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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素向她笑了笑,遂不再说话了。
她的确有点担心秦家诸女,怕她们受到牵累,此时闻言,心下稍安。
“先说说这些首饰吧,该当如何处置?”娄氏再度发声,面上满是烦难之色,“就算要把东西还回去,那又该怎么说?难不成说是风吹走的不成?”
梁氏扫眼看了看她,淡声道:“好教诸位夫人知晓,今日上晌施大监来报,说是有个小宫人投了湖。”
秦素闻言,心下陡然一凛。
投湖?怎么会这么巧?这边还没出事,那边就有人投湖?
这般想着,她便状似不经意地问道:“怎么好端端地有人投了湖?”
梁氏面色淡淡,扫了秦素一眼,说道:“皇妹妹这么问,我可就不知该如何答了。这牵风园里的杂役宫人没有一百也有八十,她们心里是怎么想的,旁人怎么会知晓?”
一旁的陆氏便不在意地挥了挥巾子,道:“这些小丫头心思多着呢,没准儿是碰上了什么事情想不开,就投了湖。”
秦素眉眼不动,心下却转个不停。
秦彦婉她们曾经看见过顾倾城与一个杂役小宫人来往,难不成,死的就是她?
第859章 顾家事
此时,便闻娄氏的声音响了起来,听着却是如释重负的语气:“这样便好,事情总算有着落了。”
这话虽未明说,众夫人却都明白,这投湖的小宫人,便能担下一切的罪名。
那个瞬间,满座的夫人们也皆是长出了一口气。
“也只能如此了,这也是老天保佑,若不然,青莲宴的名声可就毁了。”卫三夫人此时便说道,一脸地心有余悸。
梁氏抬眼看了看她,继续说道:“说起来,今日之事确实是巧了些。但就因为太巧了,便由不得人不信。虽然赃物有了说法,只是,这件事本身却仍旧很棘手。”
秦素闻言,转眸看去,却见梁氏惯是平静的面容上,这一刻亦带着些许愁烦,几位品评夫人的脸色也是极为难看。
她们可是亲眼瞧目睹了事情的经过,甚至还亲眼见证了赃物从包袱里滚出来,这时候又怎么可能轻松得起来?
卫三夫人便皱着眉道:“所幸当时也就我们几个看见了,但这事情要怎么处置,却是难。”
“确实是……不好办。”娄氏的眉心蹙得死紧,眸子里是鲜明的烦躁与厌恶:“怎么这次青莲宴事情这样多?真真就没一天叫人省心的,烦都要烦死人了。”
她所烦恼的,自然不只是偷盗一事,而是连同此前的泄题事件一并烦上了。
几位品评夫人却并不知她为何突然就发作起来,一时间皆是面面相觑。
陆氏觉出气氛不对,连忙给娄氏使了个眼色,一面便打着哈哈道:“二皇嫂这就不对了,出了事儿大家一起想法子处置了便是,烦恼最是伤身,快喝口茶消消气。”说着便起身去给娄氏斟茶,一面又向她打眼色。
娄氏醒悟过来,自知语失,便摆出个笑脸来,一脸歉然地看向了诸位夫人:“我也是一时心急,大家别见怪。”说罢停了停,她便又转向了梁氏,也不再藏着掖着了,直接便问:“如今还要请皇长嫂发个话,先定下个章程来,咱们才好继续商量。”
众人全都不约而同看向了梁氏,可梁氏却微垂着眼睛坐着,如老僧入定,竟是根本没理会娄氏的话。
房间里沉默了一会,江五夫人年纪最轻,又亲眼见到了顾倾城居然偷了江十一的簪子,心下对这个顾氏女极为厌恶,此时便皱眉道:“我先说说我的想法吧。头一个,那顾大娘子可不能再待在牵风园了,得把她请出去,别带坏了旁人的名声;再一个,她和个男子在院门处拉拉扯扯的,那男子也很可疑,得找了人来暗中查清楚才行;第三,便是今日下晌最后的比试,诸位瞧瞧还有没有必要再比下去。”
说到这里,江五夫人便苦笑了一下,道:“不怕让你们笑话儿,到现在我这心还怦怦地跳着,现在回想起来,幸得那男子只有一人,若是多几个人,这事儿可就……”
她摇摇头,没再往下说,言下之意却是人尽皆知。众品评夫人皆是心有同感,俱皆点头不语。
“品评一事,几位夫人可都评好了么?”梁氏此时突然便问了一句。
几位夫人尽皆一愣。
都到这个时候了,梁氏倒还惦着青莲宴的品评,就像是根本没把偷盗事件放在眼里。
停了一会,卫三夫人便当先恭声道:“因出了这件事儿,我们便没去顺意楼,而是先将此事处置完了,再在我住的院子里一起品评,如今也差不多都评出来了。”
“那几个下人呢?”梁氏又问道,却是东一榔头西一棒的问法,忽尔就又转去了偷盗事件:“她们亲眼目睹了这件丑事,你们如今是怎么处置她们的?”
听得此言,陆氏的面上便也扯出个笑来,笑道:“诸位家中的仆役,想来……嘴都是很紧的罢。”
她的语气中有着强烈的不确定,显然对于这些下人的口风,并不是全然的信任。
几个品评夫人互相看了看,仍旧是江五夫人挑头,轻声道:“陆夫人放心,为防走漏消息,我们暂时把那几个仆役都送去了我们江家的一幢宅子里,派人严加看守,应该是不会有问题的。”
言至此节,她便看向了梁氏,说道:“如今还要请梁夫人的示下,事情该如何处置?下晌的比试还要不要继续?”
梁氏拿巾子拭了拭唇角,清嗽了一声,往左右看了看,淡然地道:“取消下晌的比试倒也没什么,只是得想个好些的借口,不然倒要叫人指摘议论,却也麻烦。”
“此事再议吧,皇长嫂还是先说偷盗事件如何处置才是。”娄氏有些不耐烦起来,催促地道。
梁氏面色平静,缓缓地道:“江五夫人此前的法子就很好,先把顾大娘子弄出牵风园,这一点大家都同意么?”
这本就是题中应有之意,众人自然不会不应。
梁氏便又道:“至于那个逃跑的男子,也确实该查,只是我想着,这委实也不是该我们查的。说来说去,出事儿的乃是顾家,我们管得再宽,也管不到人家的家中之事。”
三言两语间,却是轻轻巧巧地把所有人都给摘了出来。
娄氏与陆氏皆面露喜色,那卫三夫人却是蹙起了眉,忧心忡忡地道:“梁夫人这话说得在理,只是……事出青莲宴,谢夫人那里又该如何交代?”
梁氏好整以暇地端起了茶盏,凝眸看着盏中的茶水,不紧不慢地道:“这有什么需要交代的?此乃顾家的家事,要交代也是顾家人向三妹妹交代,与我们何干?”
这话说得已然迹近于无赖,却也不得不说,这的确是摘出所有人的好办法。
卫三夫人沉默地点了点头,江五夫人仍旧还是不放心,又道:“万一谢夫人怪罪下来,又当如何是好?”
“江五夫人想得太多了。”梁氏淡声说道,浅啜了一口茶:“三妹妹最是明理,这种事情又怎么可能宣扬开来?至于事后的处置,青莲宴上士族林立,我想三妹妹也绝不可能做出焚琴煮鹤的糊涂儿出来的。”
第860章 入皇庄
娄氏与陆氏一听这话,立时对视了一眼,彼此目中皆有喜意。
“到底是皇长嫂,果然比我们想得长远。”娄氏奉承地说道,面上是发自内心的一个笑:“有了皇长嫂这句话,这事儿便好办了。”
梁氏这是把所有参加青莲宴的士族都放在秤杆的一端,三皇子夫妇再是蠢笨,也要掂量掂量得罪这些士族的后果。
有了这层意思在,想必这件事情只能不了了之了。
秦素不着痕迹地打量着这位皇长嫂,心下颇觉凛然。
从泄题之事发生时起,秦素就觉得,这个梁氏很不简单,如今,她的想法再度被证实了。
难怪大皇子连个妾室都没有,这梁氏的手段,一般人怕是根本应付不来的。
便在众人暗自思忖之时,便闻梁氏又道:“我倒觉得,这事情处置起来不难,难的,还是事后的风声。需知这天下最难防的,便是人心。”
她意味深长地看着几位夫人,语声越加平淡:“我想着,不如找个地方,把那几个仆役搁在一处看着,过个一年两年的,等事情淡了再把她们放出来,这事儿自然也就无人知晓了。”
她说到这里停了停,又续道:“我深知内宅之中诸事繁杂,那些世仆更是有着盘根错节的关系,夫人们若是在家中掌事的,处置起来自是容易。而若是不掌事的,只怕这一层一层的报上去再传下来,就不好办了。”
几位夫人闻言,皆是面色微变。
梁氏此语,直是点出了各大族内宅里的通病。
梁氏此时便又道:“我虽不才,却也不愿担上毁掉青莲宴的罪名,所以,我才会寻了这么个最简便的方法,尚请几位夫人体谅。”
话是客气话,但梁氏这却是铁了心要把一切后患除掉。
江五夫人便蹙起了眉,迟疑地道:“还要请梁夫人明示,这所谓的看管,是怎么个看管之法?”
“皇庄。”梁氏淡淡地道,扫眼看向众人,视线极为平静:“这件事可以瞒下,却不能瞒上。为着青莲宴的名声、为着诸族的名声,必须上报父皇。届时那几个仆役便可以直接送去父皇的庄子上,交给皇庄上的管事看管。也不过就是一两年的事儿罢了,诸位以为如何?”
只怕进了皇庄,这些仆役便再出不来了罢。
众夫人的心里都有点不是滋味,面上的神情亦是各异。
梁氏环视四周,悠悠然拂了拂衣袖,漫声道:“此乃一劳永逸的法子,我知道我人微言轻,好在父皇会为我做主。请诸位在此助我一臂之力。”
语毕,梁氏已然站起身来,郑重地向着众人行了一礼。
她的话说得这样明,姿态又摆得这样低,众夫人又如何能推拒?只得捏着鼻子应下了。
秦素安静地坐着,并不言声,心下对梁氏极为佩服。
头脑清醒、视野开阔、行事果断,这位大皇子夫人,当真是个人物。
此时,却听陆氏又问道:“皇长嫂这法子确实是好,只是,这么些个仆役又怎么能安排进皇庄呢?到底她们也是外头的人,进皇庄也是不容易的罢。”
梁氏转眸看向了她,淡淡一笑:“父皇乃是天子,这天底下,还有什么事情是天子办不到的呢?”
陆氏立时就明白了过来,她这是问了个蠢问题,不由讪讪地道:“我愚钝了,皇长嫂勿怪。”
梁氏和声道:“你与我,还有这座中所有人,皆是同气连枝、荣辱与共。这件事到底不是小事,若能皆大欢喜,岂不为美?”
众人自是点头称是,这件事也就这样定下来了。而至于下晌的比试,最后几经商议,还是如期举行。秦家诸女郎各有玉落袋,薛六娘与江十一亦没落空,众人也算皆大欢喜。
自然,此次青莲宴最后落幕之时,晋陵公主亲自出马,以一曲《南山》惊艳四座,就此为中元十五年的青莲宴收了梢,那一曲简单质朴的乐韵,亦成就了本次青莲宴最后的华章。
然而,相较于牵风园里的曲终人散、余韵袅袅,位于广明宫右一路的殿宇中,此际却压抑得叫人害怕。
殿门外的宫人全都退去了廊下,一个个噤若寒蝉,垂首立着不动。而在寝殿之中,谢氏微阖双眼,披散着头发,背靠隐囊依坐于屏榻上,满面病容。
在她的榻前,一个穿着鹅黄衣裙的女子半伏着身子跪在地上,正哀哀地哭泣着。
她有着一张倾国倾城的容颜,黛眉微蹙、水眸含烟,正是被人当场捉赃的顾倾城。
“啪”,一声脆响,一只青瓷花斛被人摔在了地上,碎瓷四溅,里头的花枝散落了一地,水顺着砖缝儿往下淌去。
随着这阵响动,是三皇子压抑的怒吼声:“我问你话呢?你是死人么?”
“殿下这话……问得可笑。”谢氏闭着眼睛说道,声音很虚弱,说话间又连着咳嗽了好几声,“这件事儿殿下可与妾……商议过?顾氏那边也没半个人来告诉妾一声儿,殿下这时候……反倒来怪妾,妾……无话可说。”
说这些话时,她像是花掉了全部的力气,语罢便掏出巾子来捂着嘴,沉闷的咳嗽声瞬间便回荡在殿宇中。
三皇子一脸嫌恶,飞快地拿巾子掩住口鼻,往后连退了好几步,然他面上的怒意却是不减反增,“砰”地一脚踢向了书案,狠声道:“你会不知道?我之前不是与你商量过?你是怎么办的事?”
“妾……不懂殿下的话。”谢氏仍旧闭着眼睛,身子软软地依在榻上,面上白得没有一点血色,“妾自滑胎之后,身子一直不好……咳咳……妾哪有功夫去管……那些事儿……妾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咳咳咳……”
她边说话边咳嗽着,说到此处更是一阵撕心裂肺的剧烈猛咳,直像是要把心胆都咳出来一般。
“夫人……夫人为何这样说?”一直跪在地上的顾倾城,这时忽然便抬起了头,水眸中盈满泪光,面上是明显的不敢置信:“夫人……表姊不是派了人来与我联络的么?”
第861章 终反目
谢氏微微睁开眼睛,一面颤抖着手去拿旁边的杯盏,一面摇头喘息地道:“顾家表妹,你……你都在说些什么?我何时遣人……去找过你?”
顾倾城面白如纸,颤声道:“那个小宫人不正是表姊派来的么?她说……她说她奉了表姊之命,要我替表姊做几件事。她还说,若是事情做得好,表姊会……会予我一个绝好的前程。若不是听了她的话,我又怎么会把字条儿夹在书里?又怎么会跑到院门口去拿什么包袱?谁想那包袱里居然……居然装着那些东西,夫人如今一句‘不知道’,便把事情都推在了我的身上,却要叫我如何自处?”
言至此处,她已是一脸哀绝,以袖掩面轻声哭泣起来,整个身子都在发抖,瞧来楚楚可怜。
谢氏颤着手端起茶盏,抿了一口水,旋即却又咳嗽起来,断断续续地道:“表妹的话,我竟是……一个字都听不懂。我再说一次,我从来没……没派人去寻你。那夹字条儿又……又是怎么回事?你去院门口拿什么包袱……这一切又与我何干?”
听了这话,顾倾城哭声顿止,抬起头来惊恐地看着谢氏,颤声道:“夫人,您……您可不能这样说啊。我都是遵照您的意思去做的啊,您这时候……为何不认账了呢?”
她的声音里含着莫大的委屈,珠泪滚落,即便是哭,也美得叫人心生爱怜。
然而,当三皇子的视线落在这惹人怜爱的美人儿身上时,却只有深深的厌恶。
“蠢货,你给我闭嘴!”他低声怒喝道,神情因压抑而显得越发阴鸷:“我好容易才给你弄来一张青莲花笺,是叫你扬名的,可不是要你来出丑的。你如今坏了名声,还是最最丢人的偷盗之罪,你跪在这儿我都嫌脏,你还有脸哭?”
他越说越怒,又是一脚“砰”地踹在了案上,把顾倾城吓得一抖,哭声顿时就停住了。
“还有你!”三皇子以转向了谢氏,眼神中混杂着厌弃与猜忌:“之前你是怎么答应我的?当时拍着胸口跟我保证会把人弄进桓家去的,又是哪一个?还说什么你家表妹倾国倾城,必能诱得那青桓动心。这些话难道都是狗屁不成?”
他似是怒极,此时已有些口不择言,连粗鄙之语都说出来了。
谢氏的眉头微不可察地蹙了蹙,旋即便将茶盏搁在了凭几上,有气无力地道:“殿下这话……请恕妾听不懂……妾不记得说过这样的话……”
三皇子被她的话噎住了。
那一刻,他眸中的怒意忽然就冷却了下去,看着谢氏的眼神就仿佛在看一个陌生人。
寝殿里安静了下来,三个人皆不曾说话,似乎连时间都跟着静止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三皇子蓦地仰起头,“呵呵”地笑了起来。
便在这笑声中,他抬手一拂,那陶案上的妆盒与铜镜等物,尽皆被他一把扫在了地上。
顿时,大殿中一阵“乒呤乓啷”的乱响,伏地的顾倾城吓得身子乱颤,而倚榻靠坐着的谢氏,面色则愈加地苍白。
“殿下……这又是何必?”谢氏似乎有点喘不上气来,说话的声音十分嘶哑,“如今事情已出,殿下还是当……早做打算,陛下那里……咳咳……殿下也该早些去……说一声儿才是。”
句句皆是为着三皇子考虑,可是,三皇子却根本不领情。
他举手正了正发上的玉冠,面上倏然露出了一个冷笑:“不劳夫人费心。”伸脚踢开了落在地上的铜镜,他的眼底深处涌起浓浓的讥嘲:“这种时候,也很不用着夫人来当好人。”
言至此处,三皇子便勾了勾唇,一脸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