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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节：第五章 拦截运尸车（3）
捂盖子，貌似对附属医院那些尽职尽责的医生是公平的。
但是，对于那47条婴儿的生命，谁又来对他们尽到道义上的公平呢？
于是，庆功酒变成了一顿闷酒。
江洋和杜单都喝醉了，杜单满嘴胡话，怒骂着市领导。而司徒与沈洁音，干脆就没来喝庆功酒。
江洋的酒醒了后，好容易让几乎裂开的脑袋平复了冷静。回到那套位于附属医院家属区的出租屋里，他才忽然想到，自己还是应该感谢一下墨儿。
如果不是墨儿的那封邮件，他根本无法发现岑季红掩盖吸毒痕迹的秘密。说起来，让47条婴儿的生命沉冤得雪，墨儿才是最大的功臣。
江洋坐在电脑旁，酝酿了很久情绪，盘算着该怎样写这封邮件。是应该先问问她在日本的情况？还是询问一下最近她的感情状态？对了，她为什么要去日本？以前读书时那个想要追求她的家伙不就是日本人吗？难道墨儿是为了那个日本男孩才出国的吗？
江洋越想就越觉得情况不妙，更是不敢提笔来写这封意在感谢的邮件。
就在他左右为难的时候，手机忽然响了起来。看看来电显示，是个陌生的号码，还是越洋长途。
接通电话后，一个温柔的声音钻进了他的耳朵。
〃江洋吗？我是墨儿，我刚找杜单要来了你的电话。我想问问你那个案子怎么样了？查出结果来了吗？〃
听到这温柔的声音，江洋仿若被一阵强电流击中。他捏着电话，脑海一片空白，手心里也全是汗。他只能感觉到自己的心脏正怦怦乱跳，怀里像揣了一只活蹦乱跳的小兔子。
他慌乱得不知道自己是怎样结束与墨儿谈话的。他只记得从接听电话，直到挂断电话前，他似乎只说了一句话：〃案破了，谢谢你。〃
自己真没用！怎么就不敢和墨儿多说一句话呢？为什么就不能眉飞色舞地说一说整个破案的经过？为什么不能表达一下对海岸市市领导的不满？本来有很多话可以说的，为什么自己却只憋出了一句话来？
浪费了多好的机会呀！不知道什么时候墨儿才会打下一个电话给自己？
江洋狠狠抽了自己一嘴巴，他想再打个越洋电话给墨儿。可从手机通话记录里翻出墨儿的号码后，他还是手指颤抖个不停，始终不敢按下号码。
良久之后，江洋又抽了自己一嘴巴，放下了手机。
话筒沉默地挂在电话机上，他只觉得嘴角火辣辣的疼。一定是刚才抽自己嘴巴时，抽得太重了。
唉，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死穴。江洋的死穴，就是远在海外的墨儿。
2
在警局里耽搁了一整天后，江洋郁郁不乐地再次来到了医科大学附属医院。这一次，他是应医院院长的请求，进行一次私下的面谈。
院长姓邝，脑外科出事时，邝院长一直躲在住院部顶层的办公室里不见人。如果以为他是个推诿责任的人，那就猜错了。事实上，邝院长只是不想被人打扰，好静下心来好好梳理一下思绪，痛定思痛。
最近这段时间，让他头疼的事实在是太多了。
邝院长和易鼎然一样，都是从法国归来的老一辈医学家。那一代人现在已经剩得不多了，他们都拥有着很纯粹的献身医学的信念。他们的继承者们，已经被这个五光十色的功利年代搞得六神无主，被身外之物迷失了眼界。
章彪竞选脑外科主任时，除了大外科主任的保荐之外，邝院长还收到了章彪送来的一封亲笔血书。章彪在血书中声称，他会将病人的健康作为自己毕生追求的事业，他会让脑外科的金字招牌发扬光大，成为学术上的一面旗帜。
说实话，邝院长看到这份血书时，真的很感动。他似乎又看到了自己那代人很纯粹的医学精神。所以在最终的竞选中，他投了章彪的票。他甚至还劝说易鼎然，把手中的职责交给接班人，让年轻人闯一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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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节：第五章 拦截运尸车（4）
〃世界是我们的，也是他们的，但归根到底，还是他们的。〃当时，邝院长就是这样劝说易鼎然的。
其实，邝院长也即将退休了，他正在站最后一班岗。过不了多久，他就会把手中的行政权力移交给即将上任的新院长。新院长是从卫生局空降来的，直到现在还没见过面，据说姓肖，曾在奥地利留洋镀过金，在省里卫生厅又有很密切的关系，属于〃上面有人〃的典型。
这让邝院长很无奈，很早以前他就在物色自己的接班人。易鼎然算一个；被称为〃海岸市普外第一把刀〃的普外科主任算一个；医术医德俱佳的急诊室的洪浩主任算一个；肝胆外科那位擅长肝脏移植且死亡率极低的主任，也算一个人选。这些人都是好医生，收到的感谢信连科室的柜子都装不下了。
可口碑极佳的好医生，却抵不过一个因为有上层关系而空降来的新院长，这怎么能让邝院长不感到悲哀？
邝院长也打听到新院长的底细，知道这位肖院长以前在另一家区级医院当过院长，上任期间手术成功率甚至超过了医科大学附属医院，这也是新院长能够空降的一个硬件优势。但普通人却不知道，肖院长之所以能在小医院里达到这样的效率，是因为他为了政绩，确保表面成绩和减少医疗投诉，竟授意手下拒收危重患者。
他们只做中小型没有风险的手术，把重病人推之门外，任他们等死。这样的背景，又如何不会让治愈率位居全市前茅？但他们的做法完全背离了为人类健康而不断进取的医学治疗研究宗旨。
医疗在这些人的眼里，只不过是往上爬的台阶而已。
把医院交给这样的人，又如何能让邝院长安心？
据说那个章彪，早已私下与肖院长有了联系。章彪在脑外科进行作秀一般的手术，所安排的身强力壮的病患人员，岂不正是学了肖院长在区级医院里的伎俩？
邝院长后悔自己真是看错了人，可惜世上没有后悔药可买。邝院长彻底明白了，章彪写血书只是作秀而已，顺便欺骗一下他。章彪要的就是脑外科主任的位子，以谋取私利。
这附属医院，如一根枝节蔓生的藤。如果他们都同心同力，藤将茁壮成长，开出美艳的花。但如果根都腐烂了，那么每根茎每片叶都会渗出滴滴的血，留下斑驳的伤痕，令常青藤变作一根血藤。
整座医院，就仿佛一艘正在缓缓下沉的邮轮。邝院长想要阻止这场即将到来的悲剧，却又有心无力。
满地都是鼠蚁，又怎可独施高行？
他需要有人协助，拔掉血藤那腐烂的根。而江洋，正是他心目中的人选。
晚上十点，江洋走入位于住院部顶层的院长办公室中。只有在这个时候，邝院长才能避开医院中小人的耳目，做些自己想做的事。
一看到江洋，邝院长先站了起来，朝江洋鞠了一个躬，嘴里说了一句：〃对不起。〃
〃为何要说对不起？〃江洋搀扶起邝院长。在这几天巨大的压力之下，邝院长已经脱了人形，花白的头发更稀落地衬托出这位一生严谨的老学者的事业落寞。
邝院长低着头，默然地答道：〃因为我请你们保守两年前新生儿监护室里出事的真实原因，所以我必须向你和你的团队说声对不起！〃
邝院长解释，自从两年前新生儿监护室出事后，他们就引以为戒，厉行整改。这两年来，小儿科再未出过类似的事，甚至连任何一个小失误都没出现过。邝院长发誓，他一定不会让岑季红这样的医界败类逍遥法外。就算是不公开审理，也同样会让她绳之于法。
但是如果真相被捅出去，现在的小儿科势必会再度被卷入漩涡中心。就全市范围来看，起码这两年，小儿科重新恢复了金字招牌，如果旧事重提，受伤的将是无辜的小儿科医生，以及住在科室里的病儿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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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节：第五章 拦截运尸车（5）
〃难道两年前那47条在新生儿监护室里去世的弱小生命，难道就不无辜了吗？〃江洋在心中暗暗对自己说。在他心里，始终存在着这样一个芥蒂，但他没有继续这个话题，而是向邝院长通报了针对脑外科的调查情况。
邝院长的眉头一直紧蹙着，当他听完江洋的推理分析后，老人愤怒得一拳砸烂了茶几上的玻璃！手上的玻璃扎进皮肤，顿时鲜血直流。
〃20多条珍贵的生命呀，人世间最珍贵的生命呀！面对痛苦失控的家属，没有脸面的人是我们呀！问问心，如果是我们的亲人，又会作出如何反应？医生的良心，就在于把握细节，绝对不能在任何环节上有所疏忽！细节决定成败，医院不是吃请的关系网，不是吃请的酒店饭桌！〃邝院长痛苦地吼道。
江洋一向尊重老人，却知道在这时候不能上前劝慰邝院长，更不能为他包扎伤口。
他知道像邝院长这样的老人，与他的导师易鼎然一样，一生都不愿意示弱，更不需要任何帮忙。如今医院里的现状虽然令他有所消沉，但江洋完全能够想象得到老人心中有多么的痛苦。
刹那间，江洋下定决心，一定要连根拔除暗藏在附属医院地底的毒瘤。
3
大洋彼岸，易鼎然老先生在女儿家的独栋别墅中，戴着老花眼镜坐在电脑前，正查阅着一封来自国内的邮件。他的眼睛没有以前好使了，所以最近几年都没怎么上手术台动刀，而是着重于在医科大学里培养后继人才。
易老爷子一边看着这封邮件，他的身体一边止不住地剧烈地颤抖着，胸腔不住地起伏。他不是因为身体不适而颤栗，而是因为他的心中正升腾着一团怒气，这团怒气已经占据了他的整颗心。
这封邮件是海岸市医科大学附属医院的邝院长发来的。
邝院长在办公室里结束了与江洋的谈话后，便连夜起草了这封电子邮件，然后发到易鼎然的邮箱中。
邝院长将医院脑外科最近发生的神秘死亡事件，详细记述了一番，同时也加入了江洋对此事的分析意见。最后，邝院长还把两年前新生儿监护室里那桩公案的真相，也告知了易鼎然。
可想而知，现在易鼎然心中的震惊达到了何种程度。
两年前新生儿监护室的事，早在易老的预料之中。正是他受到老朋友刘处长的委托，才让得意弟子江洋赶回海岸市，协助警方查案。
真正让他震惊的，是脑外科里发生的一切。
半个世纪前，易鼎然从法国辗转回国，投身于祖国的医疗事业。
他付出全部心血，在海岸市首建了脑外科重症中心。
没想到，现在全被章彪那家伙给毁了。章彪为了政绩，竟然只做轻微症状患者的手术，这样做无异于让如今的脑外科失去了重症治疗的使命。即便如此，脑外科居然还导致如此高的术后死亡率，简直是医疗界的耻辱！
易鼎然自问桃李遍天下，而他更是对自己亲手创建的脑外科怀着很深的感情。
他很后悔，为什么自己会培养出章彪这个白眼狼？而且还养虎为患，眼睁睁看着章彪一步步爬到脑外科二把手的位置，最后还在科室主任竞争中靠歪门邪道打败了自己。
当年，整个海岸市医科大学中，只有易鼎然有招收脑外科研究生的资格。第一次招生中，报考的人当中就有章彪。
说实话，章彪的理论成绩不错，但实际动刀的技术技巧就都稍差了一点，毕竟是小医院来的，又并非科班出身，以前做过的同类手术有限。
如果换做刚毕业的年轻本科生，或许还有培养的价值。但当时章彪已三十多岁了，日后在专业上的发展很难有所突破。即使他能够安于勤奋，以后也只能做做一般的开颅手术，不可能担当什么大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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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节：第五章 拦截运尸车（6）
所以易鼎然一直犹豫，是否要将章彪收为弟子。
章彪上门作秀来了。他跪在易鼎然面前，一跪就是半个小时。他不停哭诉，嚎啕着提到自己来易老先生门下读研究生，是父亲的遗愿，而他父亲也正是因为脑瘤手术遇到了庸医才不幸撒手人寰。他不希望再有其他患者像他父亲那样冤枉地死去，他要竭尽全力去拯救人类的生命！
易鼎然向来注重培养弟子们的道德品格，正所谓医者父母心，所以听到章彪不断提及亡父的意愿，他心中的天平终于倾斜了。
他破格录取了章彪，原本希望章彪可以凭借勤奋努力而笨鸟先飞。可是章彪确实飞了，却不是靠勤奋飞起来的。
章彪进了医科大学研究生院的第一天，就与老家的发妻离了婚，理由是分居两地感情不和。那女人也不是省油的灯，辣得要命，三天两头到学校来找麻烦，一哭二闹三上吊，害得教研室臭名远扬。
另一幕则更让易鼎然寒心。
章彪明明说他父亲死于脑瘤手术中，但有一天易鼎然却亲眼看到一个乡下老农到研究生院来找章彪，说自己是来找儿子的。章彪一出来，就连忙一把拉走了老农……
易鼎然表面上没有说什么，但是心里却很不舒服。章彪靠欺骗换来的学业，他能成为有前途的青年吗？
如今看来确实如此，此人果然是医界的败类！
毕业的时候，原本易鼎然不同意章彪留校的，但章彪却在毕业前突然间与附属医院大外科主任的女儿结婚了，而且还据说已经恋爱了三年有余。原来他进校时甩掉老家的发妻，就是他早有预谋的计划中的第一步。
大外科主任的女儿是一个小儿麻痹症患者，两条腿细得像麻杆一样，脸上也长满麻子，据说还不能尽夫妻义务。章彪愿意和这样的女人结婚，看来他果真是下了很多工夫，也付出了极大的代价。
但不得不说，章彪的举动，也解除了大外科主任的一块心病，所以也帮着章彪做了很多事。
也正是大外科主任的极力活动，再加上章彪的手术能力确有大幅度提高，留校公示的时候又恰逢易鼎然外出讲学。在电话里易鼎然实在是无法回绝大外科主任的请求，从而养虎为患，最终让章彪留在了附属医院的脑外科中。
再之后章彪的飞黄腾达，就不是易鼎然这个科室主任所能控制的了，不仅大外科主任鼎力相助，章彪还不知不觉中在科室里培养了自己的羽翼，比如王勒、覃护士之流。尽管早有章彪在手术室里骚扰女护士的传言，但身为岳父大人的大外科主任却不闻不问，看来岳父也理解女婿在性方面的苦恼，毕竟他女儿无法尽夫妻义务。据说大外科主任对章彪唯一的要求，就是不能和其他女人弄出小孩，不能和他女儿离婚。
很可笑吧，章彪和他的岳父，只是凭借一纸婚约缔为亲戚，然后各取所需罢了。
一年前的科室主任竞聘中，章彪凭借血书，获得了邝院长的信任，终于打败了易鼎然。他甚至还逼曾经的恩师退休，不得不去国外颐养天年。
没想到易鼎然在国外又收到了美国权威微神经科学杂志送来的烫金聘书，成为杂志主审。易鼎然立刻收到了章彪寄来的热情洋溢的信件，易鼎然当然明白章彪的意思，他是想靠着易鼎然的关系，在国际权威杂志上发表论文镀金。易鼎然看都懒得看，就将章彪的信件插进了碎纸机。
人品不好的人，就算能力再强也是不可取的。章彪想要算计易鼎然本人，无所谓。但要想算计神圣的医学，那就绝对不行。
易鼎然已经在书房里待了整整一个多小时，不言不语，看着邝院长寄来的电子邮件发愣。
第46节：第五章 拦截运尸车（7）
女儿女婿不无担忧地走入书房，询问父亲发生了什么事。
易鼎然沉默良久，最后说了四个字：〃我想回国。〃
女儿女婿都是医生，他们阅读了邝院长发来的电子邮件后，了解了前因后果。他们都知道老人的心思，女儿更深切地知道父亲对脑外科所怀有的深厚感情。在收到邮件之前，他们常常看到父亲没事就找出以前在国内科室里的录像和照片，翻来覆去地看，眼里充满留恋。
如今海岸市医科大学附属医院的脑外科里，发生了这么大的医疗事故，又怎能让老人不牵肠挂肚？与其让他在国外惦记着，还不如让老人家回国去大显一番身手。
善解人意的女儿立刻为父亲准备好了机票、行李与降压药。
最后，女儿给江洋打了一个电话，通报了父亲的归国日期。
4
接到恩师的女儿打来的电话，江洋欣喜若狂。本来这次回国，他就是遵从了恩师的吩咐，来调查两年前的疑案，但没想到节外生枝，医院里又发生了脑外科监护室里的怪事。
现在易老就要回来了，他一定能镇住医院中小人的鬼蜮伎俩。
不管章彪能有什么样的靠山，毕竟邪不压正，他本人不也被患者家属砍伤，进了口腔医院吗。易老爷子回国，也有正当理由重回脑外科主持工作，只要邝院长签署一张返聘合同就行了。
这几天，大概是杜单的敲山震虎起到了作用，脑外科里倒也平安无事，没有新的病人出现术后危重症状病人都走得差不多了，死的死，转院的转院。本身就没安排几例手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