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闷,苏柏然则用来供她冥想。与此同时他可以成为思想与智慧上的对手,这样的旅程将会相当有趣。
我从军队里开了辆外表稍旧但相当好使,尤其擅长走山路的军用吉普车出来。范文嘉准备了干粮、药、饮用水,甚至包括指南针和雨衣,俨然一副出外野营的装备。苏柏然只带了他自己。我们一大早出发,中途歇过一宿,到成都时已是第二天傍晚。
天气未见得比重庆凉快。长途奔波一番下来,范文嘉的脸有些发肿,但精神还好。苏柏然可就差得远,一路上的晕车呕吐让他的脸色变得分外难看。我们在成都找了间客栈住下,打算第三天早上再去青城山。范文嘉中途来敲我们的门,满脸歉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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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想到你会晕车。我以为你既然去过英国,坐过那么长时间的轮船,应该没问题。”她一边把特地出门去买的晕车药递过来。
苏柏然谢过,当晚睡得分外早。我连着开了近十个小时的车,却并不觉得累,点了一支烟坐在床边看书。是一本侦探小说,写得不见得精彩。半个钟头之后我扔下书,打算关灯睡觉。在某一个瞬间睡梦中的苏家大公子的面容忽然吸引了我。他睡得很熟,眉头紧紧地扭在一起,完全失去了白昼里的恬静,甚至现出几分狰狞来。他的上排牙齿将下唇咬得很紧,眼皮底下的眼珠不停地转动。听人说,这表示入睡者正在做梦。我猜想他正梦到一些不太好的东西。有那么一会儿,他的脸上呈现出一大片悲凉的放松,随即眉头皱得更紧,喉咙管里有极深极沉的“呼呼”声,像是喘不过气。
我不得不叫醒他。还没等睁开眼,柏然一拳砸在我胸口上,力量之大,几乎令我窒息。随即他苏醒,原本空洞的眸子里浮上我的影子,便温柔地开口:“明允,哥带你走。”
他把我认成了苏明允。也许我和苏明允真的有几分相似。
稍过一会儿柏然才算是真的清醒过来,跳下床到浴室里洗了个脸。我胸口忽觉疼痛,皱着眉头坐在圈手椅里,并不打算告诉他这一拳的经过。我也寻思是否该问一问他梦见了些什么,只想了一下便决定放弃。这是一个有着隐痛的男人,他不会告诉我的。
几分钟后苏柏然回来,上床,转过身去径自睡觉,一句话也不跟我说。
我呆坐了一小会儿,抽完一支烟,关灯上床。
第二天下午到达青城山,找到位于后山的钱庚凡的宅子。这是一座川西风格的小院,青灰的色泽,院中央种着一棵槐树。空气中带着淡淡清凉的甜味,果然与火炉般的山城是两个世界。
范文嘉出发前给钱庚凡打过电话,报过来历。果然这一天钱庚凡特地留在家里等我们一行三人。既然我们已经用过了午膳,主人便让家佣泡了壶极好的普洱,准备了几碟精致点心。听明白来意之后,钱庚凡带着一种唯有肥胖者方能具有的狡黠之笑开始他的讲述。
“范小姐说,觉得这只什么雄凤鸟尊有来历。但是对于我来讲,它不只是有来历这么简单。我这些年来存了些古董,大多数对我没啥意义,只是买进卖出的玩意儿。但这只尊是个例外。我是个粗人,弄不明白什么雄凤鸟、雌凤鸟之间的区别,更加别想让我认出刻的那八个字究竟是个什么字。但从十六年前得到这只尊的那一天起,我就觉得它非同小可。好吧,既然你们想知道这雄凤鸟尊是怎么到我手里来的,我也刚好乐得讲个故事给你们听。要知道我还从来没跟人提过这事。十几年前发生的时候倒是觉得有点蹊跷,但我在带马队进藏的那些年里遇到的奇事多得很,这说不定只是小事一桩。再说,越往藏边走,人血液里的氧气越少,脑筋也就越发不见得清楚。有些事是不是真的发生过,我还真的说不清。
“三位别看我现在这么大个块儿,胖得像个罗汉,其实十五六年前的我长得挺精神,又结实,相貌也不难看,马背上的技术在汉人里算是出类拔萃。那一年遇到饥荒,我从西宁组织了一批粮食,打算沿着唐蕃古道一路送到拉萨。打算买我这批粮食的是当地一个权势很大的土司,他的领地头一年闹饥荒闹得很厉害,又舍不得出高价买。我答应用平价卖他一大批粮食,他自然大喜过望。我老钱不会是做亏本生意的人,这次他得了我的好处,自然有另外的好处给我。这个就不必说给你们听了。反正那一年三月,我从西宁出发,经过扎陵湖与鄂陵湖,翻过巴颜喀拉山,很快到了玉树。休息了一天,接下来便渡过通天河,到结古巴塘,过当曲。等到翻过唐古拉山口,过聂荣和那曲,拉萨就不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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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条路我少说也走过七八回,算是相当熟。那天晚上我们住在一个叫杂多的小县城,那里海拔有4700米,空气非常稀薄,四周都是草原。虽然已经是三月份,但气温仍旧很低。我们人多马多,没有客栈住得下,一般都找一个不太透风的所在,找点牧草堆成褥子,远离牧草的中央地带生一堆火,一大群人围着,热热闹闹地嚼点风干的牛肉和糌粑,喝几口青稞酒暖身子,随意讲些笑话和奇闻怪事。等到睡意渐浓时便和衣睡下,当然也得派专人看守火堆和马匹。马帮的夜晚大多如此度过。
“那一晚原本也是如此,却因一个叫做尹西多杰的小伙子的提议而有了些变化。这个多杰的老家是索多乡,海拔比杂多还高,气候也更加恶劣一些,他刚加入马帮不到两个月。小伙子这天晚上多喝了两杯青稞酒,兴高采烈的,不肯睡觉,找了几颗骰子出来,要一个老倌陪他玩大小。看他俩玩得高兴,另外几个人也要加入。玩的方式倒很简单,不过是每人摇一回骰子,点数加起来比大小。
“既然是赌,总得找点赌本。小伙子们挣的都是辛苦钱,一般都不舍得拿出来赌,所以那一晚就随便找些小玩意儿充充赌资。比方说几粒蚕豆呀,一块打火石呀,一小块牦牛干耙呀,反正只是闹着玩。尽管寒酸,仍旧玩得兴高采烈。我那时年轻气盛,爱玩,也加入进去摇骰子比大小,大呼小叫,高兴得很。
“玩了一会儿,那个叫多杰的小伙子渐渐急性子上来,眼看身边的蚕豆不够输了,摸索半天,掏出一只挺精致的黄铜酒壶,扁扁的,雕着细细的花纹,壶口可以拧得极紧。这种东西带在行走藏边的旅客身边确实方便,既能祛寒,又能解酒瘾。多杰把酒壶往用来当赌桌的石头上一拍,大声叫道:‘谁能连赢我三局,就把这酒壶拿了去。这玩意可得赌五斤牦牛干耙。’说话间便有人来和他赌,一不留神还真的连赢了三局,老实不客气地就将酒壶揣到了自己身上。
“连酒壶也输掉,多杰的样子看上去沮丧极了,回到自己的草堆褥子上埋头坐着,从头顶到肩膀再到脚尖都是一副不甘心的样子。过了一会儿他忽然俯身在自己的行李中翻了一会儿,拎了一个黑漆漆的东西出来,提着走到众人面前,照样往石头上一放。
“‘谁再来赌一把,还是三局,赢了就把这玩意儿拿走。’他吼叫着,脸红红的。众人纷纷大笑,嚷嚷道:‘哪里来的尿壶,还挺沉的样子?卖到铁匠铺里倒能卖几文铜钱。’我倒觉得有些蹊跷,那东西的形状很奇怪,活脱脱像只大鸟,也不知多杰是怎么藏到行李里去的。既然动了念头,我也就不等第二个人出来应试,自己先就站了出来,说:‘我来跟你赌这一把。’既然是赌,总得拿出对应的赌本。正好我身上穿的那件皮袄子还算贵重,再加上一只绿翡翠的鼻烟壶,怎么看怎么抵得过他那破玩意儿。多杰高兴得眼冒金星,大家伙儿也在一旁帮着又吼又叫,我们两个人马上开始。
“其实我也没想过要赢多杰的东西,只不过助助兴而已。但那天晚上多杰的手气就是背,居然又连着输了三把。末了他挠挠头站起来,满脸不好意思地说道:‘输光了,赔光了,我啥赌本也拿不出来了。’大家伙儿哈哈大笑,高兴得要命。我也莫名其妙地高兴,一下子大方起来,一把将皮袄跟鼻烟壶推给多杰,说:‘我拿了你的东西,这两样就算是送给你的。’这下多杰也觉得赚到了,兴奋地抱着我又唱又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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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会儿大家都累了,我半躺下来看多杰的东西。原来不是黑色,而是极暗的青。我认得出那是青铜,也认出那大鸟背上站着的是另一只小鸟,但晚上光线暗,根本没看到里面还刻有八个小字。我不是钻研古物的专家,这方面几乎没有认识,但直觉告诉我这不是件普通的东西。寻思了一会儿,便到多杰身边坐下,轻声问他这青铜尊的来历。
“多杰说,他一年前在石渠遇到一个喇嘛,年纪很轻,眼睛很大,眼神出奇清亮透明,就像是雪山上海子的湖水。更奇的是,那年轻喇嘛的右手腕上有一小块浅红色的印痕,与那小凤鸟竟是出了奇地像。那喇嘛向他求取斋饭,之后便取出这只尊送他。当时多杰只觉得那年轻喇嘛行迹甚奇,虽然不懂但还是收下了,妥善保管于身边。按照那喇嘛的说法,这件东西只是暂时保存在多杰这里,一有机缘就会再次送出,多杰不过是中途的一个有缘之人。说来也奇怪,此后几个月虽然遇到饥荒,整天饭都吃不饱,但多杰从未产生过将青铜尊抵押出去换几两银子的念头。此后加入我的马帮,跟着一道行走江湖,也从没拿这只尊给第二个人看。只是这天晚上忽然之间头脑发热,就如同是失控一般,竟然为了一场毫无意义的小小赌博就轻易拿出来当了赌本,还干脆地输给了我。
“不过多杰也并不懊悔。那天夜里,他躺在牧草堆上小声地向我讲着这只青铜尊的来历,并且这样说道:‘钱老板,我们藏人是信缘法的。我相信这只尊一定来头不小,而我只是其中的一个传递人。我跟它的缘法就是将它从那个眼睛很亮的喇嘛手里拿过来,过段时间传到你的手上。否则我为什么会突然之间就想到拿它来赌,而且偏偏还每把都输给你。你一定是跟它有缘的人,把它交到你手里我就放心了。’
“那天晚上我睡得很晚,但睡得很沉。第二天早上天刚微微亮我就忽然醒来,四周一片寂静,守卫的人竟然已经靠着墙根睡着了,火堆大概才刚熄灭不久,隐约冒着青烟,差不多已经快散光了。我从怀里取出那只青铜尊,对了,也就是你们说的凤鸟尊,它真的就像是一只展翅欲飞的凤凰,虽然个头并不大,却漂亮极了,雄伟极了。我把它放在地上,呆呆地望着它,就像是着了魔一样。然后就有奇怪的事情发生,从那只小凤鸟微微张开的嘴里忽然吐出一缕青色的烟来,还夹杂着几颗火粒儿,摇摇摆摆地往天空上冒。我以为是我眼花,要么就是和还没熄干净的柴火烟看混了。但转瞬间大凤鸟的嘴里也开始冒烟冒火,并不浓,只是很淡的几缕,很快便和先前的混在了一起。然后就扶摇上升,整只尊转眼就被淡红色的火焰包围起来,那只凤凰就像是马上就要飞到天上去一样。
“我惊呆了,想叫,喉咙管里却发不出声音。我并不清楚这种离奇的景象持续了多久,是几秒钟,还是几分钟,还是更长的时间。反正,当我的视线渐渐清晰起来,透过摇摇晃晃的空气便看到了不远处青色的山脉。唐古拉山已经离得不远,已经能看见那座小小的白色山头。这是我们这一天将要翻越的关口。我突然间清醒过来,意识到天已大亮,马队该上路了。我立刻跳起身,刚才像火烧一样的喉咙管一下子变得畅通无阻。很快把所有人叫醒,我收拾好凤鸟尊——那会儿它早就不冒烟了——大家伙儿收好行装,继续上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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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就是我得到这只凤鸟尊的情形。它以后再也没有冒烟或是喷火什么的,我仔细地看过它的质地,确实就是青铜,根本不可能自行生火。那天早上如果我看到的不是某种异象,那就一定是我出现了幻觉。开初那一两年,我坚信我的眼睛绝不可能出错。但时间越长我的脑子就越糊涂,我不是说做生意糊涂,单单是指关于这只凤鸟尊的记忆。我记不得我是不是真的看见过火焰上升,还有从火焰里慢慢浮现出来的唐古拉山头,这大概只是我做梦吧。我也没有找任何人任何机构来检验这只尊,大概是内心深处始终有种意识,感觉不能把它轻易示人,除非是等到某个上天注定的时候。”
讲到这里,钱庚凡那双小小的眼睛好似停止了转动,似闪非闪地停留在眼眶里,有点像是手电筒刚熄掉的那一瞬间。
“大概就像是多杰那天晚上忽然福至心灵把凤鸟尊输给了我,我也是忽然间福至心灵把凤鸟尊交到了那个唐先生的手里。其实我并不知道这段所谓缘法将用怎样的方式传递下去,直到范小姐你打电话给我。今天你们三位一进我的家门,我就知道这段缘法算是续上了。”
他眯缝着眼睛望着范文嘉颈间的凤凰形坠子,若有所思道:“这十几年来,我时断时续地想起那个早晨,想着在这只凤鸟尊里究竟藏着什么秘密。不瞒你们三位说,我深信这里面一定是有个大秘密的,只不过解开它的不应该是我。范小姐,下一站就该轮到你们了,不过具体该怎么做,我也不知道。”
钱庚凡老老实实地摊开手,表示他的叙述已经完毕。
当天晚上我们住在钱庚凡的宅子里。用过晚餐之后,坐在槐树下享用甘甜无比的水蜜桃,这是川西一带特有之物,但凡用指甲轻轻一掐便蜜汁直淌。我一个人几乎吃掉了一大半。在这种情况下,我大多不会客气。
钱庚凡很想知道我们接下来的打算。这个当然得问范文嘉,我和柏然只不过是她的跟班兼保镖而已。范小姨显然从下午就在思考这个问题,既然钱老板提问,正好乐得商量一下。
“我记得你提到一个地名叫石渠?”她这样问道,同时张大天真无邪的眼睛望着那姓钱的胖子。钱庚凡哑然失笑:“你说石渠?你想去石渠?”
“嗯。你说尹西多杰在石渠遇见一个眼睛很亮的喇嘛,既然凤鸟尊是从他那里交到多杰手里来的,那么石渠就是唯一的线索。我想去那里看看。”
“范小姐,你知不知道石渠在什么地方?”
我们三人一齐摇头。
“其实说远也不远,就在这四川省的西北角上,不过离这成都少说也有两千里山路。我说的可不是你们公子哥儿平时开车走惯的大马路,这可是山路,是供咱们马帮走的路。从成都往西北方向去,沿途还得翻好几座大雪山,垭口的海拔都在四五千米以上。等你们打个来回,只怕得小半年。依你们三位的身子骨儿,不累死也得因为缺氧而死在路上。再说那边也乱,沿途得过多少座寨子,拜见多少位山大王,要是遇见土匪,你们二位公子爷倒也罢了,范小姐只怕……”钱庚凡啧啧地摇着头,“你们又不会说藏语,只怕连青稞酒也喝不惯,更别说认识路。去石渠,死路一条。”
范文嘉脸色作恼地回答道:“钱老板你可小瞧我了。我可不是娇生惯养的大家小姐,我一个人也是曾经在印度历过险的,什么事儿没遇见过?还有我这位外甥,你别看他文静,人家在英国可是拿过什么体育比赛的冠军的。柏然,是什么项目来着?划船?”
“那是别人。我拿到一届马术冠军。”苏柏然彬彬有礼地答道。我颇为吃惊,想不到这书呆子竟然有一身马上功夫。
“至于这位金世兄,钱老板您就更加不用担心了。人家可是军人世家,洛阳航空学校毕业的尖子生,意大利教官教出来的高手。我们这样的三人组合,肯定没问题。”
果然把我和柏然算进去了,好像吃准我们俩肯定同意跟她去那个什么石渠似的。我刚想开口表示异议,却见范文嘉扭头向我嫣然一笑,笑容妩媚而微带威胁,我心中忽然一阵迷糊,情不自禁地开口赞成道:“钱老板,这个你倒是不用担心。我毕竟是军官,身边也带有武器,想来保护范小姐和苏公子的安全应该还行。只是这个石渠既然这么远,又不通公路,从重庆开出来的这辆吉普车就派不上大用场。而且就算勉强能上路,沿途没地方加油也没用。”
“要不让钱老板帮我们找个向导,雇几匹马和几个马夫,咱们走当年钱老板走过的道儿去石渠?”一直在旁边安静听着的苏柏然忽然开口道。他这一说,摆明赞同范文嘉的意见,范文嘉似乎颇为意外,不由得望着柏然笑逐颜开。
“也不是不可以。”钱庚凡慢条斯理地说道,“不过我倒另外有个主意,有可能既省事又省时间。只是不知道金世兄有没有这个胆量。”
怎么一钉耙支到我这里来了?我一脸愕然,却听钱庚凡如此这般地说道:“我刚才听范小姐说,金世兄是洛阳航空学校的高才生。那么你的飞行技术是不错的喽?”
我的脸顿时涨得通红。那年头能进洛航的也就是我们这种世家子弟,基本上算是镀金。教官是意大利人,教学水平实在不怎么样,不过也能保证每个都毕业——毕竟要照顾上流社会的面子——但就以我来说吧,我算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