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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维耶里!”
“正是。他们把我父亲放出来以后,他就欣然同意资助我这支小小的狩猎队。我很受伤。你竟然就这么离开了佛罗伦萨,连句像样的道别都没有!”
埃齐奥踏前了一步,又示意克劳迪娅和他母亲躲到他身后。
“你想怎样,维耶里?我还以为你们帕齐家应该对这种结果足够满意了。”
维耶里摊了摊手。“我想怎样?噢,这可真不好说。我有那么多的愿望!让我想想……我想要更大的宅邸,更漂亮的老婆,更多更多的钱——还有什么来着!哦,对,你的脑袋!”他拔出剑来,示意他的护卫做好准备,随后径直朝埃齐奥走去。
“我很吃惊,维耶里——你打算只靠自己来对付我吗?不过当然了,你那些打手就站在你身后!”
“我不觉得你有资格让我用剑,”维耶里反驳着,把剑收回鞘里,“我想我只用拳头就能解决你了。如果这会让你伤心,我的甜心,那么我很抱歉,”他对克劳迪娅补充道,“但别担心——要不了多久就会结束了,随后我会尽可能地安慰你——谁知道呢,或许连同你妈妈一起!”
埃齐奥迅速前进几步,一拳打在维耶里的下巴上,揍得他步履蹒跚,但维耶里很快站稳脚跟,挥手示意他的手下退后,接着发出一声怒吼,冲向埃齐奥,接二连三地挥出拳头。维耶里的攻势如此凶狠,让埃齐奥一时间只有招架之力,根本无法做出像样的还击。两人纠缠在一起,奋力想要压倒对方,时不时地蹒跚后退,但很快便会带着新生的狠劲儿扑向对方。到了最后,埃齐奥终于能够利用维耶里的愤怒来对付他——没有人在盛怒下还能长时间搏斗的。维耶里用右手掷出了一把大号的干草叉,这时埃齐奥前进几步,干草叉的长柄擦过他的肩膀,而维耶里无法阻止身体的前冲之势。埃齐奥伸腿扫倒了对手,让他在灰尘里打起滚来。鲜血直流,力不从心的维耶里匆忙躲到手下们身后,然后站起身,用擦破的双手拍打着身上的灰尘。
“我受够了,”说完,他对护卫们大喊道,“解决他,还有那些女人。我可不想要那种骨瘦如柴的小不点,还有她跟死人没两样的母亲!”
“懦夫!”埃齐奥大喊一声,喘息着拔出剑来,但那些护卫已经团团包围了他们,同时伸出长戟。他知道自己恐怕连接近他们的机会都没有。
包围圈越收越小。埃齐奥不断绕着圈,努力保护身后的家人,但事态非常不妙,维耶里也发出了得意洋洋的恼人笑声。
突然间,一阵尖锐而难以捉摸的呼啸声传来,埃齐奥左边的两名护卫无力地跪下,然后向前倒地,放开了手里的武器。两人的背上都扎着一把直至末柄的飞刀,显然是一击毙命。鲜血从他们的衬衣里潺潺涌出,就像鲜红色的花朵。
其他人惊慌地退开,但在那之前又有一名卫兵倒了下去,背上插着一把刀子。
“这是什么巫术?”维耶里大叫着,语气中满是恐惧。他拔出剑来,疯狂地四下张望。
回答他的是一阵低沉而洪亮的大笑。“这跟巫术可没关系,孩子——一切全看技巧!”那声音是从附近的一片小树林里传来的。
“现身吧!”
一个穿着高筒靴和轻型护胸甲、魁梧蓄须的男人走了出来。他身后跟着另外几个打扮相似的人。“如你所愿。”他讽刺地说。
“你们是雇佣兵!”维耶里大吼着,转身面对他的护卫们,“你们在等什么?杀了他们!杀光他们!”
那魁梧男子走上前去,用快得惊人的身手瞬间夺下了维耶里的剑,又轻巧地在膝盖上折断了它,就像在折断一根小树枝。“我不觉得这是个好主意,小帕齐,不过我得说,你还真没有辜负你们家族的名声。”
维耶里没有答话,只顾催促手下上前。他们不情不愿地围住了那几个陌生人,而维耶里拿起一名死去护卫的长戟,愤怒地转向埃齐奥,打落了他手里的剑。
“嘿,埃齐奥,用这个!”魁梧男子说着,丢过来另一把剑。利剑划破空气,最后插进埃齐奥脚边的泥土里,颤抖不止。那把剑很沉重,埃齐奥得用上双手才能挥动,但又锋利到足以切断维耶里长戟的木柄。维耶里看到他的护卫被那些雇佣兵打得落花流水,又有两人已经倒地不起,于是连忙下令撤退。他抛下几句狠话,然后带着手下们逃之夭夭。魁梧男子走向埃齐奥和他的女眷,露出欢快的笑容。
“幸好我出来迎接你了,”他说,“看起来我来得正是时候。”
“无论您是谁,请接受我的谢意。”
那人又大笑起来,嗓音在埃齐奥听来有些熟悉。
“我认识您吗?”埃齐奥问。
“我们已经有很久没见了。但我还是很吃惊,你居然认不出你自己的叔叔了!”
“马里奥叔叔?”
“如假包换!”
他给了埃齐奥一个熊抱,随后朝玛莉亚和克劳迪娅走去。看到玛莉亚的样子,他的脸上浮现出了痛苦的神色。“听着,孩子……”他对克劳迪娅说,“我现在要带埃齐奥回城堡去,不过我会留下手下保护你们,他们也会拿吃的喝的给你们。我会派一名骑手先出发,让他带马车来载你们过去。你们已经走了一整天,我能看出我可怜的嫂子已经……”他顿了顿,谨慎地补充道:“累坏了。”
“感谢您,马里奥叔叔。”
“那就这样吧。我们很快就能再见了。”他转过身,向手下们发号施令,随后勾住埃齐奥的肩膀,带着他朝小镇中央的那座城堡走去。
“您怎么知道我要来?”埃齐奥问。
马里奥看起来有些犹豫。“噢——有位佛罗伦萨的朋友事先派了人赶来送信。我的力量不足以攻打佛罗伦萨,不过现在洛伦佐回来了,我们可以祈祷他能打压帕齐家的气焰。你还是把我哥哥的命运——还有我的侄子们的命运告诉我吧。”
埃齐奥迟疑了片刻。亲人们死去的画面仍在他脑海最黑暗的角落徘徊不去。
“他们……他们都以叛国的罪名被处死了……”他顿了顿,“我能逃脱完全是因为运气。”
“上帝啊,”马里奥喃喃地说着,面孔因痛苦而扭曲,“你知道这是因为什么吗?”
“不——不过有件事,我希望您能帮我找到答案。”接着,埃齐奥把宅子里的密室和那只箱子的事告诉了他叔叔,随后是他对阿尔贝蒂的复仇,以及他从阿尔贝蒂手里拿回的那些文件。“看起来最重要的那一份是张名单,”他补充了一句,又悲叹道,“真没想到,这样的不幸竟然会降临在我们身上!”
马里奥拍拍埃齐奥的手臂。“我对你父亲的生意也有些了解,”他说。埃齐奥这才发现,马里奥对密室和那只箱子的事并没有表现出多少惊讶。“我们会弄个明白的。不过我们得确保你的母亲和妹妹都得到妥善的安置。我的城堡不太适合女人居住,像我这样的士兵也很难真正安顿下来;不过距离这儿大概一英里的地方有一座女修道院,那里非常安全,对待客人也非常周到。如果你同意的话,我们就把她们送到那儿去。你和我还有很多事要做呢。”
埃齐奥点点头。他会确保他们安顿下来,并且他会说服克劳迪娅,让她明白这是最合适的权宜之计:因为他能看出,她并不想在那样与世隔绝的地方生活太久。
他们朝那座小镇越走越近。
“我还以为蒙特里久尼跟佛罗伦萨是敌对关系。”埃齐奥说。
“比起佛罗伦萨人来说,我们更恨帕齐家,”他叔叔告诉他,“不过你已经是大人了,应该明白城邦之间的同盟关系,无论是大城邦还是小城邦。前一年还是朋友,后一年就成了敌人,再过一年就又恢复了友好。这种事会无休无止地继续下去,就像一场疯狂的棋局。不过你会喜欢这儿的。这里的人诚实又勤劳,我们生产的商品可靠又耐用。这里的牧师是个好人,不怎么喝酒,从不多管闲事。我也不去管他的闲事——不过我对教堂向来不怎么热衷。这里最棒的就是葡萄酒,最好的基安蒂葡萄酒就是我家酿造的。来吧,再往前一点儿就到了。”
马里奥的城堡是奥迪托雷家族从前的大本营,建于1250年左右。只不过在建造城堡之前,就有一栋历史更加悠久的建筑伫立在那儿。马里奥修缮并增建了那栋建筑,如今那儿看起来就像一座豪华的别墅,虽然它的围墙很高很厚,而且经过加固。别墅的前方并非花园,而是一片宽阔的操练场,埃齐奥看到几十名手持武器的年轻人正以不同的方式磨炼着他们的搏斗技巧。
“家,甜蜜的家,”马里奥说,“你只在很小的时候来过这儿一次。从那时以后,这儿变了不少。你觉得这儿怎么样?”
“令人印象深刻,叔叔。”
这一天,埃齐奥过得相当忙碌。马里奥领着他在城堡里转了一圈,安排好了他的住处,又确保克劳迪娅和玛莉亚在附近的女修道院里安顿下来——那里的女院长是马里奥的老友(据说很久以前更是他的情人)。第二天早晨,便有人早早将他叫去了叔叔的工作室。那里的天花板很高,墙壁上挂满地图、盔甲和武器,宽敞的房间里摆放着沉重的橡木桌椅。
“你最好尽快去镇子里逛一圈,”马里奥认真地说,“给自己弄一身像样的行头。我会派一名手下跟着你。等你准备好了,我们就开始。”
“开始什么,叔叔?”
马里奥面露惊讶。“我还以为你来这儿是为了接受训练呢。”
“不,叔叔——这不是我的目的。当我必须逃离佛罗伦萨的时候,我最先想到的安全场所就是这儿,但我并不打算让母亲和妹妹在这儿久留。”
马里奥露出严肃的神色。“可你父亲呢?你不觉得他希望你接手他的工作吗?”
“什么?您是说银行家的工作?家族的生意已经结束了——奥迪托雷家族已经不复存在,除非洛伦佐公爵能保护它不被帕齐家染指。”
“我说的不是这个,”马里奥开口说道,随后又犹豫起来,“你的意思是,乔凡尼从没跟你提起过?”
“抱歉,叔叔,但我完全不明白你在说些什么。”
马里奥摇摇头。“我真不明白你父亲在想什么。也许他觉得时机还没到。不过眼下这些都不重要了,”他用严厉的目光看着埃齐奥,“我们必须做一番长谈。把钱袋里的那些文件交给我吧。你去镇子上配备行头的时候,我要好好研究一下。这儿是你的购物清单,还有钱。”
埃齐奥稀里糊涂地去了镇子,马里奥手下的一名士官——他是个头发斑白的老兵,名叫奥拉齐奥——在旁陪同。在奥拉齐奥的指引下,他从武器商那里买了一把匕首和一件轻型护甲,又从当地的医生那里买了绷带和基本的医疗用品。他回到城堡时,发现马里奥正不耐烦地等着他。
“向您致意,”埃齐奥说,“我照您要求的去做了。”
“而且动作很快。做得好!现在,我们要教你正规的搏斗技巧。”
“请原谅,叔叔,但我已经说过了,我不打算久留。”
马里奥咬住了嘴唇。“听着,埃齐奥,你连面对维耶里都险些落败。要不是我及时赶到……”他顿了顿,又说:“好吧,如果你一定要走的话,就走吧。不过你至少该学会保护自己所必要的技巧和知识,否则你在路上根本撑不到一个星期。”
埃齐奥沉默不语。
“就算不是为了我,也该为了你母亲和妹妹着想。”马里奥劝说道。
埃齐奥考虑着自己的选择,最后不得不承认,他叔叔说的有道理。“那好吧,”他说,“既然您都好心为我添置了这身行头了。”
马里奥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好小伙子!你将来会感谢我的!”
在接下来的几星期里,埃齐奥接受了集中式的武器训练,而在学习搏斗技巧的同时,他也对家族的背景,以及父亲没来得及吐露的那些秘密有了更多了解。等到马里奥允许他随意使用藏书室以后,他渐渐意识到,他的命运恐怕远比想象的重要得多。
“您是说,我父亲不只是个银行家?”他问他叔叔。
“没错,”马里奥严肃地回答,“你父亲还是个训练有素的杀手。”
“这不可能——我父亲从来都只是个金融家,是个生意人……他怎么可能去当杀手?”
“不,埃齐奥,他可没这么简单。他从小就开始学习杀人的技艺。他是刺客组织的资深成员之一,”马里奥犹豫了片刻,“我知道你肯定在图书馆里查到了什么,但我们必须先谈谈他交给你的那些文件,感谢上帝,你把它们拿回来了,这是非常明智的举动。那份名单——要知道,那上面列出的可不是什么债务人。那些是所有该为你父亲之死负责的人——而他们是某个庞大阴谋集团的一分子。”
埃齐奥努力理解这番话——他原本对父亲、对他家族的那些了解,如今看起来都半真半假。父亲怎么能向他隐瞒这些?这一切听起来都那么匪夷所思,那么陌生。埃齐奥谨慎地斟酌着词句——他父亲选择保密肯定是有理由的。“我对父亲有很多不了解的地方,这点我接受,请原谅我质疑您的话,可他究竟为什么对这些秘密守口如瓶?”
马里奥沉默了片刻,然后才答道:“你知道圣殿骑士团吗?”
“我听说过。”
“他们是在好几个世纪以前成立的,就在第一次十字军东征之后,然后他们成为了为上帝而战的一支精英部队——事实上,他们都是穿盔戴甲的修士。他们发誓禁欲并安于贫穷。随着岁月流逝,他们的名声也变了。不知何时开始他们开始插手国际金融行业,而且获得了极大的成功。其他骑士团——医院骑士团和条顿骑士团——开始质疑他们,而他们的权势甚至引起了国王们的担忧。他们在法兰西南部建立了基地,打算成立他们自己的国家。他们不纳税,拥有私人军队,行为也开始专横跋扈。最后,在将近两百年前,法兰西的菲利普四世开始着手对付他们。在一场可怕的清洗后,圣殿骑士不是被捕就是被迫逃亡,剩下的则遭到屠杀,教皇也宣布将他们逐出教会。但法国国王没能彻底根除他们——整个欧罗巴有一万五千座他们的礼拜堂呢。不过,在地产和财富遭到查没以后,圣殿骑士团似乎销声匿迹了,他们的权势看起来也不复存在。”
“他们怎么了?”
马里奥摇摇头。“不用说,这只是他们确保生存的诡计而已。他们转入了地下,囤积抢救回来的财富,维持着组织的运作,也更加专注于真正的目的。”
“他们的目的是什么?”
马里奥的眼中闪现出怒火。“他们的目的正是支配这个世界。只有一个组织致力于阻挠他们。那就是刺客组织,也就是你父亲——还有我——有幸所属的组织。”
埃齐奥过了好一会儿才彻底理解。“阿尔贝蒂也是那个圣殿骑士团的一员?”
马里奥严肃地点点头。“没错。你父亲那张名单上的所有人都是。”
“还有——维耶里?”
“他也是其中一员,还有他父亲弗朗西斯科,以及整个帕齐家族。”
埃齐奥思索起来。“这倒是解释了很多事……”他说,“有样东西我还没给您看过——”
他翻开袖子,露出他系在手腕上的那件武器。
“噢,”马里奥说,“你等到能彻底信任我才给我看,这么做很聪明。我还在想它去哪儿了呢。看起来你已经把它修好了。那是你父亲的东西,是我们的父亲传给他的,而我们的父亲又是从我们的祖父那里继承来的。它是你父亲在许多年前的……一次对峙中损坏的,但他始终没能找到既有技艺又足够可靠的手艺人来修理。你做得很好,孩子。”
“即便如此,”埃齐奥说,“所有这些刺客和圣殿骑士的事迹听起来就像古老的传说故事——透出一股幻想的气味。”
马里奥笑了。“就像一张写满了神秘文字的古老牛皮纸,对吧?”
“您知道古籍的事?”
马里奥耸耸肩。“你忘了吗?你把它和那些文件一起交给我了。”
“您能告诉我那是什么吗?”不知为什么,埃齐奥不想把莱昂纳多牵扯进来,除非真的非常有必要。
“噢,帮你修复这把武器的人肯定至少读懂了一部分文字,”马里奥说着抬起手,阻止了想要开口的埃齐奥,“不过我不会向你刨根问底的。我明白你想保护某个人,我尊重你的想法。但那张纸并不只是你这把武器的使用说明而已。这本古籍的书页散落在意大利各地。它是一份对刺客组织的起源、目的和相关技艺的指南。愿意的话,你可以把它称为‘刺客信条’。你父亲相信那本古书里蕴藏着一个天大的秘密。一个能够改变世界的秘密。”想到这里,他沉默了片刻。“也许这正是他们找上他的原因。”
埃齐奥感到头昏脑涨——如此庞大的信息量让他一时间难以消化。“刺客,圣殿骑士,那本奇怪的古籍——”
“我会指导你的,埃齐奥。但你首先必须学会开拓思维,并且始终记住一件事:万事皆虚,万事皆允。”
在那时候,无论埃齐奥怎样追问,马里奥都不肯再吐露半个字。他叔叔只是继续催促他接受严苛的作战训练,而他发现自己从黎明到黄昏都在和操练场上的那些年轻雇佣兵一同练习,而晚上则疲惫得只剩下睡意。接着,在某一天……
“做得好,我的侄儿!”他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