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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天,也就是七月十三日的晚上七点四十分左右,旅馆的服务生将客房服务的红茶组合送到一〇五号房,由栉田从房内收取。
在那之后,大约八点十五分时,他走出房间,到旅馆大厅买了香烟;关于这点,旅馆人员都有目睹到。特别是他在柜台换零钱时,还跟负责与他应对的服务人员闲聊了一下,所以他们对他都颇有印象。在那之后,当他要回房间时,负责人板井正好带着濑川刑警,在前往别馆的通道上,跟他一前一后地走着。将目击者们的证词相互结合之后,警方确认了以上的状况与时间点。
栉田进入一〇五号房时,是晚上八点二十分,这时间是正确的;高崎署的濑川刑警在密切注意被害者动向的同时,也牢牢记住了时间。
既然如此,那么在那之后,被害者栉田究竟是何时离开房间的呢?针对这一点,旅馆的女接线生提供了情报:
“晚上十一点三十分的时候,有一通从东京打来,经过转接室接到一〇五号房的电话。当我一将它转接到房间去之后,那位客人便马上接起了电话。”
打电话给栉田的人,是一位自称姓须永的女性。接线生所提供的资讯,可说是相当强而力的证据。这天晚上,在电话转接室里,除了她以外还有埋伏的员警在;他们都听到了电话中的交谈,也记住了电话打进来的时间。
关于那位姓须永的女子,警方马上就厘清了她的身分。被害者的妻子百合子这样告诉警方:
“那位小姐,是一位经营着许多家餐厅和PUB的女性企业家。我先生从很久以前,就跟她在工作上有所往来,彼此之间的关系也相当良好。这次他要成立新公司,须永小姐也支援了相当大的一笔资金,我是这么听说的。”
于是,警方便又向住在东京都练马区,三十五岁的须永昭子进行事实确认。她明白地告诉警方说:“没有错,就是在那个时候,我曾经从自己家里打电话过去。因为当时正好有两位和栉田先生很要好的人来到我家,所以中途我就把电话转交给他们,让他们直接跟栉田先生谈话了。”
当时在须永屋里的两人,一位是银行员志村博之,二十四岁;另一人则是须永昭子所经营的PUB店长丸木延子,二十八岁。这两人也各自提供了相关的证词:
“虽然只有两、三分钟,不过我的确在电话里,跟栉田先生通过话。”
“因为听说栉田先生最近因为一些事情感到相当烦恼,所以我便为他加油打气,请他打起精神来,他听了之后似乎相当开心。”
两人分别明确地承认了和栉田通话的事实。至于通话的时间长度,在旅馆转接室里的灯号上有显示,大约是十分钟左右;这是接线生的印象,而东京方面的三人也说出了一样的时间。
根据以上的资讯判断,若接电话者真是被害者栉田没错的话,那么可以断定,至少他在晚上十一点四十分之前都还活着。
直到这里为止,警方的推理都没有遇到什么重大的障碍,但是,接下来就是谜团所在了。在电话挂断的时间点,不,事实上在更早之前,根据埋伏的搜查员所言,一〇五号房不论是大门,或是可能让人进出的窗户,就都已经处在严密的监视之下了。但是,却没有任何一位干员,看见有人从房里出来的样子。
那么,栉田有没有可能是在埋伏解除之后,才离开房间的呢?尽管警方这样想,但是,当通辑犯合田被逮捕之后,有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在一〇五号房里外的庭院和通道上,全都挤满了搜查员,而经过确认之后,当时也没有任何人看见曾经有人离开那间房里。
不,比起这点,还有更加明确的事实证据:赖川刑警在逮捕剧一落幕之后——正确说来是,是十四日凌晨零点四十分左右——,就已经进入一〇五号房寻找栉田了。但是,栉田就已经不在房间里面这件事实,对以濑川为首的高崎署刑警们来说,是无法坐视不管的问题。他们为了协助支援一〇四号房的埋伏任务而出动,但却把隔壁房间人员的出入状况给看漏了;“你们到底眼睛在看哪里啊!”要是给其他警署的同事知道了,铁定会招来对方一阵讪笑的!
为什么会发生如此难以解释的现象呢?知悉真相的栉田已经遭到杀害了,而以濑川为中心,当晚监视着一〇四号房的刑警们,则是陷入了深深的思索当中。
第二幕 火烧车之谜
1
推理作家浅井壮二的住处,位于练马区的平和台。那是一栋八层楼公寓的三楼,三房两厅的宽广格局,是个不会让三十五岁还过着单身生活的他,感到任何一丝不自由的开阔空间。
时间是七月十五日星期二,下午两点刚过不久,如雾般的夏雨,让窗外的景象笼罩在一片朦胧当中。因为写作工作已经告一段落,所以浅井便把原稿用纸推到一边去,拿起了报纸来。
浅井这阵子都在拚命赶稿,既没看电视,也远离了报纸;现在,他手上拿着的是昨天的晚报。当他摊开社会版时,突然间倒抽了一口气。
让浅井惊讶不已的新闻是:昨天早上,在群马县的藤冈市,发现了名叫栉田芳郎的男子尸体。
这个男人的名字,打从四年前开始就深深络印在浅井的心中;对浅井而言,这名字就等于是某段苦涩的回忆,同时也是个他日日夜夜祈求着,希望能够早日忘记的名字。
今天的早报里,刊载了后续的报导;在这篇报导中,大致陈述了整起案件的来龙去脉。
就在这时,电视台打电话来请浅井上节目;他们表示,希望他能针对这件案子,在节目里稍微谈谈。对于这项邀请,浅井毫不迟疑地拒绝了。
根据报上所述,案发现场虽然留有驾照,但死者的钱包却不见了。不过,浅井并不认为,这只是一起单纯的强盗杀人事件;这是因为,栉田这个人和之前的某起案件,其实有着密切的关连。
明明才刚得知栉田的死讯,就马上联想到这里来,这样的推理或许太过头了一点;但是,浅井仍然强烈地相信着,过去发生的那起案件,直到如今仍然没有真正地水落石出。
当时,警方抱持着与浅井相左的看法,认为案件已经获得了明确的解决,而浅井则以电视做为舞台,和警方采取对立的立场。
(再去把记录看一遍吧!)
浅井从客厅的沙发上站起身来。他走进一间自己称为“资料室”,大约有四张半榻榻米大小的房间。
墙边并列着一排排的书架,书架顶上层层叠叠的文件,甚至堆到了天花板的高度。就连壁橱里面也都塞满了书籍和杂志,以及各式各样的资料。
找出必要的资料,并没有花费浅井太多的时间与力气。他把和四年前发生的谜样火烧车命案,以及其后所引起的种种骚乱相关的档案,从书架上抽了出来。他带着这份档案到书房去,在书桌上将它摊开。
首先,他将从报纸和周刊上剪下来的剪报,大略地浏览了一遍。接着,他翻开取材用的笔记本。当时,他满怀热忱地投入了这件案子的调查工作,并且整个人埋首于案情的推理之中。随着怀念的情感再次苏醒,浅井的意识也被急速拉回了过去的那段时光。
这件四年前让各大媒体为之东奔西走,同时也让浅井牵涉其中,并发表出独排众议看法的案件,其经过大致如下所述。
*
位于京都外围多摩的市东北方,有一片广大的住宅区预定地。
将坡度和缓的丘陵鞋面加以开发,成为大规模住宅区域的工程正在进行中;纵横走向的柏油道路已经铺设完成,但房舍却连一间都还没兴建起来。
那是三月五日破晓之前发生的事情。沿着往西倾斜的预定地山麓棱线,有一条旧有的道路,顺着南北走向不断向外延伸。当附近卖报纸的店家老板,骑着摩托车走在那条路上时,他忽然看见有火和烟,从预定地里冒了出来。每天早上的这个时候,他都会统整好早报的份数,然后走同一条路线去配送报纸。平常出现他在视线中的,都只有黎明的淡淡亮光;然而,就在这一天,他却看到了其他的东西。
那是熊熊燃烧的火焰,以及在火焰上方,直窜天空的黑烟。虽然他感觉有些在意,不过并不觉得是件很重大的事。他心想,大概是有人在燃烧废轮胎之类的吧!不过在回程路上,他还是决定换条路线,将摩托车驶往预定地去看看。
驶近目的地之后,老板不禁大吃一惊——正在燃烧的,是一辆一头撞上路旁电线杆的自用车。由于车身充满了火焰和黑烟,因此无法判别车内的情况。
他万分火急地立刻拨打一一九报案,而受理本案的消防署,也马上通知了警方。一一〇受理本案的时刻,在记录上是清晨四点五十六分。
消防车一接获报案,便立刻鸣笛出动;当他们抵达现场之后,马上开始喷水灭火。车上的火终于灭了,剩下的,就只有弥漫现场的白烟,笼罩住整个车体。最后,就连这些白烟也败给了消防水柱所注入的丰沛水量,陆陆续续地消散开来。
当火和烟全都消失了之后,遭到烧毁的车体便出现在众人的眼前。在驾驶座上,可以清楚辨识出一个烧得焦黑,景象凄惨的人形物体。
车子以猛烈撞上竖立在路旁水泥电线杆的模样停着;看到这副景象的消防队员与警察,全都被眼前的状况所迷惑了,并因此抱持着先入为主的观念,认定这是驾驶疏失所导致的事故。
后来,解决这件案子之所以花费了很长一段时间,其中一项主要的原因,就是因为一开始的搜查工作做得不完善所致。虽然不能一概加以苛责,但当时警方与消防队将重心全都放在灭火之上,所以将确认尸体状况的顺位摆到了后面去。除此之外,高压水柱将大量的水不断灌入驾驶座里,也使得尸体的位置与姿势产生了改变。
时至今日,交通事故已经不是什么稀有的案件了。因为先入为主的认为是交通意外,而从一开始就轻忽其为凶杀命案的可能性,这疏失将为往后案情的侦办,带来相当深远的影响。
这案件发生时,正好是浅井冠上推理作家头衔的第二年。他有所自觉,知道这是他能否以职业作家的身份继续立足下去的一个重要时期,因此心里一直相当紧张。只要是报纸的社会版,尤其是犯罪案件,他几乎都会毫不遗漏的仔细看过。
就在此时,东洋电视台打了电话过来,邀请他针对这起火烧车命案,在谈话节目上发表自己的意见,而浅井也爽快地答应了。
2
遵照负责节目制作的导播杉本信夫指示,浅井在三月十日下午前往东洋电视台,出席节目的制作会议。这时是火烧车命案发生之后的第五天。这个谈话节目虽是隶属于制作局麾下,不过他们希望能够用推理风格来讨论这桩案子,所以在制作会议上也加入了从报导局那边过来的记者,对整起案件内容进行详细说明。
在描述了尸体发现时的情况之后,记者说道:
“这起案子当初乍看之下,就跟平常的交通意外没什么两样,但在之后的调查当中,却发现其间疑点重重,因此,对于死者究竟是意外、自杀或是他杀身亡,相关单位正在就这三方面进行更进一步的搜查,但目前还无法明确断定是哪一种情形。正因情况如此扑朔迷离,社会大众应该也会为这谜样的命案而大为骚动吧!”
“虽然关于这起案件,还有许多值得推理的空间,不过光是现在的情况,就已经足以让人拥有极大的想像空间了。除此之外,我也希望能在其中放入一些吸引观众的重点。”杉本插进来,对着出席的工作人员一不,更正确说应该是对着浅井,说出了这样一番话。学
“首先,关于死者,我想先向各位报告一下目前已经调查到的情报内容。”
电视台的记者俐落地将议题继续推展下去。
死者名叫井关里夫,二十九岁,单身,目前和父亲住在一起;他的住所位在东京都外围多摩地区的似市,距离发现尸体的地方约两公里远。
井关的职业是金融业;他在新宿和一名姓栉田的友人,共同经营着一家小型事务所。
“他们所经营的‘金融业’,和一般所谓的高利贷业者,在业务内容上有点不太一样。”电视记者一边看着笔记,一边口齿伶俐地继续说道:
“说得更清楚一点,应该称之为‘金融仲介业’比较妥当。在他们的背后有金主存在;他们从金主那里调度现金,借给需要的人进行周转,然后再收取利息,并回收本金。此外,他们背后的金主不只一人,似乎是由一群有钱但不想在台面上露脸的家伙所共同组成的。”
“首都圈的大地主、整形美容医院的院长、柏青哥的店主、所谓风俗产业的经营者……,在警方的手上,似乎掌握了这样一份名单。”记者如是说。
浅井一面听着,一面心想:这些金主们的头衔听起来,似乎都跟逃税的前十大产业脱不了干系。这样说起来,他们应该是将黑钱暗地里拿去放高利贷,并希望藉此获取不当利益吧!井关背后既然有如此丑恶的利益纠葛,那么案件朝向凶杀案发展的可能性,便相当值得思考。
“除此之外,井关里夫的公司,看样子似乎经营得不是很好。他似乎曾向暴力集团旗下的金融企业借款,并因此遭到对方极为严厉的催讨呢!”
不只如此,井关自己也是那种爱好玩乐的个性;他以前曾经在赌博方面与暴力集团成员有着相当密切的往来关系,因此而遭到警方逮捕,同时也有喝醉酒之后行使暴力的前科。
“至于在尸体的损伤程度方面,井关的尸体并没有明显可见的外伤,头骨没有任何异常的破损,也没有脑出血之类的现象。脚和膝盖等部位已经呈现碳化状态,皮肤被烧光,连内脏都露出来了,但是,也没有辨识出刀伤之类的痕迹。警方是如此表示的。”
说到这里,报导局的记者从笔记上抬起头来,环顾着席间大约十位左右的会议成员,开口说道:
“那么,这个案子的谜团究竟在哪里呢?接下来,我会向各位说明。”
浅井重新调整了一下坐姿,握紧了原本在笔记簿上不停游走的笔。
记者的目光落回了自己的笔记上面。“那么,现在就让我们来检讨一下最初认定的‘意外事故’这一说法吧!”
井关所搭乘的车子,是一八〇〇CC的国产休旅车。那是相当常见的车种,而井关本人对于飙车也没有特别的偏好;然而,那辆车却猛烈撞上了竖立在路旁的水泥电线杆,连车子前端的保险杆都往里凹陷了大约二十五公分。看到这种情况,一开始的确是会让人认为是意外。
“但是,警方检查过车子之后,却发现了出人意表的事实;其一,车子的引擎当时是关闭的;其二,它的手煞车也是拉起的。”
如果是意外事故的话,认定在冲撞的同时本人便已当场死亡,或是失去意识,这样的想法是比较妥当的;不过,刚刚听到的两点,是为了使车子完全停下来所做的动作,这样的话,就很难朝意外方向去思考了。浅井在心中这么想着。
“接下来是自杀说,这方面的动机倒是还满有说服力的。”
井关一直为债务所苦,毕竟暴力金融企业的催讨是毫不留情的;他曾经对人说过,“想逃到某个遥远的地方去”。
另一方面,他也有感情上的问题。他正在和一名叫做吉泽百合子的女子交往,但交往过程并不顺利,而他似乎也因此而感到相当苦恼。
关于自杀说可考虑的第三个原因,则是源自于井关以前所犯下的错误。当井关在二十岁出头的时候,曾经趁着酒兴伤了人。对方自此一直怀恨在心,直到现在还在阻挠井关的工作。具体说来,就是井关开发了新客户之后,对方就对新客户说他之前的恶行恶状,使对方对井关的人格产生怀疑。就这样,井关有不少笔生意都遭到了破坏。
已经对于活下去感到厌烦了,想搬到国外去过日子……井关曾经对友人不只一次表示过类似的想法。他似乎是属于那种很容易出现厌世感的性格;之前他失恋的时候,也是成天喝酒,并且总是把想死的话挂在嘴边。
“因此,井关是自杀的说法相当有力。但是,由于同时存在着否定这点的状况,所以整体情况就变得更加复杂了。”
现场并没有留下遗书,而且,从井关生前的模样看来,也并没有自杀的迹象。更重要的是,在车内有泼洒灯油的痕迹。如果是自杀的话,那么灯油必定是他自己所购买的,但是,对于他究竟是在哪边买进这些灯油,警方直到现在,还没有找到关于这一点的线索。
“那么,最后就只剩下他杀说了。不过,这个说法的弱点就在于,目前并没有井关乃是遭人杀害的明确根据可循。”
凶狠的暴力集团成员向他催讨借款,这是事实没错;但是,如果他们杀了井关,那借款就永远也拿不回来了。因此,就算他们再怎么威胁,也很难想像会做到杀人这种地步。
那么,是强盗杀人吗?可是,井关身上并没有携带什么值钱的物品。
还有怨恨说,这也没有任何说服力。先不论之前的事,现在井关可是相当安份地在过日子,并没有在外头跟人起过什么大争执。如果只是偶尔发生的小摩擦,再怎么想也不至于会有人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