝,要是换了别人那能如此,说不定夫妻就此生分了,更不要说还能重归于好了。
凤姐儿有些后怕地想着,本不好意思说得,看王氏情切关心,又不好拒绝的,且也是为了自己,便耐不过半遮半掩的讲了。王氏听了也是心惊了,拍了拍胸口,接着恨得要拧凤姐儿,小声骂道:“竟不知你出息到闹出这事儿来!你那性子只怕也得碰得头破血流才知道厉害呢!不要仗着姑爷性子和软就狂成这样,你当你是公主娘娘?竟还是为了个小戏子,你也忒掉价了,没得辱了自己身份,白活了这十几年!要是婆家硬气点儿闹着要以此休了你,看你往哪处哭去!身在福中不知福,你也算王家出嫁女中的奇人了!要是你爹知道了,不知气得如何呢,仔细皮紧着些,再不要如此胡闹了!若是还有下次,我就领了你回家!”
接着又命平儿丰儿并自家婆子们进来,骂了一通,怒她们不拦着凤姐儿。凤姐儿鲜见母亲如此愤怒,知道此事的厉害了,心中懊恼,忙又为丫头说了几句好话,赌咒发誓再不呈性子闹事了,哄了王氏好久,这才把此事丢开。
王氏挥退丫头婆子,叫了心腹丫头进来,拿出一叠契书,尽是些铺面产业,并两三个可观的庄子连带土地的,都交与了凤姐儿。拉着她手沉声道:“我和你爹马上就要动身去楚州了,这些都是部分不打眼却丰实的营生,我都把他们交给你,先打理几年后就收作己用罢。你爹那个偏心眼子的,把大部分都交与你那个不成器的哥哥管了,天晓得等我们回来要还多少债!与其尽给他糟蹋了,不如留给你让你过的好些。凭什么给了他这个不着调儿的许多东西?若你是男儿,我也不用愁了!其中的手段,都还没忘吧?手脚做干净些,慢慢地做,不急!”
凤姐儿心中暖暖的,看着母亲这样为自己打算,真是再不用说什么客套话了。收起契书,母女两个见时辰不早了,便相携着去贾母房中问安用饭了。
☆、18多情滥情
贾蓉的婚事还真是应了好事多磨这句话,自定亲后足有一年半拖着,直到上个月才举行完毕。不过办的极是隆重,据贾琏看和自己比也不差什么了。贾珍这次真是少有的大方,足足办了七天的流水席,任那天上飞的地上走的水里游的,无不堆成山似的,贾琏估计他应该动用了自己的私房钱才办的这样盛大。
也不用说那日宾客如云,热闹喧嚣,贾珍那一脸喜色红光满面的比贾蓉更像新郎官,凤姐儿和尤氏接待女眷时竟有从未打过交道的义忠亲王府和忠顺王府排遣管事大娘子来道贺,甚至惊动了老太太;贾琏更是无意中发现了一起秘事,无端心里膈应了好几天。
也就是贾蓉成亲前几天的时候,贾琏又去东府给贾珍帮忙,正想去找贾蓉说一件事时发现贾蓉不在自个儿屋里,四处寻摸无果,才想在走到眼前的逗蜂轩喝茶歇脚。此处居所静悄悄的,连丫鬟婆子都没有。贾琏下意识放轻脚步,慢慢悠悠踱到窗口,正要走进厅前,忽听里头有人低声言语,偏有一两句传得清晰,叫他听个正着。
“……成亲了,如此便要分开了……现今已给了三进三出的院子,就在不远的清水巷子里……”
“月例银子还够么?……脸上身上都是瘦了些,也不必急着搬出去……”
“老爷的话……不用太念着我,你竟少念我几分才好呢……”
“胡说八道……不过是个女人罢了……如何比得上你我……”
贾琏正要抬起的脚步登时一顿,他一听出其中一人正是遍寻不着的贾蓉,而另一人显然也是个男子!
贾琏听着只觉得不对头,有种暧昧之意若隐若现,心下却不愿深究,却还是无声立在原地,继续细听着两人说话。
“义学那里,也说好了,你也去听听罢,总要面子上好过不是?连琏二叔也认真学了几年呢,我以后也陪不了你,你也可去结识结识别人,不会觉得孤单无趣了。”
“知道,你和老爷待我的好处我都明白,竟是这样最好。总归往后也不会见不了面,你也不必放在心上。”
就听贾蓉哼了一声道:“我本来也不想这么早就成亲的,都是爹逼得我。成天只见他提起那女人便赞不绝口,眼里竟是没我这个儿子了!如今连你也要赶出来,越发不近人情了!不过是几个下作胚子嚼舌,竟怕成这样,往日里也不见他如此在意!”
听着贾蓉抱怨,那个让贾琏越发觉得熟悉的男声劝道:“你又何必如此想,小心伤了父子和气!那女子也不只是你爹一人夸好,我冷眼看着,几乎见过她的丫鬟婆子没有说她坏的,想必也应是个不错的,你父亲这样为你着想,你应高兴才是……他也有难处,这几年也没薄待我,不过见你快成亲,我也大了不好老和你居在一处才如此,我早晚也是要出来的,不用太在意了!趁这几天还能多见几面,就不要再说这些了。若是又传到谁的耳朵里,又有好说的了……”
贾蓉冷冷道:“我看谁敢!这些个刁奴,早晚我要揪出来一个个乱棍打死……敢传主子的闲话!府里越发没有王法了!”
贾琏听到这里忽然记起那个熟悉的男声是谁了,原来是和贾蓉经常出入同行的贾蔷!
又听得有翻找东西的响动,接着贾蓉又道:“见你要搬出去了,也没什么好送你的。再说这世间万物,都抵不住一个钱字有用。这里是二百两银子的银票,你先拿着,那些要用的器具用品外加人手我再去找父亲给你配好。每日你便来府里用过饭,上过学再走,四季衣服和每月银钱都和以前一样,我叫人带去你家里罢。”
贾蔷笑道:“你这份心意我都记下了,就不跟你客气了。”随后便听的两人语音渐渐低微,便有笑闹并衣料摩擦之声传来。贾琏不想再听,匆匆离了逗蜂轩,找了个婆子传了话给贾蓉,就抽身回到了家中。
贾琏怎么也没想到贾蓉贾蔷两个会有这种关系,他只道他们两个最相亲厚,常相共处,平日里出则同行,入则同寝亦无妨碍,谁知道竟不是大众理解之中的纯洁男男关系?看他们亲密劲头,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了,难怪会有东府奴仆中传出这种谣言。不过以贾琏的立场身份,还真不知如何对待,一来不好解释自己如何知道此事,二来这也早被贾珍定为流言,暗里似是处置了不少人,现已无人敢提;三来贾蔷快要搬出去住了,贾蓉也即将成家,看两人倒是明白通达的,也没有因此而闹出什么事来,再者还有贾珍看着,竟是大事化了,小事化无了。
装糊涂就装糊涂罢,横竖也没他什么事,烦恼不到他头上来,何苦去操着这心。略回想了一番,红楼中似也没提这两人什么,想来也不是大事,随他去吧。
他本不是土生土长的古人,对此事也没有什么刺激的反映,在那个高速发展,人人为自己的明天奔忙的社会里,谁会认真管你去爱他还是爱她呢,只要不影响到自己,随别人怎么爱去吧,这本就是不多得自由,该享受就享受。即使身边也有所谓只对同性感兴趣的人,他也不会区别对待,只是基因的问题,又能怪得了谁?只要平日里小心一点就好,反正不要轻易得罪人就行了,活在这世上谁也不容易。
贾蓉携新妇来西府拜了贾母,贾母看到秦氏果然喜欢,对其宠爱不下于凤姐儿,加赏了自己的一副老坑的翡翠头面。余者皆有厚礼相送,于是满室笑语宴宴,端的是欢愉非常。秦氏品貌出众,和贾蓉站在一起竟生生把后者比了下去,见她言语谈吐有致,气质温柔大方,凡与之接触者,无不觉得如沐春风,似饮美酒,舒畅到了十分。
凤姐儿很是喜欢这个和自己年纪差不多大的侄媳,秦氏是少数不凭身份家世入了她的眼的人之一。贾珠的病因着这场冲喜的婚事似是好了许多,神智清醒不少,不像以前病的糊涂的样子了。荣国府上下的气氛一扫之前的低迷,就连贾政也少有的露出笑意。人人都道东府新娶的小蓉大奶奶有福气,是以本来就得人心的秦氏的给人的好印象再上了一层楼。贾琏算算日子,却晓得贾珠很可能只是回光返照罢了,看着满心欢喜的王夫人并元春宝玉,却什么也说不出口。
贾琏却不这么看,现在秦氏已嫁与了贾蓉,红楼大戏就此快要拉开帷幕,他得小心翼翼时刻注意着将至未至的危机,便想着想着既然书里讲了“造衅开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