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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底是什么事啊?”
她的黑豆眼珠在两只鼠目里燃起了怒火。“塞拉得隆的任务。你的问题未免太多了吧?难道你没有意识到你带来的麻烦吗?”她朝门口走去,刚打开门,她又回过头来。干嘛浪费时间研究自己的影子呢?你很清楚自己是什么。
她砰地一声甩门出去了。我想象着自己一个箭步冲上去,一把揪住她下巴上的长毛,再扇她两巴掌,或者来些更狠的。
傻想了一会儿,我上楼去给凯瑟琳打电话。
今天的课取消了,我对她说。
我从车库推着自行车出来,顺着砾石车道来到街上,殡仪馆的车已经开走了。也许父亲正在上楼去书房的路上。我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决定出去。凯瑟琳在等我。
这时正是十一月中旬,天气阴沉,空气里弥漫着枯叶的气味。我骑在路上,寒风吹在脸上如同刀割一般。再过不久就要下雪了,到时候脚踏车就得丢在车库里睡觉了,一直得等到第二年的四月甚至五月才有它的用武之地。
我一踏进饮品店就看到她了。她坐在座位上喝咖啡,穿着黑色毛衣和黑色裤子。我在她旁边坐下,点了一杯可乐。
这条项链挺有意思,我说。她带着一条银链子,上面挂了一个圆形的银链坠,法兰绒香草小囊紧挨着它。
?这是个五角星?,她说,?艾蕾,我必须告诉你,我改变宗教信仰了。?
服务生把我点的可乐摆在我面前。我慢吞吞地打开吸管包装纸,不知道该说什么。?这意味着很多东西,?我终于憋出一句话。
凯瑟琳整理了一下头发。她的指甲涂成了黑色,头发好像刚染过。我穿着毛线夹克和牛仔裤,坐在她旁边显得很平常,很不起眼。
?我们诵读咒语,?她说,?另外,我们还参与角色扮演的活动。?
我不明白她说的角色扮演是什么意思。?你妈就为这事儿担心你??
?我妈!?凯瑟琳连忙摇头。?最近,她尽是瞎操心,真不知该说她什么好。?她喝了一大口咖啡,一大口浓浓的清咖。
我的爸爸是吸血鬼 第五章(4)
我不能喝那玩意儿,她这么喝看得我害怕。
“她看到了我的一本笔记本,里面的内容让她惶惶不安。”
凯瑟琳把手伸进身边的旧背包,从里面掏出一本黑色封面的线圈笔记本。她打开本子,顺着桌面推给我。
在法术祷文这个标题下,写着一段类似诗歌的文字。
啊,勿将我们的术数告诉牧师,
他会斥之为罪恶;
夜晚我们深入森林,
进入一个魔幻之夏!
下一页接着上面的文字:
厄运缠身之时,在你的眉梢戴上蓝星。
爱要真心实意,除非你的爱人对你不忠。
我能看懂这诗的意思,用不着过问凯瑟琳。父亲对我说过,决不要对诗歌的意思进行提问。
“我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劲的,”我说。
“当然没有。”凯瑟琳的眼睛眯成一条线,凝视着我旁边的空座位,想象她母亲坐在那里。“这是一份很有价值的事业,你会明白的。我们去赖安家参加角色扮演。”
“我们?”我说。“什么时候?”
“就现在,”她说。
我们把自行车停在饮料铺外面的棚子下,步行去赖安家,大约几个街区的路程。那是个破旧的小屋,和麦克?嘉瑞特家相差无几,赖安家的房子一头多了一个崭新的暖房。我们停下张望了一番,玻璃墙上覆满水汽,透过窗格玻璃,只能隐约看到里面的绿色植物和紫色顶灯。
“赖安的父亲喜欢种兰花,”凯瑟琳说。“他把这些花卖给城镇里的富家太太。她们还成立了一个兰花俱乐部。”
我们按响了门铃,赖安开门迎我们进去。他的金黄短发抹了定型啫哩,一根根竖在头顶上。和凯瑟琳一样,他穿着黑色的衣服。“很高兴见到你,”他说。
“很高兴见到你,”凯瑟琳也说。
我寒暄了一声“你好。”
房子里一盏灯都没开,每个需要照明的角落全点着蜡烛。四个人垫着靠枕坐在地上,我认出其中的两张面孔,我在舞会上见过他们。迈克尔没来。
“你带来的是谁?”其中的一个问凯瑟琳。
“这位是艾蕾,”她介绍道,“我觉得这个活动需要注入一些新鲜的血液。”
接下来的一小时让我觉得没完没了,一会儿投骰子,一会儿绕着房子打转,口里还嚷着“征服!”、“我的盲目即将消亡!”、“重生!”或者“我的愤怒是个空皮囊!”两个男孩扮演狼人(他们的衬衣上贴着字母W),其他人演吸血鬼(身穿黑色T恤,戴着橡胶制的尖牙)。我是屋子里唯一的“凡人”。这是我首次参加角色扮演,他们建议我先在一边观看,以后再参与扮演——我觉得他们其实是希望拥有一个观众。
他们说的和演的几乎和网上有关吸血鬼的信息完全一致。他们看到耶稣受难像表现得胆战心惊;他们想象自己变成蝙蝠;他们“飞”起来了;他们用自己的敏捷和才智攀登虚拟的城墙,跃过虚拟的屋顶——整个表演全集中在宽十五英尺长二十英尺的起居室中进行。
他们进入一个虚拟的城市,穿过一条小巷,捡起象征硬币的卡片、特殊的工具和武器,摆出架势,模仿搏斗和撕咬的情形。说实话,我觉得这五个男孩生性腼腆,他们试图通过夸张的表演打动观众。除了我,凯瑟琳是这里唯一的女性,她在房间里走动,摆出一副盛气凌人的样子,仿佛她是这里的主人似的。其他人不时地群起围攻她,而她几乎毫无招架之力。她能念出许多咒语,显而易见,她的笔记本是最详尽的。书包 网 。 。。 想看书来
我的爸爸是吸血鬼 第五章(5)
他们偶尔穿插你偷我抢的情节,把偷来的钱存进虚拟的银行——好一群资本家,我暗暗嘲讽。这个游戏的意义不在于展现荒诞的幻想,而是揭露贪婪和专治。
他们演得越来越带劲,房里的空气渐渐变得浑浊起来,还夹杂着橘黄色点心散发出的霉变气味,我尽力忍受着。但是,幽闭恐怖症再加上厌烦的感觉最终还是把我逼出了房间。我穿过厨房,瞥了一眼盥洗室,穿过一条走廊,前面一扇厚重的大门把路截断了,门上有一个玻璃窗:这是暖房的入口。
我打开门,一股湿润的空气顷刻间扑面而来,带来了沁人心脾的植物清香。一排排桌子上全是兰花盆,吊扇悠闲地打着转,送来阵阵微风,花儿们在风中轻盈婀娜地舞动。在我头顶正上方有一盏顶灯,淡紫罗兰色的灯光照得我晕眩,我赶忙往旁边挪了几步。在灯光的映衬下,花的色泽熠熠生辉:深紫罗兰、红紫色、掺杂淡粉红色纹理的象牙白、点缀着琥珀色的黄,它们在绿色枝叶的衬托下显得生动可人。有些兰花看似秀巧的面孔,有眼睛有嘴巴,我边走边跟它们寒暄:“你好,紫罗兰。晚安,芭蕉黄。”
我心想,这地方真不错,可以暂时摆脱萨拉托加温泉市寒冬的阴郁,赖安的父亲应该卖门票供人们参观。湿润的空气顺着我的呼吸渗透到整个身体,我觉得特别放松,简直有点昏昏欲睡了。
门被猛地推开了。一个身穿黑衣、体格魁梧、满脸雀斑的男孩大跨步向我走来。“凡夫俗子,我前来赋予你新生,”他颤抖着声音说,然后就张开嘴露出假尖牙。
“我不这么认为,”我说。
我注视他的眼睛——两颗小小的黑眼珠,他的眼镜把它们稍微放大了一些,抓住他的视线。
他也凝视着我的眼睛,一动不动。我看着他,看着他通红的脸蛋,看着两颗刚露出头的粉刺在他下巴上蠢蠢欲动。他像蜡像一样站着不动,难道是我给他施了催眠术不成。“帮我拿杯水来,”我说。
他转身呆滞地一步步往厨房走去。门推开的时候,我听到其他人的声音,他们还在撕咬着,喊叫着;门又合上了,我继续尽情享受温暖的幽静,不知从哪个角落传来缓缓的水滴声,它是这儿唯一的声响。我想象着自己当着这男孩的面把一张张桌子掀翻,在一片兰花丛中咬住他的喉咙。我承认,有一种欲望在我内心深处翻腾。
过了一会儿,门又打开了,那个男孩端着一杯水向我走来。
我不紧不慢地把整杯水都喝下了肚,把空杯子还给他。“谢谢,”我说。“你现在可以走了。”
他眨了眨眼睛,抽了几口气,转身离去。
他刚把门打开,凯瑟琳一把推开他冲了进来。“这都是怎么回事?”
刚才她肯定从门上的窗玻璃里看到了暖房里发生的事,我顿时觉得莫名的尴尬。
“我口渴,”我说。
我离开赖安家的时候已经天黑了。凯瑟琳玩得筋疲力尽,瘫倒在沙发上,赖安和其他几个家伙围着她狂喊:“死亡!死亡!”我挥手和他们告别,但凯瑟琳好像没看见我。
我一个人走到饮料铺,打开自行车锁,踩着脚踏车回家。汽车嗖嗖从我身边驶过,有辆车开过的时候,一个十几岁的男孩从车窗里探出头来大喊“宝贝儿!”对我来说,这不算什么新鲜事,凯瑟琳给教给我的办法是“别理他们”。不过,男孩的声音还是分散了我的注意力,自行车不听使唤地晃来晃去,轮子在湿漉漉的落叶上打滑,我费了好大的劲才把住方向。为了摆酷,我没有带父亲买给我的自行车头盔;现在我知道这有多危险了,一个不留神就可能受伤。txt电子书分享平台
我的爸爸是吸血鬼 第五章(6)
我到车库把自行车停好,在那儿站了一会儿,房子在夜色中显出了高挑雅致的剪影,左面墙壁上爬着一片茂密的葡萄藤。那些亮着灯光的窗子里有我小时候的记忆,父亲就在其中的一间屋子里,独自坐在皮椅里看书。也许时间将永远在他身上定格,为此,我感到很舒心,但转念一想:他或许会永远在那儿——可我呢?
我正在吃牛奶通心面和奶酪,突然抬起头问:“爸爸?我会死吗?”
他坐在我对面,盯着我盘子里的食物,一脸厌恶的表情。“也许,”他说。“尤其在你不戴自行车头盔的时候。”
我跟他描述了回家路上的危险经历。“说正经的,”我说。“如果当时我从自行车上摔下来,头撞到地上,我是不是已经死了?”
“艾蕾,这就说不准了。”他伸手拿起桌上的银色鸡尾酒搅拌器,给自己添了一杯酒。“你擦破的小伤口没事了吧?记得去年你被太阳晒伤,我没记错的话,不到一个星期你就痊愈了。你很幸运,从来没生过大病。当然啦,世间万物,瞬息万变,没个定数。”
“所言极是。”我开始羡慕起他来。
那天晚上,我们在起居室看书,我又冒出一个问题。“爸爸,催眠是怎么回事?”
他拿起书签(一片银色叶子的形状)夹到翻开的那一页——这本应该是《安娜?卡列尼娜》,再过一段时间他就要我读这本书了。
“其基本原理是割裂,”他解释道,“也就是说,一个人把注意力完全集中于另一个人的话语或眼神,渐渐地,他的行为控制与平时的意识相互分离。如果一个人很容易受暗示影响,他就会根据对方的指示行动。”
“被催眠的人会心甘情愿地做违背意愿的事吗?”
“这是个广受争议的问题,”他说。“最近的研究显示,在一定条件下,催眠实施者可以操纵被催眠的人执行任何指令。”他会心地看着我,仿佛知道我经历的事情。
我换了个角度问他:“你催眠过我吗?”
“当然,”他说。“你还记得?”
“不记得了。”我说不清自己是否能接受别人控制我的行为。
“你小时候经常哭。”他话音沉静,在哭这个词后稍作停顿。“不知什么原因,你会发出非常怪异的声音,我自然要想尽办法哄你,喂你喝奶,让你躺在摇篮里,唱摇篮曲给你听。”
“你唱摇篮曲给我听?”在我的印象中,父亲从来不唱歌。
“你真的一点印象都没了?”他若有所失地问。“你怎么会忘记呢?不管你记不记得,我以前经常唱歌给你听,有时候,唱歌也哄不住你。有一天晚上,我彻底绝望了,于是静静地盯着你的眼睛,我用眼神跟你交流,抚慰你的心灵。我用眼睛对你说,你很安全,你受到悉心的照顾,你应该感到满足。”
“这招很管用,你你闭上眼睛不哭了。我抱着你。你是那么小,整个儿裹在一条白毯子里。”他闭了一会儿眼睛,继续说:“我把你搂在胸前,听着你的呼吸,一直到第二天早晨。”
我心里一阵感动,真想冲到父亲怀里和他拥抱一下,但是,我的屁股仍旧牢牢地钉在凳子上。在情感的表达上,我显得太腼腆,太内敛了。
他睁开眼睛。“在做父亲之前,我的字典中没有忧虑这个词。”说完,他接着看书了。
我站起来刚跟父亲道了晚安,又冒出一个问题:“爸爸,你唱的摇篮曲叫什么?”
他的视线停留在书上。“歌名叫慕如库涂涂,”他答道。“巴西的摇篮曲,我母亲唱给我听过。慕如库涂涂是一只小猫头鹰的名字。在巴西的神话故事里,猫头鹰是沉睡之母。” 。 。。 想看书来
我的爸爸是吸血鬼 第五章(7)
说罢,他抬起头,我们彼此看着对方。“等有空我唱给你听,”他说,“但不是今晚。”
文字在你眼中会变成彩色的吗?自从我记事起,字母P一直是深翡翠色的,字母S总是高贵的蓝色。就连一个星期中的每一天都有特别的颜色:星期二是淡紫色的,星期五是绿色的。这种现象叫做通感,据估算,每两千人中有一人拥有通感的能力。
网上的信息显示,几乎所有的吸血鬼都具有伴生感觉。
我的上午是这样安排的:在我的笔记本电脑上浏览网页,查找有用的信息,在日记上做摘录。(后来我把它们全都撕了,原因你很快就会知道的。)我一页接着一页摘抄各种相关网络资料。我想到了凯瑟琳和她的伙伴们,他们揣着写满口号和咒语的黑本子痴迷于角色扮演;与他们相比,此刻的我并不比他们理智多少。
尽管我时常质疑我所做的研究,怀疑网上信息的真实性,我没有放弃。我不知道最终会得出什么结论,但有一股力量迫使我进行下去。就拿拼图游戏来说,即使散乱的拼板没有被拼合成一幅完整的图画,这盒拼板依然包含了画的全部内容。
麦克?奇夫人一再坚持要我陪凯瑟琳一起度周末。整整一个星期,她每天不厌其烦地提醒我别忘了;到了星期五,她带我一起回家。(对我来说,星期五一直是鲜活的绿色。你呢?)
我不觉得凯瑟琳有什么变化。现在我已经看惯了她的深色衣服和浓艳妆容;不过,她看起来越来越另类了。星期五晚上,我和麦克?奇家人一起围坐在电视边前吃匹萨。迈克尔和我们坐得很开,几乎没吭声,光是愣愣地看着我,我尽情享受着他关注的目光。
星期六,我和凯瑟琳睡了个大懒觉,然后去购物中心逛了好几个小时,一会儿试试衣服,一会儿看看身边的人。
星期六晚上使这个原本平常的周末起了波澜。麦克?奇夫人坚持要我们全部出动,去做弥撒。凯瑟琳说我们有其他安排,她母亲说其它事可以往后推。
凯瑟琳不再坚持,向母亲做出了让步。我感觉到这种争执是他们周末的惯例。
“我从来没去过教堂,”我说。
麦克?嘉瑞特一家诧异地看着我,仿佛我是外星人似的。
凯瑟琳咕哝道:“你真幸运。”
教堂是个长方形的建筑,用黑压压的砖头砌成——它并不像我想的那样雄伟壮观。教堂里散发着一股霉味,像是陈年旧纸和古龙水余味混在一起的味道。祭坛背后,基督及其门徒的画像占了好几块彩色玻璃窗,在教堂仪式进行的时候,我一直盯着这些窗玻璃。彩色玻璃总能激发我浮想联翩。
我发现凯瑟琳的三个朋友也坐在教堂里,就是参与吸血鬼游戏的几个家伙,想赋予我“新生”的那个男孩就是其中的一个。他也看到我了,但他装作没看见。这群演员全都穿着黑色的衣服,他们嘴里嘟哝着赞美诗和祈祷文,怎么看都觉得奇怪。
凯瑟琳坐在我旁边,她一会儿翘起二郎腿,一会儿放下来,一会儿又翘起来,还不停地叹气。今晚,这几个演员要在赖安家碰头,继续活动,她说这次一定给我戏份。其实我对这个游戏没什么兴趣。
牧师在祭坛上领读圣经,他是个老头,声调呆板,听他说话很容易分心——他的话突然打断了我的思绪。
“你们若不吃耶稣的肉,不喝耶稣的血,就无法拥有生命。吃我肉喝我血的人就有永生。”他双手举起一个银酒杯。 。 。。 想看书来
我的爸爸是吸血鬼 第五章(8)
他继续念诵有关吃肉和喝血的句子,人们依次排队往祭坛靠近。麦克?嘉瑞特一家全部起立,离开了座位,凯瑟琳小声对我说:“在这儿等我们,你不能参加圣餐仪式。”
于是,我留在原地,看着其他人吃了肉,喝了血,完成献祭仪式。牧师低声吟诵:“记住,我的子民,你本是尘土,仍要归于尘土。”
我的脑子里响起奇怪的嗡嗡声。难道有人在监视我?麦克?嘉瑞特一家回到座位时,嗡嗡声被放大了一倍。麦克?嘉瑞特夫人精神焕发,脸上堆起满足的微笑。你不该来这儿,心里的一个声音对我说,你不属于这里。
迈克尔抢在布丽奇特前面坐到我旁边。大家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