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姬伊气得推了他一把，“你……看来老子还是对你太温柔了……”
她已经很虚弱了，即使一拳头砸在他身上，他也觉得绵软无力。
凤夙语气几近乞求，“不，姬伊，你一定是有什么心事，说出来，把那些事情都告诉我。”
姬伊越发不开心，“我没有心事，话说你到底在怀疑什么？”
“外面天色也晚了，洗洗睡吧！”
她说完后，就徒手掐灭了灯，今天凤夙没有碰她，只是抱到她半夜。
到了子时，忽然姬伊一个人爬了起来，凤夙一直未睡，他睁开眼，看着她起身，看着她穿好衣服，看着她给自己喂好了药，他神色难掩痛苦，“我是从哪里起开始中招的？”
凤夙已然无法动弹，普通的毒药对他没有作用，她必定是算计好了这一点。
姬伊沉声说道，“所谓香薰茶水，都是转移你注意力用的，里面根本就没有什么毒，所以你防备来防备去都没有什么用，真正的毒在我身体上，谁叫你抱着我睡觉的。”
凤夙茫然地问，“为什么？”
他不懂，她这又是闹得哪一出。
姬伊为他盖好被子，她脸上有着不加掩饰的悲伤，“不要念着我了，我就要离开了。”
凤夙低声问道，“你的记忆恢复了是吗？”
姬伊半点头，“虽然没有大致上恢复过来，但也差不多了。”
“你又要离开了吗？这次又是为什么？”
凤夙的声音嘶哑至极。
姬伊抓住他银白的发，窗外有月光溜了进来，一层层地泼洒在他的脸上，这一刻，他形同凝滞的雕塑。
姬伊叹了口气，“我不想成为阴魁，据说我会没法子生育，这代价你能承认，我不能，所以我会去放尸地，找到能够救它的办法，我要救它，就算付出无数的代价，我也在所不惜。”
凤夙得知是这个原因，心里尚且一松，“你是因为这个原因才要离开我？孩子……孩子可以不要的，我可以没有子嗣，却不能没有你。”
正文 第二百五十五章 今夕何年，亡魂归兮（三）
姬伊只一味地摇头，“那不一样的。”
凤夙双眼赤血，“哪里不一样，你觉得哪一点不妥当了，不，你只是在骗我，就像上次，就像上上一次，你也是如此花言巧语，自以为是地认为做什么都是为我好，我好不容易才找回了你，然而你又轻而易举地离开了，是你在对我开玩笑还是命运在对我开玩笑？”
姬伊闭了一下眼，眼中流露出无尽的哀伤，“别这样说话，我会心痛的。”
凤夙忿忿地握拳，“你不会，因为你根本就没有心。”
他绝望地问，“你还会回来吗？我还能再找到你吗？”
“兴许有一天我会心血来潮，自己出现在你的面前，但也许我这辈子都不会再见你第二面了。”
姬伊强自睁大眼睛，似乎想极力看清他的模样。
看见那张脸上的愤怒，她无奈地说，“不过你安心吧，我不会和任何人一起离开，我走我自己的路，和人家是无关的。”
凤夙嗤嗤地喘着粗气，“看来你不光对我无情，对其他人也是如此。”
“我对这个世界都没有任何的留恋，因为这里不属于我，也许你现在还听不懂我的话，不过这也没有关系。”
姬伊仰头，任月光落入她的眼底，这样看来，她便可以假装莹莹闪烁着的不是她的眼泪，而是月光。
凤夙满眼颓然，“你不想留恋这个世界，是因为你没有留恋的人，那在你心中我不值得你留恋吗？”
“你对我很好，我认为我自己是喜欢你的，但喜欢是一回事，回家又是另一回事……我不想再害你了，你在我身上跌的跟头已然够多，我见你频频受伤，我会越来越愧疚，总有一天，我会忘记回家，从而为你留下来，但我不允许自己这么做。”
姬伊抚摸了一下他的眼睛，却又触电般地收了回来。
凤夙对她失望透顶，“你真的让我太失望了……以前就算你那样残忍地折磨我，拿着长剑狠狠地刺入我胸膛，我也未必会像现在这般失望。”
“我的努力付之一炬，我的心血成了流水，对你而言，你是无感的，你不会在意任何一个人，诚如你所说，我们每一个人都和你无关，所以你才可以肆无忌惮地伤害着我们这些无关的人。”
他泣血，不迭地控诉，“你真的喜欢过我吗，你真的对我说过一次实话吗，就连你睡觉的时候，你也习惯性地拿着纸人，能给你安全感的只有你赖以生存的傀儡术，而我不行。”
他挥开姬伊的手，果真她的袖子里掉出了一个纸人。
姬伊极快地拿走那个纸人，她把纸人放好，神情紧张。
凤夙愈加失望，“倾尽一生的温柔给了你，你也弃之如履，给了你什么，你也不想要，你总有万千的理由拒绝我，好啊，你给我滚，你有本事再也不要回到我身边，这一次，我再想着去把你找回来，我就……”
就什么……他根本就没有勇气说出口，他怕他把话说重了，她会真的不回来。
凤夙捂着心悸不已的心脏，血蛇游走出来，一大一小的眼睛，专注地看向她，仿佛想乞求她的回头。
“你知道吗，我曾经以为我们将来会有一场盛世的婚礼，我那样相信着，是因为你也给了我信任，所以一直以来我都如此信任你，今日你却告诉我，我做了一个虚妄的梦，而今梦醒了，说要嫁给我的姑娘，最终连喜服都没有来得及穿，就毅然而然地离开了，你给我一个让人再次信服的解释，好吗？”
姬伊垂眸，掩去眸底一片死灰色，“凤夙，你的心意我都明白了，我此生也只做过你一人的妻，我绝不会二嫁，我会把我对你的忠诚，和那一点喜欢，一直留到最后，直到我死去。”
凤夙深恨她，“我要你的空头承诺有什么意义？”
姬伊露出一道苍白的笑，似乎是想缓和一下空气中凝滞的气氛，“我知道，整日围着我转，挖空心思哄我开心，你也会很累的，你虽然总是对我笑，但笑容里也都带着苦味，我都知道的，别难过了。”
凤夙只剩下满腔的愤怒，“是你把难过和不幸都留给了我，事到如今，你的话有多无力就有多无力，你自己说出来不觉得可笑吗？”
姬伊后退一步，她奋力把最明媚的笑容留给了他，“我其实很喜欢那个夜晚，你带我去放花灯，花灯飘远了，你看不见我在下面鬼鬼祟祟地写了一行字，我写的是我一生到死的心愿，我愿凤夙再也不要为我受伤……”
“凤夙啊，我也很喜欢你给孩子取得那个名字，长欢，长欢，一生之长，皆是欢喜，多美的名字啊，给我读一百年的书，这名字我也取不出来。”
“我喜欢你抱着我，给我梳头发，我喜欢你背我踏遍街道小巷，喜欢你牵着我的手给我买糖葫芦吃，你对我的所有，我都很喜欢的，因此也牢牢保留在了我的心底，即使死了也不会忘记。”
凤夙几近痴然。
“可是啊，我也不能不对你负责，对不对？”
姬伊突然俯身，吻住了他的唇瓣，并把嘴中的药哺入了他的口中，那药入口即化，凤夙开始惊慌，“你给我吃了什么？这药……这药是什么？”
“我想给你欢乐，就像你对我的一样。”
姬伊笑出了眼泪，“今天我会去放很多盏莲灯，直到我离开之前，我会一直不停地放，我要向上天祈祷，你余生的幸福安好。”
凤夙不禁癫狂地大笑，“哈哈哈，骗子，骗子，你真是个骗子，哈哈哈，你一而再再而三地骗了我，我怎么就听信了你的谎言，一次又一次。”
他指着门外，用尽一生最怨最恨的语气，对她说，“你滚啊，你以后再也不要出现在我的眼前，若下次相见，我必对你刀剑相向。”
“好，我等你来杀我，记得下次千万不要手下留情啊。”
姬伊又笑了笑，“再见，凤夙。”
她想起了言寄情给她的药，据说吞下那药，她就能恢复记忆了，于是她拿出了药，送到了自己嘴边，一口吞下。
而后，她义无反顾地推门，离开。
就像过去一样，她走时，走得那样决绝，真若说有什么不同，那大抵就是，这一次她的身形颤栗不止。
脚底，血色蔓延，这个垂死的女子，做出了一生中最重大的选择。
从此，命竭，情衰。
正文 第二百五十六章 今夕何年，亡魂归兮（四）
姬伊走出来的时候，正好碰见阿湘，但她知道这并不是凑巧，他是有意在这里堵她的，这个孩子从小天资聪颖，帮助了许多，在她最困难的时候，也是因为有他的陪伴，她在逐渐走出了低谷。
她感激他。
阿湘一把扯住了她的衣袖。
姬伊问他，“你要跟我一起走吗？”
他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而是问，“姬伊，你骗了他，你并没有你所表现出来的那么恶，你告诉我你究竟要去哪里？为什么要故意演戏？还是在他眼前这么做？”
他方才已经听到了那一切。
北宫棠花不咸不谈地插嘴道，“哎呀这世道呀，一个小孩子都比他看得通透，他白活了那么久。”
“你们进去照顾他吧，这一次我真的要走了。”
姬伊从他手中取走了自己的袖子。
可是很快，阿湘就追上了她，“不，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你不准走。”
北宫棠花适时提醒道，“别那么固执地去拦住她，她想送死没人拦得住。”
阿湘小心翼翼地问道，“那，你留下了我们，我们该怎么办？”
姬伊没有说什么，于是北宫棠花便代替她说，“当然是陪她一起演戏，好好地骗过凤夙。”
阿湘忍无可忍地咆哮道，“不应该是这样的，我们千方百计共渡难关，才找到了他，你现在居然要离开？他哪一点不好？哪一点对不住你了？你应该是有隐情的，对吗？”
可不管如何，姬伊都没有理会他，她走得很急。
阿湘失落得很，“你留下啊，如果是困难，我们可以一起解决的，你一个人单打独挑算什么好汉？”
逐渐地，她的身影也消失无踪了，阿湘转过头来，怨怼北宫棠花，“花花，你怎么不说她一句？”
北宫棠花眯着眼睛，“因为凤夙需要安慰，我们可以不用在她身上浪费过多的时间了。”
阿湘满目狐疑，“你是不是知道点什么？”
“告诉你有个毛用，你小屁孩一个，管这些干什么？”
北宫棠花显然什么都知道，可她就是什么也不说。
阿湘攥紧双拳，心中无比的不甘心。
他跑进了凤夙的屋中。
可是凤夙昏迷不醒，一直等到第二日，他才等到了凤夙醒来。
阿湘安慰他，“凤夙，姬伊走了，你不要太难过了，我们会想办法把她抓回来的。”
凤夙怔然问他，“姬伊……是谁？”
阿湘愣了一下，又愣了一下，“你在开什么玩笑？”
在一旁的北宫棠花从地上捡起了一个瓶子，她当即跳脚，“这个王八蛋，居然把那药也偷走了，还给凤夙用上了，难怪他会失忆。”
阿湘心急，“这是什么药？他怎么突然把姬伊给忘记了呢？”
北宫棠花咬咬牙，“原本凤夙想把毗罗散，给姬伊服用，但是姬伊顺手牵羊，又把毗罗散偷出来，喂给了凤夙，以至于凤夙现在失去了所有的记忆，姬伊这算盘打的好。”
阿湘不住催促道，“那你得给他恢复记忆呀！这样怎么能行！”
北宫棠花神色一变，但是很快又恢复了原样，“恢复记忆，哈哈哈，小孩你真的会开玩笑，我要是给他恢复了记忆，那姬伊这事情岂不是白忙活了，再等等吧！等她出来再说。”
她说完后，内心深处竟有一股窃喜。
她渐渐想起了，姬伊离开时的那句话，原来竟然是这个意思。
既然姬伊已经把机会留给她了，那么，她必须得万分珍惜才对。
正文 第二百五十七章 今夕何年，亡魂归兮（五）
“我问你，姬伊是谁？”
提及这个名字的时候，凤夙眸中似涌现出一抹煞气。
北宫棠花极力欺骗他，“你的一个小情人罢了，不值一提，还是不提为好。”
凤夙又皱眉问，“那姬伊人在哪里？”
“当然是和她的老相好跑了。”
北宫棠花撒起谎来，脸不红气不喘的，却让阿湘感到挺不开心的。
阿湘扯了扯她的衣袖，唇瓣微微嗫嚅，似乎在说，“你怎么好端端地骗他，你还嫌事情不够乱吗？”
北宫棠花也用口语回复道，“你说我有没有骗他，一个字也没有的，好不好？”
阿湘心急如焚，“总之这意思就是不对劲，很容易引起别人的误会的。”
北宫棠花目色一冷，心里对他的阻拦感到很厌烦，“好好学着点，这叫大愚若智，等你走到这一步，你就明白了。”
阿湘毫不留情地讽刺道，“整的跟个情圣似的，实际上长这么大了，还是条没有配过种的老狗。”
北宫棠花一巴掌糊在他的脸上，“你有种把刚才的话再说一遍，给我听听。”
此时，凤夙冷淡地开了口，“她为什么要跑？”
北宫棠花摆脱阿湘的纠缠，连忙告诉他，“来，听我给你理一理，你的情人叫姬伊，不过她喜欢的另有其人，你从别人那里把她抢了回来，功夫不负有心人，他的老相好终于争气了一把，遂从你这里又把她抢了回去，绿就绿了，这社会大抵如此，头上没有点绿，生活过不去，反正都过去了，你就不要想了。”
凤夙还是皱眉，“那我为什么一点印象都没有？”
北宫棠花顿时露出一副大义凛然的模样，“那是个坏女人，她走之前给你下了毒，然后我就把你救回来了，不过后遗症就是失忆，你失去了一部分有关于她的记忆，但这并不影响你的身体，所以你也不要太担心，而且我会尽快地帮你治好这病的。”
“忽然……像是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凤夙喃喃念着姬伊的名字，有着一瞬间的恍惚。
北宫棠花讪讪地说，“只要梦醒了就好，何必在意梦里发生了什么千姿百态的故事。”
“你在这里好好休息，我先去处理一点事情，过一会儿我再来和你商议浮云山庄的事情，对了，你还记得浮云山庄吗？”
实在是阿湘的目光如刀割，看得她浑身不适，她怕自己说着说着就绷了，为今只好先把阿湘给安顿了再说。
凤夙说道，“你昨天还和我说过，要趁此机会，毁掉浮云山庄，和我去上京求另一味药。”
北宫棠花忽然一愣，“咦，你昨天的记忆明明还在？那……”
那……也是巧合得很，他记得所有，唯独就是忘记了和姬伊有关的一切。
“你……也没有良心。”
阿湘红了眼，急促地跑了出去。
北宫棠花跟着走出，她逮到了阿湘，就是把他一顿臭骂，“我警告你，以后关于姬伊的话题绝对不提。”
阿湘对她的表现感到很气愤，“你就这么胡扯一通给他听，万一他真的信了，姬伊要怎么办？”
北宫棠花心中了然，可却还是骗上骗下，尽得姬伊真传。
她安抚道，“姬伊不可能会再回来了，她要是还想回来，为什么会给他下这种毗罗散，奶奶的，这可是让人失忆的药啊，不是有意为之，难不成还是无意的过失吗？”
阿湘反复看了她一两眼，看见她满脸无辜的模样，却莫名觉得她很虚伪，他不悦地说，“总之，你这样就是做的不对。”
“你懂个屁，到时候你就理解老子的一片苦心了。”北宫棠花借口无数，“他现在这样的状态就非常的好，也省得他去惹很多不必要的麻烦。”
说了这么多，看他没有丝毫的反应，她又循循善诱道，“你也不想他去和颜三生拼死抢回姬伊吧，你也不想他为了姬伊要死要活，一蹶不振吧，总之，我是不希望再看到南屿之争重现的画面了，合他二人之力，大澜就被毁成那副鬼样子，那你想，在北陵也这样，会有什么样的恶果。”
“哪怕是到了这一步，姬伊也是明智的，所以不要毁掉她的心血，就让他遗忘好了，到时候姬伊想再次做选择也方便。”
阿湘咬唇问，“姬伊就快死了，对不对？”
北宫棠花第一次露出正经的神色来，“唔……其实也不光是这次中的毒，先前凤夙就和我谈起过，公子羲在她身上下了咒，不知道那是什么歹毒的咒，她的身体每况越下，每次吐出的血都带有一些隐晦的秘密，比如有一日凤夙就发现了镜子前的那趟血渍，带有了腐朽的气息，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