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折锦春-第28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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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果太子殿下身体不适,想来也会去那里暂歇。

    忖度了一会后,秦素又问:“可有专门为我或皇兄们准备的地方?”

    “有的。”阿栗点了点头,回身指向中元帝等人所在的大彩棚,轻声道:“那里头有好几间极洁净的雅室,是专门为陛下与殿下们预备的。”

    “原来如此。”秦素若有所思地看了那彩棚一会,便收回了视线。

    若她所料不错,太子郭元洲此刻一定是找地方醒酒去了,而他选择的休息场所,则一定不会在彩棚。

    他那样子已是醉态毕露,如果被众人瞧见他醉醺醺的模样,肯定又要惹来闲话,中元帝也定会不喜。所以,郭元洲一定会寻一座偏僻的小殿,悄悄地醒了酒再回来。

    这般想着,秦素便扯了扯阿栗的衣袖,低语道:“我们去玉露殿。”

    阿栗与她早有默契,闻言也不多问,无声地躬了躬身,便扶着她转上了通往玉露殿的那条路。

    秦素今日穿着一身玄色衣裙,衣襟与裙摆的边缘处,皆镶着寸许阔的彩凤纹绛色宽边,走在灯火稀疏处,这一身黑裙几乎便能与夜色融为一体,倒是起到了很好的隐藏效果。

    仗着这一身的黑衣,秦素在柳林中穿行着,避开了所有人的视线。

    那片柳林并不密,但却很长,一路绵延着伸向玉露殿的方向,却是依宫道而植的,与河畔行柳两两相望。若是白日行走其间,那道路两旁垂柳依依,风景却是极好的。

    秦素注意地躲避着人群,顺着树林往前行去。

    越往下走,人迹便越稀,即便宫道两旁灯火不减,但就是有种冷清的感觉。而当走到直达玉露殿的那段路时,宫道上已是空无一人,唯零星的几个小宫人侍立在道旁,一个个也皆是屏声静气,宛若无物一般。

    到了这里,秦素便自柳林中钻了出来,招手唤来了一个小宫人,和颜悦色地问她:“太子殿下可往这里来了?”

    那小宫人见公主到此,忙伏地回道:“回公主殿下,太子殿下确实是去了前头。”

    果然没猜错。

    秦素暗自松了口气,笑道:“既是这样,你前头带路,我要去寻太子殿下说话。”

    那小宫人本就是有引路之责的,此时闻言自无异议,起身后便走在了前头,将秦素等人引向了玉露殿左侧的那条小径。

第763章 玉琼殿

    秦素随着那小宫人款步而行,笑问:“不知太子殿下去了哪所宫殿?”

    “回殿下,太子殿下去的是玉琼殿。”那小宫人恭声答道。

    秦素“嗯”了一声,不再多言。

    说起来,玉露殿这一带的几处小殿,皆是以“玉”字打头的,与玉露殿几乎可合称为一个建筑群。前世秦素至少也参加了四、五次上巳宫宴,对这一带相当熟悉。

    半炷香之后,那小宫人便引着秦素走到了玉琼殿的门前。

    到得此处她便止了步,躬身道:“殿下,便是此处了。”

    “带本宫进去。”秦素淡然语道。

    那小宫人应了声是,便上前跨过了门槛,将秦素引进了院中。

    玉琼殿的院子并不大,正中便是一座六角亭,亭子四周悬着彩纱、点了宫灯,内中则架了一只瑞兽香炉,烧着宫中常用的沉水香,想是为去除酒气以及其他不名气味而特别设置的。

    秦素略略停步,四顾打量,却见那青铜香炉的兽口处冒出阵阵馥郁的香气,除此之外,便是一阵怡人的安静。

    她再将视线放远,便看见在正殿的门口处,立着一个穿深青宫衣的内侍。

    这人秦素认识,正是太子身边最得用的大监韩忠。

    虽然他的等级不如邢有荣等人高,但却是太子殿下极为信任之人,前世今生皆如是。

    一见他在,秦素的心便又往下落了落。

    此时,韩忠已然瞧见了秦素,面上划过了一丝讶然。

    公主殿下突然来此,他想来是有些吃惊的,略一愣神后方疾步过来行礼:“见过公主殿下。”

    秦素抬了抬手命他平身,又对那引路的小宫人道:“你也退下罢。”

    那小宫人应声是,便退了下去。

    秦素便又转向韩忠,笑问:“本宫之前瞧见太子殿下似有些不舒服,所以跟过来瞧瞧。却不知殿下现在如何了?”

    韩忠立时躬腰道:“回公主,殿下如今正在寝宫净面。”

    原来是不便见客。

    秦素点了点头,倒也没再坚持,略站了一会,便笑着和声吩咐道:“既是如此,那你们小心服侍着便是,本宫也就是来瞧一瞧的,有韩大监在,想必殿下定是无事。本宫这便先回去了。”

    对于韩忠这个人,她还是比较放心的。

    此人对太子极为忠诚,前世时,太子因谋逆大罪被中元帝圈禁于西凉宫,韩忠下了诏狱,在狱中受尽严刑拷打,最后咬舌自尽。

    直到身死,他也不曾说过半句不利于太子之言。

    有这样一个忠仆守在此处,秦素自不会太担心。

    听了秦素的话,韩忠又将腰往下躬了几分,毕恭毕敬地道:“谢公主殿下,恭送公主殿下。”

    秦素向他笑了笑,扶着阿栗转身往回走去,韩忠便亦步亦趋地跟在她们的身后,直到将公主殿下送出了院门,方才回转。

    此刻,太子郭元洲的确正在玉琼殿的寝宫休息,秦素与韩忠的对话,他其实也全都听见了。

    只是,今日他这醉酒的感觉来得猛烈,虽然饮过了醒酒汤,却也起到没什么效果,此时更是胸口烦恶、心气浮躁,根本便打不起精神来应酬旁人,因此他便没也招呼秦素进来。

    耳听得外面脚步声渐远,随后又是一阵熟悉的脚步声渐渐临近,郭元洲便知道,这是韩忠回来了。

    他仰面躺在榻上,一臂曲于眼前,遮挡住烛火的光线,闭着眼睛有气无力地问:“皇妹妹走了?”

    “是,公主殿下已经走了。”韩忠进来后便低声地回道。

    郭元洲长吁了一口气,自嘲地道:“也好,叫人瞧见我现在这样子,也不是什么好事儿。我这也算是给皇妹妹免了一回灾。”

    他的语声中不乏无奈,说罢便在榻上翻了个身,抬手去解腰带,一面便问:“有凉茶么?”

    韩忠连忙上前服侍他宽衣,旁边的小监便去倒茶。

    那茶壶里头的茶水正是半温,那小监探手试了试,便又自旁边的包袱里取了个白瓷盅来,倒了一盅茶,由韩忠递给了郭元洲。

    这茶壶与茶盅皆是他们自己带的。身在宫中,一应吃食餐具等物不过第三人之手,此乃宫中生存的常识,韩忠自是备得齐全。

    郭元洲便就着韩忠的手喝了茶,又吩咐:“再倒一盅来,渴得很。”

    那小监便又倒了一盅茶来,韩忠在一旁小心地劝道:“殿下也少喝点凉的。酒气未散,饮凉茶只会将酒积在心里,对身子也不好。”

    “我自知晓。”郭元洲将那茶水一口饮尽了,拿锦巾拭了拭唇。

    那一刻,他那张平素总是很冲淡的面容上,似蕴了几分说不出的怅惘:“我得早些醒了酒,也好回前头大彩棚那里去,万一父皇寻我,却见我不在了,怕是父皇又要……”

    他陡然停住了话声,眼底深处划过了深深的失落。

    韩忠将头垂得低低地,并不敢接话。

    殿宇中一片安静,让人觉得万分压抑,就连空气里的沉水香,似也都迟滞了起来。

    “罢了,说这些亦是无趣得很。”良久后,郭元洲终是叹了口气,伸手将领口处松了松,对韩忠挥了挥手:“叫人守好殿门,我躺一躺。”

    “是,殿下。”韩忠垂头应了,停了停,又放缓了声音道:“阿和与阿清都很机灵,有他们在彩棚那里听消息,殿下自可安心歇息。”

    郭元洲扯了扯嘴角,重又仰躺于榻上,将手臂横于眼前,语声疲倦:“是啊,我知道,若是不留下他们两个,我也不敢跑到这里来歇着。”

    说到这里时,他的喉咙里便迸发出了一声似是叹息、又似嘲讽的笑声,说道:“晋陵可以带着一大串宫人满世界跑,也没人说她半个字。唯独我们这些皇子,除仪仗所需外,仆役超过四个,就是逾制。”

    他的语气中不见愤懑或不满,唯有深深的无奈。

    韩忠忍不住跟着叹了一口气,面上的神情也变得落寞起来,低声劝道:“殿下好生歇着罢,莫要再说醉话了。”

第764章 无人应

    郭元洲闻言,便“嗤”地笑了一声。

    那一刻,手臂遮住了他的眉眼,叫人并瞧不见他的表情,唯可见他唇角开合,不冷不热地吐出一句话:“可不是?本宫可不就是醉了,净说些没用的废话。”

    说完了这些,他便又翻了个身,面朝里躺着,恹恹地摆了摆手:“你也出去吧,本宫要睡一会儿。”

    “诺。”韩忠轻轻应了一声,上前将榻上的纱帐散下半幅来,便蹑足退了下去。

    郭元洲闭着眼睛,只觉得头脑昏昏,十分倦怠。

    可奇怪的是,方才分明觉得倦极,躺下来后,却是睡意全无,且身上还在一阵阵地发烫,火烧火燎地,将那种极深的疲倦感也给灼得干了。

    他闭着眼睛,欲睡而不得,心下不免有些焦躁。有心要起来喝杯凉茶解解酒,却偏又觉得浑身懒怠,眼皮仿佛有千斤重,便只能微阖着双眼,闭目养神。

    殿宇中缭绕着沉水的香气,丝丝缕缕,有若实质一般地压在鼻前,郭元洲闭目躺着,脑中的昏沉感却越来越强。

    “怎么醉得这样厉害……”他低声嘟囔了一句,抬手在额前拭了拭,便拭下了一手的汗来。

    他将衣襟又往两旁扯了扯,那种燥热感再度袭来。

    正当此时,殿门外忽地传来了一个极轻的语声:“殿下,桓氏大郎君求见。”

    郭元洲心头一凛,猛地睁开了眼睛。

    “你说什么?谁来了?”他提声问,身体里的燥热与困倦在这一刻同时散去,后心却在一阵阵地发冷。

    殿外传来了更加清晰的通传声:“是桓氏大郎君来此,求见殿下。”

    这是怎么回事?

    桓大郎与他事前并无约定,怎么会突然求见?

    莫非朝堂又生变故?

    郭元洲陡地翻身而起,面色一派凛然。

    “快请进。”他沉声道,又唤小监:“来人,更衣。”说着便自己动手,将纱帐挂去了一旁。

    沉水氤氲,殿宇中似是有些闷热,他的呼唤声在四下里回荡着,如同闷在罐子里一般。

    那个守榻的小监,并没出现。

    郭元洲等了好一会,那小监却始终不来,他微觉讶然,转头看去,这发现,那小监不知什么时候竟是倚着梁柱睡着了。

    郭元洲便皱起了眉。

    这并非值宿,不过是在旁边守一会罢了,这小监也是他惯用的了,按理说不该这么扛不住困。就算是值宿,这小监也从不曾真的睡实过,总是一喊即至,今日这又是怎么了?

    心中如此想着,郭元洲便上前几步,向那小监身上推了推。

    谁想,这一推之下,那小监不但没醒,反倒身子一歪,倒卧于地,干脆呼呼大睡起来。倒把郭元洲唬了一跳,旋即便又觉得好笑。

    以往他倒是没发现,这小监竟是个没心没肺的,这个当口居然还能睡着?

    一面想着,郭元洲一面便伸出了手,想要将那小监推醒。

    可是,手伸出之后,他笑容亦忽然定住。

    那个刹那,他面色陡变,猛地转身看向了殿门。

    殿门处设了几重轻纱,此刻正是夜风浮动,那纱幔被风吹得鼓涨起来,仿佛下头压着什么重东西,竟至于无法飞舞。

    郭元洲的心重重一跳,瞳孔急速缩起。

    在那纱幔的下方,居然躺着一个人!

    那人的身子刚好压在一部分纱罗上,使得那风也吹不透这重帷。而只看那一身宝蓝色的宫衣和苍灰的发髻,郭元洲便可以断定,睡倒的这个人,正是韩忠。

    连韩忠也睡着了?!

    郭元洲面色泛青,握紧了手指,深深地吸了口气。

    “韩忠。”他出声唤道,面色一片冰冷。

    回答他的,却是一阵死一般的寂静。

    韩忠倒在地上,似是睡得极熟,根本动都没动。

    郭元洲的呼吸骤然急促起来。

    情况有异!

    他紧走几步上前,蓦地眼前一阵发黑,一阵眩晕感毫无预兆地袭来。

    他踉跄地往旁斜过去几步,好在恰有一根梁柱在侧,他连忙伸手扶了,方才站稳。

    一瞬间,冷汗迅速浸透了后背,郭元洲依柱而立,心底里一阵阵地发寒。

    到了这个时候,如果他还没弄明白这是怎么回事,那他这个太子也白在宫里混了这么些年了。

    真是好大的狗胆,连当朝太子也敢算计!

    郭元洲面沉如水,正欲再度提步,蓦地心有所感,抬头看去。

    纱幔忽然被人撩开,一个穿着绛色长衫、身量修挺的男子,大步走了进来。

    桓子澄!

    那一刹,郭元洲的脑袋里“轰”地一声猛然炸响,仿佛一道惊雷在身体深处撕裂,随后,他全身的血液便都沸腾了起来,如烈焰灼身、又像是千百只炉子同时烧着,身体深处“蓬蓬蓬”地炸开了无数火苗。

    他的眼睛,蓦地变得赤红。

    “别过来!”他厉声喝道,本能地急步后退,直退到榻边被矮榻绊倒,方才“扑通”一声坐在了榻上,复又再度厉喝:“退后!”

    微带沙哑的语声,突兀地在大殿中回荡着。

    桓子澄脚步微顿,面色淡然地望向眼前的太子殿下,冰冷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

    郭元洲两手紧扶床榻,死死地看着桓子澄。

    即便表情冰冷、即便眸光如铁、即便行止高蹈如山岳大川,森森然、凛凛然,可眼前的俊颜却仍旧有着一种过分的俊美,绝代风华,直叫人挪开不视线。

    郭元洲的喉头滚动了两下,双眼赤红、面容扭曲,好一会后,他才面色狰狞地闭起了眼睛,额角青筋却仍在不停跳动,仿佛蚯蚓一般。

    “快退……退下!”万分艰难地吐出了这几个字,郭元洲忍不住大口地喘(啊)息了几下。

    几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他才阻住了那一声几欲冲破喉咙的呻吟。

    此刻,他的眼前已是一片黑暗,然而,视觉上的阻滞,却反倒让嗅觉与听觉变得格外敏锐。

    殿宇中弥漫着一股沉靡的香气,那气息宛若无数条炽热的小蛇,一条条地直往人的鼻孔里钻。而对面的人衣衫擦动时的声响,亦如放大了百倍千倍,直令人心神荡漾。

第765章 岸山青

    郭元洲烦躁地伸手去扯衣襟,却又在手指触及衣领的刹那,戛然止住。

    “快……快走!”他再度发出了一声嘶哑的低吼。

    只是,这一声却又比方才还要无力,如同叹息一般地带着颤音。

    他立刻闭紧了嘴巴。

    此时的他,满身躁热,口渴欲死,仿佛连灵魂都将被烧干。他竭力忍住扯衣襟的冲动,下意识地咬住了嘴唇。

    然而,那突如其来的近于极致的莫名躁动,却仍旧自他的喉咙深处逼出,让他发出了一声沙哑而又低涩的闷哼。

    这满是异样的声音,终是让桓子澄冰冷的面容上,划过了一痕讶然

    “殿下?”他唤了一声,意欲上前,却又陡然停了步。

    在那个极短的刹那,他那张一向无波的脸上,飞快地闪过了几许淡淡的讥意。

    随后,他便拂了拂衣袖。

    “原来……是一局。”他说道,面无表情,一派云淡风轻。

    郭元洲点了点头,仍旧紧闭着双眼,根本不敢去看他,而是以最大的力气扭过头去,拼命抵御着阵阵喷薄而出的欲(啊)望,一面无力地向外挥手,嘶声道:“是药……我被人下了……药,药性……发作……”

    他的神情极为痛苦,豆大的汗珠滚滚而落。

    桓子澄目注于他,面色一如往昔般平静。

    那一刻,即便是与桓子澄最亲近之人,亦根本瞧不出,在他的颊边,亦有着两团浅浅的潮红。

    很显然,被下了药的人,不只郭元洲一个。

    只是,桓子澄的克制力却要比他强了太多,相同的情形下,郭元洲面红如火、呼吸困难,而桓子澄却几乎毫无变化。

    他淡然地看着这位太子殿下,身形未动,语声若冰:“来不及了。”

    伴随着他平静的语声,一阵隐约的嬉笑蓦地自外而来。

    殿中二人,同时一凛。

    那是属于女子的笑声,低迷而娇软,又含了几许靡艳的意味。随后,便有极飘渺的一句轻歌,辗转飘入殿中:

    “……鸭脚黄、岸山青……”

    那歌声隐在轻细的脚步声里,、渐渐远去,渐至无声。

    寝宫里,再度陷入了一片岑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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