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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里头的陆老爷子只是在羞愧,在怀疑自己罢了。
他强硬了一辈子,不论是对外面的人,还是对家里的人,永远都是他说什么便一定就得是什么。
如今他头一次对自己的一生产生了深深的质疑,瞧瞧他都做了些什么,生生把自己闺女送进了那样一户人家。
报恩怎么不能报?何需非把女儿给嫁过去。
他有是多么的蠢笨,戎马一生,自以为比谁都明白,却连女儿被糟蹋成这样都不知道。
还有他的两个小外孙,若不是儿媳聪慧,发现的快,两个小外孙怕是就要生生长歪了去,他以后又有何颜面去见孩子他妈,有何颜面去见列祖列宗。
陆大姐在门外哭求许久,陆老爷子仍是到了第二天早上才打开房门出来。
出来时衣衫整洁,头发一丝不苟。
陆大姐和柳三月正在房门口求陆老爷子出来吃早饭,都已经是第二天的早上了。
见陆老爷子精神抖擞的出来,心下都松了一口气,陆大姐赶紧迎了上去,“爸,您醒了?刘叔熬了您最喜欢的小米粥,还热乎着呢,您……”
陆老爷子一抬手,打断陆大姐的话,“不吃了,军部里还有事儿要处理。”
最近上头有变动,而且也是为着那件事,陆老爷子忙的连睡觉的时间都没有,就回来这一天已经耽误掉不少事儿了。
“饭菜都是现成的,您好歹垫吧两口再去啊。”柳三月不由上前担忧的劝道。
陆老爷子身子骨再结实如今也五六十了,整一天没吃任何东西,哪里能扛得住。
就这柳三月都已是相当服气,别说她如今怀着孕,就是她没怀孕的时候,一天不吃东西,脸色也得难看的要死。
可再看陆老爷子,愣跟个没事儿人一样,身姿挺拔、精神矍铄,不见一点儿颓唐之气。
陆老爷子默了一瞬,却是拍了拍陆大姐的肩膀说:“既然回来了,就在家好好待着,俩孩子我瞧着老二教的不错,这外头的事儿、孩子的事儿,你就别跟着操心了,陪着你弟媳妇说说话、或者上外头转转就挺好。”
“爸……”陆大姐顿时红了眼眶。
她不安了这么多天,唯恐叫老爷子知道了会对她失望,这么大个人了,却连自己的家都顾不好,搞得家不成家、子不成子。
却没想到老爷子不光什么都没说她,倒反过来宽慰她。
陆老爷子难得对陆大姐安抚的笑了下,却也没多说什么,只雷厉风行的说道:“车还在外头等着,我就先走了。何家之事,你们不要再插手,记得跟老二也说一声。”
说着便大跨步的走了出去,行动之间说一不二,也不是柳三月和陆大姐能拦得住的。
柳三月和陆大姐送到门口,才看到果然司机和车都已经等在了门口,柳三月到底不放心,便等陆老爷子上车后,上前跟司机嘱咐了两句,叫司机记得提醒陆老爷子吃饭。
既陆老爷子发话不许他们再插手何家之事,大家自然就不再去理会,本来已经把何家两个房都给砸的稀碎,狠狠出了一口恶气,他们就没打算再跟那家人再有什么牵扯。
精神紧绷了这么些日子,柳三月真是身心俱疲,累的慌,便打算回娘家去找柳妈和柳白露说说话去。
陆淮要看着俩小子,走不开,柳三月便跟陆淮说了一声后回了娘家,顺便把陆大姐也给带上了,陆大姐原是不想去的,最后被柳三月生拉硬拽给拽上了。
陆大姐这些日子经受的变故颇多,情绪不大好,总是死气沉沉的,柳三月就想着带上陆大姐,到时候几个女人一块儿拉拉家常,随便聊聊,说不定陆大姐的心情能松散些。
那辆桑塔纳被陆淮给直接抢了回来,这会儿正好陆大姐开车,直奔柳家而去。
到了柳家三楼楼道,经过王彩华家时,又是大敞的房门,又被这位大妈给一把拽住了,柳三月都纳闷,王大妈为什么总是不关门。
不过这次王彩华的面色不大对,不是那种欢迎人的喜庆面色就是了。
只见她皱着眉,拉着柳三月说道:“三月啊,你可算是回来了,你家最近可出大事了。”
柳三月不由眉心也跟着皱了起来,“我家出什么事儿了?”
“还不是白露之前处的那个对象,这不是白露不想跟他处了嘛,谁知道那小伙子是个死心眼儿的,死活不同意,天天守着点儿来楼下堵白露不说,昨儿又不知哪根筋不对,拿着把刀跑咱们楼道里嚷嚷着要是白露不继续跟他好,他就自杀。”
“咱们都当那小伙子只是嘴上说说吓唬人的,毕竟谁能这么不拿自己命当回事儿,白露估计心里头也是这么想的,就没搭理他,谁知这小伙子还真二话没说就把自己手腕子给割了。哎哟喂!你是没瞧见,那血流了一地,吓死个人,警车、救护车都来了,把你妈和白露都给带走了。”
“事儿来的太急,我也没来急跟你妈问你住哪儿,正发愁呢,谢天谢地你自个儿过来了,不然我还真不知道上哪儿找你去。”
柳三月捂着肚子,一口气险些没提上来,眼看身子就要往旁边歪去。
王彩华和陆大姐赶紧上前扶着柳三月把她给稳住了,陆大姐抖着嗓子安慰道:“别担心,别担心,那人是自己割的腕,跟你妹没多大关系,警察叫过去指定也就是问问话,不会有什么事儿的。”
王彩华一脸愧疚,她也知道柳三月怀着孕不好受这种刺激,可柳家没别人儿了,不跟柳三月说也不行啊。
柳三月扶着肚子深吸几口气,一把抓住了王彩华的手,急切的问:“我弟呢?我弟在哪儿?他一个人在家吗?”
柳时夏才不到十二岁,小小一个人儿,柳三月都不敢想要是就他自己在家,这一夜他又是怎么过的。
王彩华赶紧说道:“时夏在我家呢,跟我家三小子住一个屋儿。有我看着,你只管放心,还是赶紧去瞧瞧你妈和白露去吧。”
“不行,”柳三月白着脸摇头,“我得去瞧瞧他去。”
这么小的孩子,心理最是脆弱,家里头出了这么大的事儿,身边一个亲人都没有,万一孩子受了刺激承受不住怎么办?
柳三月绝对放心不下。
陆大姐便说:“嗯,你去把你弟带上,咱们一块儿过去,反正有车,方便。”
说着她又扭头看向王彩华,问道:“请问这附近有打电话的地方吗?”
陆家有电话,那是因为陆老爷子身份特殊,这个时候装部电话太难,普通人家根本装不上,就是何家都没能沾光装上一部。
王彩华说:“楼下小卖部有电话。”
陆大姐点点头,把柳三月扶到王彩华那边说:“麻烦您照顾一下三月,我去楼下给家里打个电话就过来。”
陆大姐寻思这事儿不小,那人目前是死是活都不知道,万一死了,就算不是三月她妹杀的,那也是因她妹而自杀,家属闹事麻烦就不小,更别说别的。
得赶紧跟老二说,还得跟老爷子说一声。
陆大姐下楼去打电话,王彩华便扶着柳三月去了她儿子的房间。
房门是关着的,开门进屋便见王彩华最小的那个儿子正自己跟自己拍纸板玩儿,柳时夏小小的身影则独自坐在床尾,趴在窗户上,伸长了脖子盯着窗户外头看着。
听到开门动静回身看了一眼,一看是柳三月来了,赶紧起身唤了一声:“大姐。”
声音带着哭腔,眼眶也是红红的,柳三月眼泪顿时便掉了下来,朝柳时夏招了招手,“吓坏了吧?快过来,到大姐这儿来。”
柳时夏几步便小跑了过来,柳三月摸着柳时夏的小脸儿看了看,圆圆的双眼不光红,还肿,特别是眼圈下边儿,肿的不成个样子,看就知道指定是一夜没睡。
柳三月掉着眼泪搂了搂柳时夏的小脑袋,说:“走,大姐带你去看妈妈和二姐去。”
柳三月的肚子马上就要满六个月,高高挺着,真是不小,再加上最近她长胖了不少,个头又不是很高,整个人看起来就显得格外笨重。
王彩华看着也是担心,便说:“你姑姐不是去打电话去了吗?要不就叫你姑姐他们去瞧瞧是个什么状况,你跟时夏就在我这儿待会儿,你看成不?不然你挺着个大肚子,怪危险的。”
柳三月拿衣袖擦了擦面上的眼泪,摇了摇头说:“这么大个事儿叫我怎么坐的住?不亲眼去看着,我实在放心不下。”
王彩华叹了口气,“唉!你说说这叫个什么事儿,那孩子先前过来我还瞧见过,挺老实的一个孩子,话不多又勤快,谁能想到他性子这么拧的。”
她又拉了柳三月的手叮嘱道:“去了有什么事儿就跟人警察同志好好说,心里头再着急可也不敢冲人家嚷嚷。”
“嗯,我知道了,谢谢你,王大妈。”柳三月感激的应着。
陆大姐很快打完电话上来,柳三月跟王彩华打了招呼,便领着柳时夏跟陆大姐一起匆匆走了。
把车开到王彩华说的那间街道派出所门口,几人下了车,进了派出所寻人一问,柳妈和柳白露还在所里接受问询。
柳妈和柳白露并不是犯人,也不是受关押,只是过来接受例行问询,所以派出所里也没拦着不让见。
一男警带路领着柳三月他们三个去到了某间屋子里,只见屋里只有一张大办公桌,柳妈和柳白露紧挨着坐着,对面坐着一女警,正在盯着柳妈说着什么。
桌上除了几个文件夹、记录本和女警手里握着的一支笔,便只剩女警面前搁着的一只搪瓷缸子。
柳妈和柳白露面前什么也没有,两人面色很是难看,苍白憔悴,柳妈还好些,稳稳坐着,很是从容,柳白露面上却是满满的不耐烦和嫌恶,眼看着几乎马上就能爆发出来。
两人的嘴唇皆是干涩起皮,狼狈的不得了。
柳时夏大喊了一声,“妈妈!二姐!”噔噔噔便跑了过去,毕竟只是个十一二岁的孩子,平时看着再如何稳重再如何像个大人,心里头还是那个小小的孩子。
而柳三月在看到狼狈的柳妈和柳白露时,顿时便怒了,什么礼貌什么淡定什么应理性对待公职人员全抛去了脑后。
挺着肚子挣来陆大姐搀扶的手几步跨到办公桌边气的直拍桌子,大吼着:“你们这是什么意思?我妈我妹犯什么事儿了?你们凭什么跟对待犯人似的连杯水都不给,你没看见她俩嘴巴都干起皮了吗?还是说你们这么大个派出所连个白开水都没有?你自己倒是喝的挺起劲儿,也不怕喝多了噎着!”
那女警年纪不大,脾气不比柳三月好到哪里去,蹭的一下就站了起来,肃着脸瞪着柳三月,挺有气势,喝道:“你谁啊你?知不知道这儿是哪儿?这儿是派出所,不是你可以撒泼的地方,要撒泼出去撒去,别以为挺着个肚子就可以为所欲为了,什么素质。”
陆大姐赶紧把柳三月护去了身后,瞪着那女警就厉声教训道:“你给我好好说话!”
不得不说陆大姐威严起来气势汹汹,还真有陆老爷子的那个架势,毕竟是陆老爷子的大闺女,也就是在何家时窝囊了点儿,在外头却也不是谁都敢欺负的。
那小女警却是全然不惧,翻了个白眼,朝送柳三月他们过来的那名男警抱怨道:“老李,咱们这儿是派出所,可不是什么下三滥的地方,你怎么什么人都敢往这里头带?回头我非得跟局长说去。”
老李老李,能被称老,年纪自然不轻,面上多少条细纹,一看至少就得有四十往上,而说话的这个女警,顶多二十出头的模样。
按这个岁数来看,老李该是女警的老前辈了才是,而且派出所里等级分明,前辈对后辈的威信绝不是一星半点儿。
这女警对老李的态度却真是不怎么尊敬,说起话来还有些傲慢。
老李也不见生气,只装傻的笑了笑说:“他们是俞陆伊和柳白露的家属。”
小女警没好气的哼了哼,“家属也不能带进来,我这边儿还审着呢,你赶紧带他们出去,还有那小孩儿,”她指了指已扎进俞陆伊怀里的柳时夏,“也给带出去。一家子都是些没规矩的,真是有什么样儿的妈就有什么样儿的孩子,难怪能把个好好的大小伙子给逼得活不下去。”
柳三月气红了眼,一把推开挡在她前面的陆大姐,柳白露也被气的浑身发抖,蹭站了起来。
两人几乎是同时指着女警的鼻子大声骂道:“你他/妈的说什么呢你!”
女警不屑的哼笑了一声,“敢做还不敢当了是吗?胡平同志这会儿还躺医院里生死未卜呢,活生生的一条人命,我要是你们我得羞愧死,亏得你们还敢理直气壮的在派出所里吆五喝六的。我这辈子最看不起你们这样的人,你们就等着坐牢吧,不把你们送进牢房,我就不醒彭!”
第119章
“你……”柳三月扶着肚子直哆嗦,当下都顾不上肚子,闷头便打算冲过去。
先不说事情原委是怎样,到底是谁家受了委屈。单说身为一名人民警察,本该公平、公正且客观,怎么就能带着偏见如此恶毒的去评判他人。
这样的人还配当一名人民警察吗?
只没等柳三月冲过去,便被陆大姐给拦了下来。
而那边柳白露却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俯身伸长手臂越过桌子够到女警的搪瓷杯子,而后一扬手尽数泼去了女警的面上和身上。
杯子里泡的是菊花茶,发白浮囊的一朵朵菊花挂在女警的脸颊上、鼻头上,看着格外滑稽。
这一切发生的太快,女警根本来不及反应,瞬间就变成了一个湿淋淋的落汤鸡。
女警瞪着眼,噗嗤吐掉嘴里的菊花碎末,懵了,谁能想到区区女人,在派出所里还敢这么大胆的。
门口老李额了一声,赶紧说道:“我那边还有个报案人要招呼,我就先忙去了。”
说完便头也不回,迅速走远,远离了这是非之地,两头都不是他能惹得起的,他还是赶紧跑吧。
女警啊一声尖叫,外头都听了个清楚,当即便有人要冲进去看看出了什么事,却被老李拦住。
柳三月解气的舒了口气,该!
柳妈把手里还握着杯子的柳白露拉着坐下,无奈的瞪了柳白露一眼,然后松开柳时夏起身准备说些什么。
陆大姐却当先开了口,只见她笑着扫了狼狈失控的女警一眼,突然问了句:“你姓彭?你叫彭英?”
彭英顶着菊花茶水,莫名而防备的看着陆大姐,没有吭声,不知面前这女人怎么会认识她。
陆大姐笑了笑,放松下来,看这反应是彭英没错了,她又笑着问了句:“你爸是彭家成彭局吧?”
彭英听了越发警惕的看着陆大姐,也顾不得抓狂发飙了,认识她爸不说,而且提到她爸时的态度很是轻松闲适,这到底是什么人。
谁知陆大姐这个时候却点到为止,不再多说,只扶着柳三月凑到柳三月耳边轻声说:“爸和老二马上就过来,你别着急,先跟我出去等等,我跟你保证伯母和二妹绝对不会有事的。”
柳三月这一会儿也已经冷静了下来,些微一想便猜到这彭英女警官的爸爸应该是老爷子曾经的战友或者部下,肯定也是有些身份的。
不然彭英在这派出所里不能这么嚣张跋扈,而且这彭英的行事作风明显就是个被家里头宠坏了的小公主,想来能进派出所也是靠着她爸爸的关系。
所以陆大姐才能一听到这姑娘的姓就知道了这姑娘的身份。
而且看陆大姐这放松的态度,估计彭英的爸爸是老爷子的部下的可能性居多。
柳三月便也跟着放松下来,扭头看向紧张的柳妈和仍旧剑拔弩张的柳白露,轻声安抚道:“妈,白露,你们别怕,陆淮一会儿就过来,等他来了咱们就可以走了,原这就不是咱家的过错,咱家也用不着承担任何责任。”
彭英并不知事情的详细原委,只大概知道柳白露和胡平处了一年多的对象,为了攀高枝儿突然就甩了胡平,任胡平低三下四百般哀求,就是不肯回头。
胡平心里就是中意柳白露,不愿分开,受不得这痛苦,便想一死了之以求解脱。
她知道的这些自然都是从悲痛万分的胡平家属那儿听来的。
胡平爸妈在跟彭英以及一众警察说时,说的声泪俱下,几度抽噎到说不下,煞是可怜,任谁看了都不会去怀疑这些话的真实性,毕竟人家儿子还在急救病房里躺着呢。
所以,舆论根本就是一边儿倒,除了柳家交好的那么两三家邻居,其他不知道细情的,一致上都认定了这就是柳家的错,是柳家的二丫头心气儿高,玩弄了胡平的感情,还逼得胡平自杀。
大家心底都是这么认定了的,根本就没人愿意去听柳妈和柳白露的“狡辩”之说。
当下听的柳三月说不是她们的过错,不需要承担任何责任,就又要炸毛,只觉得这家人真是厚颜无耻至极。
却又想到神秘的陆大姐,嘴唇嚅嗫间,到底还是没说什么。
在没搞清楚对方身份之前,她也不敢再轻举妄动,毕竟她听说过这柳家的老大嫁了个厉害人家。
她原以为可能就是个小片儿警之类的,毕竟普通老百姓没什么见识,嫁个片儿警就是了不得的了,但是看陆大姐这态度,一时半会儿的,她还真不敢肯定。
未免惹上麻烦,一咬牙把到嘴边儿的话又给咽了回去。
柳妈搂着柳时夏冲柳三月点了点头,虽面色憔悴,容发、姿态却是丝毫不乱。
她抿了抿干裂的唇,将柳时夏往外推了下说道:“嗯,我和白露没事,你们先带着时夏出去吧,出去坐着去,这屋里也没个坐的地方,你如今身子重,久站不得。”
柳三月看了眼桌子对面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彭英一眼,又笑看向柳妈扶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