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便在这胶着的状态之下,大都城中,迎来了第一场雪。
这场雪来得突然,上午时还是天光晴好,到得午错时分,便有细细的雪沫子飘了下来,片片细雪晶莹如碎玉,飘飘洒洒地迎风而舞,将整座城市装点得温软而柔情。
霍至坚拢手立在廊檐下,看着院中的一块山石子出神。
此处是江府西侧的一间小院儿,有精舍数间、灶房一座,另有翠竹三五竿,竹下便是一座山石子。
雪下得疏落,宛若一场漫不经心的舞蹈。雪色轻且薄,并不见积白,竹枝间翠叶修洁,亦不曾沾染霜华。
霍至坚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将手抽出袖笼,拂去凳楣子上的浮尘,坐了下去。
“霍先生在么?”门外传来了一声低唤。
霍至坚神情一紧,飞快地站起身来:“我在,何事?”说话间已是步下石阶,立在了飞雪之中。
院门被人从外头拉开,一个人探头探脑地伸出半个脑袋,眼睛骨碌碌地转着,见院中只霍至坚一人,立时便咧嘴笑了笑:“原来先生在这里。”
他一面说话,一面便拉开院门走了进来,却是个十四、五岁的少年,生得颇为清秀,眉毛下头有颗朱砂痣,穿一身利索的青布袄子,足登薄底皂靴,却是府中小厮的打扮。
霍至坚快步上前,探头往院子外头瞧了瞧,旋即迅速掩上院门,回过头时,面上已有了些许紧张,低声问:“如何?有消息了?”
“有了。”那小厮也压着声音说道,两眼不住往四周瞧,像是生怕被人听见似地:“郎主今日收到了飞鸽传书。”
“哦?”霍至坚目露精光,神情也变得愈发紧张:“可知仆射大人收到的是什么消息?”
“这我哪能知道?”那小厮将头摇得像拨啷鼓也似,“我只知道郎主他……”
说到这里他忽然就闭起了嘴,转着眼珠子笑眯眯地看着霍至坚,伸出了一只手。
霍至坚的面上瞬间涌出了薄怒,不过他很快便又收起表情,自袖笼中拿出一角银子,放进了那只手中。
那小厮将银角子掂了掂,便满意地点了点头:“还是霍先生大方,一出手就是银角子。”
“罢了,你快些说,仆射大人收到消息后如何了?”霍至坚有些迫不急待地问道,一双眼睛紧紧地盯着那小厮。
那小厮也不再拖延,压低声音道:“郎主收到信后,十分欢喜,午食的时候叫人将三年前埋的梅花酒挖出来,连吃了好几盅呢。”
第945章 飘细雪
霍至坚微微点头,面上显出几许沉思,停了片刻,又问:“可知那飞鸽传书是从哪里来的?”
那小厮笑嘻嘻地不说话,一只手再度伸了出来。
霍至坚倒也没与他多缠磨,又是一角银递了过去,那小厮喜得眉花眼笑,便低声道:“好教霍先生知晓,那飞鸽传书,是从泗水来的。”
他说着往四下里瞧了瞧,又低笑着道:“霍先生每回都这样大方,小子我也不敢藏私。我便再给先生一个消息罢,今日午食,恰好是我服侍。我亲耳听见郎主嘟嘟囔囔地地说什么‘苏先生这一去果然就对了’什么的。所以我才会猜着,那封信是苏先生从泗水送来的密信。”
霍至坚眸光闪动,沉吟不语。
那小厮才得了两角银,心下十分欢喜,此时已是等不及要去外头打酒买肉去了,因此也不多话,向霍至坚嘻嘻嘻一笑,便兴冲冲地揣着银子推门而去。
细雪当空,盈盈洒落,霍至坚微仰着头,怔怔地出了会神,便即转回了屋中。
霍夫人正坐在里间的窗根儿前绣花,见他进来了,立时堆了满脸的笑,迎了过去:“夫主回来了?外头下雪了呢,这时候散步可不方便。”说着便要去替他褪外衫。
“别忙了。”霍至坚挡开了她的手,皱着眉头往后退了半步:“我现在有件事要你做,你马上动身,去给淑儿递个信。”
霍夫人的手落在半空,好一会儿方才收了回去,失落地垂下了头:“又要进宫么?”
“事不宜迟,你马上就得动身。”霍至坚说道,上前一步,附在她耳边低语了几句话,复又退回原处站着,蹙眉道:“动作快些,也别换衣裳了。”
霍夫人垂眸看了看自己身上的沉绿上衣、姜黄百折裙,面上的失落便转作了苦涩,垂首道:“夫主这话说得,倒叫妾无话可回。妾哪来可换的衣裳,就这一身儿还是去年仆射夫人赏……”
“好了好了,别说这些闲话了。”霍至坚打断了她的话,语声极为不耐烦,停了停,又抑下情绪,放缓了声音道:“等我成了大事,你想穿什么不行?又何必在这时候计较?”
“真的么?”霍夫人的脸上瞬间迸出喜意,双眼跟着亮了起来,眸中溢满了爱慕,看向霍至坚:“夫主……待妾真好。”
霍至坚满脸不耐地点头:“是的,我会待你好的。你快些出门去吧,再迟了宫里就下匙了,又得多耽搁一日。”
“是,夫主,妾这就去。”霍夫人像是欢喜起来,起身便往里间行去。
霍至坚的视线停留在她臃肿的背影上,眉头深锁,目中满是嫌恶。
…………………………
掌灯时分,雪似是下得大了一些,一蓬蓬的细雪在烛火下飞舞,剔透如水晶。
时气已然过了立冬,那天便黑得早了,秦素下晌歇足了觉,起榻后用了些点心,便叫人点起了满殿的灯烛,也不用晚食,单只叫了阿桑并李妪进来,主仆三人说话解闷。
李妪便与阿桑久居田庄,知晓不少乡下的趣事,此时便扯起了田庄上过岁暮时的情形,那种种野趣之处,倒又让秦素又想起了在连云的那些日子。
三个人正自说笑,忽见程樵披着几粒雪星子,从外头快步走了进来,屈身禀道:“启禀殿下,陛下宣公主觐见。”
李妪和阿桑便皆息了话声,双双起身站好。
秦素倒也不急,将手里的巾子揩着手指,不紧不慢地问:“都这早晚了,父皇寻我作甚?你问了是什么事了么?”
程樵忙将身子朝下弯了弯:“回殿下,问了。是邢大监亲来传的话,他老人家什么都没说,只请殿下速去寿成殿。”
“本宫知道了。”秦素挥了挥手,转首看向阿桑,弯眉一笑:“那件大红的织锦五凤裙并那件才做的火狐狸毛朱羽软缎披风,你替都我寻出来罢。”
阿桑连忙下去寻衣裳,秦素便起身行至妆台前,亲向那妆匣子里挑了金凤华胜并鎏金镶宝石花树,叫了梳头宫人进来,挽了个飞仙髻。
一番梳头换衣,却也颇费了些手脚,好在阿桑并李妪在旁帮衬着,才没太过于耽搁。
出门之前,秦素特意望了望时漏。
酉初还未到,再过上一会儿,就该用晚食了。
“今儿这晚食,怕是赶不上了。”她淡笑着拂了拂缓鬓,扶了阿桑的手,转身踏出了宫门。
细雪如杨花、似柳絮,飘飘洒洒地落将下来,宫道上积了一层菲薄的微白,于将沉的夜色中瞧来,莹润如玉。
秦素坐在步辇上,举眸环视,却见那飞檐翘角的重重殿宇上,已然铺满霜色,仿若月落白华,说不出地清冷。
她忍不住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该来的,总会来的。
这一日,她已经等了好久了,从前世至今生,她委实荒废了太多的时间。
好在,此时此夜,她终于等到了这一天。
步辇缓缓朝前行着,时而有两三点雪花飘入锦帐,落地时,便迅速化作了透明的水珠。
这皇城中的清冷,到得寿成殿后,已是半点不见。
殿宇中温暖如春,四角的大炭炉烧得旺旺地,殿中隐有淡香传来,清浅馥郁。
秦素轻耸鼻尖,察觉这香方子已然换成了玉华香,不再是她精研出来的那一味撒馥兰了。
中元帝半倚着金漆龙椅,一脸闲淡,见秦素走了进来,便招手唤她:“坐吧,外头雪下得紧,我儿路上可冷?”
“儿臣不冷,见过父皇。”秦素依足礼数行了全礼,方才坐在了中元帝指定的扶手椅上,视线转向左右,眸色微动。
今日的人来得实在齐整,太子殿下并四位皇子,再加上秦素这个公主,正所谓济济一堂,中元帝的几个成年儿女,全都到齐了。
待秦素坐定后,中元帝便将方视线转向了下首的某处,手指习惯性地抚着金冠,漫不经心地道:“好了,人已经都来齐了,老三你到底要说什么,便即说来。”
第946章 查真凶
众人的视线,齐齐聚在了三皇子的身上。
三皇子向上躬了躬身,便自座中站了起来,恭谨地道:“启禀父皇,父皇命儿臣等查实的惠风殿一案,儿臣已然查出了眉目。因事关重大,这才请父皇召集众兄弟姊妹一聚。”
语至此节,转首看向众人,歉然揖手:“雪冷天寒,劳各位跑了这一趟,见谅,见谅。”
“三皇弟有话便说,早说早完。”大皇子当先便开了口,面色微有不虞。
二皇子亦跟着打了个哈哈:“就是啊,你二皇兄我还想着一会儿回去煮酒赏雪来着,你也快着些罢。”
由他二人这一开口,寿成殿中原本有些沉郁的氛围,便此松泛了起来。
秦素侧首看了看,便见太子殿下面色苍白,一副病体未愈的模样,见秦素看了过来,他向她点了点头,轻咳了几声,掏出巾子拭向唇角。
“诸位少安毋躁,我这就说。”三皇子说道,一脸的好整以暇,视线扫过座下诸人,目中意味不明。
众人皆目注于他,秦素亦收回了视线,转头看向了三皇子。
此时,三皇子已是转向中元帝,恭声说道:“事情的起因,还是要由淑仪夫人及一众宫人之死说起。父皇命儿臣等查明此案,儿臣不敢有违父皇之命,备细查访,还暗自走访了好些人证,如今已然查明了因由,这就禀明父皇。只是,在禀告之前,尚要请父皇恕儿臣不敬之罪,儿臣才敢开口。”
“孤恕尔无罪。”中元帝没什么表情地说道,一只手抚在金冠上,手指无意识地弹着冠顶的宝石,神情不辨喜怒。
“谢父皇。”三皇子躬了躬身,遂从一旁小监的手中拿出了几页纸,双手呈上:“此乃本案口供简要,请父皇过目。”
中元帝没开口,一旁的邢有荣上前接过口供,放在了御案上。
三皇子直身而起,面朝众人,眸色忽然便沉暗了下来,语声亦变得格外低沉:“经过这月余的详查,本案的真凶已然查明,此人便是……”
他顿了顿,陡然转身,看向了大殿中的某个方向,伸臂一指。
“此人,便是晋陵公主!”他断然喝道。
满殿死寂。
片息后,殿宇中便响起了一阵吸气声。
唯有秦素,面色淡然,恍若未闻。
“三皇弟你不是在开玩笑罢?”二皇子头一个反应了过来,转眸觑着中元帝越来越沉的面色,复又看向了三皇子:“皇妹妹不过一介弱质女流,又贵为公主,她有什么理由要去杀人,且还是杀的淑仪夫人。她二人之间……哪来的恩怨?”
他这话未尽之意便是,秦素身为公主,与中元帝的各个妾室之间,并不存在根本上的利益冲突。
这话应是说出了大多数人的想法,大皇子甚至还微微点头,表示了赞同。
秦素此时却是面色沉静,既无愤怒、亦无委屈,只端着茶盏喝茶。
三皇子冷眼看着她,“啧啧”两声,面带感叹:“皇妹妹倒是好气魄,被我当堂指为凶手,也不见分毫异动。”
“三皇兄有备而来,我自也只能静观其变。且父皇最是心明眼亮,自能看出其中端倪。”秦素不紧不慢地说道,面上竟还挂着一缕浅笑:“再退一步说,身为大陈的公主,若是连这点气度也修炼不出,那还做什么天下第一的贵女?”
虽简言素语,却是字字可以掷地。
三皇子的眼角微微一眯,正欲说话,却不料大殿里蓦地传来了“砰”地一声巨响。
众人皆惊,循声看去,却原来是四皇子不小心碰翻了鼓凳,弄出响动。
“四皇弟你也真是的,吓人一跳。”二皇子抚着心口笑道,很有种要把殿中气氛缓和一番的意思,又转向三皇子道:“三皇弟还是莫要玩笑了,说正事要紧。”
“此言甚是。”中元帝终于有点不耐烦了,也不去看那几页口供,只看着三皇子皱眉:“你这是在搞什么名堂?平白无故地,扯上你皇妹妹做甚?”
“启禀父皇,儿臣斗胆,要向父皇揭开一件秘事。”三皇子蓦地撩衣跪下,以头触地,语声沉而有力:“正因为淑仪夫人之死,才叫儿臣发现了一个惊天秘密,故此召集众人前来,便是要当众揭穿这个秘辛。好教父皇知晓,这个秘辛,与汾阴桓氏息息相关。”
中元帝本就不虞的面色,飞快地沉了下去。
他拧着眉头看向三皇子,似是在探究他这话的真假。
三皇子略略抬起头,胸有成竹地回视于他。
中元帝神色微动,想了想,便向旁一挥手。
恨不能把眼睛耳朵全都捂起来的邢有荣,见此情形,直是如蒙大赦,立时带着一应宫人退去了殿外。
大殿中再无一个外人,所有人的视线,都凝在了三皇子的身上,每个人的面色都不大好看。
既然事涉桓氏,则此事便不再是旁人能够置喙的了。
二皇子将身子坐直了些,嘴巴却是闭得死紧,再不肯多说半个字。而满脸病容的太子殿下,此时亦是面色沉凝,蹙眉看着三皇子,眼神倒还平静。
三皇子转头环视,见众人俱皆在看着自己,他俊雅的脸上,微微闪过了一抹得色。
“启禀父皇,儿臣要说的这件秘辛,乃是桓氏设下的一个大阴谋。”他向前膝行数步,两手拄着地面,面色越发郑重:“这阴谋因种种机缘巧合,竟是绵延了十余载,而这阴谋的主使者之一,便是……”
他陡然停住话声,反手一指,一字一顿地吐出了四个字:“晋陵公主!”
寿成殿中,再度陷入了一片死寂。
中元帝的脸上,此时已是布满了阴云,抚着金冠的手亦放了下来,摩挲着龙椅的扶手,看向了秦素。
那一刻,他的眼底深处,涌动着深深的猜忌。
秦素依然面色沉静,端着茶盏的手亦极稳,浅啜了一口茶。
茶香清浅,一如这殿中缭绕的淡香。
若非被人指控在前,秦素甚至觉得,今晚的寿成殿,比往日更叫人怡然。
第947章 皆已亡
此时,三皇子的声音再度响了起来,不紧不慢地,仿佛在叙述着一个故事:“此事,还是要从淑仪夫人的死说起。淑仪夫人死后,儿臣与几位皇兄皇弟细加探查,却叫儿臣查出了一件奇事,便是那重伤未愈的宫人阿栗。”
他将声音放得很慢,似是为了让每个人都能听得清:“据令史验看伤口得知,在诸死者之中,阿栗是第一个被刺的。儿臣彼时并没太在意此事,只是因阿栗生还,便又顺着她的来历往回追溯,却是叫我查到,原先在秦家服侍皇妹妹的那些仆役,到如今几乎都已经……死绝了。”
“此话怎讲?”中元帝问道,猜忌的眼神再度向秦素的身上绕了一绕,“什么叫都死绝了?”
三皇子挪动了一下身子,沉声语道:“父皇请容儿臣细细道来。儿臣察知,从中元元年而始,在秦家服侍皇妹妹的,乃是一对夫妻,分别叫做阿福与阿妥。中元十二年秋,在皇妹妹离开连云田庄重返青州的当晚,这对夫妻便死在了一场大火之中,几乎尸骨无存。”
三皇子的语声在大殿中回荡着,整个寿成殿只有他一个人的声音,连中元帝都在安静地听着他的讲述。
纵然是跪伏于地,可三皇子的脸上,却涌出了一阵欣喜。
他第一次有了种被人重视的感觉。这绝非他担着的那个不入流的光禄大夫才能得来的。
他不由越发放慢了语速,继续说道:“除了这死于大火的夫妻之外,另有一个叫阿豆的使女,也是从小跟着晋陵公主的。可巧合的是,还是在晋陵公主离开连云前的那段日子,这个叫阿豆的使女便失踪了,从此后音信全无,就像是这世上根本没这个人。”
中元帝摩挲扶手的动作顿了顿,像是听得有些不耐烦,眉心微皱:“不就两个下人么?死了便死了,有何紧要?”停了停,又将手一挥:“起来说话。”
“谢父皇!”三皇子似是喜极,这三个字说得特别响亮,起身后又躬身向上:“父皇见谅,这事儿的时间拖得很长,必须从头说起,才能听出其中意味。”
“罢了,你继续说。”中元帝淡声说道,阴鸷的视线再度扫过秦素。
秦素还是方才的模样,只是没再喝茶的,而是安静地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