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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个1942年,法国抵抗力量得到了增加。1941年夏天希特勒入侵俄国,很快给了法国共产党可乘之机,法共很快在抵抗力量中迅速壮大起来。艾吕雅把他早年因艺术创作和个人自由而与共产党产生的龃龉抛掷一旁,全心全意地投入到了共产党武装和抵抗运动的艰苦辛劳中去。就好像毕加索圈子中的其他的知识分子一样,艾吕雅也毫不犹豫地以国家解放的名义,站在了斯大林冷血统治的这一边。
毕加索越来越多地把时间花在家里,而不是咖啡馆里。纳粹巡逻、宵禁令、大卫的黄色星旗、飘扬在公众建筑物上的纳粹卐字旗、失踪的朋友——这些占领期的灰黯事件让毕加索渐渐地不再去圣日耳曼大街大街泡咖啡馆,渐渐地退出了往昔的欢乐生活。当然,还有别的原因让他留在家里。多亏伊内丝回来,使得毕加索前所未有地在家里呆着。伊内丝在战争早期一直留在穆更,在那里嫁了人,年轻的丈夫名叫高斯塔夫·萨希尔(Gustave Sassier)。此刻他们两口子一起来投奔毕加索,在奥古斯丁大街上安了家。从这时起,伊内丝就再也没有离开过毕加索。伊内丝年轻貌美,聪明伶俐,而且对毕加索的关爱无微不至。她能忍受他的暴躁、他的女人们、他的谎言、他的邋遢、他奇怪的作息时间。并且伊内丝还喜欢忍不住对他的作品和言论评头品足,不过好在她说的都是些奉承话,倒还没有引起毕加索的不快。伊内丝还做做饭、扫扫屋子,不过绝对不会去碰毕加索的那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她知道毕加索喜欢灰尘。
毕加索的穿着打扮变得越来越波希米亚风格了——灯笼裤,破口袋还用别针别起来,一直怀表用鞋带系在上衣翻领上,一顶巴斯克式的帽子罩住整个秃头。这差不多是他的行头了,就好像之前出席上流社会时戴着的高礼帽和红腰带一样,不过现在他不再是一幅玩世不恭的形象,而是表现出人民大众的一员。
毕加索几乎从不在中午之前起床。他一起床就开始接见他的”朝臣们“。”臣子们“换了一拨又一拨,可这套规矩一直没变。大家都等在前厅,可能会要等上好几个小时,然后萨巴特过来宣布毕加索接不接见他们。萨巴特控制毕加索的惟一手段,就是控制毕加索和他人之间的联系。尽管大多数时间萨巴特都只是充当毕加索的听差这样一个角色。萨巴特就像是宫廷中的权臣一样忠于职守,他向毕加索汇报哪些人对主上不忠——有时是捏造。他尤其会注意到那些没有奉承到毕加索作品的评论。
毕加索自己很清楚,并不是所有的”毕加索画作“都是杰作。他很瞧不起那些一看见毕加索作品就吹捧上天的人。画商皮埃尔·贝莱(Pierre Berès)回忆道:”他唾弃人们对他盲目地崇拜。哪怕他在地板上大便,人们也会赞赏不已。有时他看着一些不好的画作会哈哈大笑:‘哈哈!我把这些画拿给他们看了,他们就会啧啧赞赏,他们真是快活啊!’“
毕加索可能会鄙视那些只会拍马屁的崇拜者,可是他也需要这帮人。要时长长一溜的宾客中没有这些马屁虫,恐怕是毕加索最不开心的事。尤其是当他发现这些马屁虫非但不来吹捧他,反而跑去吹捧布拉克。萨巴特总是跟毕加索说自己发现了这个那个。他很喜欢为毕加索这个偏执狂火上浇油。萨巴特喜欢无事生非,还喜欢让毕加索内心深处始终绷紧一根提心吊胆的弦。萨巴特这些坏毛病毕加索都知道,可他明明知道还相信这一套。毕加索责备萨巴特说:”你这人见风就是雨。“
1942年3月27日,无事生非终于见效了。引导毕加索迈向雕塑关键一步的朱利欧·贡扎雷去世了。毕加索充满了负疚感和征兆感,一如当年卡萨吉马斯自杀身亡后的情形。贡扎雷的葬礼之后,没过几天毕加索对卡塔卢尼亚雕塑家费诺萨(Fenosa)说:”是我害了他。“毕加索是如何加害贡扎雷的呢?是因为毕加索好友的性命都是受毕加索庇护的,而毕加索没有把贡扎雷列入自己的好友名单中?还是他心里暗藏着想要贡扎雷死的念头?或是毕加索高估了自己的影响力?(12年前,费诺萨曾无意中听见毕加索喃喃自语:”我是上帝,我是上帝…… ……“)或者可能只不过是毕加索曾经利用过贡扎雷,而让贡扎雷耗费了太多的心血?且不说让他心怀内疚的原因是什么,毕加索祛除负疚感的方法是画了七幅关于贡扎雷之死的组图。毕加索自认为是自己的某种原始巫术导致了贡扎雷之死,现在又希冀通过在绘画艺术中施展着种原始巫术来救赎自己的罪恶。
毕加索曾经说过:”我不去描绘战争,因为我不是那种只会找些摄影题材的画家。可是毫无疑问,在我的绘画作品里有战争。“可是,这是他内心的战争,这是他内心里天人交战的一场恶战,即使战争结束之后,这场恶战也还没结束。1942年5月,毕加索把这场恶战画到了一幅大型油画上,这幅油画高6。5英尺,宽9英尺。一个无助的裸体女人躺在刑台上,双臂枕在脖子后面,一副非常恭顺的样子。她的面容扭曲变形,双腿被看不见的绳索捆绑着。另一个女人坐在她对面,抱着一把曼陀林却没有弹奏。这幅作品就是举世闻名的《晨歌》(L'Aubade),又名《裸女和乐师》(The Nude with a Musician),这幅画有时被人称为”安格雷《宫女和奴隶》(Odalisque with a Slave)的眩晕演绎版“,或是毕加索发现”暴力表达新符号“的力证。玛丽·葛多写道:”看画的人,就像是在黑桃皇后的宫廷里的爱丽丝,不经意成了残酷、迷茫世界的参与者。“'图064'
为了更好地理解毕加索的世界,抑或是为了更好地学会如何在毕加索世界中生存,5月21日艾吕雅邀请了笔迹鉴定专家雷蒙·特里拉(Raymond Trillat)让自己家里来。特里拉在耐克尔医院从事智障儿童教育工作。艾吕雅拿了一封毕加索的信给特里拉看,当然,他没有说写这信的人是谁。特里拉说:”他画的树……没有树杈。他被人一眼看穿,所以用跟人冲突的方式来防卫自己。 他不想自己毁于他人之手……他爱得很深,他总是要毁灭掉自己心爱的……他很悲哀。通过创造纯粹来摆脱这种悲哀……他的脾气血腥暴躁。大发雷霆之后就是冷漠无情。“艾吕雅本来面无表情地记录着这位笔迹鉴定专家的话语,写着写着却吓了一跳:”对认识毕加索的人来说,这分析真是说到人心里去了。“
3年后毕加索本人对马尔霍说:”不管怎么样,你只能跟某些事情对着干,哪怕是跟自己对着干。这很重要…… ……只要我和卡兹贝克在一起,我就会画一些咬人的画。暴力、喧嚣…… ……爆炸。…… ……任何一幅好的油画都得像刀锋一般犀利。“这次聊天中,毕加索还谈到一个画家”必须依据生活经历来创作。“
毕加索在生活中的刀锋一如艺术作品中般犀利。毕加索每周上特蕾丝那儿去的时候,常常会让朵拉往那儿打电话找他——他明知道特蕾丝把两人厮守看得神圣不可侵犯。特蕾丝毫无例外每次都会不高兴。她每次都会要明知故问一下:”这是谁?“然后痛苦地等着毕加索说出她早已猜到的那个名字。毕加索会十分快活地回答:”阿根廷大使。“毕加索还喜欢把朵拉订制的衣裙送到特蕾丝那里去。那次毕加索把朵拉订好的衣裙送到特蕾丝那里,特蕾丝终于忍无可忍发火了。她先是给毕加索的宅子里打了个电话,伊内丝告诉她说主人不在,然后特蕾丝就径直冲到萨伏瓦大街的朵拉家中大闹一场。朵拉自然不甘示弱,反唇相讥。毕加索就躲在隔壁的房间里,把这场闹剧从头看到尾。正如毕加索回忆所说的是”作茧自缚“。
特蕾丝接着又闯进了毕加索在奥古斯丁大街的宅子。这次她不请自来,气焰一下子就低了下去。当毕加索问她到底想要什么时,特蕾丝的回答显然想要更可靠、更长久地跟毕加索拴在一起。特蕾丝说:”很久以前你就答应要娶我。你得认真想想怎么离婚吧。“这真是个意料之外的回答,给那一天增添了一点儿喜剧色彩。这个老于世故的男人本可以当面把她大大地嘲笑一番,可是他偏要故作一本正经地跟她说:”你知道,我现在这把年纪谈离婚有点滑稽。尤其是现在兵荒马乱的,什么都不好说。“
过了一会儿,就像是策划好的情节一样,朵拉推门进来了。特蕾丝故意对情敌视而不见,他转身向毕加索,像个受了伤而不知所措的孩子一样:”不管怎么说,你爱我,你就是爱我!“
毕加索一颗恶作剧的心苏醒了。他一眼就洞悉了朵拉的软肋,于是走到特蕾丝的身边温柔地揽住她的脖子,对朵拉认真地说道:”朵拉·玛尔,你很清楚我心中只爱玛丽·特蕾丝·瓦尔特一个人。她就在这儿。这就是她。“毕加索三言两语就把朵拉这个超现实主义运动的知识先驱一下子变成了自己的破门垫。'图061'
特蕾丝没想到毕加索会说出这番话来给自己撑腰,一下子就挺起了腰板命令朵拉赶紧离开。朵拉不愿意尊严扫地、脸面无存,于是拒绝了这个要求。毕加索看着特蕾丝,特雷斯再次命令朵拉滚出去,朵拉再次拒绝。特蕾丝上前抓住朵拉的肩膀推揉她,朵拉扇了她一个耳光。这下子可把特蕾丝彻底惹火了,她使出全身力气把朵拉推出门外。
这次胜利的代价无疑是惨重的。朵拉一出门,毕加索就把特蕾丝所有的幻想打了个粉碎,他冷冷地说:”你很清楚我爱情的限度。“特蕾丝满怀悲怆地回忆道:”后来,他给了我5公斤煤打发我回家去了。这事就这么完了。“特蕾丝就扛着这些煤,像个乞丐一样乘地铁回家。她每天都像个乞丐一样到奥古斯丁大街来乞求施舍。毕加索后来给朵拉打了个电话。然后毕加索的恶作剧算是消停下来了。直到下一次。
在合乎自己的情绪和心意的情况下,毕加索还是颇具”坏坏的“魅力的。1942年,毕加索给洛扬的罗兰小姐写了一封信:
亲爱的罗兰小姐:
我想请您好心给我帮个忙。我的那些褥子、垫子、架子和枕头(要是毯子还在的话,还有毯子)都不要了,但是烦请您找个人把我其他的东西送到我画室来,地址是巴黎6区奥古斯丁大街7号。那些垫子褥子什么的是扔了还是留着,您随意处置好了。您别为这些小事儿烦心,您帮我看管这些东西已经够麻烦您了。要是什么地方要花钱的话,请您告诉我。我已经给您先寄去一些钱了,我对您真是千恩万谢。
我想念洛扬的画室,很久没见我也想念你。要是有一天你到巴黎来,我们可以在一起吃午饭,最好那天是星期天。
借此写信之机,随信附上鲜花一束,以纪念我对您的美好回忆。
毕加索
他画了一幅五彩的花束附在信封里。
这个夏天,他一直沉醉于《男人与绵羊》这件雕塑作品中。为了这幅宗教题材的青铜雕塑,他画了一百来幅牧羊人和羊羔的素描草稿。这一时期的作品中也不断出现可怕的女人形象。10月初,他把朵拉画成个身陷囹圄的女囚,只有一点儿面包和一罐水。这是朵拉的母亲去世了,于是毕加索给朵拉本来就哀戚的面容更是赋予了丧母之痛。毕加索笔下的朵拉穿着红绿条条的上衣,配着个白领子。毕加索提到那件上衣:”这完全是我杜撰的。朵拉压根儿没穿过这样一件衣服。不管别人怎么说或怎么想我的‘移花接木’,我确实为这件上衣花费了一番心血…… ……我为这件上衣可没少费过力气…… ……一连好几个月我都拿它画了又画…… ……“最后毕加索创作完这幅作品时,铁栏杆、面包和水都不见了。可是朵拉仍然是个囚犯。
毕加索后来对马尔霍说:”朵拉在我心里,就是个哭泣的女人。永远。有一天我终于能把她画成一个哭泣的女人了…… ……就这样了。这很重要,因为女人就是个忍气吞声的机器。我抓住了主体…… ……你不能把自己正在做的事情搞得太明白了。当我画一个坐在扶手椅上的女人的时候,扶手椅就意味着衰老和死亡,对吧?因此,对她来说扶手椅简直是太糟糕了。要不然扶手椅就是用来保护她的了…… ……就像是黑人雕塑那样。“'图051'
1942年10月的一幅肖像中,朵拉没有再被画成哭泣的样子。她就连哭泣这个最终释放的权利也享受不到了。朵拉注视着前方,看起来非尽全力想要压抑住自己不要哭泣。朵拉这副坚忍、自我压抑的面容,要比哭泣的表情更加悲怆、更加可怕。朵拉仿佛压抑住自己痛苦的同时也压抑了自己的生命。'图063'
毕加索曾经说道:”肖像画不是要求抓住形似、神似,它应该抓住心理的相似。“朵拉在小巷中心理相似之处就在于”生不如死“。毕加索曾对马尔霍说:”我绝对要找到那张面具。“现在他找到了。这不是一张”面容如神只般祥和……神圣庄严“的罗马式面具,也不是”令黑人雕匠又惧又爱、并且不了解他们刻画的魂灵“的黑人面具。毕加索的面具是行尸走肉。马尔霍回忆起当年与毕加索的聊天:”罗马雕匠想要表达出一线泄漏的天机,而毕加索表达的却是天机不可泄漏。他用全部感情来表达自己所知的一切,他感觉到的是没有祈祷、没有交流、不可理喻的‘行尸走肉’…… ……这就是我们现代文明的艺术,毕加索嘲笑地表达了现代文明的心灵空虚,就好像罗马艺术表达了心灵充实。“
时而嘲讽,时而暴力,毕加索表达起来得心应手,因为这一切他都已经亲身经历过了。格特鲁德曾经说过:”毕加索曾一度说我其实和他一样不幸福。“很少有人敢于像他这样生活在荒芜生疏的境界里,面对着心灵的空虚。在这片心灵空虚中,只剩下无情、邪恶的创作作品。偶尔他也会”陷入情网“,也会身为人父、也会建立友情,这些都会暂时让他在生活中缓和一下,可是他的心灵空虚最终只有在作品和日常小事的邪恶中才能释放出来。因此,愤怒、迷离、毁灭的怒火才能让他保持充分的创作力,才能成就他无所不在的暴劣脾气。格特鲁德说得对,她才不会像他一样惨呢。
当然毕加索的精神并没有沦丧,因为他生活和创作中只是装成精神已经沦丧的样子。毕加索的心灵常常引导着他去关注那些以精神为生活支柱的人,这些人的精神之路往往走得坎坷、痛苦而前途未卜。麦克斯·雅各布就是其中的一个。1943年初,毕加索决定上圣贝诺伊去看麦克斯。就在几个月前,麦克斯还跟朋友米歇尔·贝阿鲁(Michel Béalu)说到很少收到安德鲁·萨勒蒙的来信,而毕加索则更是音讯全无,他感觉自己已经被人遗忘了。麦克斯现在已经67岁了,现在清贫地住在教堂附近的一个村子里,每天去望两次弥撒,写作、绘画,心中明白盖世太保随时可能会前来把他抓走,就好像之前他弟弟、妹妹和妹夫的噩运一样。麦克斯带毕加索去参观了教堂,给毕加索看了他画的水彩画,他们沿着卢瓦尔河散步,谈论着他们的青春和年轻时的日子。毕加索走了之后,麦克斯到了教堂拿出签名簿,在上面写上自己的名字,以及他去世的那个年份:麦克斯·雅各布,1944年。'图102'
黑暗笼罩着毕加索,可是黑暗没有浇灭毕加索对生活的热情,也没有浇灭对爱的希望。1943年5月,毕加索和朵拉、玛丽·诺德(Marie…Laure de Noailles)一起在卡塔卢尼亚餐馆就餐时,演员阿兰·库尼(Alain Cuny)也带着两个年轻女人在那儿用餐。毕加索一看见那两个女人,生活的热情以及爱的希望又被重新点燃了。这两个女人,一个是黑发、黑眸,长着希腊人的面容,穿着一条长长的百褶裙。另一个女人,身材苗条,腰肢纤细,大眼睛绿眸子,绿色的头巾下是一张清新机敏的面容。前者名叫热内维耶芙·阿里格(Geneviève Aliquot),后者名叫弗朗索瓦丝·吉洛(Fran?oise Gilot)。
第五章 通往巅峰之窗(1)
弗朗索瓦丝·吉洛生于1921年11月26日,母亲名叫玛德莱娜(Madeleine Gilot)。此时距奥尔嘉刚刚给毕加索生下小保罗不到九个月。弗朗索瓦丝的父亲埃米尔(Emile Gilot)是个事业有成的生意人。埃米尔非常重视孩子的理论教育,他想把膝下惟一的孩子弗朗索瓦丝像男孩一样培养成一个有教养、有学识的人。因此弗朗索瓦丝才4岁上就能读会写,对希腊神话如数家珍,并且会运算代数方程式,知识程度远远超过了诺伊利(Neuilly)当地邻居的同龄小孩。弗朗索瓦丝从9岁起就不再去学校上学了,家里给她请了家教老师,在父亲的严厉监督下跟着家教老师学习。当父母外出度假时,外祖母就会过来照看弗朗索瓦丝,这是他最欢乐的时光。弗朗索瓦丝回忆外祖母”绿色的眼眸,灰白浓密的头发,做事敏捷,喜爱诗歌,具有独立精神。她像个磁石一样吸引我。在我心目中觉得没有她办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