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祖父江怯生生地问道,声音有些沙哑——确切地说,应该是嘶哑。雪子赶忙朝脚下的土间看去,确认有没有客人的鞋。所幸那里并没有那样的鞋,看来屋里只有祖父江一人。
“我叫功德院。”雪子自报了家门。
“您好……”
宣子语带疑惑。许是因为对这个名字没有印象吧。她当然不可能有印象。
“或许我该说自己是下川雪惠的女儿更合适吧。”
这句话说得不明不白,拐弯抹角。雪子本不想这么说,只是压抑许久的斗志使然。
下川雪惠这个名字宣子怎会不晓得呢?报纸和周刊杂志只登出了两位案件相关者的名字,一位是司机大和田,另一位就是惨遭杀害的下川雪惠。而这两人的“待遇”也截然不同,大和田的名字没过多久便销声匿迹,而下川雪惠的名字至今仍再三出现。
然而难以置信的是,宣子居然回应说:
“嗯,您是谁的女儿……”
霎时间,雪子眼前冒起金星,随后视野发白,又暗了下来。不过这次没到要蹲下休息的程度。
“我有话想和您说,请让我进去。”雪子说完,一把推开宣子的手,握住门把。
“快、快住手!”
宣子却不让进屋,用身体把雪子挡在门外。她那一坨脂肪似的身体触感,和散发着刺鼻气味的化妆品,无不令雪子阵阵作呕。
“我是下川雪惠的女儿。就是在巴士劫案中被凶犯杀害的那个下川雪惠的女儿!”
二人在房门口相互推挤,雪子语气有些激动地说道。
雪子曾三番五次地设想和祖父江宣子见面时的对话,但不可思议的是,她从未想过自己该说什么。她觉得,只要站在对方面前,对方就会深鞠一躬,赔礼道歉。而自己只需侧耳旁听,根据对方的态度决定接受何种程度的道歉,以及是否原谅对方。所以,她只考虑了祖父江可能会说的上百种道歉语。不料在现实中,宣子竟会说出这样的话。
“再不住手,我可喊人了!”
听到这话,雪子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你说什么?!”她不禁厉声喝道,“我可是那个因你而死之人的女儿啊!”
说着说着,雪子的声音颤抖起来。可眼前这个宣子的眼中充满了莫名的愤怒,她对雪子说:
“别在这儿胡言乱语了。再不走,我可叫警察了!”
“你叫啊!”
嘴里说着,雪子依旧侧身撞着宣子。此时,宣子正拼命伸过胳膊,要把雪子的手从门把上推开。
“你这人怎么回事啊!干吗要来我家?该上哪儿上哪儿去!”
“上哪儿啊?!”雪子问道。
就在这时,宣子突然莫名其妙地大叫起来:
“快来人呀!救命啊!这儿有个神经病!”
雪子勃然大怒,挥起拳头朝宣子的额头打去,揪着她的头发把她往屋里推。宣子被撞到走廊,像一只巨大的布偶玩具,狼狈地摔在走廊的木地板上。
“我不就是想跟你谈谈吗?干吗摆出这种态度!”
雪子一边关门一边说道。
“你刚才的行为属于施暴,要构成伤害罪的!”
宣子故意似的倒地不起,嘴里说道。
“还有非法闯入民宅罪,是要被拘留的!我要报警!”
宣子坐在地上嚷道。
“请便!”雪子回应道,“我早豁出去了。把事儿闹大的话,咱俩的照片和姓名都得登上电视和周刊杂志。反正我母亲已经上了报,对我倒无所谓,可对你来说,这是头一回吧!”
接着,雪子又一针见血地说了句足以置宣子于死地的话——
“到那时,只怕你还得搬出这栋公寓喽!”
许是这句话当真奏了效,宣子沉默不语了。确认这点后,雪子乘胜追击道:
“你煞费苦心,隐姓埋名,把自己的所作所为隐瞒至今。不过你要是把事情闹大的话,你的所有秘密都得曝光。而那间常客光顾的‘不倒翁’也会关门大吉,你将永远没脸在这儿待下去了。再说了,我刚才的行为并非单纯的施暴。要知道,我失去了母亲。就凭这点,世人也会理解和同情我的。”
屋里顿时陷入沉默。须臾,宣子开了口:
“这样的话,你的人生就完了。我看你真是疯了!”
“完的人应该是你吧。”雪子反唇相讥。
5
“总之,你知道我是谁了吧?”
在祖父江宣子家的客厅,雪子说道。
地上铺着浓色调的木地板,摆着整洁的沙发和小桌。桌上放着一只玻璃杯,像是巴卡拉水晶杯,当中插着一朵花。杯子旁还有一个厚重的玻璃烟灰缸。
越过背后的大玻璃拉门,可以看到阳台。扶手的另一端果然望得到木曾川水域和对岸的树林。若心平气和地前来串门,这景致一定会让雪子恭维一句:“景色真美,你住的地方真不错啊!”
然而,雪子根本无心赏景,因为宣子说了这样一句话——
“不知道,咱俩压根就没见过呀。”
雪子又一次怒上心头,她拼命保持冷静。
“你在上乡的路边服务区下车时,不是说好一定会回来吗?凶犯应该跟你明确讲过,若不回来,就杀掉手上这个女人吧。听到这话后,你又发誓说一定回来。”
“下车?什么车呀?”
宣子用欢场女子特有的嘶哑声音说道,像是要抬杠顶嘴,装傻到底。她似乎改变了策略,打算避开对方的话锋,调动所有误解的可能性,曲解对方的话语。
宣子这个女人貌似对装傻充愣很在行,像是身经百战。语气虽显得满不在乎,但那只是搪塞和糊弄对方的伎俩。雪子极力克制愤怒,身体却气得发起抖来。
“就是巴士劫案中那辆被劫持的巴士呀!”
雪子说道。尽管明知这么说会着对方的道,可除此之外,也没有其他办法了。
“什么?巴士劫案?”
不出所料,宣子果然这么说。
“少装糊涂!这事儿都上了周刊杂志,闹得沸沸扬扬。”
“人家才不看什么周刊杂志呢。”宣子回答说。
“电视新闻也报道了。”
“我也不看电视。”
说完,宣子哈哈大笑。
“你和我母亲乘坐的那辆巴士——就是从东京开往新大阪的东明高速巴士——行驶到大井川时,不是被劫持了吗?”
“哦,那就是你说的巴士劫案呀!”宣子欢快地说,“还真不清楚,我以为这种事应该叫做巴士占领呢!”
“叫什么都无所谓吧。”
“话可不能这么说,用词最重要了。”
闻言,雪子顿时怒不可遏。
“不管怎么说,凶犯说过,不回来的话就杀掉我母亲,你要下车的时候听到这话了吧?”“嗯?不知道呀,出什么事儿了?”
宣子问道,眼神充满了茫然,似乎真不知情。这家伙好大的胆子——雪子心想。
“少来这套!你知不知道,就因为你没回来,我母亲下川雪惠才会被人杀害!”
“什么?我真不知道啊,你是说有人被杀了?”
“是啊!”
雪子终于忍无可忍,冲宣子吼道。宣子却说:
“好可怕,我一点儿也不知道,太恐怖了。”
“你不可能不知道吧?”
雪子感觉眼前金星直冒,说道。
“可我真的不知道啊。”说完,宣子又欢快地哈哈大笑,“我这人最讨厌折磨别人了。要是我碰见这事儿,一定不会食言,马上回来。我最反感欺负别人了。”
“你还有脸说这种话……”
“所以我也讨厌你!你是不是哪个黑帮团伙的呀?找我干吗?要钱?敲诈?手法看着倒挺娴熟嘛。”
“你这话什么意思……”
愤怒之下,雪子的眼前又开始发白,泪水再度夺眶而出,身体颤抖不已。
“你……你……你居然敢这么说……”
话音刚落,宣子像要接过雪子的话尾,反驳道:
“怎么不敢?这不是理所当然的吗?我真惊讶,一个陌生的疯婆娘突然闯进别人家,对善良的百姓暴力相向,为的只是恐吓敲诈。我可不认识你们圈里的人,吓死我了,你说是吧——”
说着,宣子从地上捡起一样东西。那东西在宣子的手掌上蠕动,定睛一瞧,是只银色的小动物。雪子以为是老鼠,却并非如此,而是仓鼠。原来宣子养了只仓鼠。再一瞧,只见对面地上的角落有个金属笼子,笼门开着。
“真让人惊讶,你精神不正常吧?”
雪子说道。听到这话,宣子回应说:
“此话恕我原话奉还。这个阿姨真可怕,是吧,彻彻?她是哪儿来的呢?会回到牢里去吧?要钱的话直说不就行了?”
宣子明显是在和宠物说话。
“钱?”
“这世道真可怕,居然还有这么恐怖的人。”
“这话应该我说!”
“可得当心啊,哦,太可怕了。彻彻呀,今后不管谁来,可千万不能开门呀,记住没?”
“不管怎么说,要是你信守承诺回到车上,我母亲就不会死。车上也有厕所,为什么还要下车?”
闻言,宣子竟悠然自得地哼起了歌。
“你打一开始就没想回来,也知道不回来的话我母亲会被杀。明知如此却不回来,所以说我母亲是你害死的!”
宣子“啦啦啦”地唱着歌,蓦地从沙发上站起,踩着舞点在屋里溜达。
她笨拙的动作也让雪子作呕。雪子儿时曾跳过芭蕾,虽然那时才上小学,却是舞蹈队的主力。
“碰到这种事,任何人都想逃,都想赶紧下车。所有人,包括我母亲,都在极力地忍耐,你却……”
雪子坐在沙发上,扭过头说道。
“你可真逗,巴士劫案的主谋是谁?我吗?你不去谴责劫匪,凭什么要来指责我?”
宣子这次准确无误地使用了“巴士劫案”一词。
“凶犯已经被捕了呀。你却跟这儿逗仓鼠。”
“那不叫仓鼠,叫金丝熊。”
“都一样吧。那不就是仓鼠吗?”
“二者完全不同。仓鼠一般指的是金色那种。”
“叫哪个都可以吧!”
“不可以,它俩可是截然不同的动物。”
“不管怎么说,你根本用不着下车。”
“因为我当时正值经期,身体不适嘛。”
宣子唱歌似的说道。这女人又来这套。她知道,只要搬出经期,男人自会知趣而退,经期俨然成了她的杀手锏。
“经期不适的人多了,我也不适。”
“你太邪恶了!”
踉跄起舞的宣子突然停下脚步,滑稽地指着雪子说道,随后猫着腰哈哈大笑。笑声过后,她缓缓直起身,指了指自己说:
“这个人是天使。在这龌龊的世界上,只有我跟彻彻是天使!”
“龌龊的人是你!”雪子愤然言道。
“青少年当有大志!”
宣子突然叫道,接着走向阳台,一把拉开门,深吸一口气,声音朗朗地喊道:
“瞧一瞧看一看,这里有个神经病!”
雪子心下烦闷,默然不语。
“啊,心情好爽!”
宣子说完,慢悠悠地拉上玻璃门,回身对雪子说:
“哎呀,我去泡杯茶吧。”
“不用了。”
雪子当即回绝。宣子却并未在意,晃悠悠地去了厨房。
“你看,我是不是很有教养?只要家里有客人,不管怎样我都要沏茶,早就成了条件反射。这些礼节不都是从小培养的吗?”
听语气,她不像在说笑。至于她要沏什么,雪子不得而知。
“我不是说了不用吗!”
话音未落,雪子也站起身,朝宣子走去。越过宣子肩膀,她看到一只黑色小茶壶,洗碗池旁的筐里还扣着同色茶碗。银色的仓鼠从宣子身上跑下,哧溜哧溜地朝那边跑了过去。
“你也尝尝吧!”
说时迟那时快,一个尖叫般的声音传进了来到宣子身旁的雪子耳中。紧接着,一个东西划破空气,雪子顿觉右手一阵钻心的痛。
雪子不知发生何事。一切毫无征兆,那叫声的含义也不得而知。
回过神一瞧,却见宣子满脸通红,形如厉鬼般站在那里。她挥起右手,手中赫然握着一把菜刀。
“我不知道那地方,休得胡说!”
宣子大叫着,挥手又是一刀。雪子这才发现自己右手的手背划了一道口子,鲜血直流。
“你这种人少在这儿盛气凌人地唧唧歪歪!”
说完,宣子举刀便刺。两下、三下。雪子奋力躲闪,只顾逃跑。跑着跑着,膝盖后面撞到了客厅的桌子。她迅速绕到桌后,拼命地冲宣子掀翻了桌子。
“哗啦”一声,插着花的巴卡拉水晶杯掉到地上摔得粉碎,还溅起了一些水花。然而宣子毫不退缩,表情狰狞地挥舞菜刀,嘴里大叫:
“居然要让我曝光,够损的呀你!”
她的表情早已失去理智,面部抽搐,如被恶灵附体。
这样下去会没命的!会让对方杀掉!雪子在心中喊道。此时的她,已吓得全身汗毛倒竖。
“怎么能回去呢!就算是你,也决不会回去的!那地方有多恐怖,你又怎会知道?!”说完,宣子嗷嗷尖叫,声音犹如动物发出的怪声。接着,她话音一变,声音震颤地吼道:
“害怕吗?害怕吧?你看你看,不就是这样吗!你也来尝尝!”
语毕,宣子持刀左劈右砍。雪子慌忙躲避,脚下却被什么东西绊住,一屁股坐在了地上。这时,她的右手碰到一个冰冷的物件,扭头一看,是那只玻璃烟灰缸。
与此同时,菜刀的刀尖划过了雪子脸颊。雪子赶忙拿起烟灰缸,冲宣子的脸扔去。对方被击中太阳穴,当即停止了进攻。
雪子趁机猛扑上去,使尽全身力气,双手死死抓住对方握着菜刀的右手手腕。见状,宣子也伸过左手。二人你争我夺,菜刀被高高举起,刀尖直冲天花板。就在这时,雪子抬起右脚,狠狠地踢着宣子的腿。
宣子失去了平衡。不等她站稳,雪子又用身体撞她,用右膝朝对方的膝盖和肚子一阵猛磕。雪子利用身高优势,压在宣子身上,用力推她,同时不给对方喘息之机,不停地踢着宣子。毫无疑问,对方想杀掉雪子,因此雪子不敢懈怠,要踢到对方不能动为止。
“咔嚓”一声,一阵巨大的声响突然传来。二人猛地倒在了仓鼠笼上。雪子拼命地推着宣子,宣子节节后退,终于站立不住,向后倒去。笼子被两个女人的体重压扁,雪子感到笼里的水撒到了自己脸上。
刚才那阵猛踢奏了效,雪子发觉对方渐渐没了力气。这是绝好时机,此时松劲就输了——雪子心想。对方手持尖刀,自己松劲的话就没命了。现在已是你死我活的关键时刻。自己怎么能死在这种卑劣的贱人手里呢!母亲已被她害死,自己绝不能重蹈覆辙l
雪子越想越气,愤怒瞬间达到顶点。她也发了疯,发出声嘶力竭地狂叫。这个贱人!这个烂货!世上怎会有这种人渣!
就在这时,不可思议的事情发生了。雪子忽然有一种异样的感觉,仿佛用软管往脸上喷洒温水一般。
这种感觉来得太突然。不光是脸和脖子,就连手脚,乃至全身各处都有了这种异感。雪子发出尖叫,感觉自己将被那种黏黏的液体溶化。
雪子不知发生了什么。她一直奋不顾身地靠动物般的斗争本能激烈反抗,一心只想打倒对手,打得她一动也不能动。除此之外,心中别无他想。雪子突然回过神来,发现宣子一动不动。那张曾经废话不止、语无伦次的嘴如今正半张着,犹如冻住般静止不动。
紧接着,雪子忽然闻到一股恶臭。她和对方一动不动,强烈的臭味一股脑地往鼻孔里钻,熏得雪子几欲窒息。那味道像是酸液或污物特有的臭味。
霎时间,雪子焦躁不安,想赶快逃走。再待在这里,只怕自己的身体会被腐蚀、烧烂。可她脑子里这样想,身体却动弹不得。在充满疲劳感的绝望中,雪子苦苦挣扎。身处恶臭中却无法动弹的事态,令她作呕难耐,可谓是名副其实的绝望。
忽然,一种莫名的激情涌上雪子心头。嗓子不由地哽咽,眼里噙满了泪水。放声大哭的冲动涌到了嗓子。还未想到压制,雪子便像婴儿般抽抽搭搭地哭了起来。她哭得毫无缘由,既无丝毫胜利感,也无任何悲伤;即非感动,也非气愤。那自己为何会哭呢?雪子想着,兀自哭泣。
这时,激情蓦然退去。雪子抬起右手,发现手上握着一把鲜红的菜刀。惊愕之下,泪流顿止。
她的手无法离开菜刀。刀柄仿佛缝在了颤抖的右手上,贴得紧紧的。雪子不得不用左手一根根小心地掰开右手手指。手指一一掰开后,菜刀终于无声无息地掉到地上,在手掌中留下滑溜溜的触感。没有了菜刀的右手手掌黏腻鲜红,颤抖不已。
雪子浑身湿透。她用双手擦去泪水,四下张望。只见四周都是红色,目光所及,一片鲜红。房间原本洁白的墙壁染上了红色,让雪子不禁以为这里是红色的房间。然而,阳台、扶手、对面的树林竟也变成了红色。
低头看去,菜刀是鲜红的,自己的腿也是鲜红的。
血!这是血!这是名副其实的血,还是黏稠的!血量不少,简直是血海!多得让人难以置信。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这么多的血是哪儿来的?
雪子再次举起右手,发现菜刀刀尖和手掌也沾满了黏稠的血液。鲜血滴滴答答地滴在地上。
顺地面看去,压扁的仓鼠笼子上,染成鲜红的宣子的侧脸赫然映入眼帘。
不知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