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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觉得我一直都在说谎，那我能骗你什么，我都把我的整颗心都剜出来给你了，你还觉得我是在骗你……”
“姬伊……我还没有告诉你，你穿嫁衣的样子很美，其实那天我都是骗你的，我不打扮你，是因为我舍不得你被人抢走……可你最终还是不要我了，连我为你精心挑选好的嫁衣都不要了，哈哈哈，不要了便不要了吧，那为什么丢下了我，不把我的心也一起还回来……”
“你这么恨我，为什么不一剑杀死我？你索性一下杀死我就好了……”
水面空荡荡的，整个世界也空荡荡的。
天地昏暗，有鬼哭声在风中肆掠着，那腥臭的风掠过了他消瘦的肩，将他牵扯地摇摇晃晃。
他一头栽倒在血水里，失了魂，落了魄，却还是不忘了，睁大眼睛看着远方。
他是世间最强大的魔，也是尘世间，最羸弱的男人。
正文 第一百三十九章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十九）
姬伊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她回头张望了一下，好在凤夙没有追来。
她走到城门口的时候，尚才松了口气。
蛛女和骨女一路掩护着她，将她送出了城。
她看见不远处，云中羽正在吹着笛子，驱使蛛女和骨女。
看见她跑过来，他便收好了笛子，反手将她一把扯住，“缚雪，你怎么过了这么久才回来？”
姬伊掩唇，一滴血透过她的指缝滑落了下来，“咳咳咳。”
鬼莲的针并不像她自己所说的那样，只带有微微的毒，相反的是，那毒侵入了她的骨髓，她的身体每隔片刻都会扯出一阵剧痛。
云中羽很担忧她，“你受了伤？是谁伤害了你，是凤夙对你动的手吗？”
她明显避讳凤夙不谈，她抓着云中羽的手，硬生生地抠出了十个血指印，“我没有找到他，咳咳，哪里都没有找到他，怎么办？”
云中羽奇怪地问道，“什么没有找到他，我们不是约好了在城外见面，我们就一直在岐山那边等着你啊，他见你一直不来，遂派我来找你。”
姬伊的脸色变了变，“刚才你有没有碰到我？”
云中羽还以为她是在开玩笑，他笑着推了她一把，“那怎么可能，我们都在岐山等候一天了。”
姬伊紧绷着脸，“那刚才假扮你的那个人是谁？”
云中羽意识到事情不太对劲，便也正色起来，“你在说什么？”
她懊恼地拍着自己的脑袋，“该死，不小心被人暗算了。”
既然有人暗算了她，那想必之后还会有很多麻烦事情接憧而至，她想到这里，急忙拖着他走，“走，现在就出城。”
前方蛛女发出一阵惨叫，姬伊不自觉屏气凝神，看向前方。
云中羽变了脸色，“这些是什么？”
一只长着翅膀的青皮大蟒盘旋在上空，那就是传说中的麝。
只是它没有睁开眼睛，据说每次当它睁开眼睛的时候，就是它大面积地吸食人心和欲的时候，到那时将会有一场盛大的死亡筵席。
蛛女们吐出丝线，将它黏住，可惜它们都忽略了，它的身上还骑着无数的鬼兵，鬼兵本由尸体构成，就算蛛女的丝线剧痛无比，对鬼兵来说也算不了什么。
这时候，姬伊看见，那些鬼兵往地底洒落某种液体，那些液体落地的瞬间，一下腐蚀了地面。
姬伊第一反应反应就是，硫酸，而那很可能比硫酸的腐蚀性还强。
鬼兵们还在泼洒药水，骨女们上下翻滚着，不到一会儿，就全都被腐蚀成了碎渣，残破的肢体更是堆砌成了一座小山。
骨女全军覆没，蛛女也是受了重创。
而上空麝和鬼兵还在盘旋着，目光时不时地就会扫过他们。
云中羽掩护她，走在了最不易察觉的角落里，“前面出不去了，我们被堵死在了这里。”
她俯身，咳出了一口血，“咳咳咳。”
云中羽扶住她摇摇欲坠的身体，霍然心急起来，“缚雪，你是不是受了什么严重的伤？”
“没事，咳咳，只是肚子有点痛，可能是来大姨妈了吧！”
她捂着剧痛的肚子，有点喘不过气。
云中羽低头看了一眼她，发觉她的裤子已经被鲜血染红，“你身下一直在流血，你到底怎么了？”
姬伊勉强站稳，云中羽忙塞了一颗药到她的嘴里，那药的效果还不错，很快就让她恢复了点力气。
而那些血腥味刺激了麝，麝向他们飞过来，鬼兵投下火球，向他们发起了疯狂的攻击。
云中羽暗道不妙，“缚雪，我来为你开路，你先走一步去找他，他一定会有办法的。”
姬伊不太放心他，“可是你要怎么办？”
“不要担心，我也有办法的，快走，不要再废话了。”
云中羽为她扫除眼前障碍，催她快走。
“咳咳咳，那我们岐山脚下见。”
她便不再迟疑，赶紧离开这里。
然而，鬼兵不会就此放过她，它们中的一部分依循血腥味，一路尾随而上。
姬伊抱着肚子，身体痛得一阵阵抽搐，她暗想道，这次的大姨妈来得汹涌无比，还真不是个好时候。
正文 第一百四十章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十）
鬼兵步步紧逼，她想甩脱它们，只得走在最偏僻的山道上，这里毒蛇，毒虫居多，时而就会从石头缝隙里窜出来，咬她一口，几步下来，她的腿就已经肿胀不堪，无法前行了。
她步履蹒跚地前行，每一步，都走得万分艰难。
她的脚陷入了石头缝隙里，崴了一下，就快要跌倒下去的时候，一只手将她抱起，她勉强撑开眼皮，一眼就看见凤夙的脸，苍白而憔悴。
“你还想让我杀死你吗？”
姬伊狠狠地掐着他的手，一心要躲开他，可凤夙硬是强忍着痛，不肯松手，“纵你要杀我，也得身体好了才行。”
他抱紧了她，身体冰凉如一具尸体。
姬伊狠狠咬牙，对他又掐又打，“是不是我身上还有什么利用价值，所以你才要来救我。”
凤夙抓住了她不断挥动的手，一只幽邃的眸盯紧了她的脸，“你唯一的利用价值，便是为我暖床。”
姬伊挣扎不休，“咳咳咳，滚！我死也不要。”
“跟我走，这里很危险，正有鬼尸团在附近查探情况。”
凤夙强势地拉着她走，她挣扎不了，一急之下，索性扑到了他的身上，一口咬住了他的喉咙，只眨眼间就把他咬得鲜血淋漓，她尝到了满嘴的血腥味，笑得扭曲，“你再逼我，我就真的咬破你的喉咙。”
他捂着自己血流不止的喉咙，脸色变得苍白若纸。
他眼底似蒙上了一层雾气，“动手吧，死在你手里，那也不赖。”
他如此无赖，仿佛就是笃定她拿他没有办法。
姬伊浑身发颤，“放手，我要去岐山，咳咳咳，我现在就要去。”
“你休想跟着颜三生双宿双飞。”
凤夙紧攥双拳，指骨捏的咯咯作响。
“算我求你了，你放过我吧，咳咳咳……我要去见他……”她哭得很伤心，“我爬也要爬过去。”
凤夙扶着她的肩，逼她与自己对视，他的声音一下嘶哑了，“姬伊，我很痛。”
姬伊满脸不耐烦，“关我什么事？”
凤夙不满地诉控道，“你可以带走颜三生，带走卫彦，甚至连那个不相干的明鸢也带走了，为什么就独独丢下了我一人？”
姬伊气急，也不禁冲他大吼道，“你，本就和我无关。”
凤夙不依不饶地说道，“为什么无关，你已经成为了我的女人，和我有了多次肌肤之亲，你还要与我成婚，我们还可以……”
姬伊变得尤为烦躁，“够了，凤夙，我如实告诉你吧，所有一切都是假的，我对你毫无爱意，我有生之年只想着如何逃出你的魔爪，和你睡也是我的一种手段，我很明白，我只有哄着你，顺着你的意思来，我逃跑的几率才会更大。”
凤夙全身力气都仿佛被抽干了，“你看着我，再说一次。”
姬伊慢慢地露出一个嘲笑的神情，“何必要让我亲自破坏你的妄想呢？”
凤夙恍然摇头，“那次在我身下叫着我名字的人是你，对我说要为我生孩子的人是你，送我定情信物的人是你，答应我要嫁给我的人也是你，为什么要否认一切……是谁在逼你……”
姬伊崩溃地说道，“你非得要这么欺骗你自己吗，你怎么就那么执迷不悟，得不到的不一定就是最好的，我真的没有你想象中的那么好，我就像天下人口中所说的那样，是个臭名昭著的贱女人，我可以对昔日的挚友下手，我可以毫不犹豫地杀死一个说要和我过一辈子的人，我甚至还破坏了璎珞夫人的婚姻，我朝三暮四，我是蛇蝎女子，就这样的我，你到底觉得我好在哪里……”
“我此生作恶多端，从不敢奢求爱情……”
正文 第一百四十一章 飞鸟结环，此夜尽欢（一）
她情绪激动，心肺绞痛不已，一边说话，一边吐出了鲜血。
凤夙划开了他的手臂，递到了她的嘴边，“喝，给我喝。”
姬伊反感他，“恶心，我才不要。”
凤夙强逼着她喝下，“我的血能救你。”
姬伊还是拒绝，“我不要，就算是死也不会求你。”
“好，这可是你说的。”
凤夙扒开了她的衣服，露出一片光裸的肌肤，他立刻将她压在自己身下，威胁道，“要么我和你做，要么你乖乖听我的话。”
“不要这么对我。”
姬伊喝着他手腕上流下来的血，为了泄恨，她故意咬得他的手臂，鲜血淋漓。
终于，他好像失尽了力气，也陷入了昏睡中。
反倒是姬伊喝够了他的血，她有了一些力气，在这一夜，趁着凤夙昏迷不醒，她赶紧趁着夜色，偷偷离开。
天上明月，惨淡，惊心，就像是地底那个满身疮痍的男子，鲜血蔓延了一地，而却无人为他伤心。
当凤夙醒来时，他看见身畔已然空无一人，他的眼睛里不自觉渗落血光。
身体里的某一部分隐隐作痛，那种痛，逼得他喘不上气来。
他没有伤心到流眼泪，只是茫然若失地看着身侧，“你还是……还是要离开……不管我为你做了多少事情……你还是毫不买账……姬伊，你有心吗，你的心在哪里？”
“为什么不等我把话说完你再走，我还没有说，你怀了我们的孩子，你是不是也忍心打掉它……”
“你把我和我们的孩子一起抛弃了，姬伊……你怎么能那么残忍……”
他说着，说着，渐渐地笑出了声，其实早已分不清是苦笑还是恨意的笑。
他只是很冷很冷，以往，却从无这种感受。
他渐渐地明白，那个女人来时是风，去时是雪，那阵风雪裹挟着他跌入了深渊，于是他历经从无到有，从有到无的过程，终是沉沦于深渊，不得逃脱。
一道苍白的身影从远处走来，这个人苍白到像是从白纸上抠下来的似的。
而这样苍白古怪的人正是凤穆夜，也是先前云中羽的扮演者，他不会放过一丝打压凤夙的机会，何况凤夙有今天的这般狼狈，也是他的功劳。
凤夙曾以为自己有一个月的时间来准备迎接他，可其实凤穆夜连一天的机会都不会给他。
他们是生死仇人，恨不得啃食对方的血肉。
可是过惯了安逸生活的凤夙早已忘记了这一点，所以他才有了这样一个狼狈不堪的下场。
凤穆夜无不嘲讽地说，“凤栖，你怎么又变成孤苦无依的一个人了啊……不过，你和以前比起来好像也没有什么变化，仍旧是形单影只……一个人的宿命……”
凤夙攥紧双拳，血一滴滴地滑落，“凤穆夜……是你背后搞鬼？”
凤穆夜勾起唇角，“是又怎样，你还不是正中了我的圈套。”
见他脸色不霁，凤穆夜又继续说道，“现在我给你提供一个解决问题的办法，要么你杀光了我的鬼兵，去追回她，要么你向我低头，任我的鬼兵撕烂那个女人，哦，眼下只有这一个选择，你活还是她活？你就尽管选择吧！”
正文 第一百四十二章 飞鸟结环，此夜尽欢（二）
凤夙的瞳孔猛地一缩，血蛇在他的刺激下仿佛要撞破瞳眸，“你让鬼兵去杀她了？”
凤穆夜提着眼睛笑，“正在路上追着呢，不过很快就应该追上了。”
凤夙彻底动了气，“这次你真的惹怒我了。”
凤穆夜只知惹怒他，他却忘记了凤夙曾经灭了整座障月城，在玉姬死后的那一年，凤夙还一度让天地分崩离析。
不过，他大概不是忘了，而是不愿意想起来。
情动之至，凤穆夜无意挤出几滴泪水，“我很思念玉姬，想到玉姬死后却被人这么轻而易举地遗忘了，我的心情便很糟糕，此前我也没有想到你移情别恋这么快，所以现在私底下是很不服气的，更不服气的是我得不到的幸福，凭什么被你得去了。”
凤夙用悬丝捆住了他的双臂，将他捆成了一团，凤穆夜也不反抗。
“嘻嘻，凤栖……”那个苍白的男子在微风里摇摇晃晃，仿佛喝了烈酒，“我要你永世孤苦，我要你万劫不复，我要你爱的人生生世世恨不能食你血肉，咬你白骨。”
四周的厉鬼从虚空里冒了出来，它们纷纷赤红着眼睛盯紧了凤夙。
这些年凤穆夜修炼邪术已大有所成，就算不能摧毁凤夙，也能给他带来重创。
何况，这时……
凤穆夜陡然发出快意的笑声，“我让那女人破了你心口的罩门，于是你所有修习的奇术都使不出来，你现在身体已经很虚弱了，除非你化魔，你才可以赢得这场战争，可是化魔的代价……很大呢！”
凤夙心中又是一痛，那个女人就算在床上，也不忘了算计他。
他闭了一下眼，再次睁开的时候，眼底的血蛇一分为二，不，准确的说是长出了两个头。
一个头是怨气的化身，一个头凝聚了愤怒。
如今的他，一改往常冷漠的样子，就像是真正的魔族，而一个魔族的本性是，残酷嗜血。
凤夙敛了一下唇，“凤穆夜，你是不是低估我了，除了修习奇术，我并非什么也没有学。”
他四周燃起了大火，将他包围了起来，后来不光是四下起火，连他身上都是烈火焚烧，厉鬼们碰上了他，俱是被烧成了灰烬。
凤穆夜意识到他的棘手之处，才开始变了脸色，“百歌曳火……”
他不可思议地盯着凤夙看，“这是禁术中的禁术，用这伤敌八千，自损八百的一招，看来你真的是穷途末路了。”
失去了姬伊，凤夙大概真的是无所谓了。
他的脸即使在火光的照耀下也显得苍白无比。
使出这一招百歌曳火，没有人再敢靠近他，而凡是强行靠近他的人，都被烧成了灰烬。
他是行走的烈火，就算凤穆夜再怎么想杀死他，也无能为力。
凤穆夜又想起了玉姬死前所说的那句话，她说他是无敌的，那时候凤穆夜不信，只会另辟奚径，修炼各种各样的邪术，希冀以此来对付他。
如今方知，他所看到的强大，仅仅只是凤夙身上的冰山一角而已。
他坐在原地，更加懊恼，也更加怨恨自己的羸弱。
凤夙不断往前走，寻遍了所有地方都没有找到她，他对着一片虚无喊道，“姬伊，等着我……等着我，你怨我对你死缠烂打也好，厌恶我一心想杀死我也好，只要你在我身边，什么都没有关系。”
“不要再丢下我了好不好……住在月宫千万年，是前所未有的孤独……天上有光明，而我心里没有光明……”
“可是有一天，你来到了我身边，我终于知道冰冷之外的感觉，原来……喧闹是如此，温暖是如此，是你教会了我如何笑，如何诉说出自己的欢喜……你听见我说的话了吗？我需要你……就像很久以前，我也是那样告诉你的，我喜欢你，姬伊……你听见了吗？”
正文 第一百四十三章 飞鸟结环，此夜尽欢（三）
姬伊当然不可能听见，她正在去岐山的一条路上艰难地行走。
无数的鬼影从山道上包围了她，她抵死杀出了一条血路，在山道上匍匐，几近垂死。
肚子越来越痛，身上的力气也渐渐消弭。
她虚弱地喃喃自语。
“颜三生，颜三生，我已经走不动路了，你来接我……快来……接我走啊！咳咳咳……”
“颜三生，现在我想，如果那次你索性杀死了我，那该有多好……”
“肚子好痛……我还能撑多久……或者我该选择鱼死网破吗？”
冥冥之中，颜三生似乎真的听到了这声呐喊。
“缚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