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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此刻,秦素的回答却让他明白,他没猜错。
“果然,东陵野老就是你这厮……你这小娘子虚饰出来的!”薛允衡咬牙切齿地说道,几乎有点口不择言。
如果不是顾着秦素的女子身份,他这会一定已经揪住她的衣领,再饱以一顿老拳,以泄心头之恨。
“郎君何其小气也。”秦素细声说道,语气却很郑重:“我人微言轻,若不假借世外高人之名,又如何能令得郎君于醉仙楼中与我一晤?行此下策我亦是万般无奈。郎君如皎皎明月,是这世上最难得的君子,所以我才会贸然找上了郎君。且,我自忖并无一事对郎君不利,郎君又何须挂怀呢?”
第517章 欺以方
听了秦素之语,薛允衡险些气了个倒仰。
何须挂怀?
说得真轻巧。
想他堂堂薛二郎,在大都那也是风流倜傥无人能敌的,却被个没及笄的小娘子骗得团团转,这小娘子还拿了个子虚乌有的东陵野老做由头,让他……以及上京城的无数士族……都几乎奉之为上仙。
别人丢不丢脸他薛二郎管不着,可他确实是……很丢脸。
这脸都快丢到大门外去了。
这事儿若是被别人知晓,你叫他白衣薛二还怎么在大都混?
“若我说我挂怀呢?六娘子又当如何?”薛允衡冷声问道,一张脸直是黑如锅底。
“要杀要剐,听凭郎君处置。”秦素很光棍地挺了挺胸。
输人不输阵,耍无赖也要耍得有风骨、有气势。在这种事情上,咱们的妖妃娘娘实可谓浸淫其道已久,当真是信手拈来。
“你这厮……”薛允衡的黑脸都快气红了,指着秦素的手抖啊抖。可偏偏地,在本性上他却是个纯粹真挚的君子,除了骂人之外,他还真想不出什么办法来制秦素。
如果秦素是个男子,打一顿也就罢了,可对方却是个娇滴滴的小娘子,生得嘛……也算能过眼了,这就让薛允衡很郁结,连骂都骂不出口。
堂堂薛二郎,你叫他指着个小娘子破口大骂,这种事情他是做不来的。
只能一个劲儿地生气。
见薛允衡气得脸红脖子粗地,憋了半天说不出话来,秦素莫名地便觉畅快。
前世被这厮天天在朝堂上骂“妖妃”,这一世总算找补回来了一些。就从这点来看,今日与薛氏兄弟见这一面,值了!
“君子欺以其方,六娘子此举,深得精髓。”凉若西风般的声线传来,却是薛允衍在旁品评了一句。
只此一语,再无他言。
薛允衡立时一口气堵在了胸口。
这种“我分明是在赞你,可我其实就是在骂你”的话,也就这只铁公鸡能说得出来。
“睚眦必报!”薛允衡大袖一拂,掏出把扇子来扇风,鼻孔里重重地哼了一声。
很显然,薛允衍是为了上晌的事情报复来了,薛允衡对自己的长兄极为了解,这位铁面郎君心眼儿小起来的时候,那是比针尖儿也不差多少的。
听得薛允衡所言,薛允衍却根本毫无异样,亦不再言声,只静静地站在一旁,很有种袖手旁观的意味。
秦素以眼角余光扫过这兄弟二人,心中划过了一分忧虑。
他们的态度实在太轻松、太写意了,亦即是说,他们根本就没把秦素当回事。
这种骨子里的轻视,或许是因为秦素是女子,也或许是因为力量上的强弱对比太强烈,又或者是因为他们已将秦素视为囊中之物。
无论是哪一种情况,此时的秦素想要与薛氏谈合作,不啻于痴人说梦。
秦素袖子里的手紧了紧。
此时此刻,她必不能示弱,而是要示强。
即便不能谈合作,她秦素能预知未来十余年大小事,仅此一项,她就不该被轻视。更何况,她或许还能救下薛允衡一命,从根本上改变这位君子前世的收梢。
一念及此,秦素心中便迅速做下了一个决定。
她轻拂裙裾,蓦然转身面朝薛允衡,端端立好。
那一刻,她身上的气息变得沉肃,虽只是白衫灰裙、素衽简致,却偏偏有了种衣华裳、重锦绣的气势,其庄、艳、雅、凝竟是无一或缺,刹时间令这肃穆的大殿也成了衬托她的背景。
“二郎君见谅。”秦素从容语道,一派落落大方:“此前不过是戏言尔,请郎君勿要介意。六娘在此先行赔罪,诸多得罪之处,请郎君勿怪。”语罢,她便举手加额,郑重地行了一礼。
这一番举动,不可谓不庄严,然而,薛氏兄弟却似乎并不在意。
薛允衡施施然地摇扇引风,唇角微勾:“所谓赔罪,赔从何来?”
虽似戏语,但语中之意却极深,而在他的眼底深处,也隐着一丝旁人难以察觉锐利。
秦素坦然地直视于他,面上现出了一个淡笑:“六娘别无长物,所恃者,唯紫微斗数而已。”
话音落地,她身上气息陡然变得强烈,恍若重云压顶、寒雨连野,令整个大殿都为之一暗。
薛允衡挑眉看着她,眸底划过了些许讶色。
这个秦六娘,初见时只觉清雅,再见时又觉俗丽,而如今看来,却突然有了种芳华绝艳、泠泠然叫人不敢逼视之感。
他眸底的讶色迅速转换成兴味,勾起的唇角弧度加深。
“有趣。”他笑着上下打量着秦素,视线中多了几分好奇。
场中唯一未变者,只有薛允衍。
无论是上晌秦素那甜到让人汗毛直竖的声音,还是此刻她故意没去压制的气势,都不曾让他有片刻失色。
他仍旧是他,淡静空远,不为外物所动,似是远离尘世。
“我也知道,仅凭紫微斗数此四字,并不能让人信服。”秦素的语声继续传来,态度极是坦诚,“但是,两位郎君想必也看到了,我所说的每一个赠言,皆无失算。试问当今擅术数者,又有谁能强过我去?”
薛允衡似笑非笑地看着秦素,片刻后,启唇轻轻吐出了三个字:“苏长龄。”
秦素立时瞳孔一缩,
苏长龄,前世逃亡赵国成为一代谋臣的苏长龄,这一世却成了江仆射的门客,仅一个漕运之策,便令江仆射成为了与三公同级的重臣。
这个改变了前世轨迹的人,恰好便在秦素所知之外。
薛允衡偏偏挑中此人,想必是因为苏长龄最初结识江仆射时,亦是以术数推出了几件事,且每件事都推得极冷。
飞快地在心底盘算着对策,秦素面上却是一片茫然,看向薛允衡道:“却不知这位苏长龄又是何人?”
薛允衡“哈”地笑了一声,摇头道:“六娘子不是自诩赠言极准的么?怎么,苏先生这样的一个术数大手,你都没算得出来?若果真如此,你这紫微斗数也是浪得虚名嘛。”
第518章 兔布偶
若论说话气人,薛允衡还是深得薛允衍真传的。
不过,秦素对此并不以为意,洒然一笑道:“术数者,也只是测算诸事的一种手段罢了,又不是尽知天下万物万事,那就不是人而是神了。我所擅长的,便是堪破诸事之间的关联,以紫微斗数为主,辅以望气观虚之术,往往推一及三,由此及彼,还是与他人有很大不同的。不是我自夸,举凡我赠言的人与事,绝不会有半字落空,比如邹承尉刺字埋皮,再比如符节诸事乃至于占田复除案诸事,我断得是对是错,两位郎君身在其中,理应比我更加清楚。”
她这话说得大言不惭,不过却也很好地为紫微斗数的不足填上了空缺。紫微斗数最大的缺陷便是必须以生辰八字为基准再行推算。这种具有一定隐秘性的东西,寻常是无人愿意主动相告的,所以秦素又给自己添了个所谓的望气观虚。
气者,虚也,这东西无形无色,自然是任她说就是了。
她话音落下,大殿里便有了片刻的安静。
薛允衡用一种夸张的震惊表情看向秦素,手里的扇子也忘了摇。
一个人能自吹自擂到这种程度,且还是一个小娘子,就算是薛氏兄弟,也是平生仅见。
“话说千般,六娘子何以一味避重就轻?”大殿深处,响起了薛允衍微凉的语声。
这位一直作壁上观的薛中丞,终于对秦素提出了第一个问题。
“符节、陶老、桃木涧、黄柏陂……六娘子步步为营,目的何在?”他问道,淡然的眸光却没去看秦素,而是看向了殿门外绿树掩映出的那一片浓荫。
秦素抬起头来,正色道:“这一切,皆是为了秦氏。”顿了顿,又道:“还有我自己。”
听得此言,薛允衍神情淡漠、面无表情,而薛允衡则是长眉一轩,笑问:“就这么简单?”
“正是。”秦素应道。
她的目的确实就只有这两个。
“为何选了薛氏?”薛允衡问,眸光陡然变得锐利:“以秦氏郡望,谁给你的胆子来攀附我薛氏?”
在这个刹那,他的语声冷得怕人,像是十二月的寒风刮过秦素的耳畔。
秦素目视于他,蓦地展颜一笑。
忽如东风辗转、风烟若雾,盈然碧水流春波、滟滟雪肤凝翠蛾,这一笑,竟生生被她笑出了魅惑众生的妖娆。
“为什么就不能是薛氏呢?”她的语声像渍了蜜的冰,甜且凉,过耳之时,仿佛能顺着耳朵眼儿直钻进人的心里去,“薛氏身居冠族、位列七姓,却对诸事袖手旁观。朝堂事你们不沾、民间苦你们不问,却敢厚着脸皮白白享受万民仰慕,我只不过是代民讨些回报罢了,怎么?这不是你们薛家该当做到的吗?难不成,你们薛氏还真要一辈子缩着脑袋?”
居然咄咄逼人,一步不让!
此语落下,莫说是薛允衡,连薛允衍也微有些动容。
倒不是他们被秦素的话给说动了,而是觉得这小娘子的胆子简直大得匪夷所思。当着薛家人的面儿,就敢说薛家是缩头乌龟,她是不是活得不耐烦了?
秦素的话却还没说完,略停了片刻后,她又像是男子那般从容展了展衣袖,复又道:“再说我,的确,我做下的诸事都是为我秦氏考虑,也在为我自己考虑。可是,我至少是竭尽所能助二郎君救下了建宁郡灾民、助大郎君赢下了占田复除大案,更给大郎君点明了朝堂蛀虫,让邹承尉、夏先生的英魂得以安息。比起你薛氏被动出手,我秦六娘却是用尽了一切手段主动助人。我不知两位郎君是如何想的,我秦六娘扪心自问,无愧于天地。”
大义凛然地说完了这番话,秦素便飘飘洒洒地将衣袖一拂。
不想,这一拂的力道大了些,却见那袖子里陡然飞出一物,“啪”地一声便落在了地上。
这突兀的一声轻响,瞬间便击碎了大殿中原本的肃杀。
寂静笼罩了整间殿宇,殿中三人的视线都集中在了地面上,而随后,薛氏兄弟的表情,便都变得有些古怪起来。
那掉在地上的事物,居然是一只布偶!
确切地说,是一只缝得很精致的小兔布偶,眉眼口鼻栩栩如生,煞是……有童趣。
这位胆大包天的秦府六娘子,居然还随身带着个小孩子才会玩的布偶?
刹时间,秦素在他们眼中的形象,崩塌了。
这哪里是大胆不知礼的小族女郎?这分明就是个不懂事瞎胡闹的小娘子嘛,而更重要的是,这小娘子还能将一通胡言乱语,讲得如此大义凛然。
简直让人哭笑不得。
薛氏兄弟齐齐看向了秦素,四道似冷似热的视线,瞬间便将秦素给牢牢兜住了。
秦素的脸“刷”地一下红到了脖子根儿。
“不许看!你们都不许看!”她像是有点慌了神,居然就这样大呼小叫起来。
一面说着话,秦素一面便急匆匆地上前去拾布偶。许是太过惶急,便在她俯身之际,又一个布囊从她袖子里掉了出来,虽然她眼疾手快接住了,那布囊的扎口却是一松,滚下来好些又白又圆的小糖球儿。
秦素“哎呀”了一声,又忙着去捡糖球,裙摆扫过地面,结果将那布偶又给扫去了一旁,于是她又忍不住“哦呀啊”地乱叫起来,大殿里一时间鸡飞狗跳,这位秦六娘一个人居然闹出了一通人仰马翻的阵势。
不知何故,薛氏兄弟看向她的目光,不约而同地变得柔和了起来。
秦素做出了一副慌手慌脚的模样,俯身收拾着遍地残局,唯低垂的眉眼间,掠过了一丝浅笑。
薛氏之事,她可是记得不少呢,更知道那些薛家的小娘子们,是极受薛大和薛二宠爱的。
前世时,秦素甚至听宫人说过,薛大和薛二对家中妹妹之好,曾经令嫁进薛家的子妇们都嫉妒,甚至还发生过一些“子妇与小姑争宠”这样的事来。
所以,秦素才会备下了这几样东西。
骂是要骂的,顺手再给自己脸上贴贴金,将自己真正的意图隐藏起来。然而,这骂过之后的收场,也必须考虑到,否则秦素就是真傻而非装傻了。
第519章 险过关
布偶与糖球,这是小女孩最喜欢的事物,据说薛大郎对妹妹们的宠爱已经达到了“甘做人形布偶”的境界,秦素希望,这只布偶飞出去,至少能让薛允衍联想到自家的妹妹身上,然后再从自家的妹妹,联想到秦素只是个未满及笄之龄的少女,最后对她网开一面。
这是她唯一的目的,而这个目的针对的,只是薛允衍。
让薛允衍心软,便是这个目的最终的指向。
不是求和,胜似求和。
至于薛允衡,这厮本就是个君子,正应了那句“君子可欺以其方”,秦素还真就是瞧准了这一点,明着欺负他了,反正他又不能打她又不能骂她,也不可能来报复她。所以秦素一点都不担心。
心底里的念头转得飞快,秦素捡东西的动作却很慢。
让糖球再多滚一会,让布偶再多在地上躺一会,这样的情形,想必会令薛大郎的心,再软上几分罢。
虽然并不能确定此计必成,但秦素还是尽心尽力地执行着自己的计划。
她就是个十四岁的小娘子,身为堂堂薛氏郎君,又何必来与她一介小娘子计较,不是么?
明为忙中出错,实则慢慢吞吞地拣好了糖球,秦素便涨红着一张脸,提着裙子走去一旁,探手去拣布偶。
谁想她人还未至,视线里忽尔便探进了一只手。
这只手不似李玄度那般优美,却有着一种格外的沉凝,指型修长,骨节分明。
秦素的动作微微一顿。
便在这个瞬间,那只修长的手已然拣起布偶,递去了她的眼前,随后,一道凉静的声线也落入了她的耳畔:“给你,拿好了。”
温柔的语声,暖得仿佛秋天的大太阳兜头盖脸地裹在了人的身上。
秦素的心跳险些漏了半拍。
我的个天,居然是薛允衍!
这位薛大郎,居然也能说出如此温柔的话语。
有那么一个瞬间,秦素觉得连呼吸都要停住了。
她真真是再也想不到,这位以铁面无情而著称的薛大郎,陡然这样温柔起来,竟是如此地叫人心神颤动。
几乎不比李玄度那妖孽差多少了。
略略凝了凝神,秦素方才飞快地伸出手去,“啪”地一声便从那只手上夺过了布偶,复又抬头瞪了薛允衍一眼,凶巴巴地道:“不许……不许跟别人说!”
毕竟,十四岁也不小了,却还随身带着布偶,这事儿说出去也是要惹人发笑的。
此刻的秦素,凶蛮无理,却又色厉内荏,一看就没底气,偏还要做出个样子来吓唬人。
简直就像个跟兄长撒娇的小女孩。
看着眼前的少女明艳的容颜,薛允衍的唇角便弯了弯,仿若微风推开湖水,笑意如涟漪散开,却又在将散未散的当儿,缓缓收住。
这样的笑容,大约没几个女人能抵受得住。
当然,咱们的妖妃娘娘除外。
不过饶是如此,秦素也不免要在心里慨叹:薛家的血脉委实是好,与之相比,秦家人的好相貌就被衬成鱼目了。
便在她如此作想之时,却见薛允衍淡淡地看了过来,启唇吐出了个四个字:“处心积虑。”语罢,面上居然划过了一丝无奈。
秦素心里立时格登了一下。
他看出来了?
可是,他的语气却是宽容的,甚至可以说是纵容,而他看向秦素的眼神,则带着种洞悉一切、却又不愿与之计较的意味。
这意思是……过关了?
慢慢地将布偶塞进了袖中,秦素一面思忖着,一面便顺手取出了一把团扇,伸到了薛允衍的面前,也不看他,只别别扭扭地道:“这个给你,方才……多谢你。”
仍旧像个不知事的小娘子。
反正不管薛允衍信还是不信,秦素向来是做戏做足全套的。
薛允衍看着团扇怔了一会,面上便浮起了一丝哭笑不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