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盖诺刚张开嘴,马萨林又接下去说:
“您要想到,我是最信任您的病人,我盲目地听从您的话,因此……”
“这一切我都知道,”盖诺说。
“那么我会痊愈吗?”
“大人,有一种病是毅力、权力、天才科学都对付不了的,这种病无疑是天主送来的,或是天主在地球上创造的,它完全能够摧毁和杀死人类。如果这种病是不治之症,它就会致人于死地,没有任何办法……”
“我的病……是……不治之症吗?”马萨林问。
“是的,大人。”
法座一下子消沉了下去,仿佛一个刚被一根倒下的柱子压垮的不幸的人……但是他是一个久经考验的人,更确切地说,是一个意志坚强的人,也就是有马萨林先生这种意志的人。
“盖诺,分他说,一面又抬起身子,“您允许我不接受您的判断吧。我想召集欧洲最有学问的人,我想请教他们……总之我想活下去,不管用什么药。”
“大人一定不会以为,”盖诺说,“我会这样自高自大,对您这样宝贵的生命,发表的是我个人的意见,我已经召集了法国和欧洲所有的名医和专家……总共十二人。”
“他们说什么?……”
“他们说法座得的是不治之症,我的文件夹里有签署过的诊断书。法座想了解的话,您可以看到我们已发现的所有不治之症的名字,首先有一沙“不!不!”马萨林喊道,一面推开那张纸,“不,盖诺,我投降!我投降!”紧接着这个激动不安场面的是一片宁静,在此期间,红衣主教恢复了他的理智和体力。
“还有另外一件事,”马萨林喃喃地说,“有江湖医生,有走方郎中。在我的家乡,被医生们回绝的病人就去找一个卖草药的江湖医生碰碰运气,他们十有八九可以得救。”
“一个月以来,您用的药我改变了十次,法座发现了没有?”
“是的……怎么祥呢?”
“怎么祥,我花了五万利弗尔买下了所有这些家伙的秘方,偏方已经用尽,我的钱袋已掏空。您的病没有好,如果没有我的医术,您可能已不在人世了。”
“完了,”红衣主教喃喃地说,“完了。”他阴郁地朝他四周的财富看了一眼“只能离开这一切!”他叹了口气说,“我死了,盖诺!我死了!”
“噢!还没有,大人,”医生说。
马萨林抓住他的手。
“还有多少日子?”他问,两只大眼睛直盯着医生那张没有表情的脸。
“大人,人们从来不说这样的话。”
“对普通人是不说的,可对我……对我,我的每一分钟是一个金库,告诉我,盖诺,告诉我!”
“不,不,大人。”
“听好,我一定要您说。噢!请给我一个月,这一个月中的每一天,我付给您十万利弗尔。”
“大人,”盖诺用坚定的语气接着说,“赐给您生命的是天主而不是我。天主只给您半个月!”
红衣主教痛苦地叹了一口气,倒在枕头上,一面喃哺地说:
“谢谢,盖诺,谢谢!”
医生刚要离开;垂死的人又拍起身子说:“别说出去,”他两眼丙着光芒说,“别说出去!”
“大人,两个月前我便知道了这个秘密;您看我是严守秘密的。”
“去吧,盖诺我会关心您的命运,去吧,对布里埃纳说,派一个办事员给我,盼咐把柯尔培尔给我叫来,去吧。”
第四四章 柯尔培尔
柯尔培尔就在附近。整个晚上他一直在走廊里和贝尔诺安、布里埃纳谈着话,按宫廷人员惯常有的机智,对气泡一样浮现在每个事件表面的种种新闻加以评论。不用说现在正是时候,可以用几句话来描绘一下这个世纪最有趣的一张肖像,象近代画家也许能够做到的那样真实地描绘它。柯尔培尔是历史学家和伦理学家同样有权研究的对象。
他比路易十四、他将来的主人大十三岁。①
他中等身材,与其说他胖,不如说他瘦,一双凹陷的眼睛,一副谦卑的外貌,粗粗的头发乌黑而稀少,按照他那个时代的传记作者的说法,他一清早便戴上那顶无边圆帽,就是因为他生就的这副模样。他的目光很严厉,甚至是冷酷的,这种呆板生硬,对下级来说是傲慢,对上级来说是一本正经,他在任何情况下都傲慢无礼,即使是在独自一人照镜子时也是如此;这就是这位大人物的外貌在智力上,大家称赞他在计算方面有精湛的才能,他的机智可以使枯树开花。柯尔培尔曾设想,强迫驻守边境的军事统领用他们从税收中扣除的钱来供养没有军饷的卫戍部队。这种如此可贵的品质使马萨林红衣主教想到任用精打细算的柯尔培尔先生来代替刚去世的他的总管儒贝尔。
柯尔培尔渐渐在宫廷里崭露头角,尽管他出身卑微。他是一个酒商的儿子,他父亲先卖酒,后来经营呢绒,又做绸缎买卖。
柯尔培尔起先命中注定要学生意,在里昂一个商人那里做伙计,后来离开里昂到巴黎夏特莱法庭②一个名叫皮泰尔纳的检察官那里学习。他就在那儿学习了编制帐自的方法和比它更复杂的编造糊涂帐的窍门。
柯尔培尔的呆板生硬的办事作风对他大有好处,命运的确是变幻莫测的,就象古代女人的怪癖,是任何人和事物都无法左右的。柯尔培尔的堂兄圣普昂热的爵爷柯尔培尔一心要提拔他,在他的帮助下,柯尔培尔被安插在一六四八年的国务大臣米歇尔·勒泰利埃③府,有一天他从大臣那里接到了一个到红衣主教马萨林那里去办事的差使。
那时红衣主教阁下身体非常健康,投石党运动的艰难岁月尚未到要三倍四倍地计算时日的时候。那时他在色当④,正忙于一件奥地利安娜似乎并不赞成的宫廷阴谋。
勒泰利埃掌握着这个阴谋的线索。
那时他刚接到奥地利安娜的一封信,这封信对他非常珍贵,对马萨林则非常不利;他这时已扮演了对他极为有利的双重角色,他一直在两个敌人之间搞平衡,以能左右逢源,从两方面获利。他一会儿使原来不和睦的两人更不和睦,一会儿又使他们言归于好。米歇尔·勒泰利埃想把奥地利安娜的这封信送给马萨林,好让他了解信的内容,也就是要让他对这种巧妙的效劳铭感在心。
①根据历史,柯尔培尔比路易十四大十九岁,此处恐系作者之误。
②夏特莱法庭:在巴黎市区中心,是当时刑事法庭之一。
③米欲尔·勒泰利埃(16031685):法国政治家,受到马萨林的提拔。
④色当;法国阿登省有府。
送这封信是容易的,送到后再把它收回来是困难的。勒泰利埃朝他四周看了一眼,看到那个黑黑瘦瘦的办事员紧锁双眉在办公室里起草文稿,为了实现这个计划,他喜欢这个办事员胜过喜欢最勇猛的轻骑兵。
柯尔培尔必须到色当去,勒泰利埃给他的命令是把信送给马萨林,然后再把信带回来。
他聚精会神地听着勒泰利埃的命令,请他重复了两遍信的内容,一再坚持要弄清楚把信带回来是否和把信送去同样必要,勒泰利埃对他说:
“更有必要。”
他便出发了,象一个把生命置之度外的信使那样走了。他先把勒泰利埃的信交给马萨林,信中提到有一封珍贵的信要送交红衣主教;然后他再把这封珍贵的信交给了马萨林。
马萨林在看奥地利安娜的信时脸涨得通红,他亲切地向柯尔培尔微微一笑,然后打发他走。
“什么时候听回音,大人?”信使恭敬地说。
“明天。,“明天早上吗?”
“是的,先生。”办事员在表示了最崇高的敬意以后转身走了。第二天他从七点钟起就等着了,马萨林让他一直等到十点。柯尔培尔在候见室里连眉头也没有皱一皱,轮到他了,他走了进去。马萨林交给他一只盖封印的包,这只包的外面写着这几个字:
“米歇尔·勒泰利埃收,等等。”柯尔培尔非常仔细地瞧了瞧那只包,红衣主教和颜悦色地把他往门口推。
“还有太后的信呢,大人?”柯尔培尔问。
“它和其他的东西一起都在包里,”马萨林说。
“啊!太好了,”柯尔培尔紧接着说。
接着他把帽子放在膝盖中间,开始拆那只包。
马萨林大叫了一声。
“您干什么!”他粗暴地说。
“我在拆包,大人。”
“您不相信我的话吗,书呆子先生?太放肆了!”
“噢,大人,请别向我发火生我当然不是怀疑法座的话,老天爷在上!”
“怎么回事,嗯?”
“而是怀疑您的手下办事是否仔细,先生。一封信是什么?是一张纸片;一张纸片不会被忘了吗?……瞧,大人,瞧,您看看是不是我错了!您的办事员忘记了那张纸片,因为这封信不在包里。”
“您是一个无赖,您什么也没看见!”马萨林气愤地大声说道,“走吧,等我高兴时再来!”
在说这几句话时,他用完全是意大利式的敏捷把那只包从柯尔培尔手中夺过来,然后回到他的房间。但是不论他有多么愤怒,他也总有一天会恢复理智的。
每天清晨马萨林一打开书房门便发现在软垫长凳后面守着的柯尔培尔的脸,这张讨厌的脸谦卑地、但又是固执地向他讨回太后的信。
马萨林坚持不下去了,只得把信还给他。在归还这封信时,他严厉地训斥他,柯尔培尔只是把信重新收了回去,他仔细查看,甚至还嗅嗅那张纸,和信中的字母和签字,这副模样完全象是在和王国里最卑劣的骗子打交道。马萨林还在对他大发雷霆,柯尔培尔却无动于衷,在确信这封信是原信后,他象什么也没有听见似地走了。
他当时的作为使他后来接替了儒贝尔的职位,马萨林非但没有记恨他,反而很赏识他,希望身边有这样一个忠实可靠的人。
大家只要听听这个故事,就可以知道柯尔培尔肩上长着的是怎样一颗脑袋。以后渐渐展开的重大事件将让这个脑袋的活力得到充分的发挥。
柯尔培尔向红衣主教献媚求穷的时间不长,因为他很快就成了红衣主教不可缺少的人。所有的帐目,红衣主教虽然从来不对他讲,这个办事员却了如指掌。他们俩之间的这种默契形成了一种牢固的联系,这就是为什么马萨林在就要出现在另一个世界的主人面前时想做个决定,想听听别人的好主意,以便安排他不得不留在这个世界上的财产。
盖诺的拜访结束后,他便传唤柯尔培尔,让他坐下后,对他说:
“我们认真谈谈吧,柯尔培尔先生,因为我是病人,我可能活不长。”
“人总是要死的,”柯尔培尔接上说。
“这句话我始终记得,柯尔培尔先生,我就是带着这个预见工作的……您知道我积聚了一点财产……”
“这我知道,大人。”
“您估计这笔财产大约有多少,柯尔培尔先生?”
“四千零五十六万二百利弗尔九苏八德尼埃①,”柯尔培尔回答。
红衣主教长叹了一声,然后赞赏地瞧了瞧柯尔培尔,不过他又微微一笑。
“这是大家知道的数目,”柯尔培尔加了一句,回答了这个微笑。
红衣主教在床上突然一跳。
①德尼埃:旧时法国辅币,等于十二分之一苏。
“您这是什么意思?”他说。“我的意思是,”柯尔培尔说,“除了这四千零五十六万二百利弗尔九苏八德尼埃,还有人们不知道的另外一千三百万。”
“唉!”马萨林叹了口气说,“不可思议的人!”
这时贝尔诺安的脑袋出现在门口。
“什么事,”马萨林问,“为什么来打搅我?”
“德亚底安修会①的神父,法座的听忏悔神父来了,他是应召定于今天晚上来的,下次他要到后天才能到大人府上来。”
马萨林看了看柯尔培尔,柯尔培尔立即拿起帽子说:
“我以后再来,大人。”
马萨林犹豫了一下。
“不,不,”他说,“我有同样多的事要和你们两人谈,再说您是我另一位听忏悔神父,您……我对这一个人说的事情.另一个也可以听,请留在这儿,柯尔培尔。”
“可是,大人,是不是涉及到忏悔的秘密,听忏悔神父会同意吗?”
“您用不着担心这个,到床间通道里去。”
“我可以在外面等待大人。”
“不,不,您最好听一听一个有钱人的忏悔.即柯尔培尔行了礼,然后走进床间通道。
“请德亚底安修会的神父进来,”马萨林说,一面拉上了床间通道的帷幔。
①德亚底安修会:一五二四年创建于意大利的一个修会,是旧教中的一派。
第四五章 一个有钱人的忏悔
德亚底安修会修士毫不犹豫地跨进了红衣主教的房间,对红衣主教府上的人被主教的疾病引起的不安的声音和行动并不感到太惊奇。
“过来,我尊敬的神父,”马萨林向床间通道看了最后一眼后说,“过来,来安慰安慰我。”
“这是我的职责,大人,”德亚底安修会修士紧接着说。“您先坐坐舒服,因为我马上要开始一次全面的忏悔、您立即宽恕我,我想这样我心里可以感到更加安静些。”
“大人,”神父说,“您病得还没有这么厉害,用不到急于做全面忏悔……这将是很累的,当心!”
“您猜想我的忏悔很长吗,我尊敬的神父?”
“一个有象法座那样丰富经历的人,怎么能相信他的忏悔会是简短的呢?”
“啊!不错……是的,讲起来可能很长。”
“天主的仁慈是无边的,”德亚底安修会的修士带着鼻音说。
“啊,”马萨林说,“我现在开始感到害怕了,我做了那么许多天主也许要谴责的事。”
“是吗?”德亚底安修会的修士天真地说,一面把他那张狡猾的象鼹鼠一样尖尖的脸从灯旁移开。“罪人们都是这样的,起先是漫不经心,后来才比较谨慎,但到那时已为时太晚了。”
“罪人吗?”马萨林紧接着说,“我的确是渔夫(罪人①)的儿子,您用这个词来嘲笑我,并且责备我让人为我编制了许多家谱吗?”
“哼!”德亚底安修会的修士说。
“这是我第一个罪草,我尊敬的神父;因为我毕竟允许别人说我是古罗马执政官T·热加尼于斯·马萨林努斯一世,马萨林努斯二世和普罗居吕斯·马萨林努斯三世的后裔,豪朗德写的编年史就是这么讲的……马萨林努斯和马萨林,两者非常相似。马萨林努斯,是表示缩小的昵称,也就是说稍微瘦了一些。噢!我尊敬的神父,而马萨里尼放大一些说,今天完全可以理解为,象拉撒路②一样瘦。您看!”
于是他伸出皮包骨头的胳膊,和被寒热拆磨得瘦骨嶙峋的腿。
“您虽然出身于一个渔夫的家庭,”德亚底安修会的修士接着说,“可是我看不出有什么对您不利的地方……因为,圣彼得过去也是一个渔夫,如果您是教会的亲王,大人,他便是教会最高的首领。咱们还是谈谈别的吧。”
“更丰湛者,我曾用巴士底狱恐吓过一个叫做布内的人,他是阿维尼翁的教士,他想出版一本还要写得好得多的马萨里尼家族的家谱。”
“这可能吗?”德亚底安修会的修士说。
“噢!我那时候所以想这么干我尊敬的神父,是出于一种恶习:骄傲,……另一种罪孽。”
“这是异想天开,人们从来不会因这类恶习去指责一个人。”
“我那时是很骄傲……您看,我尊敬的神父,我很想把这个归在主要的罪孽里面。”
①法语中邻人(péheur)和渔失(pêahsnr)谐音。作者以此来作文字游戏。
②拉撒路:见第131页注。
“我喜欢归得正确一些。”
“我很高兴。您应该知道,在一六三〇年……唉!已经三十一年啦!”
“那时候您二十九岁,大人。”
“血气方刚的年龄。我在卡萨尔装扮成士兵投入了火枪射击战斗,以显示我骑马和一个军官一样骑得好。的确我给西班牙和法国带来了和平。这也许能减轻一些我的罪孽。”
“我根本不把骑马骑得好看作是可以提出的罪孽,”德亚底安
修会修士说,“骑马是非常好的情趣,可以为我们教士的道袍争光。
我以基督徒的身分赞扬您阻止了流血件我以修会修士的身分,为一个同事所表现出的勇敢感到骄傲。”马萨林谦虚地摇摇头。
“是的,”他说,“但是还有下文!”
“什么下文?”
“唉!这个该死的令人骄傲的罪孽说来话长。……自从我这样夹在两支军队之间,闻到了火药味,面对士兵们的防线以来,我瞧着那些将领们都有点儿觉得可怜。”
“啊!”
“这就是罪恶……从那时起我再也没找到一个我可以忍受得了的人。”
“事实是,”德亚底安修会修士说,“我们那些将军并不英勇。”
“噢!”马萨林大声说道,“有大亲王先生……我折磨得他好苦,那个人!”
“他不值得怜悯,他获得了相当的荣耀和财产。”
“大亲王先生也就算了;不过比如说,博福尔先生呢,……我让他在万森城堡的塔楼上受了多大的痛苦?”
“啊!不过这是一个叛乱分子,国家的安全要求您作出这种栖牲……我们谈别的吧。”
“我认为关于骄傲方面的罪恶我已经说完了。还有另一种罪孽,我连这种罪孽的名字也不敢说出来。”
“名宇由我来说,您说出来吧,没有关系。”
“一种很大的罪孽,我尊敬的神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