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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第五妖媚-第4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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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事她越想越乱,说起来就没什么条理了。
忽然想明白了上辈子的真相,在第五静手上死得那么惨,若说不恨,那是假的。
“这几日我想了很多,好不甘心就那样白白被欺负,”月佼委屈地咬紧了牙根,“我一直在想要不要去查证一些事,若那推测被证实了,就将我曾受过的一切都还给‘她’。”
她甚至都想好了:她也不要第五静死,就给关进小小的黑屋子里,每天拿一种毒去喂,然后又给解药……循环往复,只要活着,便永远看不到尽头。
让第五静也尝尝那种不人不鬼、不生不死,绝望,又无助的滋味。
“可毕竟是上辈子的事,这一生她纵然还是对不起我,可我却没有像上辈子那样惨了……”这就是月佼彷徨犹豫的根源,“于是又想着做人或许不必太过狠绝,既如今没有发生那样的事,或许,我打她一顿也就罢了?”
其实严怀朗并未意识到她口中的“上辈子”是真的,只当她打了个比方。对他来说,不管是哪辈子的事,既欺负了他的小姑娘,那他绝不会将事情轻轻揭过。
但他知道这小姑娘素来只是嘴上凶狠,心性却端正柔软,连对人下毒都是点到为止,只要能将对方制住即可,从不使些当真要命的东西。
她便是想了千百种残忍报复的手段,最终也下不去手。
不过,这些都没关系,有他在呢。
方才她说他剥开来一定都是醋,其实也没错。
毕竟,醋这东西,不但酸,它还黑。
她做不出来的事,放着他来就行。
严怀朗小心敛好眸中的狠戾,温声道,“若是心头总挂着不甘,当然会难受。若你实在有顾虑,下不了手去报复,便不去想那些,只将事情查证个清楚明白,也算给从前的自己一个交代。嗯?”
月佼想了想,觉得他这话有道理,便坐直身与他四目相接,“我想见见阿木,谷中的有些事,我需要问问清楚。”
****
算一算,月佼与木蝴蝶已分别一年有余。
这段日子不长不短,可两人各自都经历了许多,一时纷繁芜杂理不清头绪,月佼便让她从自己在飞沙镇出走之后说起。
“我在昏睡间听你提过,谷主让玄明派人去寻我的踪迹,他却回禀说我‘飞升’了,那,之后呢?”
长烛灯影下,月佼坐在桌旁,紧紧握着木蝴蝶的双手。
木蝴蝶转头看了看外间屏风上那个身影,一时有些犹豫。
因月佼说想单独与木蝴蝶问些红云谷的事,严怀朗便体贴地去了外间守着,并未强留下来掺和。
月佼倒也不怕他听见,只是怕有他在场,木蝴蝶会尴尬拘束。
见木蝴蝶看向屏风上的人影,月佼笑了笑,轻声道,“无妨的。”
见她对严怀朗全然信赖,木蝴蝶便点点头,娓娓道,“因为姑娘并无子嗣,那时第五家的宗亲长老们便照了旧规矩,让第五静上祭坛,试试能否听到‘红云天神’的谕令。”
“虽说姑娘继任‘神女’之后,从未开坛请过‘天神谕令’,可大家心里都知道,只有姑娘才是真的。第五静,她不过是装模作样罢了,哼!”
她接着又不忿地叹道,“可说来也怪,明知她是假冒的,可那日她偏就真的接到了‘天神谕令’。大家都瞧见了,两个玉圭在她手上,确是显了字的。什么‘斗转星移,时移世易’,我也不大懂。”
月佼轻咬着唇,并未出声,她很清楚所谓“请天神谕令”是怎么一回事,所以她自接任“神女”后从不开坛。
她心中低叹,不过是骗人耳目的戏法啊。
木蝴蝶接着道,“第五静对大家解释说,天神是说,四十年前那些人进到谷中,便是天神的意思;他们常讲的那‘新学’,便是天神要说的话。”
“谁都知道,姑娘自来不爱搭理这些俗务闲事,以往便没人在姑娘面前来提……那‘新学’,在谷中传了两三辈人,有信的,也有不信的。那日第五静说,全是因为这么多年以来,谷中没有一心一意信奉‘新学’,‘红云天神’为了给大家警示与惩罚,才收回了‘天神谕者’,让第五家的‘神女’一脉彻底断在了姑娘这里。”
在此之前的数百年里,红云谷中“神女”这一脉的血缘传承从未断过,“神女月佼飞升”的消息,着实给谷中人带来一阵恐慌。
第五静是第五家的旁支,除了月佼之外,她在血缘上算是第五家离“神女”这一脉最近的姑娘,谷中人对她的话自是不得不信上三分的。
“今年夏初时,谷主突然中风,玄明便代替谷主接管了谷中事务。姑娘也知道,右护法哲吉向来是不服玄明的,那时哲吉提出谷主的中风仿佛是有人动了手脚,带了人前往谷主所居的‘红院’要替谷主探脉;玄明却说哲吉是想对谷主不利,当众在‘红院’门口将他诛杀了。”
自那之后,整个红云谷大局抵定,几乎彻底掌控在左护法玄明手中。
“那‘新学’说了许多道理,我们都半懂不懂,只知男子该比女子矜贵,才是……”哽咽的木蝴蝶说不下去了,倏地抬起右手,以手背压住自己的眼眶,发狠似地踢了踢腿。
她脚上的链子一阵哐啷作响,像是某种愤怒的呐喊。
那是红云谷特有的一种锁链,只有谷主、神女、左护法三人才能开启。
月佼一直心事重重,先前并未发觉木蝴蝶脚上的这束缚,此刻一见,当下眉目一凛。“解这锁链的钥匙,我放在京中了……过几日你随我回去……”
她放在严怀朗书房暗格中的三层小盒里,就有解这锁链的钥匙,原以为这一生都不会再派上用场的。
木蝴蝶含泪点点头,却又急急道:“姑娘你要不要开坛问问……再问问‘红云天神’,是不是哪里弄错了?原本,大家都是一样的。怎么如今就变成这样了呢?”
泪流满面的木蝴蝶将双手交叠在圆桌上,以额头恭敬地抵住交叠的手背,泣不成声——
“天神是不是忘了……我们原本也一样上山打猎,下地耕田……几百年来,给天神送上的祭品里,也有我们的心血……我们不是只能生孩子啊……”
原来,红云谷的情形,已经这样糟糕了。
月佼忍住满心的震怒,轻轻按住木蝴蝶哭泣到轻颤的肩头。
她在脑中迅速地将事情连了起来。
她的祖母在祭天神时跌入火中;她的母亲坠落山涧;到她这里,无论是上一世的中毒身亡,还是这一世被玄明谎称身亡,总之就是在谷中众人心中,将“神女”一脉的传承彻底断了。
而当“神女”不在时,“左护法”是可以代替谷主掌管红云谷的人。
前任左护法,是她的父亲黎清。
可在她的母亲“飞升”之后,她的父亲竟去母亲的“飞升之地”殉情了。
之后,玄明接任了左护法一职。
谷主中风……玄明当众诛杀右护法哲吉……
所有的这一切,指向的最终结果,便是玄明在红云谷中再无掣肘,顺利接管红云谷!
他们竟花了四十年的时间,经过两三代人的“不懈努力”,一步一步,将红云谷蚕食鲸吞,改头换面。
可是很显然,玄明想要的,并不止是小小的红云谷,于是有了眼下这个隐秘的庄子。
“如此一来,若说是玄明想要我死,这道理还通,”月佼抬眸望着屋顶衡量上的纹饰,愤怒又疑惑,“可对第五静说来,即便我死了,她也不会是神女啊……”
究竟第五静心中对她是怎样的仇恨,两世以来都矢志不移地要用“缚魂丝”,让她不死不活,不人不鬼。


第六十九章 
丑时,冬夜的山风将院中的树吹得哗啦作响。
自严怀朗与云照带人杀进来控制住了局面; 原本在这院中的所有人都被暂时羁押在偏院; 由高密侯府与颐合长公主府两府府兵轮流看守,连木蝴蝶也不例外。
不过; 严怀朗特意交代过,木蝴蝶是月佼在红云谷中最重要的伙伴,云照便给了木蝴蝶一间小客房,名为单独羁押,实际却是让她休憩养伤; 对她每日去月佼房中照料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先前严怀朗遣人过来告知云照; 让她将第五静提到单独的一间房内,她便即刻将看守偏院的府兵全换成高密侯府的了。
此刻见严怀朗护着被披风裹得严严实实的月佼来到面前,云照以手掌揉了揉额头; 无声笑着叹了口气。
“你这刚醒来没两个时辰就跑来跑去,身子还受得住吗?”她关切地望着月佼。
月佼弯了弯唇,小声回道:“没有跑来跑去; 我就来瞧她一眼……不对,是来让她瞧一眼。”
虽并不知月佼与第五静之间有什么恩怨,但云照已从木蝴蝶口中大致知晓,月佼此前的昏迷不醒是中了第五静的暗算,此刻月佼一醒来就要单独见第五静,想是有话要问。
于是云照笑着望向墨黑的夜空; 也不知是在同谁说:“先说好啊,我可不知道有人私自提嫌犯问话。”
四十年前同熙帝继位后颁布的第一条诏令; 便是“传‘新学’者罪同叛国”,既已知晓玄明是平王李崇珩之孙,红云谷之事又牵涉“新学”,按律这些人都是要押送回京,由陛下指派专人来审,而主要嫌犯玄明甚至需要陛下亲审。
而在陛下钦定审案官员之前,身为有官职在身的月佼与严怀朗,是不该私自面见这些人犯的。
严怀朗也不看她,只是哼笑一声:“并无私自提嫌犯问话这种事。”
“你放心,不叫你为难的,”月佼轻轻笑了笑,“我什么也不问。”
其实云照既已决定放水,只要这俩人不将嫌犯弄死,她自会帮着遮掩。毕竟月佼是她的朋友,如今被人欺负得险些丢了性命,若非这案子水深,她也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云照指了指偏院角落里的一个小房间,便转身背对着二人。
月佼扭头望了望严怀朗,见他点头,便握紧了他的手,慢慢朝那亮着灯火微光的小房间行去。
****
想来这几日第五静并不算安分,是以此刻她不但手脚上皆有枷锁,连口中也被塞了布团。
她原本蓬头乱发靠坐在墙角发怔,当看清推门而入的人竟是月佼后,她眸中乍起震惊与狂乱之色,几乎目眦尽裂,被堵住的口中发出吚呜之声。
随着月佼离她越来越近,她开始挣扎,枷锁的链子发出金属碰撞的急促声响。
月佼在距离她两三步的地方停了下来,居高临下地望着她。
烛火摇曳,月佼立在那幽微明光中,没有刻意,没有矫饰,神色不嗔不怒,却自成凛凛威仪。
等了许久,第五静眸中那狂乱的神色渐渐趋于平复,不再挣扎,梗着脖子瞪着月佼。
“我就是来叫你知道,我醒了,”月佼回视她的目光中平静无波,只淡淡弯了唇角,从容轻道,“好好的,没有死,也没有半死不活,你高兴吗?”
第五静仰头瞪眼,眼中泛着狰狞血红。
此刻她的眼中似有恐惧,似有疯狂,又似有许多不甘与怨气。
月佼的安然无恙与平静从容,让她做所的一切都成了轻飘飘的笑话。
“看到你不高兴,我就高兴许多了,”月佼撑着膝徐徐半蹲在她面前,双目几乎与她平视,“你方才在害怕,我瞧得出来。”
第五静有气无力地挣扎了一番,大约想抬腿踹她,奈何手脚皆被枷锁困住,终究徒劳,反而让自己更加狼狈。
月佼纹丝不动,低声笑了笑:“你三番两次对我下手,我自然是很生气,可我不杀你的。”
第五静愣住,良久之后才重重哼出一声,冷笑着抬了抬下巴。
她想,月佼必定是来向她讨个说法的。
她心中有许多事早已郁结多年,有些话已在心中想了千百遍,若能当面吐了这口恶气,也是好的。
“你很想在临死前,当面一吐对我的积怨吧?”月佼手肘撑在微屈的膝头,闲适地托腮觑着她,“可惜,我并没有打算要问你什么。”
第五静狐疑地皱了眉头。
“你想一吐为快,我就偏要让你憋得难受。”
幽微灯火的映照下,月佼如闲话家常一般,轻声絮语,“一开始时,我确是想过要问问,究竟你对我这仇怨是打哪儿来的?我自问素来对你虽没有多好,却也不坏。毕竟,很多时候我甚至都想不起来你这个人。”
“可方才来时我又想了想,有什么好问的呢?即便知道了你对我有什么不满,我也不会改,做什么要给你这个痛快一吐心中怨气的机会呀?”她扬起唇角,眼中有一丝狡黠。
“我又不在意你这个人,也不在意你的答案;无论那个原因是什么,你就继续自己耿耿于怀、不得安宁去吧。关我什么事?”
月佼打了个小小的呵欠,徐徐站起身,慢条斯理地捋着衣摆上的褶皱,又将披风拢得紧些。
“我特地过来,就是想让你知道,我没死,也没有半死不活,虽一时还有些虚弱,不能活蹦乱跳,可我总归好好的。”
她回头望了一眼守在门口的严怀朗,唇角绽出一朵甜滋滋的笑花,又转回来歪着头对第五静补充道,“将来也会好好的。”
“你既对我下手,必定是因为我的存在,导致有什么事是你求而不得的。你使‘缚魂丝’想让我不死不活,一为泄愤,二为让我别再活生生挡着你的道。可眼下我醒了,好好的,你既泄不了愤,我也会继续挡着你的道……你很难受,对不对?”
第五静面容扭曲了,她被堵住的口中发出痛苦却无力的低咆。
这一生里所有的不甘,临到头竟连个发泄的机会也没有。
这么多年怨着恨着,让自己满心丑恶狰狞着;苦心孤诣做了许多,想要让月佼生不如死,想要让月佼痛苦绝望……
她的嫉妒,她的愤恨,她做过的所有事,到末了非但没有将月佼击倒,还只换来对方轻描淡写的“关我什么事”。
为什么会这样?!不该是这样的!
见她那副模样,月佼知道,自己做了最对的选择。
“瞧见你这么难受,也不枉费我跑这一趟了,”于是月佼满意地点点头,眉梢微挑,话锋一转,“玄明罪同叛国,约莫最后是要问斩的。”
第五静似乎想到了什么,倏地停止了挣扎,原本狂乱的目光中渐有了即将得偿所愿的悲怆与期待。
眼前这个可恶的第五月佼,是她毕生最恨,可大势已去,她再做不了什么。
那,对她毕生最爱……能随他共赴黄泉,总算,还有些安慰吧。
“你是从犯之一,按律却不会问斩,所以,你不但不能与他生死相随,连见他最后一面的机会也不会有,”月佼搓了搓微凉的指尖,戳破了她心中最后的期望,“你会在牢里数跳蚤数到寿终正寝。”
在初初明白第五静对自己做了什么时,月佼心中是想过千百种报复的法子的。
可方才来的路上,她握着心上人温暖的手,听着初冬夜风的响动,闻到草木凝露的清香,想起自己去年在飞沙镇随严怀朗进京时的初心,想想这一年多来的种种,想想这一世的新生来得不易——
她已走在堂堂正途上,有光明可期的将来,凭什么要在这些丑恶的人与事上浪费太多心力。
“将来若我还想得起你,一定想法子叫你连个跳蚤也没得数,最好让你也有话说不出,却能一直听到这个世间有多好。然后呢,你却什么也做不了。”
第五静惊恐又绝望地看着她。
“我不想让你死,倒想叫你活着,长长久久,却无能为力地活着。无论你恨,你怨,都没有人搭理你;你所有的愤怒和不甘,除了你自己,谁也不在乎。”
月佼抿了抿唇,嗓音轻轻的。
“困囿在狭小黑暗的方寸之间,无力挣脱,看不到尽头,绝望到寂灭……那种滋味,比痛快死去,要难受千万倍,真的。”
语毕,她笑了笑,转身慢慢向门口的人走去。
身后的第五静此刻有多么痛苦、绝望或疯狂,她都懒得再多看一眼了。
****
“我没有变成坏人。”
月佼搂住严怀朗的脖子,将被夜风吹得微凉的小脸软软贴在他温暖的颈侧,有些心虚地嘀咕道,“我只是想,将她原本给我的痛苦还给她。”
严怀朗打横抱着她回到温暖的房中,闷声笑应一声,绕过屏风进了内间。
“你……别怕我。”月佼忧心忡忡地觑着他的神色,抱着他的脖子不撒手。
这傻姑娘,明明什么都没做,只是吓唬了别人几句,就以为自己很凶恶了?
严怀朗笑着将她裹进被中,本想在床榻边沿坐下,她却像怕他吓跑了似的,愈发使力地圈住他的脖子,害他一个不稳,险些跌在她身上。
得亏他反应快,及时以手撑住,才没压着她。
“男儿大丈夫,若连妻子都不怕,那可就没有王法了,”严怀朗拿鼻尖蹭了蹭她,低声轻笑,“定王殿下说的。”
他的小姑娘到底心慈手软,他真怕到最后,她连她方才说的那些都不会去做。
不过没有关系,她做不出的事,他来就好。
见他对自己的态度全无异样,月佼终于安了心,笑眼弯弯地在他的唇上轻啄一下:“我眼下,还不是你的妻子呢。”
严怀朗忍下满心悸动,挑眉道:“又想赖账了?”
“没要赖账的,可人家糕点铺子都允许先试吃,”月佼笑吟吟地放开他,往里头缩了缩,在被子下拍拍身侧空出来的半边床榻,“呐,先来暖个床试试吧。”
严怀朗没好气地笑瞪了她一眼,除去外衫上了榻,才躺进被中,就被她蹭过来抱住了,扭来扭去在他怀中寻找最舒适的位置。
“不许动来动去啊,否则后果自负。”严怀朗忙不迭地扣住她的腰身,低低的笑音中饱含别样深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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