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折锦春-第29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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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方才在宴席之上,谢氏确实没怎么喝酒,不过秦素也没见她太过忌口,一应吃喝行动皆是如常。

    而且据秦素所知,谢氏膝下是无出的,她这个三皇子夫人一直做得极为憋屈,因为连个女儿都没生下来,直到前世秦素进了宫,谢氏也仍旧做着她的三皇子夫人,却是深居简出,从不外出的。

    如今看来,原来谢氏也曾有过身孕,只是却滑胎了。却不知前世的谢氏是不是也是如此?

    此时便闻白芳华道:“可不是么?莫说殿下吃惊,就连宫医们也大吃了一惊。”说到这里,她便凑在秦素耳边,轻声耳语道:“按理说,只要身在宫中,无论品级如何,每月的丹朱之日,总是要告知女作司的。可谢夫人的丹朱之日却一直没出问题,直到方才谢夫人突然昏倒,又流了血,那宫医才验出,谢夫人已有三个月的身孕。”

    居然已经怀孕三个月了。

    秦素越发觉得讶然。

    所谓丹朱之日,是宫人特有的一种隐晦的暗示之法。凡女子葵水来时,皆需以丹朱饰于眉心,等葵水尽后方可抹去。宫妃们皆是以此法暗示君主“不可同房”的。至于女作司,则主要负责记录宫妃的侍寝、孕期、葵水等诸多事宜。因作司中皆是女史为官,故称为女作司。

    如果谢氏有了身孕,那么她的丹朱之日就一定会推迟,可她却一字不提,这很不合常理。

    她是故意隐瞒不报呢,还是真的只是一时不察忘了算日子?

    “三皇嫂会不会是忙得忘记了?”秦素问道,面上擎着一抹担忧。

    皇宫之中是有教导女监的,举凡这些女人的隐秘之事,教导女监都会教一遍。

第779章 风铎吟

    皇宫大内终究不同于普通人家,除了皇帝的妃子就是服侍皇帝的人,而皇族子嗣又比什么都来得重要,因此,宫人们在进宫之后,都要进行这方面的教导,秦素亦不例外。

    也正因如此,白芳华说起这些事情时才没有半分避忌。

    听了秦素的话,白芳华神情微顿,旋即便叹了口气:“也或许谢夫人是忘记了吧,谁知道呢。”

    秦素心中微微一动,面上却还是一脸担忧,问:“听闻此事,我三皇兄肯定会很伤心罢?”

    白芳华的神情僵了僵,旋即便摇头:“三殿下并不在彩棚里,之前陛下离开了大彩棚,去玉琼殿找太子殿下,三殿下便拉着几位皇子内家人,去外头看烟口去了。”

    果然,这三皇子真真是风流得很。

    秦素心中了然,同时却又有些好奇。

    那个“婉娘”到底是何方神圣?三皇子与她之间,分明就有着什么过往旧情,而这个“婉娘”,显然也不会在那几个内家人中,否则三皇子也不会追到松涛馆里去了。

    此时,便闻白芳华的语声传来,仍在说着滑胎之事:“因谢夫人当时就昏了,宫医说以她的身体不宜挪动,于是便当场诊治。陛下回来时,宫医便报说胎儿不保,陛下极是震怒。”

    秦素微微点头。

    好好的宫宴,突然来了这么一出,中元帝想必极为不喜。

    本来他对端午节就有点避忌,总觉得那是恶月之日,今年他突发奇想举办宫宴,结果却有女人滑胎。这种污秽不吉之事,一定会让中元帝很生气的。

    秦素微微侧眸,打量着白芳华的脸色,却见她仍旧面色青白,一副心有余悸的样子。

    秦素不由心下暗奇。

    白芳华不像是个没见过世面的,怎么此时却如此害怕,难不成这其中还有别的隐情?

    心中忖度了片刻,她便轻声问:“那如今又是什么情形?我能不能去瞧瞧三皇嫂?”

    白芳华定了定神,低声道:“我正要与殿下说起此事。一则,殿下当速速去探一探三皇子夫人,别叫人挑出错儿来;二则,殿下去了之后可别多话,也莫要多问,看完就出来罢,莫要在里头多呆;三则,如果没太多事的话,今晚的夜游,殿下还是别玩儿得太迟,早些回去为上。”

    面色苍白地说完了这些话,白芳华又躬了躬身,低声道:“殿下许是初次碰见这种事儿,凡事还要小心。”

    她这番话用意极深,秦素心下越发悚然。

    看白芳华这意思,谢氏滑胎之事,里头很可能还有什么不可告人之秘。

    此时,便闻白芳华又悄声道:“那宫医女侍中有一人与我相熟,我方才听她说,谢夫人这一胎,滑得有些蹊跷,很像是误食了什么不该吃的东西,腹中似有余……物未消。所以我才对殿下说,凡事小心。”

    秦素瞬间一片通透。

    白芳华所说的“余物”,其实应该是“余毒”才对吧。

    能给谢氏下毒的人,除了三皇子身边那些杂七杂八的女人,还有谁?

    更有一种可能,这根本就是几位皇子之间内斗,借女子之手坏掉三皇子的名声。三皇子本就好女色,此事一出,中元帝定是看他越发碍眼。

    一面在心中暗忖着,秦素一面便道:“我都记下了,多谢白女监提醒。咱们这便先去瞧瞧三皇嫂去。”

    白芳华应了声是,便招手唤来众人,一行人转过一条路径,往彩棚而去。

    她们这一众人等本就引人注目,更兼秦素又是公主,众人明里暗里都会多看她一眼,因此,白芳华面色青白、神情慌张的模样,好些人都看在了眼中,各人心中自是思量不已。

    许是秦素这边太过醒目,当桓子澄悄然转出宫道时,那戏台下头几乎没人瞧见,就有一两个人瞧见了,也只当他是去哪里净面去了,并没当回事。

    桓子澄掸了掸袍袖,淡然的视线扫过台上的伶人,旋即负行而行,宽大的衣袖时而被风拂起,如幽火晃动。

    满世界的喧嚣与热闹,而他一路走来,却如同行于寂寞的长巷,连发丝里都透着冷寂的气息。

    他不紧不慢地转过戏台、行过彩楼,并没有往中元帝与桓道非等人所在的大彩棚那里去,而是转上了离宫的那条宽道。

    那条路的两旁也点着四色宫灯,树梢上亦悬了小巧的六角灯笼,若星河一般灿烂。

    桓子澄款步走着,神态从容而又平静,偶尔有人向他打招呼,他也是礼貌地点头作答,途中未做任何停留,不多时便来到宫门处。

    那守门的侍卫是识得这位大名鼎鼎的青桓的,见他出来,那侍卫头领便笑着上前招呼:“桓大郎君这就走了么?一会儿里头还放烟口呢,不瞧了再走?”

    桓子澄向他点了点头,将早就备好的腰牌取了出来,递给了他:“时辰不早了,回去瞧瞧母亲。”

    这理由放在哪里都是说得过去的,那侍卫验过腰牌便将之收了起来,复又笑着赞叹:“桓大郎君果孝子也。”

    桓子澄微微颔首,不再多言,跨出了宫门。

    宫门外亦有灯火连绵,然比之玉露河畔却要暗淡了许多,各府车马依着次序停放在外,那车门上悬着的风铎被风吹着,轻吟声不绝于耳。

    桓子澄在门外站了一会,似是有些出神。

    夜风寥落,有马儿打着响鼻,夹杂着“咴咴”的几声马鸣,听来越显冷寂。

    由极热闹之处来到这极冷清之处,两下里恰是一个鲜花着锦、一个冷灶沉灰,落差极大。而桓子澄的面上仍旧是一派泠然,在宫门口站了一会,他便向自家马车所在之处行去。

    此时,早有守候的桓府仆役小跑着上前,躬身行礼:“大郎君这么早就出来了?”又引颈往他身后瞧:“郎主也出来了么?”

    桓子澄负了两手,面色淡然:“我先出来了,父亲可能还要等一会。去叫哑叔把车备好,我先回去,你们在此处候着。”

第780章 踏夜来

    那仆役也是桓府老人了,深知桓道非与桓子澄这父子两个之间的微妙之处,因此也自不敢多问,喏喏应声,便自躬着身子退了下去。

    未几时,便闻一阵马蹄轻响,却是哑奴驭着一张青幄马车驶了过来,小厮焚琴便立在车辕上,见了桓子澄便绽开了一个大大的笑脸,欢喜地道:“郎君,车来了。”

    桓子澄点了点头,也不言声,待马车停下,便撩袍跨入了车中。

    车厢中没有焚香、亦无茶具等物,唯一方青毡、一壁微烛,布置得十分简致。

    焚琴并没跟进来,仍旧坐在车辕上,絮絮叨叨地不知与哑奴在说些什么,清亮的语声在夜色中渐渐散开。

    桓子澄靠坐于车壁,垂眸打量着自己的手。

    在他的手上,正握着一张折成方块的粗茧纸,暗黄的纸面儿上折痕重叠,似乎被不止一次地折起又打开。

    他凝视着这张纸,好一会后,方缓缓抬手,将纸张凑去了鼻边。

    一股淡淡的腥臭气息,顷刻间萦绕于鼻端。

    他的眉心动了动,冰冷的眸光深处,似蕴了一层极淡的笑意。

    然而,这笑意很快便淡了下去。

    他将纸片收起,复又取出了那只锦囊,将里头的信笺取出来反复看了数遍,目中便有了了几分森冷之意。

    马车摇晃着往前驶去,穿过宽阔的御街,驶向了权贵云集的大都城东南角。

    桓氏府邸便位于这一带的正东方向,是一幢六进六路的大宅子,乃是桓氏居住多年的老宅了。

    桓子澄将锦囊也收好了,坐在车厢中,微微阖眼,那张素来冰冷的脸上,现出了些许疲惫的神情。

    然而,当马车停下时,跨出马车的他,却已然恢复了平素的冷淡,就像是方才的疲惫从不曾出现过。

    他提步踏过桓府高阔的台矶,进得院中,冰雪般的面容上,是一如既往的平静与从容。若不仔细看,无人会发现,他的颊边,仍有着些许不自然的潮红。

    “郎君要去探望夫人么?”踩上垂拱门的石阶时,焚琴悄声问道。

    桓子澄脚步未停,袍袖在夜风中翻卷:“先去蒲园。”

    “蒲园?”焚琴一下子瞪圆了眼睛,惊讶地看着他。

    蒲园可是四郎君的住处啊,他家郎君几乎从不涉足的,怎么今日却突然要去那里?

    焚琴简直觉得奇怪极了。

    他偷眼打量着桓子澄,却见他仍旧是一脸淡漠,绛衫飘摆、大袖迎风,不疾不徐地踏上了那条十字甬路。

    焚琴皱起了眉。

    这也太奇怪了,就算要去四郎君那里小坐,也不必赶在今晚。通常情况下,夤夜到访,总是有些不合礼仪的。

    只是,桓子澄的神态却极笃定,施施然自甬路转上曲廊,脚步不疾不徐,似是早就打算好了要夜访蒲园。

    焚琴歪着脑袋跟在他身后,一脸的不明所以。

    不多时,在两个人的正前方,便现出了两扇精致的竹篱合扇门。

    蒲园到了。

    桓子澄脚步未停,转上小径,复又拾级而上,袍摆在夜风里轻轻飞扬。

    蒲园之中,仍是灯火通明。

    桓子瑜想来还没睡,透过那竹扉的缝隙,焚琴瞥眼瞧见,院子里正中大屋的窗纸上,时而有人影晃动,而院门处的檐角下,大大的八角灯笼上蒙着绛纱,氤氲出一片红光。

    那守门的小厮老远就瞧见了桓子澄,一时间却是傻了,脸上的表情就像是见了鬼。

    众所周知,桓大郎冷情冷性,对家中弟妹从来不假辞色,最近这两年尤其冷漠,连平常的走动也都断绝了。

    可谁想,他居然出现在了蒲园。

    在这个据说是有端午宫宴的晚上,这位大郎君赴宴归府,不思回住处歇着,却是踏着夜色而来,一身绛色长衫在风里飞舞着,直若仙人从天而降。

    那小厮看得两眼发直,连行礼都忘了。

    焚琴见状,立时将胸脯挺得高高地,昂首阔步走了过去,抢在桓子澄前头行至阶下,昂然道:“我家郎君来看四郎君了。”

    桓子澄乃是桓氏嫡长子,是桓家小一辈中身份最高贵的,纵然私下里焚琴总在忧心自家郎君对弟妹们不够好,但在这种时候,嫡长子的架子却必须搭足。

    他的语声足够清亮,那小厮被这声音震了一震,这才有点明白了过来,摸着脑瓜儿“哦”了一声,返身就往回跑,跑了两步觉得不妥,又忙跑回来给桓子澄行礼,胡乱说了句“见过大郎君”,复又匆匆往回赶。

    许是桓子澄出现的得太过惊人,那小厮还没跑上两,不知怎么一来便一脑袋碰在了门柱上,直撞得他“蹬蹬蹬”倒退几步,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焚琴在旁直咧嘴。

    那一下撞得可不轻,指定得撞成寿星脑袋。

    那小厮似是有点儿摔傻了,坐在地上愣了好一会儿后,方才爬起来,一路跌跌撞撞地跑进院中传话去了。

    焚琴便摇头:“这可得撞疼了。”想了想,仰首看向桓子澄,讨好地一笑:“郎君,我们那边有好用的膏药,一会儿我给这里送一些来,可好?”

    他今年已经十一岁了,虽然窜了点儿个子,但在桓子澄的面前还是很矮,也就到他腋窝,此时这般仰头看着人,那双忽闪忽闪的眼睛,干净得像是新生的婴儿。

    桓子澄的面上,难得地现出了一丝温和。

    “不可。”他说道,拂了拂衣袖,不顾焚琴迅速垮下去的脸,将视线投向了前方。

    蒲园的大门很快就从里开启,桓子瑜白衫胜雪、面若温玉,翩翩然立在阶前,笑语殷勤地躬了躬身:“长兄实是稀客啊,弟迎接迟了,长兄勿怪。快些请进罢。”

    他的语声甚是恭谨,风度亦极谦冲,所谓如沐春风之君子,大抵如是。

    桓子澄负手而立,眉眼未动,只淡然凝视着自己的四弟。

    那一刻,他的眼神中,蕴着一种坚硬的冷漠。

    桓子瑜怔了怔。

    然而很快地,他便又是温笑如初,再度殷殷而语:“长兄莫要站在门外了,且进屋一叙。”

    这温和的语声被夜风拂散,桓子澄冰冷的面上,没有一丝情绪。

第781章 染朱砂

    “只此一回。”桓子澄倏地开了口

    清冷的语声如浸了冬夜月色,像是能冻住人的骨肉。

    桓子瑜面上的笑容飞快地淡了下去,怔了一会后,他便皱起了眉:“长兄这是什么意思?我不明白长兄在说什……”

    “再无下次。”冰寒的声线再度响起,生生冻结住了桓子瑜接下来的话,也冻结住了他的表情。

    在那个刹那,这位桓氏四郎君的面上,是一个将怒而未怒的神情,而这神情就像是定在了他的脸上,甚至连唇角的弧度也一直悬在那一处。

    桓子澄再不置一语,拂了拂衣袖,转身踏下了石阶。

    月色翻滚而来,如海浪般层层卷过,滤下他朱衣如血的背影,肃杀、冷寂、神秘,却又艳丽华美,在漆黑的夜色中绝然绽放。

    那一刻,包括焚琴在内的一众仆役,尽皆呆住,复又痴迷。

    仅只是一道背影,亦能让人觉出沛然深邃之势,如临渊而立,叫人打从心底里战栗起来。

    青桓,果是大都第一美男。

    所有人心中尽皆生出这样的念头,望着那月华下绝尘而去的背影,俱是心驰神往,人群寂寂,竟是连一声嗽声亦无。

    直到那绛色的背影在夜色中行去好远,焚琴才头一个清醒了过来。

    他回头看去,却见蒲园的一众人等尽皆怔然而立,就连四郎君亦是满目惊异,面上甚至还余着些许惧色。

    焚琴忍不住挺了挺胸脯。

    旁的不说,他们家郎君的人才,那可是顶顶好的。

    “我先回去了,四郎君恕罪。”匆匆地向桓子瑜行了一礼,焚琴便疾步追了出去。

    转过甬路,踏上曲廊,桓子澄漫步前行,面上一派宁和。

    药性已将过去,那种灼人的燥热正一丝一缕地自他的身体深处抽离,不适感也正在渐渐消失。

    然而,心底里乃至于灵魂深处的某种不适,却是短时间难以消弥的。

    桓子澄的面色坚冷如铁,唯眸底漾起些许讥嘲。

    这世上所有的算计,都及不上来自于家人的算计更叫人心寒。

    纵然这并非他第一次领略,甚至也并不是他第一世领略。也或许,这算计里还掺杂着旁人的算计,比如那个锦囊,就很可能出自他人之手。

    可此时此刻,那种透骨的寒冷,却仍旧遍及全身,令人难以释怀。

    所谓亲人,在有些时候,比你的敌人还要可怖。

    “郎君等我一下……等等我……”一阵语声自身后而来,却是焚琴小跑着追过来了。

    桓子澄未曾说话,脚步却慢慢放缓了一些。

    焚琴跑得上气不接下气,手里的灯笼晃出很大的幅度,好容易方才追上桓子澄。他一面拭着额角,一面便气息不稳地问:“郎君怎么就这样走了?”

    回答他的,是一声低低的“唔”。

    等于没有回答。

    焚琴就皱起了眉,面上亦涌出了忧色,一脸愁绪地道:“郎君这样一走,四郎君准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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