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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京安魂曲-第1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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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这个时候,三个日本宪兵过来了,每人戴着一顶大檐帽,右侧印着一面小小的太阳旗,他们的出现吓得人群四散而逃,连玉兰也吓得不敢开口了。

“你跟我们走。”一个戴眼镜的宪兵,用生硬的汉语向她命令道。

疯女人发出一声呻吟,转向明妮和我。“长官,”明妮解释说,“她精神失常了,我们正要把她带回学校,不会再让她跑出来了。”

“不行,她企图煽动暴乱,必须跟我们走。她是个反日分子,我们要审问她以后,才能决定将她怎样处置。”

“你们要把她带到哪里去?”

“那不关你的事。”

“我们能跟你们一起去吗?”

“不行,你们不能去。”

“你们没有权力拘押她。”

“你不要妨碍我们的公务!”

这时,另外两个宪兵已经抓住了玉兰,她无助地尖叫着,两腿打弯,赖着不动。明妮侧目看了我一眼,我觉得左颊抽搐起来。她冲向前去,伸手要抓玉兰,可是那宪兵伸出胳膊挡住了她。然后他朝那两个宪兵挥挥手,让他们拖着疯女人离开,他转身跟他们去了。

“放开我的手!”玉兰大喊着,挣扎着要脱出身来,“你臭得像个烂鱼店。妈的,放开你奶奶。救命,救命,救救我!”

“闭嘴,臭逼!”宪兵左右开弓打她的耳光,她立刻没声了。

明妮抬脚要跟他们走,可我紧紧抓着她的胳膊,把她拉住了。“没用的,明妮。我们还是赶快回去吧。”

那宪兵转回身来,感觉到明妮要跟上来,又伸出了胳膊。明妮挣脱了我的手,拼尽全力向他冲去,想冲开他的阻拦。那宪兵一闪,一拳打中她的下巴。她疼得大叫一声,跌倒在地,可她马上爬了起来。“我绝不让你们带她走!”她喊着,再次冲向前去,鲜血从她嘴角流了下来。

一位中年男人从后边把她拦腰抱住,说:“魏特林院长,千万别再跟着他们了!”另外几个人也走上来拽住了她,一个女人用丝手绢为明妮擦去脸上的血。

明妮捶胸顿足,眼泪顺着脸颊流下来,鼻子直颤抖。“该死的!该死的畜生!”她朝着走远的宪兵背影尖叫着。





三十一


一连几天,明妮给各个部门打电话,又去拜访她的朋友、熟人,想要找到玉兰的下落,但是没人能给她答案。

路易斯正带着他的学生们,对南京和周边几个县的受损情况和人员伤亡进行普查。一天早上,他打来电话告诉明妮,听说玉兰现在天华孤儿院附近的一家临时医院里。明妮放下手头正赶写着的下学期日程安排,抬腿就往医院跑,并要我跟她一起去。

医院是一幢破旧的三层楼房,周围是一道墙头带有四根铁蒺藜的煤渣砖墙。这里已经被日军征用,主要用于治疗士兵和随军妓女中的结核病和性病。有些性工作者,就是所谓“慰安妇”,是从很远的地方征来的,多半是朝鲜人,少数来自东南亚。玉兰被关在这样一个地方,把我们吓坏了。门口一个娃娃脸的中国哨兵把我们拦住了,命令道:“请拿出通行证。”

“我们是来看金陵女子学院一个学生的。”明妮说。

“没有通行证你们不能进去。这是军事医院。要是放你们进去,我可吃罪不起。”

“我可以跟你的上司说话吗?”

“他现在不在。”

“求你放我们进去吧,”我恳求说,“那姑娘被日本兵强奸,精神失常了。我们想把她接回去。”

他摇头拒绝。

这时我们看见楚医生正从楼里出来,朝他的车走去。明妮喊了他,他看到我们很高兴,走了过来。今天他穿了件羊绒大衣,戴一顶卷边礼帽,拿着根铜头手杖,看上去更像个富商,而不像个医生了。明妮对他说了我们的来意。

楚医生对那哨兵耳语几句,在他巴掌里塞进一张一块钱的票子。哨兵带着讨好的笑容对我们说:“现在你们可以进去了。”

明妮没有道谢,转向楚医生喊道:“到我们学校来啊!我们欠你一个人情。”

我也朝他挥挥手。他摘掉礼帽,“再会啦。”他喊着。然后迈着四方步走了,脖子上围巾的一角呼扇呼扇的。

楼道里满是来苏儿水和腐臭的气味。我本能地呼吸短促起来,但我尽力让自己放松,调整呼吸,适应这里的臭气。一个穿白大褂、戴白帽子的护士正要上楼去,她带我们上了二楼,然后指着一个门说:“谭玉兰在那里。我不能让你们进去,但你们可以从门上的小窗看望她。你们只有十分钟时间。”

明妮从门上打开的四方小窗往里看,呼唤着:“玉兰,你在里边吗?”

里边没有动静。我也仔细往里看,可是也没看见里边有什么人。我闭上眼睛适应一下黑暗,再睁开去看。这回我看见那疯姑娘蜷缩在一个角落里,下巴搁在膝盖上。屋里只有她自己。我朝她叫了一声。

玉兰慢慢站起身,走了过来。“什么事呀?”她咕哝着。

我站开一些,让明妮跟她说话。“玉兰,你怎么样?”她问。

“我饿,我冷。给我一个馅饼吧,要不给我一个肉包子吧。我知道你有巧克力,对不对?”

“对不起,我今天没带。我下次记住给你带。”

“带我出去吧,求求你。要是你不帮我逃出监狱,我一两天就会死在这里了。”

“我们一定想办法。”明妮脱下她身上那件带灰毛领子的呢子大衣,“拿着,先穿上这个,好吗?”她把那外套卷起来,从窗口塞进去。

我把脑袋凑近些,从窗口仔细端详那疯姑娘,看她把大衣披到身上。她死死盯住明妮,瞳孔收缩,鼻涕流下来。她用手背把鼻涕一抹,然后凄楚地咧嘴一笑,说,“把我救出去吧,求求你!”

“我会的。不过你暂且要尽量忍耐一下,好不好?”明妮说。

“你不知道他们怎么折磨我。”

“你指的什么?”

“我要是不听他们的,他们就打我。”

“那就先听他们的。只是不要让他们伤害你。”

“我不想为每个日本鬼子解裤带。他们用香烟头烧我屁股。你想不想看一看?”

“好吧。”

疯女子让外套落到水泥地上,解开裤带,转过身去。她屁股上有二十来个烧焦的血点子,看上去像一颗颗红豆和花生。明妮合上眼睛,两粒大泪珠流下她的脸颊。

“畜生!”我低声骂道。

我们离开了医院。在回金陵学院的路上,碰见两个男孩子,七八岁的样子,在广州路的路边抽陀螺。那陀螺歪向一侧飞快地旋转,不时地还跳上一跳。我们经过时,一个男孩子仰起他带疤的脸,朝明妮叫道:“洋鬼子!洋鬼子!”

我们吃了一惊,但没有回嘴。另外一个男孩停住抽陀螺的手,对他的伙伴说:“你干吗那么叫她?她是华群小姐。”

“对啦,”我开口了,“你妈妈应该教你懂礼貌。”

明妮在寒风里微微发抖,用手抓紧衣服领子。脸上有疤的男孩仔细看了看她,然后转向他的伙伴。“你是说,她是美国院长?”

“没错。”

他俩开始一齐高喊:“华校长,女菩萨!女菩萨!”

“嘘,不要那么叫我!”她对两个孩子说。

可是他们一边继续喊着“女菩萨!”一边带着陀螺跑开了,把带皮梢的麻鞭甩得劈啪直响。

明妮摇了摇头。干树叶子在我们前方随风翻滚着,活像一群老鼠,中间混杂着糖纸和已成为废纸的钞票。




明妮找了普莱默·米尔士,向他请求帮助,他是就要解散了的国际救济委员会主席。可是玉兰只是一个普通的人,不属于任何组织,对她的拘押,并不损害日本与任何社会组织或宗教组织之间的关系,所以普莱默想不出什么办法来救她。楚医生成了唯一有可能帮助我们的人。虽然他不在那家医院工作,但可能在那里有关系。

明妮邀请楚医生到金陵学院来吃饭,她给了我三十元去准备晚宴,虽然钱不多,也足够办一顿不错的宴席了。我在家里备好饭菜,除了两个美国老师唐娜和爱丽丝外,还邀请了几位中国员工。

明妮对晚宴惊叹不已,说她绝没有想到会是这么丰盛,问我是不是往里边搭进了自己的钱。我是搭了一些,只是几元而已。我开玩笑说,我们中国人热衷的就是食物和脸面,所以,即使在眼前这样困难的时期,我们还是会把生活可能提供的乐趣发挥到极致,把一顿饭弄成一个小宴席。我准备了两只烤鸡、一条大鲈鱼、熏鸭,还有红烧肉。耀平拿出了他唯一的一瓶五粮液,还有些杏露酒。

明妮向楚医生致谢,提议代表学校、也代表六月被放出监狱的人及家人,向楚医生敬一杯酒。我们都碰了杯、喝了酒。爱丽丝和唐娜滴酒不沾,她们以茶代酒,可明妮必须要喝一点儿,好让客人高兴,让主人——我丈夫也高兴。耀平说话不多,但是一直面带笑容。他终于能让自己高兴起来一些了。我则不停地和帮手们忙着及时上菜,好让大家吃好。

楚医生穿了身中式棉袍,看上去像个乡绅,还梳了个中分头。“高先生,你告诉我,”在痛饮一口之后,他放下酒杯,对耀平说:“这瓶五粮液你花了多少钱?”

“四元一瓶。”

“你不可能用那个价钱买来真货的。”

耀平哈哈大笑。“我也可以尝出来它是假的,可在黑市上能看到的酒里,这是最好的了。”

“这还不错,喝起来像是只用高粱一种粮食酿出来的。不过它可以带来美好的记忆。”

“是啊,我们就把它当‘一粮液’喝好了。”耀平干脆地说。

茹莲把二人的对话翻译给爱丽丝和唐娜听,她俩都咯咯地笑了。

明妮提到玉兰,楚医生告诉她,“我不知道能不能帮你把玉兰弄出医院,不过我可以给你搞张通行证,这样你就可以去看她了。”

“多谢啦。”明妮说。

我知道他是一个诚实的人,如果他可以办到更多的话,他一定会办。楚医生又谈起镇江的形势。去年冬天,在占领南京前一个星期,日本人先占领了镇江,把那城市毁得也很厉害。“比这里还惨,”楚医生说。“他们杀了好多人,到现在那城里还是空荡荡的。我父母的房子成了一个军人俱乐部,夜总会那类的。”

饭桌上的每个人,虽然说的都是些悲伤的话题,语气却都很平静。唐娜摇摇一头褐色卷发,转着长睫毛的眼睛,说:“你们中国人不恨日本人吗?”

“我更恨卖国贼。”姗娜回答。

茹莲说:“要是中国人把自己的国家不断卖下去,我们就该当亡国奴了。”我瞪她一眼,可她还是说下去,“我是说,要征服中国只有从内部才有可能。”

爱丽丝眨着她灰蓝色的眼睛,似乎对他们的谈话半懂不懂。“我在日本的时候,那里大多数人都很礼貌、很温和。当然他们相信战争对他们国家有好处,可凶狠和残暴的人几乎没见过。老实说,我在那里觉得很安全。”

明妮把她的话翻译给客人和我丈夫听。这话让全桌人沉默了好久。楚医生说,“在战争中,胜利把所有的暴力都合理化了。彻底的胜利意味着彻底消灭敌人。事实上,我相信,日军以各种各样的罪恶行为来庆祝胜利、来奖励和满足官兵们。所以他们做坏事大张旗鼓,甚至把砍人头当成一种游戏。”

“这话不错,”明妮表示同意,“后来到我们学校来的一些士兵倒挺有礼貌,行为端正,跟去年冬天那些残忍的家伙完全不同。”

“我仍旧恨他们所有的人。”我插嘴说。

“好啦,”耀平说,“你应该爱你的敌人。”

这话让全桌人都忍不住大笑起来。另一间房里,帆帆在睡梦里咿咿呀呀,丽雅则在哼着催眠曲,她的声音甜美,像是童声。

楚医生站起身来,举起酒杯,提议再干一杯,因为动了感情,他的嘴都有点儿歪了。“让我们为这位伟大的女性干一杯。”他指着明妮。“她不仅保护了上万名妇女和儿童免遭伤害,而且还致力于教育弱者和穷人。让我这么说吧:她是一个真正的男子汉,超过这座城里任何一个男人。中国不缺聪明的人,我们中国人太聪明了,也太功利了。这个国家需要怀着真诚之心,愿意奉献并且埋头苦干的人。”

明妮也站起来,可没等她开口,我们已经一齐喊出“干杯”!又碰了杯。

她呷了口杏露酒,然后说,“请把我们做的一切都看做是基督徒的职责。我们每一个人,在同样情况下,都会做同样的事。前几天,我在丹尼森夫人送给我的教友会日历上看到这样一句格言,我想在这里跟大家分享:‘行不可能之事,是人生之光荣。’”

大刘建议:“对,让我们为今后不可能的任务干杯。”

几个人笑起来,我们都把杯子里的酒干了。

饭后的甜点,我们端上了核桃、蜜橘、炒栗子,还有茉莉花茶。我拿出一小篮五香南瓜子,大家边嗑边聊天。

假五粮液上了楚医生的头,打开了他的话匣子。他带着醉意,不停地说,他作为一个男人深感羞愧。对于他来说,南京悲剧的起因简单又明了,中国男人们应该承担责任。他们没能打退侵略者,所以他们的女人和孩子才遭受了强暴和杀戮,明妮这个外国女子,才不得不站出来拯救生命,干那些超出常人能力的事情。说着说着他哭了起来,坚持认为自己同样算不上个男人,若是没有怀着拯救中国的一腔青春热血从德国赶回来就好了。这个国家是个没有希望的泥沼,一个没有尽头的噩梦。“它是一个永恒的心痛!”他断言道。他应该去意大利,或去瑞士,或任何一个东欧国家,有了德国顶尖大学的医学学位,他可以到任何地方去行医。一句话,他说自己是一个窝囊废兼白痴,把自己放到敌人的手里。难怪有人把他当做卖国贼。

他这些语无伦次的疯话触痛了我的心,因为我想起了自己的儿子。浩文一定也有过和楚医生一样的绝望,他可能感觉更糟,因为他直接就在日军里服务。过了一会儿,楚医生平静了下来,重新用和蔼的声音跟大家交谈。晚宴结束时,他不肯让大刘陪他回家。他说:“这个城里没有哪个日本鬼子敢挡老子的道。”





三十二


十二月底,我们又得到浩文的消息。他寄来了一封信,里边还有一张照片,原来盈子生了个孩子,这就是说,我们有了孙子,高家有后了!我看后忧喜参半,耀平倒是很兴奋,甚至回想起他自己在日本当学生的日子,他直到现在都认为那段时光是美好的。他曾经说过,日本女子可以当很好的妻子。我并不是跟我们的儿媳过不去,她看上去是个好姑娘,可我不知道她和浩文,现在又加上个孩子,能不能过上幸福的生活。两国之间的枪炮对阵会给他们的婚姻投下浓重的阴影。

照片背面,我儿子写了“盈子和阿真”几个字。那孩子有浩文的圆眼睛和蒜头鼻子,没有他母亲光滑的面颊和细眼睛。盈子那鹅蛋脸上的表情,有一种上了岁数的女人的宁静和温柔,那是已经有了一群孩子的女人才会有的表情。当我端详着她,她嘴唇似乎翕动起来,说着什么我听不明白的话。我放下照片,眼睛湿润了。

耀平和我商议要不要跟浩文要来盈子的地址,好写信给她,但我们决定,战争期间还是不跟她直接联系为好,那样或许会让我们全家,也许还有她的全家都陷入困境。总有一天,如果阿真和他母亲不能来中国看我们,我们会去日本看看孙子。理想的是,浩文能够把妻子和儿子带回中国。不过此时此刻,我们对这事情要保密。一旦让别人知道了,我们全家可就丢人了。

孙子的照片我只给明妮一个人看了。“照得多好啊,”她说,“母亲和儿子都那么称心如意的样子。盈子是干什么的?”

“是教小学的。”

“我要是你,会马上去看望他们。”

“明妮,你是美国人,可是有几个中国人在战争期间能到日本去呢?你可不要把我们家跟日本人的关系告诉任何人,好吗?”

“没问题,我对谁也绝口不提。”

然后我们商议三个女孩子的事——美燕和她两个同班同学离校出走了,说她们要到内地去找抗日队伍。我们学校的老师在下关火车站把她们截住了,因为她们没有通行证,买不了车票,被困在车站了。我狠狠训斥了她们几个,要罚她们到伙房帮厨一个星期,大刘十分赞成,可是被明妮阻止了,她说还是让她们准备期末考试的补考吧。她给了她们几天时间去复习功课。

那天晚上,美燕到我家来找丽雅,把悄悄借了当旅费用的十元钱还给她。她俩现在是朋友了,可是有我在场,美燕说话有所拘束,所以我就待在厨房里,一边喂帆帆吃饭,一边偷偷听着她俩在客厅里谈些啥。

“对不起,我没告诉你我的打算,”美燕说,“我怕你妈会告诉我爸。”

“不要紧,”丽雅回答,“要不是有个孩子,我也跑了。”

“你打算上哪儿去?去找你丈夫吗?”

“我压根儿不知道他在哪里。我只是想找我们的队伍去。”

“哪个队伍——国民党的还是共产党的?”

“只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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