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吾妻甚美(美食)-第4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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熬过今夜,或是死在今夜,对陈青临来说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区别,从他参军入伍,在战场上举起刀,杀死第一个人起,他的命就注定了要比普通人更贱一点,此后杀死的每一个人都是他从阎王那里赊的账。
秋夜薄霜,陈青临把十几日都不曾换洗过的衣物穿上身,却不知道还有没有活着脱下它们的运气,他是个大老粗,却也有了点吟诗的意兴,然而对着手里半旧不新的铁枪,沾着一层干涸血皮的盔甲,和底下满眼疲惫的将士们,他张了张口,还是什么都没说出来,只是把衣襟拢了拢,举高手里的铁枪,像往常那样大声喝道:“打完这一仗,打跑异族人!本将请诸位喝酒吃肉!”
回应他的,是两万多人静静的呼吸声,陈青临抹了一把脸,知道自己说了废话,这么多天下来,人困马乏,士气要是还能被他一句话鼓动,那就怪了,何况他本就不是懂得鼓动士气的将领,也就不做更多无谓的事情,枪尖一指异族大军来的方向,高喝一声,“杀!”
这一声宛若龙虎嘶鸣,蕴含着无限的杀意和怒意,第一时间激起了飞鹰关将士们这么多天压抑的情绪,各部曲听从上官调令,看上去就像是不紧不慢准备应战,然而只要稍懂军事的人就能看出来,此刻的平静不过是表象,水面下潜伏着的,是一头被囚禁的亘古凶兽,无声地露出了獠牙,只等破笼而出。
定北侯率军赶到之时,飞鹰关前鏖战正酣,凭他多年的征战经验,一眼就能看出双方都是倾巢而出,尤其是飞鹰关的士卒们,明明数倍弱于异族大军,但在主将的带领下,却还排成了阵列,有条不紊地应战,位于阵眼中心挥旗指挥各部的,正是盔缨高扬的陈青临。
举凡主将在战场,必起一人高的战车,盔缨赤红,足一臂长,或挥战旗,或擂战鼓,让士卒可见,主将安在,军心就不会乱,定北侯早年就不这么亲自去了,他养了跟自己身高体态差不多的亲信,每逢战事,他立在旁,亲信领兵,死了一个即刻可再替换,他也曾将此法于军中将领里推广,只是从未见人用。
亲信立在战车上,小声向定北侯问道:“侯爷,前方阵势俨然,是否要再行观察一下,要是贸然支援,怕冲坏陈将军的布置。”
定北侯已经看过,陈青临排的是一字长龙阵,兼两侧轻骑兵护翼,首尾不断,异族军数次冲杀进去,都不得其法,似被长龙绞颈,而陈青临所在的阵眼部位,更如同一个人肉绞杀机,近之则死。
他此时已经有些后悔了,陈青临显然是准备和异族大军玉石俱焚,要是他今夜没有率军过来,飞鹰关必定全军覆没,但见这阵势,异族人也讨不了好,别说是进军飞鹰关,就是溃不溃逃都有待商榷,只可惜他这样气势汹汹地带兵来了,不加入作战也不是个道理。
可就这么给陈家小儿再添一功,也实在让他有些气不过,西北连年征战,得到的功勋是有限的,这些年就如瑞王在信里说的那样,他定北侯得胜,至多就是金钱宅子女人的赏赐,而这些个小将获胜,满朝上下恨不得把他们吹出花来,爵位更是不要钱一样赏,好似明日他就要倒在战场上,被这些小将接过班底去。
定北侯一时陷入了魔障,他的战车居高临下,忽见底下陈青临战旗一斜,这是变阵的先兆,而一字长龙阵的变阵,左右不过三种,一为敌击龙首,变阵则龙尾至,绞之!二为敌击龙尾,变阵则龙首至,绞之!三为敌击龙腹,变阵则首尾至,绞之!
定北侯看得清楚,异族大军是咬死了陈青临安排在一字长龙阵两侧的精锐轻骑兵,坏其两翼,这也是一字长龙阵唯一的破法,只可惜异族人不知道,陈青临的大营里,训练最有素的就是轻骑兵,他们每日天不亮就出营操练,直到夜深才回来,一夜安睡,复起又是一日操练,战力十分强悍。
他心里打定了主意,对亲信摆了摆手,说道:“我今率军三十万至,何必顾念区区两万人阵,传军令,自北向南进战场,将异族人打乱,至于陈青临那边,为大局计,且让他们混战一会儿。”
亲信直觉不妥,但见定北侯胸有成竹的样子,还的咽下了到嘴边的话,如实地将军令用战旗打了出去,各部听惯了定北侯的命令,想也不想,直接冲进了战场。
异族大军早已经杀红了眼,压根就没有因为飞鹰关有援兵而乱上哪怕一刻,大单于双目冒火,命令底下最凶狠的勇士们咬死了陈青临大军的侧翼,一定要撕出个口子来,他已经不指望这一场战事能赢了,但他的两个儿子都死在这场战事里,这个守卫飞鹰关半个月的宁朝将军必须死!
整整三十万大军加入了战场,然而飞鹰关将士受到的攻击却越来越猛烈,陈青临的战旗挥动半晌,确认一字长龙阵再也无法首尾相联,眉头蹙得深深的,不明白为什么援兵要切断他的阵势,然而就在此刻,两侧的轻骑兵被进攻的异族大军撕开了一个口子,数以千计的异族勇士冲到了陈青临的战车前,喊杀声冲天。
陈青临将战旗插高,取红缨枪上马,不再多想,直接带着战车周遭的兵卒们杀进了异族的包围圈,他的精力很好,虽然这些日子每天只能睡一两个时辰,但到了杀人的时候,力道还是大得惊人,寻常异族到了他的手底下,基本走不过一遭,过不多时,马下就堆积了许多的尸体。
口子还在变大,陈青临脸上溅的血已经糊得他眼睛都快睁不开了,他不明白为什么援兵已至,却不替他堵上侧翼轻骑兵的口子,这也就算了,杀进来的异族更是越来越多,他几乎都要怀疑援兵上了战场之后什么都没做,只是把异族大军从那道口子里挨个驱赶进来了。
身边的人越来越少,陈青临几乎有些恍惚起来,就在这时,他身后传来一声尚且稚嫩的怒吼:“胆敢!”
背后一道轻轻的覆盖触感,陈青临下意识地反应过来,勒马回身,一枪扫出,打下两个不知何时靠近他背后的异族骑兵,而他身侧的马上,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年瞪大了眼睛,从马上倒了下去,他的胸前被什么刺穿了,面上带着怒色,见他无事,似乎想要露出一个笑来,却凝固得极快,形成了一个要笑不笑的诡异表情。
陈青临记得这个少年,他是军中一位老将的幼子,新兵入营时特地关照到了飞鹰关大营,初时和顾峻差不多的脾气,被他整治了几回,渐渐开始乖乖叫他陈大哥,战事刚起他就想送他走,可是到底没能成行。


第八十五章 张和
时间在这一刻变得很漫长,陈青临甚至能清楚地感觉到自己的心跳声,这么多日以来的思绪一瞬间被什么打通了,迟迟不至的援兵,一上战场就切断他阵势的自己人,死活堵不上的口子,和很远很远才能听见的一点喊杀声,交织在了一起。
随着重物倒地的声响,陈青临的身体也一阵脱力,又是几个异族士兵拥了上来,手里的武器散发着冰冷的光,这一刻,他不知哪里来的力气,嘶声大叫了一声,提起手里的铁枪,对准身前一个异族士兵的脑袋劈了下去,一击之下,血肉飞溅,连带着异族士兵身下的战马都悲鸣着倒了下去。
一时无人敢近,也就是在这时,侧翼的口子传来宁朝战马特有的脚步声,十数道箭风扫过身侧,将剩余的异族人统统钉死,陈青临抬起眼,他的脸上全是血污,眼睛里也被溅得一片血色,让人不禁怀疑他此刻究竟还能不能看见,定北侯从战车上下来,也生生被这样的陈青临吓了一跳。
然而只是片刻的工夫,他就调整了过来,取过亲兵奉上的帽盔和外袍,带着一列衣帽整齐宛若刚下战场的亲兵,他按刀大步走向陈青临,这在平时,毫无疑问是十分赏识的行为了。
陈青临就只是骑在马上没有动,他的马下到处都是尸身,自己人的,异族人的,定北侯靠近五步,就无法再前行,他的眉头拧了起来,有些心虚,但更多的是愠怒,“宁远将军守关守到痴傻了不成?本侯亲至救援,你一言不发,是何道理?”
陈青临看了看周遭,看了看远处,为将者总是有自己的一套感知,不必战后统计,他已经能大致估算出这片战场上还活着的飞鹰关将士人数,这些天战损过半,刚才和异族数倍于他们的主力纠缠一夜,两万多人大概只能剩下一小半不到,不过万数,他的目光落在了定北侯的身上,见他一身衣物干净整洁,眼睛里的血色化成了一片湿润,在脏得看不清脸色的脸庞上流淌出两条小河。
他提枪下马,却没有顺应定北侯的意思,跨过一地的尸身向他过去,反倒是先扶起了倒地已死的将门少年,把他抱到了战马上,依次而下,他把地上的诸多同袍尸身都扶到了他们生前的战马上,战马安安静静的,并不明白自己背上的主人已经再也不能骑着它们征战。
定北侯无端地感到有些寒冷,却又不是很能抓住心头稍纵即逝的那一丝不安,他把这归结于对陈青临漠视自己的愤怒,又重复了一遍之前的意思,“宁远将军,来拜见本侯就如此困难吗?”
陈青临回头看了他一眼,整张脸上只有眼白是纯白色的,看人的眼神也不大像人,那是种狼一样的,鹰一样的眼神,定北侯莫名地想要后退,却又生生定住了,他告诉自己,不过是个功勋不足他十分之一的小将,没什么可害怕的。
然后,他就被陈青临用手里半旧不新的铁枪,活生生地捅穿了胸腹,他连一句话都没说出来,就这么正面朝下,倒了下去。
变故来得太快,亲信呆住了,战车两侧的亲兵们也都呆住了,甚至没有一个人反应过来,久久的沉默蔓延开去,忽然不知道是谁试探着开口道:“将军,死了?”
陈青临张开手掌,放开了那柄杀了不知多少异族人的铁枪,连日来的疲惫终于在这一刻席卷上身体,他晃都没晃一下,直直地也倒在了被血染红的土地上。
战场上的消息总是传得最快的,元昭帝命驿站三线齐发,每日战报不断送入宫中,原本这次定北侯发兵救援飞鹰关,是一早没出发之前就送了消息到京城的,元昭帝白日里刚松了口气,夜里就收到了异族大军全面溃逃的捷报,还没来得及高兴,就被底下接着的丧告惊掉了睡意。
飞鹰关驻守将军陈青临,因战援不及时,怒杀主将定北侯赵匀,人已拿下,不敢擅专,送呈京城待判。
这封丧告很有几分说话的艺术,若是定北侯的人来草拟,自然是极尽抹黑陈青临之能事,但这人只上了一个理由,就是定北侯战援不及时,往小了说,是定北侯无能,陈青临暴戾,往大了说,战援不及时能造成的后果是怎么样的,谁都清楚,有暗喻定北侯通敌的意思,话里话外都是在替陈青临脱罪。
拟此丧告的正是飞鹰关之战中失了幼子的老将蒙山,他一直把陈青临当成自家子侄看待,肯放心把幺子交给他,也是赏识他人品,爱惜他才华,因为幺子,这一战他可以说是从头关注到尾,自然能看清定北侯的所有异状,平时收拢分散在各地的西北游散兵力只需要七日,何况飞鹰关地势摆在那里,并不需要等大军到齐才能开援,哪怕是每日增援一点,都不会落到现在这个样子。
整五万人的飞鹰关大营,西北军中最精锐的一支,如今只剩八千多残兵,清点了伤残的士兵,四肢还全乎能上战场的,只有不到五千人,何其惨烈!
一趟飞鹰关去下来,满目疮痍,看到那漫山遍野没来得及安葬的尸身,蒙山老年失子的悲痛都淡去了不少,除开丧告,又以本人名义将此事的疑点全部列出,随战报呈上,最后更直指,定北侯若不是嫉贤妒能到了失心疯的程度,就定然是和异族有了什么不可告人的交易。
元昭帝也是头疼,拿着捷报和定北侯的丧告,一时都不知道是该喜还是该悲,睡意全无之下,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对左右道:“朕记得,陈青临是顾氏的姻亲?”
朝堂上姓顾的大臣有好几个,但顾氏只有一个,御前太监总管张和就小心地应道:“是啊,这还是开春那会儿,圣上亲自给做的媒。”
“你说这回,顾氏会不会跟着掺和?”元昭帝按了按太阳穴,他并不关心定北侯是不是通敌叛国,也不关心陈青临杀上将有没有苦衷,他的考量总是和旁人不同。
这话张和可不敢接,不过他有顺着元昭帝的话往下说的本事,也不见他多刻意,压着声说道:“圣上其实都不必把这些事儿放在心上,谁对谁错都不打紧,顾大人那边掺不掺和也都是小事,如今殿下们都大了,圣上一天天地把自己绷着算怎么回事?也该把事情交给他们去办了,而且奴才最近听见了一点风声……”
他的声音压得很低,底下有个小太监耳朵竖得高高的,都没听清他的话,只能偷偷瞧了元昭帝的脸色,很是阴沉。
打从清心殿出来,张和用拂尘扫了扫自己胳膊上一点看不见的灰尘,一路上的人都朝着他行礼,他的脸上笑眯眯的,时不时应一声,然而跟在他身后的小太监们却察觉到了今天气氛的不对劲,纷纷看向最靠后的那个小太监,一个个眼珠子骨碌碌的。
走到一处僻静的地方,张和停了下来,笑了,转过身来看着身后的小太监们,语气温和地说道:“刚才在殿里,都听见什么了?”
被他点名跟出来的六个小太监,六个都是白着脸连连摇头,张和也不恼,反倒是脸色更好了一点,对靠后的小太监说道:“三儿,你都留意到什么了?”
被称为三儿的小太监从靠后的位置上挪到了前面,对着张和行了一个大礼,毫不顾虑地说道:“喜子和福贵一直在听干爹和圣上说话,圣上后来说话的时候,喜子脸色有异。”
“乖。”张和拍了拍三儿的头,看向脸色煞白的喜子和福贵,温声说道:“去收拾一下,你们从明天起,就换个地方吧。”竟是丝毫都不问他们的来历,也一点都没有怀疑三儿的话。
喜子和福贵想说些什么,然而张和已经不准备搭理他们了,就像是对着两只无关紧要的老鼠,抬脚跨过。
张和带着剩下的四个小太监正要回到清心殿,迎头撞见了太子,太子身边还跟着黄轻,黄轻衣衫整齐,但显然能看出来十分困倦,太子的精力倒是不错,见到他,打了个哈欠,叫了声张和。
张和脸上的笑容顿时变得真心了几分,比见到哪个主子都恭敬地行了大礼,只是礼行不到一半,就被太子扶了起来,“大半夜的,你别折腾了,父皇叫我们来肯定是有事,你趁这时辰去小睡一会儿,我让王先侯在殿外,要是父皇叫你,再让他喊你去。”
张和连忙应了,抬眼看了一下周遭,知道没什么生人,就压低了声音对太子说道:“殿下待会儿进去要留神,边关出乱子了,圣上心情不太好,得顺着哄着。”
见太子陷入沉思,他看了黄轻一眼,对他不着痕迹地点了点头,黄轻困倦的眼皮陡然抬了起来,确认似的挑起眉毛,张和又点点头,黄轻的嘴角勾起了一抹笑意。


第八十六章 御厨
边关出现这样的事情,确实是所有人都始料未及的,虽然有了张和的提醒,太子看到丧告的时候也被吓了一跳,他对陈青临这个名字并不陌生,甚至可以说是相当熟悉,也正是因为这样,内心从一开始就有了点偏向。
元昭帝看了看他,不大好看的脸色恢复了一点,压抑着语气说道:“杀害上将,为军规三不赦,假使不是定北侯无能在先,蒙山就是先斩后奏都可以,元成,这里头,你可能看出点什么?”
太子毫不犹豫地说道:“儿臣觉得定北侯贻误战机,害死前线将士数万,罪该当死,宁远将军虽然以下犯上,但可以说是先斩后奏,要是后续查出定北侯有通敌之类的嫌疑,宁远将军不仅无罪,而且有功,他本就是功臣。”
元昭帝的面上露出了一点无奈之色,却不像是生气,反倒有些寻常人家老父亲看待自家平庸的儿子,有些叹息,更多的是疼爱,他转而看向黄轻,说道:“重安,你呢,你有什么看法?”
“回圣上的话,微臣以为,定北侯当不是通敌叛国,这背后,应该另有缘由。”黄轻低下头,态度十分恭敬的样子,说道:“即便近些年定北侯军功渐少,但举凡我西北主将,无一不杀西北异族如宰猪屠狗,无一不同西北异族有血海深仇,通敌者,多为朝中不得志之恶徒,军功不过将爵,年纪不过四十,至异族方可融入其中,或有身陷囹圄诈降求命者,然定北侯稳坐后方,不在其列,定北侯为西军重臣,家眷俱在京中,没有通敌的理由。”
黄轻的这个年纪,能当着天子的面说出这样有理有据的判断,也实在是很了不起了,元昭帝的脸色却陡然阴沉了许多,黄轻低着头,却也感觉到了绵延开去的低气压,心头顿时有些惴惴不安,不由揣测道,是否因为他事先没有给太子提示,自己出了风头,让一向疼爱太子的元昭帝感到不快?
元昭帝自然不是为这个,他没再去看黄轻,目光落在了太子的身上,他有很多个儿子,其中有像他容貌的,有像他性情的,要论起来,太子是和他最不像的那一个,老六瑞王没出生前,倒还有个像皇后的理由,可老六生得和皇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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