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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中羽抬头望天，嘴上呢喃道，“……他会害你是真的，至于会不会真心帮你看病，我猜不到。”
颜三生仍是笑嘻嘻地说，“嘻嘻，我倒觉得不一定。”
可是他越笑，越让人胆寒。
……
正文 第八十五章 执笔魍魉，铺墨天将（十一）
姬伊对他满腹怨言，“你就能不能认真一点？”
凤夙有着一瞬间的迟疑，但是看她真的动了气，他才不得不告诉她，“姬伊，不是我不认真看病，而是你师父他……他已经是个死人了，我摸不到他的脉搏，能维系他生命的应该是某一种邪术，他身上确实有一些气息，闻起来不太舒服。”
时隔多年，他身上的那股腐朽的气息更加浓郁了，而且他料得到，那股气息正在逐步吞噬着他，到最终谁都想象不到他会变成一个什么人或者怪物……
而这样的人，居然是姬伊的师父，他感到非常担忧。
“……”
姬伊忽然觉得心里很不是滋味，只在一夕之间，所有的怨恨都烟消云散了。
那个人曾经也风华绝代，为天下人所惊艳，为什么时至今日会变得这般狼狈不堪，云中羽说这本是她的缘故，而他只字不提，他不想让她因此愧疚。
那她怎么会不愧疚呢？
他拿剑的手再也拿不起来了，连写几个字都勉勉强强，还要用禁药来维系余生。
他是那样骄傲而自负的人啊！为何会落到今天这一步……是因为她吗？她一定要搞清楚他背后隐藏的秘密……
思绪落下，姬伊一言不发地转身离开。
凤夙神情难掩复杂，他追上去，将她一把拖住，“你回去做什么？”
姬伊咬着唇瓣，咬出了很深的齿痕，“我总得知道他为什么会这样？”
凤夙顿时和她争辩起来，“然后你是不是还要留在那里照顾他，你同情心泛滥了是不是？”
姬伊冲他大吼道，“他是我师父。”
凤夙神色冰冷到了极致，“可你说过，你恨他，恨一个人是这种表现吗，你又骗了我。”
姬伊面色惨白，“我亏欠了他……”
凤夙无视她的难过，无不嘲讽地说，“你亏欠了他，以至于要一辈子为他所束缚，你的胸襟何时如此广博？”
“他快要死了，他身体这么糟糕，我难道就不应该去照顾他吗？我不是你，不会像你这样冷血无情。”
说着，她便愤然甩开了他的手。
凤夙气得脸色发青，“你说我冷血无情，莫非你的良心被狗吃了。”
姬伊不管不顾，继续往前走去。
凤夙在她背后，出声叫住她，“不许去，你敢再往前多走一步试试看？”
“就算你要就地处决我，我仍旧还是要走。”
姬伊不再是像以前那样无骨气，这次反倒显得坚定异常。
凤夙无比恼恨地，“你走了便再也不会回来了是吗？”
“你为什么总是爱这样胡思乱想？”
姬伊皱着眉头，对凤夙的纠缠不休，感到颇是烦躁。
凤夙终于凛然冷笑起来，“你的反应让我明白了一件事，至少我所说的话应验了一半，我戳穿了你的小心思，你便觉得难为情。”
姬伊的眉头皱得更深，“我有什么小心思？”
凤夙毫不客气地指出，“你对他有感情。”
“师徒之情不行吗？”
她有些羞恼，同时心中又有些说不出的别扭。
凤夙只对她冷笑。
“不见得。”
姬伊不耐烦地说道，“你能不能不要这么无理取闹下去，你跟我所见到的凤夙完全不同。”
“兴许颜三生给我画的那副画没有错。”
凤夙这才后知后觉，颜三生就是别有用心，那时候无论是信还是画，其实都是对他的一种提醒。
如今他提醒的事情果真都应验了，姬伊就是放不下他，不惜和他撕破脸皮，也要回去守着他。
“我不会给你戴绿帽，呸……我连做这个承诺的资格都没有，你是我的谁，你不是我的谁，你我之间是一戳就破的感情，你凭什么要借此牵制我。”
她把话说得很重，虽然她自己不以为然，可是却让凤夙动了怒火。
姬伊越走越远，他也终于抑制不住，俯下身来，一口血喷出，喷洒了一地。
雪下得越来越大了，可是他仍然站在原地，被冷风和雪裹挟着，摇摇晃晃。
正文 第八十六章 执笔魍魉，铺墨天将（十二）
姬伊冒着风雪折回来了，这时候已是半夜，云中羽已经回到自己的房中睡觉去了，故而给她开门的人是颜三生，颜三生看见她时，眼睛眯起，眯成了一条缝隙，那条缝隙里似乎有流光要溢出来。
“你怎么又回来了？”
“回来看看你死了没有，看见你没死，我倍感失望。”
姬伊抖了抖肩，把身上的雪都抖下来，颜三生将她拦腰抱起，放到了床上，“你身上都被淋湿了，脱下来，换身干净的衣服吧！”
他要解开她的衣服，姬伊出手阻止了他，“不要动手，我不换，这要被凤夙看到还了得。”
姬伊看了看他，目光里多是复杂，“我和他为你的事情刚刚吵了一架，你满意了吧？”
颜三生假惺惺地笑道，“如果是真的，那也实在是太惊喜了，缚雪你待我真好。”
姬伊扣住他的手腕，第一次用那么严肃的语气问他，“别和我扯东扯西，你告诉我，你的身体究竟是怎么回事？”
“哦，这个呀，应该是中了某种奇毒吧，不过我正在找解药，你放心我暂时死不了。”
颜三生总是顾左右而言其他，他心中藏着很大的秘密，但就是不会让她知道。
她心里含杂百味，十分不是滋味。
颜三生用干净的帕子给她擦去眉睫的雪，他的手顺势在她眼睛上划了一圈，动作轻柔得很，整个动作无比的漫长，就在她快要昏昏欲睡的时候，忽然听到他说，“缚雪，你喜欢凤夙吗？”
姬伊含混地回答，“不喜欢。”
颜三生半倾下脸，妖魅的容颜上，有蛊惑人心的笑靥总是辗转不休，他在她耳畔吹了一口气，而后就低声问道，“那……你喜欢我吗？”
姬伊忽然一下惊醒。
迎面撞上的就是那双桃花眼，妖绝而诱人。
姬伊脸色煞白彻底，“不……不喜欢。”
看她浑身不适，颜三生便不再纠结这个话题，而是问出了第二个问题，“凤夙有没有虐待你？我看你消瘦了许多，摸着腰上都没有肉了。”
姬伊勉强一笑，“对啊，你身体赶紧好全了帮我去揍他。”
然而她就从床上坐起，大概是要离开，而当她站起来的时候，却被颜三生一下拥入了怀中。
颜三生难过地垂了眸，“你要走，是不喜欢这张床，还是不喜欢我？”
姬伊没有再动弹，也答不上来他的话。
颜三生强行把她塞入了被窝里，“我的床让给你，你今天别走了，外面很黑，我记得你很害怕走夜路的。”
姬伊苦笑一阵，“我经历了大澜最黑暗的一年，早已什么也不害怕了，而且，你似乎忘记了，怕黑的人不是我，而是云中羽。”
颜三生眯着眼睛，笑嘻嘻地说，“怎么会忘记？你怕走夜路是因为我会在夜里放出毒蝙蝠来，你被咬了四五次，从此之后就再也不敢走夜路了。”
姬伊凛眸，“我不明白，当初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颜三生揉着她额前的乱发，满脸的宠溺，“想你尽快长大，想你能独当一面，我倾尽全力想给你最好的，然而最好的也是最残忍的，可实际上我的决策从来没有失误过，你看我如今，已经保护不了你了，你必须要自己保护好自己。”
说完，他俯身，在她额头亲了一口。
“干嘛偷亲我，想死是不是？”
姬伊一耳光扇到了他脸上，手还在发颤。
颜三生困惑不已，“小时候亲了你好多次，你也不打我，现在长大了，你怎么就那么介意。”
见姬伊没有丝毫反应，他又紧接着说，“小时候你还说过长大后要嫁给我，现在你长大了……”
姬伊低吼一句，“现在我长大了，你再多说一句我就撕烂你的嘴。”
“不说就不说，这么凶干嘛！”
颜三生仍是笑嘻嘻的，一点也没有生气的迹象，是啊，他从前就是这样脾气好，没有一个人能使他生气。
姬伊觉得困倦，便不再和他说话，“我睡觉了，你不许碰我。”
姬伊有自己的原则，她在床边搁置了那把刺血剑，算是一条界限，“刺血剑在这里，你若在我身上动了手脚，我就一剑捅死你。”
颜三生安抚道，“好了，你睡吧！不会动你的。”
之后他信守承诺，果真没有碰她分毫，他只是静悄悄地看了她一夜。
眼前这女子，真的不再是过去的小女孩了，过去她会缠着他，讨好他，哪怕是因为惧怕他，可如今那眼中有的只是冷漠，痛苦……
或许她不会爱上凤夙，但是她更不可能会爱上他了。
受过伤的心即便愈合都会留下或轻或重的痕迹，是他把一手好牌打得稀烂，可是他会后悔吗？
他不会后悔。
他在黑暗里，发出绵长的一声叹息，“用我的痛苦来换来你的成长，我向来是愿意的……可是我不会告诉你，我每日每夜都活在痛苦中……缚雪，你睡吧！睡着了，就没有那么多的忧心事了……而我会在黑暗里……一直守护着你……一夜，百年，永远……”
他阖了阖眼，掩去眸底所有的痛苦。
正文 第八十七章 执笔魍魉，铺墨天将（十三）
姬伊刚刚醒来，揉了揉乱发，一转头就看见颜三生靠在床前睡着了，他的睡颜纯净如婴，似乎只有在睡着的时候他才不会显得那么妖绝惑人。
姬伊随手扒拉了一下他的头发，于是他就被她惊醒了。
他睁着眼，低低地唤着她，“缚雪。”
姬伊被他看得颇不自在，不知道该做什么，该说什么，只是一味地抓头发。
颜三生遂起来，按住她的肩，让她坐在床上，同时他拿来了一把梳子，紧贴着她说，“我给你梳头发，免费劳动力你该不会不要吧！”
姬伊懒得动，何况颜三生确实比女孩子还会梳妆打扮，很小的时候他就把她当成洋娃娃来打扮，让她一度怀疑他内心就是个小公举。
姬伊正阖着眼，忽然凤夙推门走了进来，她被吓倒，霍然睁大了眼睛，四目相对，凤夙满脸煞气，姬伊则是一脸懵逼。
凤夙的脸阴沉得不像话，“你们昨日睡在了一起？”
颜三生漫不经心地说道，“是啊，我和缚雪睡了一觉，今日起来身体倒是轻松了不少。”
“你居然和他睡在一起？”
凤夙眼中戾色更深，而他的声音竟然还有些发抖。
那一刻他仿佛化身捉奸在床的原配，姬伊莫名地心虚，但是转念一想，她在心虚什么，她行得正坐得直，有什么好心虚的。
这样一想，当下她就义正言辞地说，“跟你有什么关系，你管得着吗？”
凤夙恶狠狠地剜了她一眼，“你是我妻子。”
姬伊有点不满，“你就只会用这句话来威胁我。”
颜三生仍在梳她的头发，眼皮动都没有动一下。
“跟我走。”
凤夙拉着她就要走。
姬伊拼命地挣扎，“我不回去，他病了，我要在这里照顾他。”
当然主要的原因不是要照顾颜三生，而是生怕自己回去后会死得很惨，谁知道凤夙一气之下会对她做什么好事。
凤夙眼中喷出了火星子，“照顾他，然后把自己的身体也奉献给他，是吗？”
姬伊听了这话很不开心，“你把我当成什么了，我会这么轻贱自己？”
凤夙讽刺地说，“而你如今在我眼中，全身上下都写满了低贱二字。”
“你松手，我和你没什么好说的。”
姬伊气愤不已，她又没有做什么出格的事情，可在他看来，就好像她真的做错了什么似的。
此时颜三生发了话，“放开她，我的弟子也是你能碰的？”
他拔出剑，就着空中一瞬划过，那把剑虽然没有直接碰到他，但是凶猛的剑气还是刺伤了他的胳膊，于此同时凤夙手中的悬丝飞出，捆住了他的胳膊，随着“刺啦”一声地响起，颜三生的胳膊瞬间就流出了鲜血。
凤夙的动作加深了几分，颜三生的脸色紧跟着白了白，姬伊气到瑟瑟发抖，“我说你是不是有毛病，我是得罪了你，我是欠了你，可是你干吗要牵连到他身上。”
凤夙收回了悬丝，再次看她的目光，多是失望，“在你看来，他能伤我，我就不能伤他了是吗？”
姬伊着重地强调，“他是病人。”
“好，你很好。”
凤夙甩袖离去，走时地面结了厚厚的一层冰，仔细一看，那冰雪上，还渗落着几滴鲜血，刺目异常。
姬伊莫名觉得自己喘不上气来，但是很快她就恢复了原样，她从衣服上撕下了几块布条，给他包扎，心里想安慰他几句，但嘴上无论如何都说不出来。
颜三生委屈得很，“缚雪，他伤得我很痛，他太凶悍了，真不好惹。”
姬伊欲哭无泪，“求你了，我的大爷，你别和他动手，我没有那个能耐能帮助你。”
片刻之后，云中羽走了进来，手里还拿着一瓶药，递到了颜三生手里，颜三生拿着那药，仔细端详着，但到底还是没有看出什么所以然来，“这到底是什么？”
云中羽抿着嘴，笑了一会儿才说道，“是刚才那位凤先生给的药，说是给他治脑残的。”
颜三生挑眉道，“药还是好药，就是人歹毒了一点。”
颜三生服用了那药，伤口好得快，心情也好多了。
姬伊在发呆，颜三生在她眼前挥了挥手，把她从纷乱的思绪里拉了回来，“今天晚上你不回去了行吗？”
姬伊扯了扯嘴，“我怎么敢回去，他的火气不消，我回去后会被他撕成碎片的。”
颜三生咳了咳，鲜血顺着嘴角蜿蜒而下，他容颜苍白，那薄唇却如染了血似的猩艳。
姬伊担忧地问，“你怎么又咳嗽了？”
颜三生勾起唇瓣，露出一道大大的笑，“我是高兴的。”
姬伊气闷地哼了一声，“你又幸灾乐祸？”
颜三生揉着她额前的乱发，眉眼的笑仿佛要腻死人，“谁说是幸灾乐祸，我是……真心高兴。”
姬伊被他看得心头紧张，赶忙借着给他煎药的由头，避开了他。
正文 第八十八章 执笔魍魉，铺墨天将（十四）
云中羽给这家酒楼付了巨款，这年头就是有钱能使磨推鬼，那老板三天之内就给他强行砌了一座独立厨房，云中羽寻常时候就在这里面煎药，姬伊趁着他在熬药的时候，有一搭没一搭地和他闲扯，“他变化很大。”
云中羽拿药的手微微一顿，“懂得正视自己的心意，当然会有很大的改变。”
姬伊知道他在说什么，神情有点抵触，有点不安。
云中羽看着她这般模样，忍不住叹了口气，“他当真了，而你并没有入戏。”
姬伊一边玩着自己的手指，一边说道，“……他不告诉我那些所谓的苦衷，还想瞒着我一辈子，那么这师父不认也罢，我并不会因为他为我付出很多而去可怜他，我也没有那么多的同情心，我可怜他，谁来可怜我。”
云中羽碰地一声放下了药碗，对她皱眉道，“你到底是怎样一个想法，一面要和凤夙如此暧昧，一面又主动去关怀他。”
姬伊态度冷硬地说，“我做事不会如此拖泥带水，优柔寡断，我已经强调过许多遍了，我和凤夙没有任何关系。”
听到这个令人满意的答案，他也渐渐地露出点笑容来，“他猜中了，你并不喜欢凤夙。”
他接着问，“那你喜欢他吗？”
姬伊咬了一下唇瓣，“曾经……很久以前……对不起……我忘记了是多久以前……我大概动过这样的心思，但后果很惨烈。”
云中羽叹息不止，“你不要怨他，以前他身为你师父的时候，总想着对你残忍，要你学会更多的东西，这样一来，他要是不在了，你也可以保护自己，可是后来终究是人不如天算，在他最后的这段时日里，他心中的欲望突然冲泄而出，变得一发不可收拾起来，已经没有办法可想了，你多多照顾他吧，让他死后不要留下太多遗憾。”
姬伊逼近他的眼，“他的病是什么？”
问及此事，他竟一下闭了口，对此缄默不语。
姬伊不知哪里来的一股冲动，冲到了颜三生的屋子，抓住他的衣襟，对上他的眼，恶狠狠地吼道，“颜三生，你究竟得了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