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陨笾兀茸捎谘е酰 保14]严复与革命派的思想差异,在他与孙中山的辩论中得到了充分反映,1905年(光绪三十一年),严复游访欧美诸国,途经伦敦,孙中山前往拜访,两位著名人物相会,自然谈话离不开中国前途问题。严复认为:“中国民品之劣,民智之卑,即有改革,害之除于甲者将见于乙,泯于丙者将发于丁。为今之计,惟急从教育上着手,庶几逐渐更新也。”[15]孙中山对严复说:“俟河之清,人寿几何?君为思想家,鄙人乃实行家也。”孙中山的结论形象概括了他们之间的区别,严复持“教育救国”论,他注重思想启蒙;孙中山是“民主革命”家,他注重政治革命;两人虽主张有别,但就其最终的目的却是殊途同归。所以严复对于革命派的基本态度是同情而非憎恶。他借所谓“新者”之口说:20世纪之风潮,是天演之自然。“使天而犹眷中国乎,则立宪革命,二者必居一焉。立宪,处其顺而易者也;革命,为其逆而难者也。然二者皆将有以存吾种。”[16]他虽再三批评革命派肤浅躁进,却又同时赞美他们苦苦追求的共和之制。他甚至认为共和之制是“今世合邦之最为演进者”,且天然适合中国国情:“今夫合众之局何为者,以民族之寡少,必并合而后利自存也。且合矣,虽共和之善制而犹不坚。何故?以其民之本非一种,而于分立故也。天下惟吾之黄族,其众既足以自立矣,而其风俗地势.皆使之易为合而难为分。”他深情地说:“夫其众如此。其地势如此,其民材又如此,使一旦幡然悟旧法陈义之不足殉,而知成见积习之实为吾害,尽去腐秽,惟强之求,真五洲无此国也,何贫弱奴隶之足忧哉?”[17]
在严复的研究中,有一种意见根据严复的《政治讲议》等言论认为,严复在戊戌变法失败后思想渐趋保守,不仅反对革命,甚至也不赞成立宪。因为他认为中国的“民智”尚未达到一定水平。[18]但从近期发现的材料看,它与严复当时的实际思想状况相悖。严复在《中外日报》等刊发表的《论国家于未立宪以前有可以行必宜行之要政》[19]一文中,即明确指出由专制到立宪是“天演”进化的规律。
依据“优胜劣败”的原理,“无论中国民智幼稚如何,国家旧制严立何若”,要求存图强,就非“变法立宪不可”。尽管中西国情不同,国民智识相差悬殊,但这些都可以通过立宪来逐步改进完善。只要不断总结历史经验教训,经过二三十年的努力,中国就可赶上西方。否则,如果因循守旧,抱残守阙,到二三十年后再谈立宪,那将白白浪费了几十年光阴,而中国依然落后于西方的情势愈加恶化。因此,他特别强调:“与为因循以愒时,无宁断决而作始。夫曰程度未至,情形不同,此皆畏难苟安者延宕之淫辞。夫非火屋漏舟,急起自救之义明矣。以此故立宪之议,为鄙陋所极表同情者。”可见,严复对拖延施行立宪政制改革的做法不但不表赞成,而且还批驳了那种认为中西情形不同,“中国民智幼稚”而不足以立宪的观点。
当然,严复在《政治讲议》中对卢梭的《民约论》提出批评也是事实,对此我们将在下节详加讨论。在这里,须加指出的是,从严复与卢梭《民约论》的关系看,他有关民主政治的基本立场并没有改变。严复仍然坚持“主权在民”的思想。他在《宪法大义》中即表示:“自吾辈观之,则卢梭书中无弃之言.皆吾国孟子所已发。问古今之倡民权者,有否于‘民为重,社稷次之,君为轻’之三语者乎?殆无有也。卢(梭)谓治国务明主权之谁属,而政府者,主权用事之机关也。
主权所以出治,而通国之民,自其全体诉合而言之,为主权之真主;自其个人一一而言之,则处受治之地位。同是民也,合则为君,分则为臣,此政家所有国民自治之名词也。”[20]明确肯定卢梭“主权在民”的思想为“不弃之言”。严复对自由的向往仍一往情深,他虽不赞成“天赋人权说”,也反对对自由的滥用,但他仍视自由是近代社会一种不可或缺的权利。他在这时期所著的《老子评语》中,写道:“故今日之治,莫贵乎崇尚自由。自由,则物各得其所自致,而天择之用存其最宜,太平之盛世为不期而自至。”[21]基于此,严复要求立宪的初衷自然不会改变。1906年,他在上海等地发表政治演讲,反映了他对实施宪政的热切期望,他不仅欢迎清朝预备改行宪政,“乃今幡然而识立宪,思有以挽国运于衰颓,此岂黄人之幸福?”[22]而且指出立宪的真义,“顾欲为立宪之国,必先有立宪之君,又必有立宪之民而后可。立宪之君者,知其为天下之公仆,眼光心计,动及千年,而不计一姓一人之私利。立宪之民者,各有国家思想,知爱国为天职之最隆,又济之以普通之知识,凡此皆非不学未受文明教育者之所能辨明矣。”[23]此种见解,已较之国内许多立宪人士更为清晰、明确,表现了其思想识见的深沉。由上可见,20世纪初严复的民主政治思想已超越了他在戊戌时期的高度,他在这时期所取得的成果和达到的思想高度,使其历史地位并未逊色于前一时期。
不过,由于历史上的种种原因,严复没有也不可能割断他与清王朝的依附关系。在各种压力面前,清政府为笼络人心,实施“新政”,推行一系列革新活动,也作出某种姿态,把学界名流、商界新贵、社会贤达一一揽入那些新设的机构之中,试图以这些人装点门面,维持和延续自身的统治。出于这种原因,严复的社会地位又逐渐上升。1906年以前,严复本来游离于官僚机构之外。他应张翼招请赴天津主持开平矿务局工作(1901年),这不过是一项实业方面的工作;他被管学大臣张百熙聘为京师大学堂编译局总办(1902…1904年),这只是一个闲差;他担任复旦公学校长(1905…1906年),这是一所私立学校。当清朝颁布《钦定立宪大纲》,开始大规模改革时,严复自然也成了揽括的人物。1906年,他接受安徽巡抚恩铭的聘请,出任安庆高等学堂监督一职;同年,又受外务尚书唐绍仪的邀请,出任中国留学生回国考试的主考官。1908年他由学部尚书荣庆聘为审定名词馆总纂,他任这个职位一直到辛亥革命止。1909年,他被派充宪政编书馆二等咨议官、福建省顾问官;筹办海军大臣载洵赴欧洲考察海军,亦邀请严复偕行(后因“病辞”,未能成行)。与此同时,清皇钦赐严复以文科进士出身,这象征性地结束了他做“局外人”的处境,对于这一晚到的荣誉,严复本人曾写过一首讽刺诗自嘲:“自笑衰容异壮夫,岁寒日暮且踟蹰。平生献玉常遭刖,此日闻诏本不图。岂有文章资黼黻,敢从前后论王卢。一流将尽犹容汝,青眼高歌见两徒。”[24]1910年,他以“硕学通儒”的资格,进入新设立的资政院;并被海军部授予协都统军衔。这些职位的任命,虽未将严复带进政治核心,但无疑提高了他的社会地位,为他赢得一笔可观的收入和在官场中讨价还价的资本。清政府对严复的笼络,多少牵制了他的思想发展,使严复的思想越来越浓厚地带有改良的色彩。
影响严复思想的另一个重要原因是他对欧美诸国的游历。1905年,严复因开平矿诉讼事赴伦敦,途中游历了法国、瑞士、意大利等地。与留学英伦相隔近30年,严复重蹈魂牵梦萦的“伊甸园”,他既为欧洲突飞猛进、日新月异的社会经济发展所震慑,愈发自惭中国文明层次的低下;又因目睹资本主义民主制度的虚伪性、彼伏此起的工潮、列强的勾心斗角,而对西方资本主义以民主政治和科技进步谋求社会幸福的道路,产生了某种幻灭感。他发现:英国立法、行政两权其实并未分立,“议院自其形式言,不过聚一哄之民,以辩议一国之政法。虽然,学者欲明此一哄之民之功分权界,与夫于一国所生之效果,理想繁重,难以猝明。”[25]列强“名曰为启文明,而实则自固其圉,抑为通商殖民地耳。”[26]西方各国的科技飞速发展,而道德伦理、社会风俗、文明教育却没有获得应有的进化。结果,“惟器之精,不独利为善者也,而为恶者尤利用之。”诸如报章、邮政、电报大利于造谣行诈;火器、催眠术之类,无一不为“凶人之利器”。[27]1906年初,严复发表长篇演讲《政治讲义》,强调“德行”。他说:“人之合群,无间草昧文明,其中常有一伦,必不可废。此伦维何?君臣是已。”[28]德行和政治,本是儒者专长,今日谈政治,“更何必舍其家鸡,而更求野鹜乎!”[29]“自由有不必为福之时”,而“专制有时,且有庇民之实”。特别是在民智未开的时候,强权独裁是必不可少的。对革命的态度也较以前要戒惧得多。他说:“夫人类之力求进步固也,而颠阶瞀乱,乃即在此为进之时,其进弥骤,其涂弥险,新者未得,旧者已亡,怅怅无归,或以灭绝”。[30]
对西方社会愈了解,批判的言词愈激烈;对中国社会的保守性认识愈深刻,立论的措词愈稳健。受到西方社会现实的刺激,严复在价值观念上对中国传统的道德伦理作了一定的肯定和认同,并呈现出类似于西方新人文主义者的思想倾向,即对道德规范作用的强调。他提出,天理人伦是社会的根本。中国今日,智育重于体育,而德育尤重于智育。尧舜禹汤文武孔子之道,“为国家者,与之同道,则治而昌;与之背驰,则乱而灭。故此等法物,非狂易失心之夫,必不敢昌言破坏。”今日与其画虎类犬,“不如一切守其旧者”。“五伦之中,孔孟所言,无一可背。……事群必不可以不忠。……而为人子者,必不可以不孝。……而男女匹合之别,必不可以不严。”[31]从对传统伦理观的批判到对孔孟“礼教”的认同,从要求伦理进化与历史进步统一到倡扬传统道德,严复思想另一面的透现,不能简单归结为向传统的复归,而是更深层的回复。故此,严复晚年在对待中西文化问题时也较原来偏执的态度有了相对全面而成熟的认识。
严复思想的上述变化,已使他与那些与时俱进的激进民主革命人士产生了隔阂,也使他对清廷的“预备立宪”不感兴趣。他说:“制无美恶,期于适时;变无迅速,要在当可。”[32]对革命持比较消极的态度。“法制必不可徇名而不求其实”,“夫时未至而变之,固危;时已至而不知变,又未始不危也。”[33]认定清廷的“新政”和立宪均无济于事,不能挽救其覆灭的结局。既然是如此的心态,严复当时确实是一无可为。1907年以后,严复虽然还敷衍清廷,挂一些虚衔,做一些装点门面的事,但作为一个思想家,他几乎从论坛上消失。这种选择反映了当时他那心灰意冷的孤寂心境。1910年,严复在给朋友汪康年的一封信中不无悲叹地说:
“复从昔年以反对抵制美货之议,大为群矢之的,自兹厥后,知悠悠者不可以口舌事,无所发言,为日盖久。不幸去秋又为资政院议员,以三四事被政府党之目,汹汹者殆欲得而甘心焉。一哄之谈,其不容立异同,为言论自由如此;此邦之人尚可与为正论笃言也那?今岁秋间,必书辞职,盖年老气衰,不能复入是非之场。[34]
辛亥革命的爆发,将十余年间反清革命的洪流推向高潮,也在严复已趋平静的心海里掀起了波涛。对于这场社会巨变,他从满怀希望,继而犹豫失望,再而厌倦否定,终而选择支持建立一个带有新权威主义意味的政府。这一心态的变化自然有其内在的原因,外在环境的逼迫也是一个不可忽视的重要因素。
武昌起义后,严复洞悉清廷颓势和“民心大抵归革军”的事实,对建立民国曾一度怀抱希冀,“灯影回疏棂,见声过檐隙。美人期不来,鸟啼蜃窗白。”[35]就形象地表达了他自己这时期期望与焦虑的心境。1911年12月,根据其日记的记载,严复在袁世凯出山组阁后,也开始活跃起来。12月2日“往谒袁内阁,得晤。”12月9日赴汉口;12月12日,“过江,到青山织呢厂见黎元洪。”12月17日到沪。[36]严复南下之行的内情,不得其详,但在一个非常时期,他出京奔赴革命党人起义之地,不能不说是一个非同寻常的举动。在促成南北议和、袁世凯出任民国大总统等事项上,严复是否有一臂之力,这是值得考证的史实。
民国建立以后,形势发展不容乐观。脆弱的经济、政治、文化基础,世局的动荡和混乱使严复再次陷入深深的忧愁和烦恼之中,在给一友的信中他如是写道:“惟是年来心如眢井,有大殷深源咄咄书空之意,向以文字为性命,近则置中西书不观,动辄累月,所谓禽视兽啄,越过目前而已。”[37]世局如此,严复的心中蒙上了一层深灰色的阴影。对社会安定的祈望,压倒了对民主理想的追求。因此,他对民国初年的党派之争一概厌恶。而国民党人对袁世凯独裁的抗争,反而促成他反对共和革命。
1913年7月,“二次革命”爆发,严复认为,战乱之起,纯由国民党“不察事势,过尔破坏,大总统诚不得已而用兵。”前此他就认为,民国后出现的动乱,根由是“吾国内君主径入共和,越躐阶级。”事变之后,他更确认:“往往一众之专横,其危险压制,更甚于独夫”。[38]这样,严复又重新退回到自己以前的观点,即:一场共和革命是一个巨大的错误,中国民众尚不具备实行民主共和的观点。他说:“往者不佞以革命为深忧,身未尝一日与朝列为常参官,夫非有爱于觉罗氏,亦已明矣。所以哓哓者,以亿兆程度必不可以强为。”[39]自认革命这一成熟的跳跃进化在现实中必然尝到其负面的苦果。在这种背景下,1914年2月,严复发表《《民约》平议》,系统批判卢梭的天赋人权说,从理论上对革命和共和政体作了全面的清算。
有了上述思想基础,社会愈是动荡,越是驱迫严复倒向强人政治。他与人感慨地说:“天下仍须定于专制,不然,则秩序恢复之不能,尚富强之可歧乎?”[40]所以,1915年袁世凯为复辟帝制紧锣密鼓时,严复虽然认为袁氏“太乏科哲学识,太无世界眼光”,“不过旧日帝制时,一才督抚耳。”于理想的立宪君主“非其选耳”,却又觉得“平情而论,于新旧两派之中,求当元首之任,而胜项城者,谁乎?”[41]对列名“筹安会”他不置可否,却拒绝公开参加任何活动和发表任何拥袁言论,这种暖昧态度反映了他当时政治思想上的矛盾心态。张勋复辟帝制时,千夫所指,严复却赞成这一举动“是血性男儿忠臣孝子之事”,“复辟通电,其历指共和流弊,乃言人人之所欲言”。[42]叹惜张“不得终其志,以成完人,甚可惜也。”严复内心对现实的错觉和误解似乎已达顶点。此后,他从现实的政局变动中多少体会到:复辟帝制,已是穷途末路。汉族强人,不可能有回天之力,“至于满人,更不消说。”[43]他完全退到一个历史旁观者的立场,面对时代风云变幻不定的社会风潮,严复这位年迈多病的老人,业已完全失去了驾驭时代新思潮的思想能力,他对旧事的感叹,对新风的骚怨,除了表明自己即兴的感喟外,已很难使他再扮演一个历史创造者的角色了。
综上所述,严复在戊戌维新失败以后,其思想发展、变化随着时势的运行,确实发生了某些波动。大体来说,戊戌维新时期,他迫于民族救亡的危局,曾大力倡导维新,表现了一个启蒙思想家无畏的勇气,是为时代风潮的引导者。戊戌维新以后至辛亥革命以前,他赞成民主政治,主张实施立宪,但对以革命实现民主共和政体之目的颇有异议。辛亥革命以后,他希望寻找一种能使社会持续稳定的政治体制,对革命所带来的社会大变动不以为然,期待建立一个强有力的政权,这就促使他一次又一次对任何建立一种稳定、有效、享有权威的政府的努力和尝试抱有期望。即使如此,严复对自由的理念并没有消沉,在《《庄子》评语》中仍有充分表现。但在如何处理与现实政治态度之间关系时,严复确已失去了应有的平衡。他所表现的比较偏于保守的政治态度,阻碍了人们对其内在深层所持政治理念的理解。应该说,严复一生的思想框架大体未变,如他对激进革命的态度,对中国民智的估价,对政治改革的谨慎态度,可以说是一以贯之,只是由于时代的变化,出现了许多新内容和新形式,严复在将之塞入自己的思想框架时,越来越感觉困难,这在他的晚年尤其如此。
5。2重估中西文化
如果说,严复晚年的政治思想还出现了某种矛盾状态的话,其中西文化观则表现出比较清晰的一面。戊戌维新时期严复文化上的激进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