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折锦春-第2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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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西庐出来后,她首先便来到了西窗书斋。

    秦彦昭乃是秦家后辈中最出色的儿郎,他若是垮了,何人便能脱颖而出?这问题几乎想都不用想,答案呼之欲出。

    所以,当钟财捧着一叠诗文,恭恭敬敬奉至钟氏跟前时,她面无表情地从中抽出了两页,仔细读了起来。

    这两页,皆是秦彦昭的字迹。

    不出意外地,那首大不敬的《冬夜感怀》果然在列,而另一篇《春日》,却是一首绵绵长长的情诗。

    “花好无多时,风过谁人知。”

    这两句诗,皆摘自于此。

    诗后的署名并非秦彦昭,而是一个很婉约的别号:青丝君。

    盯着纸页上熟悉的字迹,钟氏眸中,蓦地划过一丝怨毒。

    “烧了。”她将那两页纸递还给钟财,面沉如水,眉间涌动的情绪如霜似雪,令整个房间都变得冰寒。

    左家的人,这就已经把主意打到秦彦昭头上了么?

    钟氏微眯双眼,袖中的手不受控制地抖动着,面上隐隐泛出一层青气。

    欺人太甚!

    左氏简直欺人太甚!

    秦世芳,好一个“贤妇”!

    真真是左家好妇,算计娘家眼都不眨,竟早早就打了这龌龊的主意,与府中宵小暗中勾结,拿着秦家未来的家主,去巴结她的夫家?

    左家也打得一手好算盘。秦家的门楣他们瞧不上,秦家偌大的家财倒是入了他们的眼,便舍出个不值钱的“青丝君”来,妄图染指一二。

    什么青丝君,钟氏真想狠狠地“呸”一声。

    不过是个提不上筷的子庶女罢了。

    左四娘以为,就这样悄无声息、不要脸皮地凑过来,便真能来秦家当了宗妇?

    真是好一场清秋大梦。

    她也配?!

    那一刻,钟氏真恨不能生啖其肉,面上的青气瞬间化作厉色。

    不过,这情绪也只浮起一个刹那,很快便又被她压了下去。

    说来说去,这其中错得最多的,还是她自己。

    她太大意了,总以为西院的一切尽在掌握,这才叫人暗中算计了去。

    若非秦世章忽然离世,若非秦素昨日冒头,甚至,若非林氏的不依不饶,此事会走向何等境地,钟氏几乎不敢往下想。

    她微阖双眼,深深地吐纳了几息,再睁开眼时,面上的神情又变得一派温婉。

    “西窗书斋有鼠,封起来罢。”她闲闲淡淡地说道,拂了拂衣袖,宛若拂去衣襟上飘落的乱红,“钟财,你再亲自跑一趟西泠山房,那院子年久生潮,不宜过冬,便将三娘挪去西华居的西厢居住,恰巧我也想要个乖巧的女儿做伴。”

    “是,夫人。”钟财恭声应是,头垂得极低,连大气也不敢出。(未完待续。)

第067章 变局生

    钟氏端详了一会衣袖上的麻线,复又淡然地道:“如今正是孝期,三娘搬过来也容易,斩衰一身而已,至于别的衣裳被褥之类,便不必搬了,还有她身边的所有使女,也先留在西泠山房暂住,我会调我的使女服侍三娘的。”语罢目光微转,漫声道:“阿柳会随你去,再多多带上几个仆妇,护着三娘去西华居。若有多言的,不必理会,回来复我便是。”

    她面无表情地看着钟财,眼神淡极近无。

    钟财全身的寒毛都竖了起来,将头垂得更低了些,恭声道:“是,夫人,我会好生将三娘请去西华居的。”

    钟氏轻轻“嗯”了一声,娟好的面容上漾出一丝浅笑。

    这个“请”字,她实在爱听。

    这对兄妹如此聪慧,她总不好白白辜负了人家的一片心意,不是么?投桃报李这样粗浅的道理,她还是懂得的。

    钟财悄无声息地退了下去,随他一同离开的,还有几个仆妇并那个叫阿柳的使女。

    西窗书斋一下子少了许多人,变得越加安静起来。

    钟氏微眯了眼,向着窗外望了望。

    院外是一片明灿灿的阳光,檐下的冰棱时而落下水滴,石阶上水迹宛然。

    石阶左侧,一间草木混搭的棚屋,醒目地坐落于满院的阳光下,棚屋前的青石路与白雪间错,有一种格外的洁净,让人想起窗明几净这样的词语来。

    钟氏有些出神,唇角似弯非弯,那一抹笑意便也若有若无地悬着,像是下一刻便能落于唇畔,却又始终不肯落下。

    良久后,她平淡无波的声音才又响了起来:“阿絮,你带人去梁妪那里取钥匙,将西楼的院门开了,着人打扫干净,再向钟管事支些人手,尽快搭一间棚屋出来。往后,三郎便住在那里为父守孝。”语罢停了一停,弯眸一笑:“我一向知道,三郎是最孝顺的好孩子。”

    她说话的声音是那样轻柔,若春天最温暖的风,拂乱了这十一月深冬的寒冷,亦将西院那原本的安然宁静,拂出了春风乍起的波动与涟漪。

    两个时辰后,当锦绣带着一脸明显的惊讶与怪异,跨进东篱的院门时,秦素自窗边瞧见,唇角便是一勾。

    锦绣还真是个顶顶有用的使女,至少在打听消息这方面,锦绣之能无人可以匹敌。

    秦素再次感慨,她留下林氏的这个眼线,还真是留对了。

    “女郎女郎,西院出事了呢。”一跨进屋门,锦绣甚至等不及去炉边暖手,便直接掀帘进了西次间,兴奋得脸都涨红了。

    秦素依在案边懒懒地瞄了她一眼,取笑她:“瞧你这般模样,莫非西院赏银,被你讨了个巧?”

    锦绣连忙两手乱摇:“不是的女郎,是旁的事情。”她语声急急,上前两步四下看了看,方压低了声音道:“是西院夫人,就在方才,西院夫人忽然下令,封了西窗书斋与西泠山房,将三郎君迁到了西楼,又将三娘接到了西华居呢。”

    锦绣说话的时候眼睛睁得极大,再加上时而张成圆形的嘴、挑得高高的眉毛,直是用尽一切表情显示着这消息的不同寻常,又像在竭尽全力压制心里的那股幸灾乐祸。

    林氏这一次想必是得意得狠了,锦绣便也跟着一脸欢喜。

    秦素却毫无兴致,只淡淡地“嗯”了一声,懒散地道:“就是这事?这又算是什么大事不成?三兄与三姊姊换个住处而已,也值得你这般大惊小怪?”语气很有些不以为然。

    锦绣一听此言,睁圆的眼睛里便晃过了一丝不屑。

    真真是凡事不晓的野娘子,竟不知此事透出的诡异。若是在二娘或四娘跟前,只消说一句,她们立刻便会明白的。

    锦绣着实有些恨铁不成钢,憋了好一会的气,方才捺下性子,耐心地道:“不是的,女郎,不是换住处这样简单的。”说着又上前两步,凑在秦素的耳边说道:“西院才大大搜检了一番,接着就封了三娘与三郎君的院子。女郎且想一想,不封二郎君的,也不封五娘的,却偏偏只封了他们的,这不奇怪么?女郎可知,三娘与三郎君,乃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妹?”

    她越说便越靠近秦素,两个人几乎脸面相贴。

    秦素蹙眉往后躲了躲,厌弃地道:“你有话好生说,莫要往我跟前凑。”

    锦绣这才发觉自己凑得太近了,几乎都贴在了秦素的耳边。心中莫名一慌,只觉秦素冰冷的眼神如同利箭一般,刺得她脸面发疼,她连忙后退两步站好,一时间倒忽略了方才萦绕鼻端的那股淡淡幽香。

    待她退后两步站好,秦素方才做出一副沉思的模样来,歪着脑袋想了片刻,“嗳呀”了一声道:“被你一说我方想起来,三阿兄与三姊姊皆是蔡阿姨生的。”

    锦绣立刻用力点头道:“正是的,女郎只要往这方向想一想,便知道这事情奇怪了。”

    秦素闻言便蹙起了眉头,似是苦心思索,过了一会方问锦绣:“你方才说三兄住去了西楼。西楼是哪里?我怎么不记得了?西院有这样的地方么?”

    锦绣得意一笑,忙又拿手掩了口道:“女郎这便是听懂了,这问得也正在点子上。”

    秦素不语,只睁大了眼睛看她。

    锦绣四下环顾一番,方压低了声音道:“女郎才刚回府,自是不晓得西院的情形。那西楼便在西院的北角,原先是兰圃,专门用来种兰草的,因兰草喜阴喜湿,故那院子旁边还特意引了一道活水,一年四季都阴凉凉的。后来兰圃不知为什么拆掉了,改成了一所院子,便是西楼,因为这西楼太过阴湿,便一直空着。如今西院夫人说西窗书斋闹鼠,便将三郎君迁到了那里,还临时搭了棚屋,要三郎君在那里守孝呢。”

    她说到这里便不再往下说了,只拿眼睛去看秦素,一脸的意味深长。

    秦素却并未去看她,而是将视线移向了窗棂。

    窗户推开了两指宽的一条缝,寒冷的空气丝丝透入,又被屋中暖意化去。

    她微蹙着眉头,心中忖度不已。

    西院如此大动干戈,委实出乎她的意料。

    她本意只是想把秦彦昭的身边好生清理一番,却未想钟氏出手如此简断,干净利落地收拾了两个庶出子女。(未完待续。)

第068章 青梅条

    据秦素所知,钟氏是个聪明人,也很识时务,一般说来,只要没惹到她头上,她还是不难说话的,有些当管不管的,她也就放手过去了。

    这自是因为,钟氏很清楚嫡母的分量,比林氏要清楚得多。

    在嫡母面前,庶出子女们是完全没有还手之力的。一个孝字当头压下,有多少条命也不够死。所以,钟氏才会显得极为大度,从不在小事上苛刻。

    如今看来,秦彦柏与秦彦梨怕是触了她的逆麟,钟氏方才下了狠手。而这块逆麟,无疑便是秦彦昭了。

    而再往下细想,秦彦昭长久以来的行止有亏,没准便与这对兄妹有关。

    秦素记得很清楚,前世时,西院的三位郎君皆是在萧家族学附学的,而那几个萧家郎君,则是个顶个的风流成性。

    外有声色犬马的引诱,内有居心叵测的推动,秦彦昭至今未犯大错,已属天幸。

    想明白了这其中的关联,便如拨云见日,一片清明。

    前世秦彦昭遭遇的种种,如今看来,只怕有一多半出自这对兄妹之手,至于他们的目的,亦是昭然若揭。

    钱财与权势,果真是这世间一切阴谋的源头。

    秦素慨叹一声,挥手将锦绣遣了出去,根本不去管这位使女有话未说完,憋得满脸通红的模样。

    西院的嫡庶之争,她没有半点兴趣。

    她感慨的是,秦家表面上的合家欢,原来竟如此经不起推敲,她还一直以为秦家的小辈与世无争呢,如今看来,秦家还算有几分士族模样。

    没有内斗的/士族,还能叫士族么?

    当年陈国最顶级的/士族最后是怎么倒的?还不是因为族中内斗,却叫别人钻了空子?

    秦素闲闲地偎在窗前,自窗户的缝隙看去,却见锦绣一脸的意犹未尽,正立在曲廊的转角处,拉着个使女说话。

    虽听不见她在说什么,然那两张上下翻飞的嘴皮,以及那一双时隐时现的酒窝,显现出了她此际说得极是欢喜。

    秦素静静地看着锦绣,将及不及的视线似远还近,像是在看着她,却又像是掠过了她,看向了旁的所在。

    便在此时,却见旁边人影一闪,阿栗出现在了转角处。她手里捧着一贴膏药,如往常一般跨进了屋门。

    “锦绣又跑出去了。”一进屋门,阿栗便沉下了脸,一面恨恨地说道,一面便将门帘放下,挡住了外头侵袭的寒意。

    秦素便笑,自窗前收回了目光:“罢了,你又不是不知道她,就是个爱说话的。”

    阿栗鼓着嘴哼了一声,趋前来替秦素卷裙摆,膏药则放在炉边烤着。

    门帘遮住了外面的声响,四下里静悄悄的,唯有冷风偶尔掠过窗缝,寒意如丝,却寂然无声。

    阿栗慢慢地卷着秦素的裙摆,动作不似往日利索,一双大眼睛盯着秦素的膝盖,眉头拧成了疙瘩。

    “怎么了?”秦素问她,伸手抚向膝盖,“莫不是又肿了起来不成?”

    阿栗惊醒过来,连忙摇头:“没有的事,女郎的膝盖已经不肿了。”

    虽是如此说着,可她的眉头仍是拧着,似是有心事。

    秦素十分奇怪。

    阿栗心思单纯,鲜少如此。

    “你发什么呆?出了何事?”秦素轻声问道。

    闻听此言,阿栗眉心的疙瘩拧得更大了,仰首看着秦素问道:“女郎,什么是‘青丝君’?是不是用青梅丝腌的梅条?”她的神情十分苦恼,又像是有些生气,说着话嘴巴又鼓了起来。

    秦素怔了一会,旋即几乎失笑出声,然而心念电转间,那笑容又忽地凝住。

    青丝君?

    这名字好生熟悉。

    她颦眉思忖,脑海中蓦地浮现出了一张柔弱娇美的脸,还有那一袭飘飘若仙的白裙。

    青丝君,正是左氏四娘的别号。

    秦素厌恶地眯了眯眼。

    左四娘乃是左思旷的庶妹,比秦素大了一岁,惯会演戏装柔弱,前世没少给秦素暗亏吃,偏偏她生了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也颇惹得几位郎君为她颠倒欲狂。

    “女郎,我没说错吧?”阿栗小声问道,一双闪闪发光的眼睛期盼地看着秦素。

    秦素回过神来,一时间有些不知如何回答,顿了一顿方道:“且不说你是错是对,你先告诉我,这青丝君的名字,你又是从哪里听来的?”

    阿栗歪着脑袋,面上含了一丝笑:“是阿胜哥哥说的,我托了他买糖条吃,他便说给我听了。”

    秦素微微一愣。

    “就是女郎回府时驭车的阿胜哥哥呀,连云庄子上的,女郎可记得?”阿栗又补充地道,一脸生怕秦素忘记的模样。

    秦素自是知晓阿胜的,只她从来不知,阿栗与阿胜竟还来往着,且她的这位使女,竟还很有几分在东院与主院间出入自如的意味。

    “你怎么出得去院子的?”秦素忍不住问她。

    林氏御下颇严,东院的下人们若是身上没有差事,不可随意进出。

    听得秦素问话,阿栗便笑弯了一双眼睛,压着嗓子道:“看着夹道角门的马嫂子,也是连云庄子上的,我阿爷上次托她好生照管我,有时候我悄悄出去了,她也不会说。”

    秦素闻言便笑了起来。

    想不到秦旺也有些门路,对这个女儿也确实很关心。

    停了一会,秦素便又问:“那阿胜又怎么会知道青丝君这个名字的?”

    那毕竟是士族女子的闺阁别号,一般仆役又是从哪里得知的?莫非左四娘还到处宣扬来着?

    闻听此言,阿栗的脸上生出些许得意,翘着嘴巴道:“阿胜哥哥以前在马房的,平素出不得门。不过后来他被调到门房做事啦,便时常往德晖堂传话,管事也会派他出门买东西。阿胜哥哥有个远房的堂弟在钟管事手下做事,那个堂弟又认了西院一个小厮做义弟。便是那小厮告诉他义兄说,他们在西窗书斋找到了一首什么诗还是什么书的,那上头就有青丝君三个字。因为这名字很特别,那小厮就记住了。”(未完待续。)

第069章 沉香屑

    听着阿栗的话,秦素的眉心已经蹙了起来。

    秦彦柏的住处搜到了左四娘的诗作,这也就罢了,秦府庶子与左家庶女之间郎情妾意,这岂非好事?钟氏为什么紧接着便封了西窗书斋?

    莫非,此事竟也与秦彦昭有关。

    秦素静静思忖了片刻,蓦地想起一事。

    那左家有两位旁支的郎君,似也在萧家族学附学,据她前世所知,这两个左郎与秦彦昭颇是亲密……

    刹时间,窗外寒风倏然掠过心头,不止吹去了这一小片谜雾,亦令她心底发冷。

    秦彦昭之事所牵连出的,不只秦彦梨与秦彦柏兄妹,说不得亦有左家手笔。

    钟氏出手如此之狠,说不得亦是因了左家。

    再大胆些往下想,秦彦昭诗中所言之“烦忧”,或许……便与左四娘有关。

    刹时间,秦素连手足都是一片冰凉。

    左家竟然这么早就开始谋算秦家了,这其中,秦世芳又扮演了怎样的角色?

    “此事不可再对人言。”思忖片刻后,秦素断然说道,面无表情地看着阿栗。

    阿栗脸色微微一变,垂首颤声道:“是,女郎。我不该乱讲的。”

    秦素忙放缓了语气,和声道:“我并非此意。我的意思是说,你能打听到这些,这是极好的。只这些事你听来之后,只可告诉我一个人,不能再说予旁人,知道么?”

    阿栗闻言,面色恢复了一些,忙不迭地点头道:“我知道了。”

    秦素便向她笑了笑:“阿胜那里,你有空也可以多去走走,多听听他说些什么。你们是一个庄子里来的,亲近些也没什么。”

    阿栗欢喜地连连点头,又笑道:“对了,阿胜还叫我谢谢女郎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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