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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把声音开得大,没有听见。”陈豪怯怯的说。
“声音开那么大干什么?”陈寿辉依然是吼。
“电视里在播着您的。。。。”陈豪看见父亲脸色柔和了些,就不说了。
“但愿你爷爷能再活过来。”陈寿辉忽然叹了一声,有些悲哀有些期待的说。
这时陈寿宜走了过来,拍了拍陈寿辉的肩,声音有些低沉的说:“哥,柯瞎子说咱爸寿命要过百,不会有事的!我爸要真是有事,我得让那一家人为咱爸殉葬!”
陈寿辉咬牙切齿的就问:“那一家人,都抓起来了吗?”、
陈寿宜说:“我给老甘打了招呼了,他们把那三个男的都抓了。那女的还在奶孩子,就没有抓。”
陈寿辉点了点头,说:“嗯。”
这时急救室的门嘭的开了,参与急救的郝医生直接走出来了,满头大汗,脸上木无表情。
大家都很紧张,都眼巴巴的望着他,并且耸着耳朵等着听他讲。
然而郝医生竟然没有说话,脸上的表情也并无变化。
“怎么样?”陈寿宜终于发了问。
“你们老爷子送来的时候已经死了,对吗?”郝医生问。
“是的。”陈寿宜说。
“你们把他送来,是相信他没死,还是相信我们能把他救活?”郝医生脸上的表情依然还是那样,问话也很古怪。
“。。。。”
“以后,这老人再这种情况,你们不要把他送来了,好吗?”郝医生说着摇了摇头,自己去了。
“医生,医生!”陈寿宜追了上去。
“医生,医生!”大家都追了上去。
“咳,咳!”这时却从急救室里付出两声苍老的咳嗽声。
众人都顿住脚步,返身向急救室跑去了。
“爸,爸。”陈寿辉和陈寿宜边跑边喊。
“爷爷,爷爷!”陈豪一边哭,一边喊。
十八
陈太公又活过来了。
然而他却再不像以前那般瞪着眼睛看人了,他的眼神中甚至有了几分怯弱,散漫的想要遁逃一切似的。
“爸,您怎么了?”陈氏兄弟从未见过陈太公这个样子,心中着急了。
陈太公不理会他们,寻着拐杖,抖抖颤颤的要往外走。
“爸。。。。”陈寿宜几乎要流泪。
而陈太公却像失聪了一般,只顾往外走。
陈豪忙去扶,陈太公一把将他推开,也不瞪眼,也不回头,只顾往外走。
“爷爷!”陈军和陈燕也同声叫了起来。而这时陈太公已经走出去了。众人于是就跟了出去。
众人跟随着陈太公来到了河边。陈太公拄着拐杖站定,活像一株干枯的老树,颓败的雕像。
这时突然下起了小雨,陈豪就为陈太公撑伞。然而陈太公依然是木然的站在那儿,一动也不动。
“爷爷!”陈豪试着小声的喊。陈太公没有动。
“爸。”陈寿辉也走到陈太公面前,试着喊。陈太公还是没有动。
“爸,您怎么了?”陈寿宜语气中带着了哭腔。
这时候那雨就越下越密了。大家没有多的伞,就这么淋着。张兰和龙芳不由连打了好几个喷嚏。
“爸,我们找个地方去避避雨吧?”陈寿辉说。陈太公依然没有动。
“爸是在等魏济。”陈寿宜忽然想到了,恍然的说。
众人于是都往对岸看。而这时浓密的雨雾已经让他们看不见对面了。
“魏济怎么还不过河来?”陈寿辉忍不住发了牢骚。
“来了。”陈军忽然叫了起来。
果然,在那浓厚的雨幕中,魏济披着一身蓑衣,撑着他那破旧的木船过来了。
众人扶陈太公上了船,这才按辈份长幼逐一上了船。
“我作孽啊!”陈太公忽然叹了一口气,眼神依然很涣散的说。
“爸,您别这么说。”陈寿辉忙从旁说。
“我作孽啊!”陈太公似乎并没有听见,自顾自的说。
“爸,爸。”陈寿宜用手在陈太公眼前晃,一边喊。
“我作孽啊!”陈太公眼睛并没有眨,仿佛什么也没有看见,依然说。
众人于是都默默无言了。
“我作孽啊!”陈太公又在继续说。
魏济在前面默默的撑着船,始终没有说一句话,也没有回头看一眼。
“我作孽啊!”陈太公又说,语气竟然越来越平淡,越来越平静。然而陈家人心里却越来越觉得懔然心惊。
“我作孽啊!”众人扶陈太公下船的时候,陈太公还在这么说。下了船,他也不让别人扶,也不瞪人,也不说别的什么,一边拄着拐杖,一边念叨:“我作孽啊!”
儿孙们默默而羞愧的跟在他的后面。
本帖最后由李寻欢于2009-5-2513:01编辑
这接下来的几天时光,整个陈家都笼罩在一种奇怪的氛围当中。整个镇子都在流传着陈太公死而复活的事情,以及陈太公一直念叨的那四个字“我作孽啊”更是在茶廊酒肆里被人们津津乐道,细细品味。人们也想到了柯瞎子曾经说过的话:陈太公的寿命必须过百,儿子不是升官就是发财。更有人体会到了那“必须”两个字里的凄凉。
“是必须啊,他想死还死不了呢!”在赵老四的茶馆里,邹贵公这样对人们说。
听的人群中立刻有人恍然大悟似的应道“哦。”也有人立刻陷入了深思。有人觉得很有了意味,有人却又生出了同情。
第五天的时候,陈太公的神志似乎清醒了些,拄着拐杖出了门。虽然再也不瞪眼看人,但眼神却没有以前那般涣散。他在那天去找了周玄机。
周玄机正在自家阶前拉二胡,看见了陈太公,忙满心怜悯的迎上去,扶住他,自己就已经泪光莹莹了:“老哥哥!。。。”
陈太公点了点头,就说:“我作孽啊!”
周玄机让他坐下,叹了口气,说:“老哥哥,别太自责了。人生,哪里有个圆满的?”
陈太公叹了一声,依然说:“我作孽啊!”
周玄机于是就默默的继续拉起二胡来。那声音伊伊呀呀,无尽的苍凉,陈太公于是默默的流泪了。
“周老弟,我跟你学拉琴。”陈太公求救似的说。
“好。”周玄机于是将自己手上这把珍藏多年的蟒皮二胡递给陈太公,说:“老哥哥,你以后就拉这个。”说着进屋另外拿出一把二胡,又开始伊伊呀呀的拉。
陈太公闭上眼睛听,不由得醉了。
从此以后,在陈家院子里总能听见一阵嘶哑的二胡声。苍劲,悲凉,不分黑夜白天的不时响起。
陈家的子孙们看着陈太公这副模样,开始心中还十分难受,后来也就习惯而且适应了。虽然有时夜半还被陈太公的二胡声吵醒,但他们却又能很快继续入睡了。
“爸,您的二胡越拉越好了。”有时候,陈寿宜还这样笑嘻嘻的对陈太公说。然而陈太公却从来不理他,只顾埋头拉他的二胡。
那来陈家闹事的一家人最终是被放了出来,然而那三个男的都在派出所被打得遍体鳞伤,回去之后就自认倒霉,不敢再闹事了。
架桥的公告也在一月之后正式发布了。发布的当天正逢集,全镇的人们都振奋了。大家都奔走相告,击掌相庆。而镇上出名的傻子胡天更是高兴得手舞足蹈,他在镇口拾起龙康以前丢弃的那副破锣满世界的敲,一边敲一边喊:“架桥了,架桥了!河上人架桥,河中鬼撑舟!鬼撑舟,鬼撑舟!”一些小孩子也跟在他身后,不住的传唱:“河上人架桥,河中鬼撑舟!鬼撑舟,鬼撑舟!”
在赵老四的茶馆里,更是聚满了一些善造舆论和爱传播舆论的人。
“你们以为这桥架得起来吗?”六十七岁的陈其规不以为然的说。
“难。”邹贵公表示赞同他的摇了摇头。
众人听见邹贵公说“难”,心中就觉得似乎真的很难,都耸耳来听他们的高论了。
“你们知道吗,这河里是有河怪的。也不知是一条会吞舟的鱼或者是其他什么怪物,我父亲就看见过,不过他只看见了那怪物的一条尾巴。你们知道那尾巴有多大吗?”陈其规对面前的一些后生郑重其事的说道。
“有多大?”有人就问了。
“比大船还大,”陈其规脸上现出骇怪的神情,说,“我父亲亲眼看见那怪物吞掉了一条大货船,那是一条很大的货船,瞬间就消失了,河上又瞬间就平静了。我父亲因为看见了那怪物,没过两天就死掉了。”
十九
“不,不是怪物,”邹贵公断然否定道,“是一股冤气,这河里有冤气,是长久以来凝结成的一种气。它既没有形状,也没有征兆,说来就来,说散就散,没有人能驱散得了。所以长久以来在这河上撑船的艄公死了一个又一个。”
听的人都深以为然的点头了。一个三十来岁的后生王宁儿忽然问道:“可是为什么魏济就从来没有失过水呢?”
邹贵公喝了一口茶,说:“是啊,也只有魏济,也只有魏济。”
陈其规也说:“这条河也多亏了魏济。如果没有他,大家都不敢过河了。”
大家于是都一起想起魏济的好来,交口称赞了一番。
在镇上开理发店的赵小兵忽然说:“要说这魏济也怪,我就从来没有见他下过船,更别说离开这条河。”
“是啊,他完全就住在船上。”
“嘿嘿,他自己还说,他是一只漂泊的鬼魂呢,你信吗?”
“他会是鬼,笑话!”
“他是鬼,怎么没有见他作恶?笑话,笑话!”
“哈哈,要是这样,还真是鬼撑舟了呢?”
大家笑着嚷着说开了。陈其规却忽然沉吟了。
“魏济,的确很不一样。”过了半晌,他说。
“怎么?”有的人都紧张了,巴巴的就问。
“嘿嘿。”有的人不以为然的在笑。
“你们都知道‘冬月冬,大雾锁河中,无事平起十里风’这句话吧?这一天魏济是说不会渡人的。可是我有好几年在这一天看见他在河里渡一个人。”陈其规神色惘惘的就说。
“什么?”大家几乎都惊住了,因为大家都知道,冬月冬这一天,实在是一个大忌讳。
“那船向着对岸,因为雾大,每次都只能隐约看见一个影子,魏济依然在船头撑着船,而在船尾,却也站着一个人,那背影那身形就与魏济差不多。我不知道这个人到底是谁,何至于他每年都要在这一天去渡他,不管有多大雾,不管有多大雨,他每年都在渡他。”
陈其规说得很平静,而听的人却都惊愕了。
“那人不是我们贤达镇的?”在这压抑的空气里,终于有人发问了。
“不是,我打包票不是我们镇上的。”
“那您就没有问过魏济,那渡的是谁?”
“我问过,他说他那天没有渡别人!”
“没渡别人,那是渡的谁?怪了。”
“嗯,怪了。”众人都这么说。
茶馆里的议论自然不会有任何结果,大家最终意犹未尽的各自散去了。
但在第二天一早,镇上却又出了一件新闻。头天还在满世界敲锣的胡天死了,并且是失足淹死在河里的。他的尸体被魏济捞了上来,摆放在了渡口。至死他手里还握着那早已敲穿的锣。
“不能让他成为一个漂泊无依的鬼,还是让他入土为安吧。”魏济悲悯的就说。
镇里许多闲汉都跑到渡口去看,指指戳戳的,照例发了一通没有定论的议论,却没一个愿意去葬他。眼看苍蝇都快爬满他全身的时候,毕凤鸣叫人抬着一口棺材来了。
众人于是立刻都对毕凤鸣现出肃然起敬的神色,纷纷让出一条道来。
毕凤鸣叫来的那几个人却都不愿去搬动那已经发臭的尸体,毕凤鸣于是亲自把他入殓了。
胡天于是成了因这桥而死的第一个人。
在陈寿辉的帮助下,陈寿宜也拿到了这个令无数人垂涎欲滴的工程。
这架桥的工程照例是要招标的,陈寿辉便通过自己在官场上的一切关系给了陈寿宜许多极有用的信息,并且告诉他,必须挂靠一个非常大的建筑公司才可能拿到这个项目,而且给他介绍了一个极有份量的公司以及公司的负责人。陈寿辉还告诉陈寿宜,这位负责人是某部队上的一个参谋长,爱好唐诗宋词,而且还喜欢年轻漂亮的女孩子。
于是不出多久,陈寿宜就挂靠上了这家公司,并且以这家公司的名义做好了标书。
“你是怎么搞定这位参谋长的?”陈寿辉饶有兴趣的就问。
陈寿宜志得意满的就说:“他不是喜欢吟风弄月吗,他不是喜欢女孩子吗?我就去S大学找了一位中文系的漂亮女学生,在酒席上就介绍给他,并且说,这位女学生也很喜欢唐诗宋词,她很想会您请教。于是酒席一结束,那参谋长就和这女学生到房间里去讨论唐诗宋词了。”
陈寿辉就笑了起来。
陈寿宜也笑了,说:“说起来这参谋长还真是虚伪,第二天他居然还对我说,他和那女孩子讨论了一晚上的诗词,他还说他和她真是难得的知音,以至秉烛夜谈,意犹未尽。他还说,他们临别还作了诗相互赠别,尽是什么杨柳灞桥的,我一句也不懂。嘿嘿,你看这人,绝口不承认自己在研究的其实是大腿文化。不过,那挂靠的事儿,却爽快的答应了。这也就成了。”
两兄弟于是都哂笑起来。
陈寿宜因为挂靠了这家大公司,并且做了一份极好的标书,终于顺利拿到了这个他心仪已久的大工程。而工程在上马之前,却又开始讨论一件事,那就是死亡指标。因为这么大的工程,是很容易死上几个人的。上面打算把这个指标定为三个人,而陈寿宜却觉得三个人太少,几经周折,这指标终于被定为了五个。也就是说,架这桥容许死五个人。
然而在大桥还没有奠基的时候就又有人因为这桥而死了,为架桥提前运输物资的轮船在经过桥址下面的时候沉没了,一船的物资全堕入了河中,虽然大多数人都爬了起来,却有两个淹死在河中,连尸首也不曾打捞起来。第二次又来运物资时那船又一次差点沉没,有三四个人还受了或轻或重的伤。
大家都觉得这事儿太邪门,官方到民间都认为这河里可能有鬼。于是在再次运输物资时,就请了魏济在前面架船开路,而果然也并没有再出事。
大桥在十月初十那一天奠基了。奠基的会场设在县城所在的北岸,省里县里的领导来了不少,贤达镇的民众也来了不少——他们是坐魏济的船过来的,场面热闹得不得了。这个讲完话那个又讲话,大家的手掌拍了一通又一通,气球鸽子还有彩带满天飞,鞭炮齐鸣,鼓锣阵阵,官民都是兴高采烈。
“架桥了,架桥了!”贤达镇的人的耳朵里,似乎都在回响着这一句话;“架桥了,架桥了!”贤达镇的人的嘴巴里,似乎都在重复着这一句话。
“这真是一个大盛事!这真是众望所归的大好事!”陈氏兄弟都很感慨的这么说。
贤达镇里那些做工的人这次又都争先恐后的聚在陈寿宜的麾下,冲锋在架桥的第一线了。陈寿宜也请了许多专业的技术人员来坐镇指挥,他的小舅子龙康穿上西装打上领带也混杂在这堆人当中,进行着管理工作。
前一个月工程进行得很顺利,也没有出任何微小的安全事故,再过一天就是冬月冬了。
“哥,明天就是冬月冬了,要不要停一下?”龙康找到陈寿宜,严肃认真的说。
二十
“不做亏心事,不怕鬼叫门,工期这么紧,为什么要停?”陈寿宜虽然心底也忌讳,却怕被别人笑话,斩钉截铁的就说。
“可是。。。可是,明天毕竟是冬月冬啊,哥。。”龙康因为出没于第一线,心中也就格外害怕。
“你要是怕,明天我叫崔工顶你去,你就在家陪你媳妇去。”陈寿宜笑着说。
“那成,那成,”龙康高兴得抓耳挠腮,说,“哥,明天我陪你到怡人宾馆去玩一天,陪媳妇,多没意思。”
陈寿宜于是也就笑了。
而这时却陆续有几个工人来请假,有说拉肚子的,有说丈母娘生了病的,有说腿脚受了伤要休息的,龙康却知道他们都是害怕冬月冬,头也不抬的就吼:“谁要是再叽叽喳喳,就别想结工钱,以后也别想在这里干!”工人们吓得要哭,进也不是退也不是,终于都悻悻的离开了。
第二天,工地上照常运转,只是陈寿宜和龙康始终没有出现。这一天照例下了很大的雾,但是没有下雨。工地上的探照灯在河面上映照出辉煌的光束。河面上就只听见工人们丁丁当当作业的声音。
待到晚上收工点卯的时候,发现少了余海鹏,顶替龙康监工的崔工程师就问和余海鹏一块儿干工的王大海。王大海就说,余海鹏一早就对他说心里害怕,怕是早就开溜了。于是大家都笑了起来,说这余海鹏的胆子比狗胆子都小。
然而第二天余海鹏却依旧没有来。龙康说冷笑说,这小子被冬月冬吓得都不敢干工了,真是个没用的孬种。众人于是也现出小觑的神色,发了一通议论,各自干工了。但是在下午的时候,却有一个惊人的消息传到众人的耳朵里,魏济在河里捞起来一具尸首,把它放在河岸边。有人去一看,正是余海鹏。余海鹏显然是溺死的,肚子鼓得很大,但却没有人知道他是怎么死的,什么时候死的。
工地马上就停工了,工人们都很有些兔死狐悲的意味,都跑过去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