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折锦春-第23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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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秦素侧首想了想,便道:“就在此地便是。”

    白芳华闻言,心头微微一凛。

    通常主人们是不大喜欢听刑的,惨叫声有什么好听?多人哪。

    可是,也有一种主子,对这种惨叫根本不为所动,听见就跟没听见一样,该做什么还做什么。

    这一类主子,大多比较难相与。

    不着痕迹地看了秦素一眼,白芳华恭敬地应道:“是,殿下。”态度比方才还要恭敬三分。

    “慢着。”秦素叫住了她,复又垂眸看向了脚下跪着的这群人。

    自从听见白芳华唤出那句殿下后,霍亭淑带来的人已经全都跪下去了。如今水榭前头一群矮了半截的人肉桩子,倒叫她这位公主殿下显得高大了许多。

    “就罚那两个吧,她们方才抓着阿栗来着。”秦素蓦地说道,复又伸出一根纤长的手指,点向了方才抓住阿栗那两个健妇,不疾不徐地道:“杖五十,白总监亲自盯着,可别打少了去。至于其他人,就罢了。”

    跪下的诸人皆是心下一松,唯那两个健妇面色如土。

    她们再也没想到,秦素没去罚按住她的那两个宫女,更没罚霍亭淑与杜十七,而是指明要罚按住阿栗的她们。

    她们这是倒了哪门子的霉哟。

    一时间二人直是身颤肉抖,匍匐在地不住地高呼“公主饶命”,那惨叫声简直能叫出人一身的冷汗来。

    秦素轻轻一笑,拂袖踏上了水榭。

    从头到尾,她都不曾让霍亭淑这边的任何人平身。

    正愁找不到机会催中元帝册封,这机会不就来了?如果不好生利用起来,那也太对不起霍亭淑与杜十七了。

第621章 唤尔名(缓慢燃烧的C4和氏璧加更)

    进得水榭之后,秦素便招手唤来阿栗,漫不经心地道:“这案上的物事都是人用过的,不洁净,便叫人扔了罢。再,我要赏一会落日,你去寻一副棋枰并棋子来,我记得父皇赏过我一套玉的,就拿那一套。”

    她说一句,阿栗便笑应一声是,满脸的扬眉吐气。

    秦素今日这一来,只怕宫里的那些人便都知道了,这新来的公主殿下,可不是好惹的。

    自做了秦素的使女以来,阿栗觉得,最近这段日子真是过得畅快,连带着她每天都那么开心。

    秦素吩咐完了那些事之后,阿栗便领命而去,秦素便自窗中探出了半个身子,信手攀着檐角下横斜的一枝红枫,浅笑着唤道:“亭淑进来,陪我着棋。”语毕,折下一片枫叶,转身抛去水中。

    那一叶红枫随水浮着,飘摇不定,水榭内外却是一片寂静。

    亭淑这两个字,直是刺得许多人心惊肉跳。

    在大陈,上对下、尊对卑、长对幼,皆可呼之以名,从规矩上说,秦素直呼霍亭淑的名字,并不能算出格。

    可是,当着一应仆从下人的面儿,就这样大声叫出对方主人的名字,场合却是不大对,亦显得有些无礼了。

    但还是那句话,尊对卑呼名,规矩上没问题。

    众人这时方才想起,就在不久之前,霍亭淑也是当着一众下人的面儿,对杜十七说起了秦素的名讳。

    这位公主殿下,委实记仇得很!

    众人心中不约而同地得出了这个结论,而霍亭淑则如同做梦一般地看向了秦素。

    就在半刻之前,还是她在水榭中冷嘲热讽,将眼前的女子踩在脚下。可眨眼之间,这曾经被她视为草芥的少女,反过来叫着她的名字,当着一众下人的面儿,践踏着她的尊严,而她却不能有半点违逆。

    这变化到底是怎么发生的,霍亭淑居然有些茫然。

    她垂下了头,听见了自己干涩的声音说道:“是,殿下。”

    她终于能够正常地发出声音了。

    在听见秦素说不罚其他人之后,那种巨大的恐惧感终是离她而去,让她恢复了些许镇定。

    “你进来罢,我叫人给你收拾收拾,瞧你这一身脏的。”秦素侧首端详着她,笑吟吟地说道。

    分明是专戳着人的心窝子说着这些话,偏明眸干净如水,孩子气地天真着。

    湖风吹来,霍亭淑忍不住哆嗦了一下,左右看了看。

    除她之外,她带来的所有人都还跪着,包括杜十七,皆是跪于水榭之前,而那两个哀嚎的健妇已经被人堵住了嘴,拖去一旁接受杖刑,那沉重的木棍触体之声有节奏地传来,让她觉得一阵阵地发冷。

    这宫里,往后还是少来为妙。

    在心底做着如此决定,霍亭淑从地上爬了起来,步履踉跄地拾级而上,根本就没去管地上跪着的杜十七,也就更没看见杜十七渐渐阴沉的面容。

    如果能趁着对弈之机好生讨好公主殿下,将事情挽回几分,那么回去之后,夫人想必也不会太重地责罚于她吧。

    这已经是霍亭淑此刻唯一的念想了。

    “进来罢,棋枰还没来呢,你先收拾收拾。”秦素的态度堪称柔和,招呼霍亭淑进来后,果真便吩咐人给她寻新衣裳,又叫人梳头净面,张罗得一通热闹。

    两相比较,一直被秦素冷落的杜十七,便越发显得孤单起来。

    秦素连眼风都没往她那里扫一下,面上的笑意仍旧甜美。

    杜十七的心眼儿也是很小很小的,今日被秦素罚了,她不敢报复秦素,而霍亭淑连替她求情都不敢,杜十七这个笑面虎准定能记下这件事儿来。

    这种戏码,秦素最爱看了。

    白芳华远远地看着这一幕,心底却越发多了些警醒。

    该打的打、该罚的罚、该打压的打压,打压之下又继续拉拢。

    这位半路来的公主殿下,手腕可娴熟得很,看来做外室女的那些年,她能好好地撑过来,并非偶然。

    心中如此想着,白芳华的态度越发恭谨。

    清凉殿的宫女在她的分派下,很快便将原先布置在水榭中的事物都扔进了湖里。那八个小宫女分出四个跑了趟清凉殿,将棋枰、锦褥、茶点等物都端了过来,没多大功夫,便将水榭重新布置一新。

    秦素便命人将活窗启开了八扇,正对着一湖斜晖。

    仲秋天气,天高风凉,水气携西风浩渺而来,湖上偶有鸥鹭飞过,正是风景旧曾谙。

    秦素闲闲地与霍亭淑下着棋,似对前事毫无芥蒂,亦似是根本忘记了,水榭外头还跪着一个杜十七娘。

    那一刻,秦素唯一的感受便是:做一个祸国殃民的公主,委实快意!

    公主殿下水榭发威,怒殴三皇子府仆役,罚跪杜骁骑之女,这个消息随着一阵阵秋风,飞快地传遍了整个皇宫,还不到傍晚已是人尽皆知,便连远在东宫的太子殿下有所耳闻。

    至于中元帝,他收到的消息自是早于所有人,事发后不到半刻,他的龙案上便有了一份完整的详情。

    “阿巧这脾性到底随了谁?竟是个爆炭做的不成?”中元帝一手抚着发上金冠,一手举着字条儿说道,语罢便将之置于案上,一脸的无可奈何。

    一旁侍立的大监邢有荣躬下了身子,陪笑道:“公主殿下性情直爽,肖似陛下。”

    “胡扯!”中元帝笑骂了一句,语气中却没半点怒意,那张俊秀而沧桑的脸上,也难得地不见阴鸷,只有一种慈父面对顽劣小儿的无奈,“你这是专挑好听的说,就没一句实话。这么个坏脾气小娘子,在民间早就要被阿爷阿母打手板了,什么直爽,我看是顽劣不堪才对。”

    瞎子都能看得出,中元帝这话说得有多假,邢有荣都不好意思去看他的脸。

    真要该打,你这笑得满脸开花又是几个意思?

    肚中腹诽自不可明说,邢有荣口中已是叫起屈来:“我这说的可句句是实话,陛下可冤枉我了。”

第622章 弹金冠(草莓痴和氏璧加更)

    “你这老东西专会说假话。”中元帝心情甚好地又骂了邢有荣一句,复又带着些回忆地道:“孤记得孤小时候也没这般调皮啊,一直老老实实地,孤的几个孩子也都是斯文得很,阿巧这孩子却……”

    他叹了口气,站起身来,看着大殿外渐沉的暮色,面上现出了几许惆怅:“这也是孤这个做阿爷的不好,没早些去找她,她……受苦了。”

    有些落寞地说着这些,中元帝已是缓步踱至了锦帐边,望向宫殿东北角的方向,再度长叹了一声。

    邢有荣静悄悄随在他身后,并不说话,只陪着他叹了一口气。

    停了停,又叹了一口气。

    中元帝闻声失笑,转头看着他道:“孤叹气是为着儿女,你长吁短叹又是为的什么?”

    “唉”邢有荣拖长了声音再叹了一声,方道:“我这是替陛下叹的气。陛下万金之体,不可抑之过度,太医也是这样说的,郁伤肝脾,于身子不利。所以我才替陛下叹气,由我将这气都给叹完了,陛下便只剩下欢喜开怀了不是?”

    中元帝闻言自是龙心大悦,笑道:“话都被你说了,连气都被你叹了,孤现在也只能管管小女儿喽。”

    看得出他心情极好,说话时眉眼含笑,简直与往常判若两人。

    这个才认回来的便宜公主,中元帝看来是真心地宠爱着的。

    邢有荣用心记下了这一点,笑道:“陛下日理万机,爱民如子,如今便多分些私心管一管失散多年的公主,百姓们也只会说陛下慈父心肠。再者说,公主殿下也只是真性情,并不是真的顽劣,天之娇女,又岂是一般人家的孩子比得的。”

    这顶高帽子送过来,中元帝就算明知他是奉承,也被奉承得心满意足。

    “什么真性情,我看是少管教了她才是。”他笑着摇摇头,回到御案前将字条儿拿了起来,指着其中的某处道:“你瞧瞧,她居然还把老三家的一套钧窑白瓷给扔湖里了,简直就是暴殄天物。那钧窑白瓷孤这儿也没几套呢。”

    话虽是如此说,可他面上的笑意却没落下去过,这也让他的脸上有了一种难得的柔和,那张英俊的容颜亦不再阴沉,而是添了些许明亮。

    邢有荣与中元帝相伴多年,哪会不明白他的意思,立时接口道:“陛下,这我可得为公主殿下说句公道话。今日之事委实也不能怨公主殿下,毕竟殿下才进宫,宫里的人大多都没见过,就算换成个大人这时候只怕也心慌着,更何况殿下才十四岁,还没及笄呢,遇件不大点儿事也能看得比天大,可不就慌手慌脚起来了。”

    话里话外没有一句实的,却又句句卡在中元帝的心尖儿上。

    秦素之所以被人欺到头上来,说到底,就因为她至今没个封号,也从不曾在正式的场合出现过。虽然人尽皆知有这么个公主,可是这公主是丑是美、是胖是瘦,人家却是不知道的,就算走了个对脸儿,人家也认不出啊。

    秦素这瞎胡闹似地举动,焉知不是因为受了天大的委屈?连个皇子内家人都敢叫人掌公主的嘴,这还真是……

    中元帝脸上的笑容淡了几分,伸指弹了弹发上金冠,淡淡道:“孤看你也是人老成精,快赶上孤那三公了。”漫不经心的语气,神色间不辨喜怒。

    邢有荣的汗立马就下来了,麻溜地便跪在了地下,以头触地道:“陛下折煞我了,我就是个无根的人,喜陛下所喜、忧陛下所忧,我也就这么芝麻点儿大的本事,陛下打小儿就看着我了,还不知道我就是个夯货么。”说着话他就抹起了眼泪,哭得那个伤心。

    中元帝倒被他唬了一跳,又见他老泪纵横,哭得格外地认真,便又觉得他这戏演得假,没好气地道:“罢了罢了,你起来罢,孤就随口一说,你倒还当真了,孤看你真是要成精了。”

    邢有荣哭丧着脸继续哀嚎道:“成不成精陛下说了算,我不敢有半个字违抗。可是有些话陛下是随口一说,旁人听了可就又要上折子了。我被人叫阉竖、叫弄臣都不打紧,反正我这脸皮就是老橘子皮,人家说什么我都能当没听见。可是陛下英名却是顶顶要紧的啊,别叫我成了别人攻讦陛下的把柄才是。”

    真真是一番话说得发自肺腑,中元帝听得脸上又有了笑意,故意瞪眼道:“孤看他们哪个敢?”语罢又放缓了语气,和声安抚他道:“你也别总这么心惊胆战的,你是孤打小儿就用的人,没人能拿你怎么着,快起来罢。”

    见中元帝的神情终于恢复了正常,邢有荣的一颗心这才落回肚中,抹着眼泪谢了恩,慢慢爬了起来,到底年纪大了些,手脚有点发麻,动作便不大利落。

    中元帝便吩咐:“来个人扶一扶邢大监。”

    一个小宫人忙跑上来,扶着邢有荣站了起来,中元帝便有些感慨:“你也老啦,唉,这时日过得真是快,孤的女儿也这样大了。”

    邢有荣连声谢恩,却没敢再说旁的。

    皇帝可以说自己老,别人绝却不能跟着说。

    难道你还敢嫌皇帝太老了,想叫个年轻的换上?那不是找死么?

    所以邢有荣不接话,就当没听见,同时在心里舒了口气。

    今儿这一关,又平安地度过了。

    中元帝三不五时地便要疑一疑身边的人,邢有荣也要时常表一表忠心,这戏码近些年来时常上演,中元帝大约是不会累的,但邢有荣累啊。

    心累,比什么都累。

    好在今日中元帝心情颇佳,这时常会犯的疑心病也很快就病愈了,又将话说回到了公主身上。

    “客曹部那些个人也真是慢,孤叫他们想个封号,他们到现在也不给孤送来,这是要叫孤等到头发白了不成?”中元帝开始发牢骚,一面习惯性地拨弄着发上金冠。

    此刻的他大约是忘记了,如果不是看他的脸色行事,客曹部的人又怎么敢拖延到现在?

    还不是因为他一直举棋不定?

    皇帝不发话,底下办事的人敢抢在前头把事儿办了么?

第623章 问旧事(wellwise和氏璧加更)

    邢有荣肚中又是一阵腹诽,却见中元帝拨弄了一会金冠,便收回了手,面色也渐渐的肃了起来。

    这是有正事要说了。

    邢有荣立时竖起了耳朵,却见中元帝忽地笑了笑,道:“对了,前些时候你送来的消息,说是阿巧去年在白云观静修过,可是真有此事?”

    邢有荣立时提起了一颗心,躬身道:“启禀陛下,是有其事。当年是因为上京那地方出了个东陵野老,这人却是个术数高手……”

    他开始仔细地讲述秦素去白云观静修之事,尽理让自己的每一个用词都不带任何感**彩。待将始末说完后,他便又道:“……后来上京地动,公主殿下幸得没死,但身边的人死得都差不多了,秦家就又派了一批人过来服侍。殿下如今还将这批人都带在身边。此外,殿下在白云观静修了也就大半年,回青州是今年一月的事。”

    中元帝漫不经心地摆弄着发上的金冠,面上倒有几分感叹:“孤留在那里的人手也是这样说的。还说地动那晚山上原本像是有些动静,不过等他们跑去查看的时候,却是地动山摇。阿巧虽是万幸躲过一劫,却还是受了苦哇。”

    邢有荣连忙将腰朝下躬了躬,小心地恭维了一句:“陛下远见卓识。”

    这话说得不伦不类,中元帝倒又笑了起来,抬脚轻轻踢了他一下,道:“得了得了,在孤的面前你也少来这套,好生说话。”

    邢有荣抹了把汗,将身子站直了些。

    看起来,公主殿下曾于白云观静修一事,中元帝也没打算往下追究。毕竟已是事过境迁,靖王早就死透了,靖王余孽也全都潜逃去了赵国,如今几十年过去,中元帝对白云观的关注度也不像以往那样大了。

    “叫他们还守着吧,没事儿别乱跑。孤再拨些银过去。”中元帝用一种尚算温和的语气说道,复又好笑地道:“我听说,那个唐皇子李九当时也在白云观,他倒没见着阿巧么?”

    这话邢有荣是绝不敢接的,只嗫嚅着不说话。

    好在中元帝这话也不是说给他听了,笑罢了他便又点头:“那个李九倒真是生得俊美得很,我看比桓子澄还要出色几分。”

    说到桓子澄三字时,他的眉峰不易觉察地动了动。

    邢有荣眼观鼻、鼻观心地站着,一张嘴闭得比河蚌还紧,后背的冷汗更是一层一层地出个没完。

    一时说到公主殿下与唐国的九皇子,一时又把最忌讳的桓家放在嘴边儿,今天的中元帝这疑心病怎么连犯了两回?

    见邢有荣大气不敢出地站着,中元帝不由又是一阵失笑:“瞧把你给吓的,孤说什么了让你这么害怕。”

    邢有荣的脸立时苦得皱成了一团,声音里又带上了哭腔儿:“陛下饶了我吧,我算哪棵葱哪棵蒜,哪敢在陛下面前说这些啊?陛下这就是要把我架在火上烤啊,我但凡敢说半句话,不用等到明日,言管们的折子就能把我给砸死喽。”

    中元帝听了这话,不由抚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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