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折锦春-第12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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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啧啧,不一样又咋的?还不得种地去?你瞧瞧,他袖子上还打了补丁呢。”

    “打补丁又咋了?人长得多俊哪?就这长相,他就是穿一身烂布条儿,那也比那什么仇大户家的郎君好看百倍千倍万倍。”

    议论声纷纷扰扰,在耳畔穿梭来去,那小厮的面上便掠过了几分不自在,清秀的小脸上浮起一层薄怒,两根眉毛更是皱得能夹死坟子,强自忍着不出声,一张小脸却涨得红了。

    他们家郎君是何等天人一样的人物?如今落魄到了这穷乡僻壤,便由得这些乡野村妇嚼舌头,真是想一想都要叫人气个半死。

    那小厮越想越是不忿,又有种莫名的委屈与不甘,不由得便将衣袖拢得更紧了,似是要以这样的方式去挡住那些乡野之人的议论。

    对于这一切,桓子澄却是浑若不觉。

    他仍在仰首望着头顶的蓝天,似是瞧痴了去,连前方城门已近亦无所觉。

    那小厮引颈往前头瞧了瞧城门的方向,又看了看在一旁望天的桓子澄,一张小脸倏然垮了下来,肩膀再度往下塌了半边。

    他家郎君近来总爱望天发呆,也不知在想些什么,全不像以往那样意气风发。尤其是三个月前的一天晚上,郎君不知怎么忽然像是从噩梦中惊醒了过来,醒来后居然盯着他的脸瞧了半晌,才叫出他的名字来。

    而更叫人不解的是,从那天晚上起,郎君就像是变了个人,明明人还是那个人,可偏偏说话行事却又与以往不一样了,尤其是郎君的眼神,再也没了过去的清透干净,有时候看着就像是两个无底的黑洞,就这么瞧着人时,能叫人出一身的冷汗来。

    这般想着,那小厮不由将衣袖又往怀里拢了拢,眉头越发皱得紧。

    自那夜惊醒后没多久,有一天,郎君忽然人就不见了,不知去了哪里,几天后回来时,他身上的衣裳又脏又破,就像是去山里头打猎了似的,可他的手里却又没提着猎物,一看就知道是白跑了一趟,可郎君偏偏满脸的淡笑,像是很欢喜似的,委实叫人不解。

    再往后,郎君就变得越发叫人捉摸不透起来。他经常会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一关就是一整天,后来还多出了一个喜好,便是来临渝县的一家铁器铺子打农具,今儿打个犁头、明儿打个锄头,有时也顺带着拿些作物柴禾来卖。

    以往只爱在庄子上读书习字,白衣胜雪、大袖飘飘的郎君,如今,已经快要变成郎君曾经最讨厌的那种俗人了。

    真的太奇怪了。

    那小厮歪着脑袋,一径想着心事,小脸上仍旧是一派的郁结。

    “焚琴。”清寂的语声响起,似是风拨弄着玉玲珑的声音。

    那叫焚琴的小厮被这一声唤回了心神,连忙垂首应声:“是,郎君。”

    不知何时,桓子澄已然收回了望天的视线,冰沉的眸光看向前方,说道:“到城门了。”(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

第327章 唤焚琴

    被桓子澄一语唤醒,焚琴“哦”了一声才反应过来,原来牛车早便停了,他忙不迭地往车下爬,一张小脸却又皱成了苦瓜。

    他原本是叫飞泉的,这名字多好听啊,可他家郎君自三个月前的那天晚上醒来后,便给他改了名叫焚琴。

    这名字一听就不是什么好名儿,可他家郎君却说什么“琴者为禁,焚以为尽”之类的,还说什么“大圣遗音,唯曰焚琴”,那道理一大套一大套的,焚琴根本就听不懂。

    想到这里,焚琴的嘴巴忽尔又翘了起来。

    罢了罢了,他的名字也还好,就叫焚琴也没什么,另一个原先叫“别鹤”的小厮,如今也被郎君改了名儿,叫“煮鹤”,简直是想想就好笑。

    焚琴的小脑袋瓜里转着这些念头,一路小跑着去了城门府兵处交路牌,期间被一个脸上长痦子的小兵搜刮去了几个大钱,方才回到车前。

    “真晦气,大痦子又抢我钱!”焚琴的嘴噘得能挂油瓶,摔手打脚地往车上爬,爬到一半才想起来车上还有个桓子澄,他的动作一下子变得轻了好些,小心翼翼地觑了自家郎君一眼,方才悄无声息地爬上了车。

    焚琴此刻的神情并不显得有多愤怒,实则是与这守城府兵皆混得熟了,这些兵卒都知道,这车子是桓家的。在辽西郡,桓家就算是流放至此,那也不是普通的小人物,因此,这些兵卒也不敢多为难桓家人,顶多索几个小钱而已。

    桓子澄的眼风淡淡地往焚琴那里扫了扫,便拿起了一旁的大斗笠,往头上一扣,清寂的语声便自那斗笠之下传了过来:“到了地方唤我。”

    “是,郎君。”焚琴应了一声,不敢再说话,只向那驭车的哑奴后背上拍了两下。

    那哑奴感知到他的动作,便回过头,咧开厚厚的嘴唇向焚琴笑了笑,旋即手里的鞭子一挥,那牛车便又往前驶动了起来。

    “吱吱哑哑”的行车之声,在黑暗中听来,越发有种沉旧而破败的感觉。

    桓子澄微微阖起了眼睛。

    眼前的黑暗铺天盖地,一如他记忆中的那个黄昏,暮色翻涌,仿若将天地都挤压成了一团模煳的黑影。

    恍惚间,他像是听见了喧嚣的人声,还有隐约的哭泣声,以及周遭传来的咒骂声与嘲笑声。

    日薄西山。

    秋风微凉。

    沉寂的秋日黄昏,风像是有着一股穿透的力量,自他的身体中穿越而去,薄而且疾,如同刀刃,一片片地刮过他的每一根骨头。

    他觉得很空。

    从心到身体,都是空的。

    大辟之刑,原来竟是这样的感觉。

    在闹市的中央,他没有跪伏,更不曾屈身,他只是端正地坐在那里,而他的人,却像是游离在极远的地方,眼睁睁地看着他的父亲、伯父、叔父……看着桓家的成年的、未成年的男子,一个个地,在利斧下滚落了头颅。

    血流成河,人头遍地。

    他坐得笔直,就这样定定地看着。

    没有感觉,也没有情绪。

    如同灵魂剥离而去的一具躯壳。

    那一刻,这血腥且怪诞的一幕,仿佛离得他很远,很远,远到了……恍若一梦。

    冗长而又阴暗的一个梦。

    在梦里,一个个头颅落地,一蓬蓬鲜血喷洒,重斧入肉时沉闷的声响,带着断骨碎裂的声音,还鲜血流动时的“汩汩”声,反复不停地在他的眼前与耳畔出现。

    那像是有一世那样漫长,却又像是眨眼之间、须臾而过。

    他赤了足,不知何故,脑海中回荡起了《长清》。

    一曲奏罢,终成绝响。

    随后,森冷而沉重的斧头,便落在了他的颈上。

    他并未觉得疼。

    也或许,是根本来不及觉得疼吧。

    在疼痛袭来之前,意识便已经离开了躯体。

    那一刻,他只觉出了一种沸腾般的灼热。

    那种喷射而出的滚烫,让他整个人像是从里到外兜底翻了个个儿,他的心肝脾肺、他全部的温度与热血,都像是被从身体里翻转而出,泼出了体外。

    后来他想,或许,那便是死罢。

    生命从躯体中飞快地流逝,快得让人根本抓不住,于是,死亡便也成了一种捉摸不定的感觉。

    唯有永恒的黑暗,与虚空……

    斗笠之下,桓子澄缓缓张开了眼睛。

    竹斗笠的缝隙间透下几许阳光,率性且粗砺,一如辽西郡的大风与暴雪,还有那遍野四起的黄沙,以及一望无际的秫秫田。

    风吹草浪,一道道波纹绵延至天际。

    许多时候,他会一直望着那片广阔而寥远的土地,觉得,岁月漫长,时光从容。

    那个血色的薄暮,就像是从不曾发生过。

    然而他知道,那不是梦,而是真实存在,或曾经存在过的。而有关于那个薄暮的所有一切,也已经深深印在了他的脑海中,难以磨灭。

    重斧斩断颈骨的瞬间,沉闷的声响,脆弱得不堪一击的生命,自那夜惊醒之后,便烙在了他的心底。

    那种空落落的感觉,像是肉身从不曾存在过,你所拥有的一切,连同灵魂与思想,全都在躯壳毁灭的那个刹那,归于虚无。

    大风卷起黄沙,拍打在斗笠之上,连阳光都变得有些昏黄起来。

    桓子澄伸平了衣袖,略有些粗糙的手指,抚在了同样粗糙的车板上。

    他笑了一下。

    无声,亦无动作。

    那像是发生在他想像中的一个笑,起于灵魂深处的某种触动,在尚未抵达唇边之时,便即消散。

    而其实,也没什么值得笑的。

    这世上的许多事,在人类赋予他们一些意义之前,本就是既不可笑,亦不可悲的。

    一切的繁华与荣耀,江山社稷、家国天下、家族亲人、挚爱亲朋,此际看来,还敌不过眼前破洞的斗笠下漏出的一指天光。

    唯天地,可永恒。

    余者,大者不过草芥、细者更如微尘。

    不过如此。

    他有些意兴阑珊起来,手指仍旧抚着一旁的车板,眼睛却又缓缓阖起。

    那一刻,他忽然便觉得,这世上值得看、值得听的人或事,实在是太少,太少了。(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

第328章 有洞天

    “郎君,快到了。”焚琴的声音传了过来,带着几分小心翼翼。

    “唔”,桓子澄缓缓张眸,应了一声,掀开了斗笠。

    牛车已然停在了一处店铺前,那店铺破破烂烂地,极不起眼,若非门招上那个斗大的“铁”字,只怕旁人会以为这家店已经关门了。

    焚琴当先便跳下了车,向着那哑奴打了个手势,便走进了店中。

    桓子澄亦缓步下了车,却不曾进店,而是在门外候着。

    不一时,便见焚琴又走了出来,躬身禀道:“郎君,老火在里头呢,他说镢头已经打好了,请郎君进去瞧。”

    他一面说话,一面便不自在地掸了掸衣袖,小脸垮垮地,显得不大高兴。

    也难怪他不喜。

    这店子确实脏乱了些,不只破,里头还点着个大炉膛,烧得火星子乱喷,四面墙皆熏得黑了,换了以前的桓子澄,他是绝对不可能来这种地方的。

    然而,那终究是以前了,不是么?

    人是会变的,更何况死过一回的人?

    他仍旧是他,却又,并非是他。在他的身体里,住着另一个灵魂。

    纵然,那仍旧是他的灵魂,然而,此际的他,却终究不是当初的他了。

    桓子澄有些慨然起来,点了点头,也不说话,只将斗笠信手搁在了车上,便迈开长腿往里行去。

    焚琴此时便没再跟着了,而是守在了车子旁边。倒是那个一直看着有些憨傻的哑奴,咧开嘴笑嘻嘻地跟着走了进去。

    店铺里有些暗,一些农具与铁器胡乱堆放着,新旧混杂,有些器物上落着厚厚的灰,显是很久无人打理了。

    桓子澄对这里似是很熟,看也不看,缓步绕过杂物,穿堂而过,径直走去了里间。

    里间是个极阔大的屋子,正是打铁之处,屋中的温度比外头高了许多。一个赤着上身的精瘦老者,站在火炉前,专心地敲打着手里的一柄铁钳子,旁边有两个小徒替他鼓风,桓子澄走进来时,这三人连头都没抬。

    而奇怪的是,他们这明显简慢的态度,桓子澄却是根本不以为意,甚至还向那老者微微点了点头,继续往里而去。

    推开了大屋尽处一扇灰仆仆的小门,又是一间杂乱的屋子,屋中置着几案榻椅,尽皆粗陋不堪,一旁还有一张乱糟糟堆着被褥的榻。

    看上去,这应是店主居住之处。

    到得此处,这屋子似亦到了尽头,然而,桓子澄却仍旧继续往前走,直到来到了北面的一处墙壁前,伸手一推。

    那墙壁竟被推了开去,却是一扇打造得极巧妙的小小月洞门。

    他撩袍跨过门槛,眼前已是别有洞天。

    不大的一所小院,花木精洁、树影参差,朱漆回廊沿一侧游转而去,廊下悬着几架精致的鸟笼,笼中却是空的。院子的一角是个花圃,此时园菊盛放,金白朱紫,开得格外热闹。

    一个看上去十分平凡的中年人,正蹲在那片花圃前,手里拿着一只精巧的铁壶,慢慢地往花圃中洒着水。

    他的衣着十分普通,只看侧颜,也只是普通的容貌,然而他通身的意态却是优雅从容,有着一种难以形容的闲适。

    听见身后脚步声响,中年人便回首看了桓子澄一眼,脸上并没有意外的表情,像是早就知道他会来,点了点头道:“你来了。”说着他便放下了水壶,往一旁指了指,“我这便好,请坐。”

    菊圃旁是一方石桌并两张青漆竹鼓凳,鼓凳上铺着素锦椅垫,并不奢华,却给人一种很舒服的感觉。

    桓子澄向那凳子上坐了,又看了看一旁的哑奴。

    哑奴仍旧是笑嘻嘻地,见桓子澄坐了,他便很自觉地站在了他的身后,黑黑的脸膛上是一派憨厚的神情。

    中年人提着水壶,先行搁去了一旁的小山石子上,方才拿了布巾擦手,缓步走了过来,坐在了另一张竹鼓凳上。

    “有消息了。”他仍旧是态度随意,一面说话,一面便探手自袖中取出一张卷成圆筒的字条来,呈予了桓子澄,淡笑道:“李树堂已死,幸不辱命。”

    桓子澄没动,一旁的哑奴却上前接过字条,展开看了两眼,方才看向了那中年人。

    那一刻,这哑奴的面上早已没了憨笑,一双小而黑的眼睛眸光淡然,却又隐着一种刀锋般的锐利:“就去了这么几个人?”他问道。

    许是很久不说话,他一开口,那声音便沙子一样地刮着人的耳朵,听着说不出地难受。

    哑奴突然开口说话,而在场的二人却似是习以为常,无一人惊讶。

    那中年人没去答他,而是将视线转向了桓子澄,那双平素看上去很和善的下垂眼里,忽地闪过了一丝冷意。

    “如何,桓大郎尚且不满意么?”他问道,语气微寒。

    这人看上去一派与世无争的模样,而在说出此语后,他身上的锐气便再也掩不去,直若长剑出鞘一般,一股无形的杀意,顷刻间便弥散了整间院子。

    哑奴哂然一笑,抱臂而立,根本不为所动。

    此时任谁也能看出,这哑奴绝非常人,不说别的,只说这中年人满身凌厉的杀气,若真是普通的奴仆,只怕当场就要吓呆了。

    可是,这哑奴立在桓子澄的身后,身上的气息淡极近无。

    中年人的瞳孔缩了缩,脸上飞快地罩上了一层青气。再下个瞬间,他已是气势收敛,重又恢复成了开始时与世无争的模样。

    而桓子澄,却在望天。

    从中年人拿出字条开始至此刻,对于这园中发生的一切,他根本无动于衷。

    两树白杨、数竿修竹,再加上一棵正结果的柿子树,小院的上方便有了翠叶青枝,将天光亦剪得细碎。

    “此处,逼仄。”良久后,桓子澄方才叹息似地说道,语罢,垂眸看了中年人一眼,嘴角动了动,似若一笑,“墨三先生之格局,亦如此院么?”

    微寒的语声如携了冬时的北风,划过耳畔,让人打从心底里发冷发寒,却又能分明察觉出说话之人隐含的讥讽之意。(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

第329章 墨氏子

    那个叫墨三的中年人,闻言勐地一怔。

    旋即,他的脸上便又闪过了一层青气。

    “格局?”他反问了一声,语带讥嘲,又有一种说不出的尖锐:“偏隅辽西,还要妄谈格局?郎君莫非以为,如今之桓家,仍旧如初?”

    毫不掩饰的讽刺,出自他口时,又有了别一种刻薄的意味。

    桓子澄的脸上无一丝表情,语声亦是冰冷而平淡:“先生所言甚是。故,我才请先生出手相助。”

    语罢,他似是想要笑一笑,只是,终究徒然。

    在那张冰冷的脸上,一切代表着欢喜、快乐与愉悦的情绪,仿佛都无法真正地呈现。

    于是,他的唇边,便有了一个似是而非的微弱弧度,与其说是笑,毋宁说是一个下意识的动作。

    墨三盯着他的脸看了一会,便懒懒地将手撑在了桌上,支着半边脑袋,淡淡地道:“既如此,又何必嫌人少?死士也是要养的,族中养了这么些年,花去的金车载斗量,总不能连家底都予了郎君罢。”

    “吾自知晓。”桓子澄语声清寂,似是全无情绪。

    一旁的哑奴便冷笑了一声,接口道:“那地库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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