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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人这样给羞辱了,且到底那也是皇子母族,还沾着皇族的裙带呢,你说这两家如何能不生气?
然而不可否认的是,在面对这两家联姻的意愿时,也唯有薛郡公这种斩钉截铁、毫无转圜余地的拒绝态度,才能令疑心病极重的中元帝放下心来。
这是最为有效、且也是唯一有效的去除怀疑的办法,你当薛郡公愿意得罪这两位皇子的母族么?他其实也是不得以而为之罢了。
薛家是打定了主意站在中元帝身后的,任你哪一位皇子来了,也绝不会站队。面对两姓求亲之意,薛郡公但凡有半分拖泥带水,中元帝对薛家也不会如今日这般信重。
不过,心中再是如何满意,在表面上中元帝也不能不有所表示。到底他也要顾及一些天家的颜面,总不能被人白白地骂了自己儿子的母族吧?于是在事发后不久,中元帝便叫了个内侍去薛家,口头申斥了薛郡公几句,又罚了他一个月的口俸。
薛郡公被骂得失了颜面,一堵气,整半个月托病没上朝。那时恰巧三公中缺了个大司徒,本来薛郡公是最有力的人选,结果就为了这些破事儿,他被好几个御史联名参奏,再加上周、杜两家背后使手段,那大司徒之职最后便落在了济阳蔡氏族老蔡之培的头上。
这济阳蔡氏也是历史悠久的大姓,只是不及那七姓冠族来得煊赫罢了,且本朝三公手中的权柄已多被分散,论实权远不及尚书令、仆射等要职。
不过,因任职三公者多德高望重的耄老,故其在皇帝心中还是很有些分量的,一些要事、密事也多会召他们商议。
薛郡公没争上大司徒,中元帝大约也是心中有愧,所以在接下来的日子里待薛氏甚厚。只是如此一来,冯、史二姓便有些里外不是人了。
这两家也是倒霉,哪能想到求个亲也能摊上这种事?也再想不到中元帝这心能偏成这样。
如今,有了薛郡公的那句考语在前,纵观大陈略有些体面的士族,又有哪个会不顾名声地去与“无德者”联姻?而从那时起,冯家与史家便隐隐有了种“嫁不出去、娶不进来”的尴尬。
此二姓对薛家的恨,由此可以想见。
可此刻,便是这四家与薛氏关系最差的士族,却偏偏出现在了东陵野老的赠言中,薛允衡自是感到说不出地怪异。
当初若非东陵先生的赠言,他也不会将黄柏陂的那块地强行买(抢)下,他满心以为这块地往后是有大用途的,故一直扣在手中未动。然而此际看来,情况却很可能恰恰相反。
“莫非,黄柏陂竟是个大麻烦……”薛允衡轻轻地自语道,长眉微蹙,眸中划过了几分沉思。
“郎君,茶煮好了。”一旁传来了阿堵的语声。
薛允衡“唔”了一声,眼睛仍旧停在信上,随意地摆了摆手:“斟上。”
阿堵翻了个白眼,斟了半盏茶,拿手背试了试温度。
天气寒冷,这车中虽有火炉烧着,却也不算太暖和,茶水很快便没方才那样烫了,他这才小心翼翼地将茶盏奉到了薛允衡的跟前。
薛允衡接盏啜了一口,旋即便蹙了眉,朝阿堵抛过去一个淡淡的眼风:“难喝。”语罢,便将茶盏往旁一搁,再也不去碰了。
阿堵一口气堵在半路,胸脯起伏了好半晌,方才重重地哼了一声:“穷讲究!”
想了想,终究还是气不过,赌气端起茶壶推窗就要往外泼。
“慢着,我又没说不喝。”清悦的语声慢悠悠地飘了过来。阿堵的动作定住了,扭头怒视薛允衡。
薛允衡却是一脸的得意,端起旁边的茶盏一饮而尽,又将空盏向他面前一推:“斟茶。”
阿堵直是气了个倒仰,却也只能恨得牙痒痒地给薛允衡斟茶。
他前天跟薛允衡打赌输了,赌注就是老老实实、规规矩矩地服侍薛允衡十天,这期间可以还嘴,但不许吵架。
阿堵一肚子的架没处吵,都快憋死了。
看着自家小厮憋得脸红脖子粗地乖乖斟茶,薛允衡面上却并没多少得意,而是神情沉肃。
黄柏陂这块地,确实很诡异。
自从他拿到了地之后,时不时地便总有人要来买,有时是商户,有时是士族。因为都是些不打眼的人物,他便也没叫人细查,只一概推了个干净。
现在想想,这些买地的人便很奇怪。就黄柏陂这么个穷地方,怎么可能有那么多人看中了这块地?
第387章 水翩飞
将两臂枕于脑后,薛允衡靠坐于车板前,敛目沉思。
此次他来到平城,一是为了处置黄柏陂之事,二是为了顺应廪丘薛氏的姿态,与薛郡公遥相呼应。
一念及此,薛允衡的神情便有些冷。
发生在大陈与大唐的连续刺杀事件,令得如今朝堂的局势越发诡谲,中元帝时常召三公密议,还曾经单独向薛郡公问计。
虽然薛郡公对此只字不提,但从他不久前忽然坠马受伤,以及对薛允衡离开大都不闻不问的情形来看,中元帝谋划的这件事,只怕很是棘手,否则薛郡公又何必施这苦肉计?
思及此,薛允衡的眼神便越发幽深起来。
一刻钟后,当他踏入薛允衍的书房时,他的面色仍旧是一派沉凝,眉间隐有忧色。
“二弟先坐,容我看完这页文书。”见到薛允衡,薛允衍淡静的眉眼间几无情绪,只站起来招呼了一声,便又坐了下来,继续研读手上的一份公文。
书房里除了他们兄弟之外,再无旁人,薛允衡此时便也没了顾忌,大喇喇地向椅中坐了,又自顾自地了盏茶,方勾着唇角问:“以如今之势,你还有心看公文?”
薛允衍头都没抬,淡声道:“越是形势不明,便越需立定本位。与其忧心大局,不如干些实事。”
他此时已经快速而仔细地将文书看完了,提笔在一旁批注了几句话,方才抬头看向薛允衡,淡声道:“二弟也莫要小瞧这些公文,若无这些公文,我远在平城,何以窥大陈全貌?”
薛允衡“嗤”地笑了一声,作势拍了拍脑门儿,讥道:“我倒是忘了,你如今呆在这么个鸟不生蛋的地方,一呆就是半年不挪窝,若没了这些公文,你还不得成睁眼瞎?”
“哦?”薛允衍挑了挑眉,茶晶色的眸子向他身上一扫,淡淡地道:“那二弟来此作甚?莫非见此处荒凉,特来下蛋?”
“噗”,薛允衡一口茶水立时喷了出来,俊美的面孔瞬间涨红。
“你……有你这么说话的么?”他伸手指着薛允衡,连手里拿着的茶盏都忘了搁,结果那茶水一下子便泼出了好些,而他却根本顾不得,只立着眉毛怒道:“我好心来瞧你,还瞧出不是来了!”
他这厢气得快要跳脚,可那头的薛允衍却根本不为所动。
他抬头看了薛允衡一眼,便面无表情地将公文往旁边挪了挪,随后不知从哪里摸出块抹布来,开始擦拭桌面,一面便淡淡地道:“二弟,手抖也是病,有空寻医来治。”
薛允衡险些气得倒仰。
不得不说,薛大郎气人的本事实是一绝。
怒目看着薛允衍半晌,薛允衡“哈”地笑了地一声,张口便要说话,可旋即他又像是想起了什么,面上怒色忽敛,“啧啧”了两声,故意拖长了声音道:“长兄当真是避重就轻的高手。小弟不才,何如长兄有本事?长兄半年都孵不出一个蛋来,想必是铁公鸡做得太久,连怎么孵蛋都忘了,所以小弟才会过来探望。”
他说着已是自己笑了起来,也终于记得手里还端着茶盏了,遂将茶盏轻置于案上,复又动作优雅地一挥宽袖,那风度举止,真真是白衣胜雪、洒然自在。
“我便是怕长兄孵蛋无聊,所以来瞧个究竟。”微眯着眼睛说完了这句话,薛允衡便坐回位中,执壶斟满了茶,端着茶盏闲闲地啜了一口,一派适意。
薛允衍闻言,眉眼动都未动,只淡然一笑:“我安坐平城,二弟却是披风带雪远道而来。果然,着急的那人的确是我。”
一个坐在家里,一个却是风尘仆仆,两相比较,谁才是着急的那个直是一目了然。
薛允衡被他说得一噎,两道长眉又横了起来,盯着薛允衍看了好一会,方才重重一哼,将茶盏顿在了案上。
然而,薛允衍的话却还没说完,此时便听他温静的语声传来,不紧不慢地续道:“我身边只一个小厮,诸事不便,为免他劳苦,二弟往后还是……少喷点口水罢。”语罢,他便以两根手指捏起那块抹巾,满脸嫌弃地端详了两眼,又丢蛇一样地将之丢去了一旁。
薛允衡勃然作色,霍地起身,怒目看着薛允衍半晌,蓦地仰首,以冲天长啸之姿,转着脑袋大力往四处用力连“呸”数声,方才得意地一挑眉:“天气干燥,我好心给你书房里洒些水,不必言谢。”
阿堵端着一盘果点站在门边,目瞪口呆地看着薛允衡的洒“水”壮举,一时间恨不能找个地洞钻进去。
这绝对、绝对不是他家郎君!
他绝不承认眼前这个乱喷口水的疯子,便是名传大陈的“白衣薛二郎”。
阿堵的脸涨红发紫,简直是羞愤欲绝。
不过,薛允衡这一招倒确实是收到了奇效,向来不动如山的薛允衍,此时终于挪动身形站了起来。
薛允衡见状,立时肆意大笑,抚掌道:“长兄竟也舍得站起来了,铁公鸡原来怕水。”
薛允衍脸上的嫌弃几乎能拧下来,他掸了掸衣袖上并不存在的灰尘,以及很可能存在的某种水,一瞥眼便瞧见了门口的阿堵。
不动声色地自笔格里挑了杆毛笔出来,薛允衡以笔杆挑起被抛在一旁的那块抹布,轻轻一甩。他的力道用得极巧,那抹布不偏不倚便飞进了阿堵手中的托盘里。
“擦净。”惜字如金地吩咐了一句,薛允衍便当先跨出了书房,一面头也不回地道:“出去说。”
很显然,头一句话他是在吩咐阿堵,而后一句话,则是对薛允衡说的。
薛允衡这一次倒没什么表示,洒然一挥长袖,便负手随在薛允衍的身后走了出去,只留下阿堵捧着盘子,一脸呆滞地站在门口。
不知道现在换个主人还来不来得及?
阿堵的嘴巴瘪了瘪,好想哭。
呆呆地站了一会后,他终是记起自己与薛允衡打赌已经输了,这十天都不能吵架,只得塌着肩膀拿起抹布,自去清扫书房不提。
第388章 铅云重
却说薛氏兄弟二人,自书房中出来后,便向着后院踱了过去。
薛允衍在平城的住处位于南门外的小墩岭下,地方不及上京的大,前后只有三进,唯一的好处便是很清静,能隔绝不少好奇窥探的视线。
兄弟两人一前一后地走着,也不说话,穿过一道四四方方的院门,便来到了后院。
这院子十分空阔,只种了几棵树,此际自是满树枯枝,枝上落着些雪,院中并没有亭台假山之类的风雅物,西南角倒是挖了一座荷池,只是如今那池中也只有淤泥罢了。
看着园门上方的“沛雨”二字,薛允衡的长眉挑了挑。
不消说,薛允衍谨遵着廪丘薛氏的规矩,将平城的这座宅子也命名为沛雨园了。
两个人沿着院中的游廊缓步而行,曲廊之外,雪还在疏疏落落地下着,天空也是昏黄中带着些许铅灰,层云累累压在天边,望去便有一种压抑。
薛允衍举首看了看天,漫声道:“这雪怕是不会停了。”
薛允衡此时早便没了方才的张扬,负手立于廊下,语声冷寂:“这场雪一下,也不知江阳郡又要有多少人吃不上饭了。”
大陈旱情严重,粮食欠收,如今北方的粮食多要从南方运过去。可是,据他前几日收到的消息,北方今年遭逢罕见的大雪,南北要道皆被大雪封住。薛允衡这是走得早,若再迟上十天半月,他可能便要被堵在路上了。
听了薛允衡的话,薛允衍转眸淡淡淡地看了他一眼,琥珀般的眸中无一丝表情:“我尚在此处,二弟莫非以为,你长兄真的只会孵蛋?”
半开玩笑似的语气,说出来的话却让薛允衡双眸一亮。
顾不得对方语中的调侃之意,他目注于薛允衍,正色问道:“长兄是说,你已然做了妥善的安排?”
薛允衍未答他的话,只淡然地点了点头,便又转身往前行去,月灰色的衣衫在微风里拂动不息。
看着他的背景,薛允衡的面上忽地便有了笑意。
“到底是铁面郎君,行事果然如铁板一块,滴水不漏。”他似笑非笑地说道,停了片刻,又感慨地道:“虽不近人情,然于黎庶而言,司晨之鸡便是好鸡,管它是铁还是泥。”
说薛允衍是为了自己的考绩也好,说他沽名钓誉也罢,到底他也为百姓做了实事,这样的官员如果多上一些,大陈也不会是如今的局面了。
应该说,这番话是薛允衡对薛允衍极为正面的评价了,但是经由他的口说出来,怎么听都像在骂人。
好在薛允衍很少在这种事情上与自家二弟计较,闻言只淡笑不语。
当然,如果他真要计较起来,薛允衡从来都会是输的那一个,这一点毫升无疑问。不过此时的他们显然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商量。
“父亲可好?”走了一会后,薛允衍便出声问道。
薛允衡抬手扶了扶发上玉冠,宽大的白袖垂了下来,表情十分随意,道:“父亲自然是好,已经在床上将养了好几日了。我离开的时候,他老人家仍旧每日昏睡,很少醒来。”
“如此便好。”薛允衍轻舒了一口气道。
听见老父生病,他似是觉得很开心,语气中竟有着罕见的轻松,停了一会又道:“若父亲能病他个一年半载的,我薛氏便无恙了。”说这话时,他琥珀般的眸子里一派安宁,没有半分异样。
薛允衡闻言未置可否,面上的神情有些难测。
兄弟二人毫无顾忌地讨论着病重的父亲,全无一点担心,也不知远在大都的薛郡公听了,会是何等反应?
“听闻陛下时常召集三公密议,是为了桓氏。”薛允衍换过了一个话题,陈述式的语气,表明了他对此事的确定。
薛允衡神色微肃,“嗯”了一声道:“应该无错。否则父亲也不会‘受伤’病重,在榻上一躺便躺了这些时日。”说到这里,他忽地长叹了一声,道:“我到现在才明白,父亲当初何以会大张旗鼓地拒绝了冯家与史家的求亲,原来,是为了避开三公之位啊……”
他的语气听不出好恶,唯神情郁结,全没有方才的洒脱。
薛允衍的脚步顿住了,那一刹,他灰色的袍袖在微风中慢慢拂动,安静了片刻,他淡然的语声方才响起:“父亲深谋远虑,非我等可及。”
薛允衡静了静,淡淡地拂了拂衣袖,道:“恕我不敢苟同。”
此语一出,两个人便不约而同地停下了脚步。
此时,他们正行至游廊的转角,再往前便是荷花池。薛允衡四顾一番,干脆便撩袍坐了下来,又指了指对面的位置,懒散地道:“坐下再论。”
薛允衍未说话,却依言坐了下来。
南方的天气比北方暖些,他二人都是在北方过惯了冬天的,此时也不觉得冷,坐在那里也是腰背挺直,全无一丝畏寒之态。
细雪如舞,时而被微风拂入廊中,积出浅浅白霜。
“宗族为重,社稷次之,君为轻。我以为,这并不对。”薛允衡突兀地便开了口,面上是肃然以及些许的不认同,“身为冠族,位极人臣,享百姓供养、得君主厚待,便应一心为公、为国、为百姓,何能以一姓凌驾于众人之上?”
他的语气中含着一种连他自己也未察觉的激荡,说话时更是止不住地语声微扬。
看起来,对薛郡公托病不理政事、远远避开桓家起复一事之举,他是有着自己的想法的。
薛允衍闻言,侧首扫了他一眼。
那一眼,极远,如相隔千山万水,旷远广漠。
“我的观点,与你正相反。”他淡声说道,抬手抚平了衣摆处的一处折痕,语声平静:“宗族为亲,社稷远之,君……远在天边,干我底事?能进时则进,不进则守,守而不成便退。只要进退有据,便堪为智者。民间有句俗语,我倒是想说予二弟听听,那句话说‘人有多大的头便戴多大的帽子’,我深以为然。二弟试想,一个人若是连宗族亲人都护不住,又拿什么去妄谈护江山百姓、振社稷天下?”
第389章 分泾渭
薛氏兄弟二人从来意见相左,此时更是泾渭分明。而奇怪的是,无论是薛允衍还是薛允衡,在这一刻都显得极为平静,可想而知,像这样的辩论,在二人之间应该是时常发生的。
“以家族之名,使诡诈之法,推托本该系于己身之责任,实有悖人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