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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想把好处占尽就是了?”
诹访迟疑了一会儿。
“要怎么做他们才愿意合作呢?”
诹访欲言又止。Amigo的店内大概充满了对三上的不满吧!
“没关系,你说就是了。”
“还有?”
之前犹豫了半天,结论倒是讲得挺干脆。
“意思是要我下台就是了?”
“你又是怎么想的?”
他想要先知道诹访的心里是怎么想的。
三上觉得自己的脖子被挂了一个铃铛。而且还不是被记者挂上去,而是自己的部下。
“稳健派的那群人真的会因为我道歉而停止抵制吗?你回想一下抗议文的票数。”
三上一脸茫然。
就像说服雨宫的时候一样,应付记者有时候也要用到以退为进的手段。如果不费心打点的话,记者会就会开天窗。小塚长官没地方可以发言,刑事部就可以暂时保住一条小命。但是……。
跟说服雨宫的时候又有点不太一样,心情并没有什么太大的起伏,也不需要把家人搬出来。但如果眼睁睁地让记者会开天窗,等于是放弃记者对策的任务。这象征着广报室的死亡。
“假设广报官正式道歉了,跟记者俱乐部之间的角力关系会有什么变化?”
已经是接近说服的语气了。他的意思是,要广报官道歉已经算是“便宜”的了。
“可以让这整件事在一楼落幕吗?”
“部长不可能答应让广报官道歉。如果这件事传到二楼,肯定会遭到制止。”
言下之意是一切决取于你的本事。
诹访似乎听懂了。
“知道了,我会考虑的。”
三上叹了一口气说道,然后又大大地吸进一口气。
“美云还在吗?”
“我应该有告诉过你,不要把她当陪酒小姐用,马上叫她回宿舍。”
“我叫你让她回家!”
三上的语气非常强硬,诹访噤口不言,颇有不服之意。
“有什么想说的话就说啊!”
隔了好一会儿,话筒那头才又传来诹访的声音。
三上的眼睛都快要冒出火花了。
“混帐东西!警察的工作可不是出卖色相!要我下跪或切腹都可以,马上让美云回家,听到没有?”
诹访毫不让步:
歧视。他不认为这是美云会说的话。
美云是看透了他吧!或许是那个时候,当他想不出办法来应付记者的时候,美云问他自己可不可以也去Amigo。对美云的“色相”抱有期待的那一瞬间,给了她畅所欲言的权利也说不定。
“叫美云来听。”
“叫她来听就是了。”
三上等了几分钟。在等待的过程中,脑海中闪过好几十句话。
声音小小的,但是听不出有在害怕的样子。
“我应该命令过你了,为什么不听话?”
“那不是你的工作。”
“就算是在一课工作的内勤,也不能去抓杀人犯。”
“你已经帮了很多忙。”
三上叹了一口气,在心里下定决心之后说道:
“我的确是曾经有过期待,认为可以用女人来笼络记者,但绝不是你而是年轻女孩。”
美云半步也不退让。
“男人并不会这样看你。”
“好听话就免了。”
——什么意思?
三上忍不住用力握紧手机。
“我什么时候说过好听话了?”
“你喝醉了吗?”
“如果你真的想要一展所长,就把警察这份工作辞掉。以你的能力再加上有这样的决心,到哪里都会吃得开。”
“我想你应该明白,警界是个只有男人才能生存的世界。就连男人也不见得能存活下来。”
三上惊愕地张大了眼睛。
“狡猾……?”
美云激动得连声音都在发抖。
三上仰头望着天花板。
感觉所有的气焰都被吹熄了。
美云一直讲到手机没电为止,三上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40
三上把身体浸入浴缸里已经是十点以后的事了。
原来已经这么晚了。
真是漫长的一天。
……逮到柿沼,逼他说出真相。……看到幸田的现状。……用眼泪攻势说服雨宫。……去找赤间。……从瑞希口中听到美那子的过去。……巧遇二渡,闯进尾坂部的家里。……把要给日吉的信交给他母亲。……美那子问他是不是有什么好事发生。……美云说他狡猾。
感情千丝万缕,没有一件事能让他全神贯注。所有人的表情、话语、想法全都交缠在一起,互相牵制、互相抵销,最后只能拉出一条茫茫然的尾巴。
长官视察的真正目的……。
雨宫的真心……。
二渡的行为原理……。
就连思考也变得怪怪的。知道的事跟不知道的事之间的界线变得愈来愈模糊。疲劳溶解在热水里。每当他闭起眼睛,周公总是力邀他去下棋。
风呼呼地吹着。
毛玻璃发出卡啦卡啦的声响。打从三上有记忆以来,这栋房子就很老旧了。
“必须要重建了呢!”父亲说道。
“找一天来弄吧!”母亲回答。
夕阳斜斜地照射进来。被阳光晒黑的榻榻米。在圆形的矮脚餐桌上可以看到啤酒瓶和西点店的盒子。父亲的战友来到家里,头发剃得短短的、古铜色的皮肤,大摇大摆地笑着走来。看到自己,眼睛里闪耀着光芒。
笑得十分开怀。
赤间的女儿正看着自己。从柱子后面,从车子里头,从任何一个角落。从教室的一隅,从楼梯上,从儿童公园的长板凳上,偷偷地看着自己。两人,三人,四人。少女们充满恶意地议论纷纷、交头接耳地窃笑着。
喂,你们可不要以为我都没有注意到啊!
亚由美蹲在地上,把脸埋在双手里,像在玩笼中鸟'注'的游戏一样。在来自四面八方、成千上百的视线包围下。周围一片昏暗,唯有镁光灯打在蹲着的亚由美身上。
'注:日本儿童会玩的一种游戏。由一个孩子负责当“鬼”,蒙着眼睛蹲在孩子群中,其他孩子围成圆圈,一面绕圈走一面唱着童谣。等到童谣唱完时,当“鬼”的人要猜出站在他背后的人是谁,而被猜中的人就要接替“鬼”的位置。'
喂!你们知道你们干了什么好事吗?
赤间说……。
三上不懂。明明赤间自己也有女儿,还是那么可爱的女儿。为什么要利用亚由美的不幸呢?他是魔鬼吗?他打算把女儿也变成魔鬼吗?只教会她如何爱自己,这样子够吗?
啊啊……。
只要做了好事……。
三上微微睁开眼睛。
风呼呼地吹着,毛玻璃发出卡啦卡啦的声响。虽然已经在三上这一代改建过了,但这扇窗户……。
你跟你老爸长得好像啊!
母亲笑容满面的脸上露出“对吧?”的表情。父亲也微微露出黄板牙,脸上的表情不知道该说是苦笑还是害羞的笑。
他想起来了。父亲的口头禅惹得战友痛哭不已。回去的时候,当他绑好鞋带站起来,回过头来的脸上布满了泪痕。
一定死了很多伙伴。
一定杀了很多人。
从此以后,他没有再见过父亲的战友。他温柔地抚摸三上的头,仿佛在摸自己的儿子。自掏腰包买来巧克力和冰淇淋蛋糕的这个人,之后的人生是否有得到什么好报呢?
父亲又是什么时候学到那句话的?事实上到底有没有好报?当他做了好事以后,到底得到过什么回报呢?是在孩提时代吗?战场上吗?还是在他后来干了一辈子的市立清洁中心里?
关于父亲,三上其实什么都不清楚。
对父亲的记忆非常模糊。印象中他总是站在母亲的身后。既不是不动如山地杵着,也不是把带小孩的工作全部丢给老婆,而是静静地存在着,唯恐自己会盖过了母亲的轮廓。就连三上也都是把父亲放在母亲的轮廓后面。每当母亲不在家的时候,只有父子二人的空间总是让他觉得不安,不知道该怎么跟沉默寡言、总是低着头、脸和手和手指头都有棱有角的父亲相处。他也没有肢体上接触的记忆。明明父亲的遗传基因凌驾了母亲,但他这一生却从未跟儿子打成一片,就在64那一年去世了。
尽管三上狼吞虎咽地吃着蛋糕,脸上却未露出笑容。当他偷偷看到父亲的战友在玄关哭泣的身影时,居然有一股幸灾乐祸的感觉。
因为是男孩子嘛!母亲倒是不以为意。但是当他第一次把美那子介绍给父母的时候,母亲却比父亲还要狼狈。她眨了好几次眼,呆愣的双眼才恢复镇定并紧盯着三上。他记得很清楚。在很久很久以前,当母亲怀疑儿子是否把找回来的零钱偷偷放进自己的口袋里时就是这种眼神。你是不是做了什么亏心事?
三上微微一笑。
妈,你这样未免太过分了吧。
对了,他就是在母亲的怂恿下加入了附近的剑道教室。比起珠算或毛笔字很厉害的儿子,母亲更希望把儿子教养成堂堂正正的男子汉。练习十分严格。如果没有戴上面具时那种血脉贲张的感觉,他可能没办法持续那么久。戴上面具以后视野变得狭窄,只能感受到自己的气息,那种感觉很像是躲在纸箱做成的秘密基地里。虽然不觉得自己有想要变身的愿望,但是下意识里也得到了满足。鼻梁被面具上的纵向铁丝挡住,十三根平行的铁丝把五官分割成一块一块。除了从看东西的小洞向外窥探的双眼以外,其他部分全都与阴影融为一体。那不能称为脸。这时候不需要脸,一切全凭看的人想像。当他长了满脸的青春痘,开始在意起异性眼光的时候,那张狭小又充满汗臭味的面具底下,反而是比任何地方都令他放心的场所。
因为母亲的期待,因为这张脸使然,因为学习了剑道,才让他走向延长线上的警官之路。
这是必然吗?
还是偶然呢?
三上把毛巾拧干,把脸擦干净。掌心传来用力擦拭的触感。
透过剑道,他还学会了礼节,也锻炼了身体。但是心呢?心究竟学到了什么?又是如何被锻炼的呢?他具有一般的正义感与一般的好胜心。所以才能抬头挺胸地任职于警界,摆出刑警的派头。可是……。
耳边传来呢喃声。
刑警成了另一张面具。
他在偶然的情况下得到这张新面具,而且很幸运地一戴就是二十几年。
尾坂部的意思或许是刑警这个职业可以成为人生中的隐身蓑衣也说不定。透过小说、电视连续剧或纪录片的过剩供给,任谁都知道刑警的辛苦与悲哀,任谁都知道刑警绝不是什么轻松的工作。所以只要报上刑警的称号,对方就会擅自启动他的认知按钮。自己什么都不用说明,这点倒是挺轻松的。更何况,永远都有追捕不完的猎物,所以刑警也可以把现实生活中的辛苦、烦恼和悲哀全都轻易地束之高阁。在辖区的时候,松冈就常常这样激励部下:不要抱怨,要好好地享受,政府不但让我们去狩猎,还付我们薪水呢……。
撇开理性不说,刑警其实并不具备憎恨犯罪的本能。有的只是逮捕犯人的狩猎本能罢了。三上也不例外。锁定目标、追捕、使其认罪。如此周而复始的每一天,让他失去个人的特色,逐渐染上了刑警的颜色。没有人抵抗,毋宁说是每个人都自愿主动染上更深的颜色。狩猎不再只是为了生活,对于想要留在猎场上的人来说,狩猎不仅是唯一的乐趣,也是最享受的娱乐。
应该要问一下幸田。问问被剥夺了狩猎的权限而成为被狩猎的一方,工作只是为了跟妻子活下去的他,刑警的工作到底辛不辛苦。
三上长长地吐了一口气。
充分地享受过狩猎的乐趣以后,总是要付出代价。如果现在才要脱下刑警的面具,搞不好连整个人生都会跟着七零八落。裸露出来的如果是真面目还好,问题是真实的自己到底还存不存在,这才是重点所在。“前科”那一年让他了解到刑警工作其实是一种麻药,一旦没有继续服药,就得每天面对扭曲变形的恐惧与自卑。
三上这次点头了。
长官四天后就要来了,眼下保持冷静比什么都重要。为了保护家人,不得不站在警务阵营的旗帜下。刑警的心虽然发出悲鸣,但这正是他还能保持冷静的证据。不需要强求自己,就算情感与理智互相拉扯也没关系,只要好好地完成广报官的任务就行了。
心湖突然掀起了波澜。
喂!这样逍遥好吗?
他根本还不知道长官到底要说什么?长官说的话又会招致什么样的后果?
脑海中闪过媒人的脸。尾坂部不行的话,还有大舘。他也是参与隐匿事件的历代刑事部长之一。就算没有这层关系,他也是仅次于尾坂部的重量级退休部长。关于长官视察的内幕,说不定听过什么风声。虽然今年年初因中风倒下,但夏天送中元礼品去他家的时候,他正努力地复健。他用那因为中风而变得不听使唤的嘴角表示对三上被调到广报部感到遗憾,还说会替他跟荒木田说一声。
如果是三上的话,大舘应该会说……。
心里的波涛突然平静下来,仿佛被人泼了盆冷水般兴奋之情瞬间冷却。
这会不会太残酷了?大舘都已经退休四年了,怎么忍心再去掀他的旧伤口?如果已经结痂的伤口是被昔日疼爱有加、让自己在婚礼上担任媒人的部下撕开,该有多么辛酸啊?明知如此还是要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