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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劳驾,哪位得空儿,把这东西呈予陛下瞧瞧。”秦素往左右看了看,甜笑着语道,复又看向了中元帝,唇瓣轻启,吐语如珠:“这里头的东西,想必能叫陛下更明白一点儿。再,我还想告诉陛下,这东西的真本在我的手上,陛下瞧见的,不过是个抄录下来的副本罢了。”
中元帝没说话,唯放在案上的手微微一抬。
立时就有一个金御卫走过来,将那竹筒取走了。
不过,那金御卫取过竹筒之后,却并未直接交给中元帝,而是先将那竹筒放在耳旁掂了掂,复又以鼻嗅之,又将那竹筒上上下下全都给捏了一遍,却是在仔细检查这竹筒有无机关。
秦素一点也不急,施施然地端起了茶盏,一脸兴味地看着那金御卫验竹筒。
待全部查过之后,那金御卫便朝着一个首领模样的人点了点头。
那首领上前接过竹筒,向中元帝的方向看了一眼。
中元帝依旧没说话,只动了动手指。
那首领便以两指夹着竹筒,其中的一端正对着秦素的方向,手指用力,轻轻一拧。
第981章 痛快否?
那金御卫的手劲竟是奇大,力道之下,那竹筒竟似软豆腐似地碎了开来,一片片残渣落了满地,而那竹筒中的事物,却被那首领牢牢握在了掌中。
“陛下,东西是干净的。”那首领沉声语道。
阴影之下,传来了中元帝的冰冷的语声:“拿上来罢。”
那首领上前奉上东西,复又退下。
直到那时,众人才瞧清,那竹筒里的事物,却是一张折得极紧的纸条。
大殿中重又寂静了起来,一道道视线都凝在了中元帝的那一双手上。
此刻,那双手已然展平了纸页,而那张隐在烛光之外的脸,却始终没露出来。
人们只瞧得见中元帝举着纸的手,十指紧捏、指骨惨白。
趁着大家的注意力都在中元帝的身上,秦素又快速地将此前的种种迹象细想了一遍,最后却是越发肯定了自己之前的判断。
她的确弄错了对象。
四皇子,并不是她要找的人。
此念一生,秦素的唇角,便绽出了一抹冷笑。
“看了这么久的戏,殿下可瞧痛快了?”微凉的语声回荡在大殿中,打破了原本的寂静。
众人皆为这声音所惊,齐齐看了过来,便瞧见了秦素那张似喜似嗔的脸。
“二殿下,高明得很哪。”她感慨地点了点头,复又一叹:“只可惜,二殿下的戏演得太过了,却终是露了马脚。”
二皇子一脸莫名地看着秦素。
至少从外表看来,他此刻的神情与动作,俱是无懈可击。
“秦六娘,你这话又是何意?”二皇子的面上漾了疑惑,以及茫然不解,旋即便又正了神色,纠正秦素道:“今日的情形何等危急,怎可以戏言论之?”
说罢了话,他便微带不满地一拂衣袖。
秦素直视着他,目光没有半分回避:“方才二殿下一言之差,却是叫我终于察知,久有不臣之心的那个人,到底是谁?”
大殿中传来了一阵吸气声。
许是被秦素引去了注意力,中元帝那双正不停颤抖的手,此刻却是鲜有人得见。
二皇子的眼风从玉阶上飞快地移开,目注秦素,面色微肃:“真真胡闹!秦六娘,此处乃是皇城,我劝你说话收敛些,莫要自寻死路。”
秦素没有正面回答他的问题,而是忽尔一笑:“方才,二殿下曾经亲口言明,对于青州诸事,你一点都不了解,是不是?”
二皇子的眼底深处,划过了一丝隐约的狐疑。
他再度往中元帝的方向看了一眼地,却见那双手已然抚在了扶手上,而那张纸,却不在案头。
他搜寻的目光往下移了移,便瞧见了御案之下的炭盆里,有一线尚未燃尽的残页。
他垂下眼眸,掩去了眸中的那一抹失望之色。
“二皇兄,秦六娘问你话呢,你为何不答?”被金御卫押在旁边的四皇子,此时突然开口说道。
此声一出,中元帝的脸,便飞快从阴影中现了出来。
那张没有半点血色的脸,惨白如纸,一双眸子却黑沉如深洞。
“陛下,民女方才算漏了一件事,却是差些放过了罪魁祸首。”秦素笑道,站起身来,折腰行礼,“陛下若是信了民女的话,便着重查一查二殿下吧。若民女没算错,那个悄悄给四皇子递纸条儿的人,正是他。”
中元帝的两眼有点发直,也不知是在想什么,竟像是没听见秦素的话。
秦素也似是不需要他的回答,继续说道:“我现在方才想起来,二殿下今年献上的寿礼,乃是藏龙盘。”
此三字一出,二皇子那张向来有点油滑的脸,忽然一变。
秦素含笑看着他,搁下了手中的茶盏:“二殿下口口声声说对青州的情形并不了解,只是,二殿下却显然忘记了,那藏龙盘出自黄柏陂,而黄柏陂就在与江阳郡相临的汉嘉郡。而更巧的是,那黄柏陂就是从秦家脱手出去的。二殿下向来与母族走得极近,这个谎话,说得可不大高明哪。”
“秦六娘,办完了你的事儿就赶快好生受审去吧,莫要再生事了。”二皇子根本就没接秦素的话,一派好言好语的模样,面上亦带着啼笑皆非的神情:“什么黄柏陂?什么秦家?好端端地你又来拉扯我做什么?莫不是你家长兄叫你这样做的?把我们兄弟几个都打下去,只太子殿下一枝独秀,这便是你长兄的打算?”
此语极为诛心,只中元帝却仍旧置若罔闻,视线停驻在虚空的某一处,竟是一脸怔忡。
秦素忍不住站起身来,提高了语声:“陛下,还请听民女一言。”
这一声极是轻脆响亮,中元帝的身子震了震,仿佛醒过来了一般,微有些茫然地看着秦素:“你说什么?”
秦素心底哂然,面上则是一脸的甜笑,抬手指向了二皇子:“这一位,才是一切的始作俑者,陛下……”
“你想怎么样?”中元帝蓦地打断了她,目光阴寒,看也没看一旁的二皇子:“先说出你的打算。”
秦素张口还想再说,眼尾的余光却瞥见了一张焦灼的脸。
一直保持着沉默的大皇子,此刻正看着她,那目中的焦急与不耐,十分明显。
秦素忽然便醒悟了过来。
迟了。
一切都已经太迟了。
从她背诵出那第一段话开始,中元帝便不可能再去注意到他的儿子们了。
他现在最迫切想要知道的,应该是秦素到底知道了多少,她是从哪里拿到那篇东西的,以及,她想要怎么做。
除此之外,他什么都不会关心。
就算秦素拿出了铁证,证明二皇子才是真正的“那位皇子”,中元帝也不会有兴趣去听,更何况秦素手头也没有证据。
或者说,她已经来不及去证明二皇子是什么人了。
时间太紧迫,而黄柏陂的事情,她此前也没叫人细查。她只是从二皇子的言谈中听出了那么一点不自然的地方。分明没必要隐瞒的消息,可他却偏偏要隐瞒。
仅凭这一点,此时是绝对无法扳倒二皇子的。
第982章 失良机
秦素蹙起了眉尖。
她委实操之过急了。
此刻,她的身前是一片雪亮的枪尖儿,如一片银色的潮水,将她与二皇子隔成了两个世界。
她冷冷地看着他。
二皇子依旧是那副好脾气的模样,那带着笑意的、圆滑的眼眸中,隐着一丝常人难以觉察的锐利。
“我就是那个算计你的人,我就是害得你几乎陷入泥淖之人。你,又能如何?”
纵然他没说话,可他的神情与姿态却透着隐晦的得意,透着得计之后的张狂。
秦素目色冰冷,心下极是不甘。
然而,她已经失去了最好的时机,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低眉忖了片刻,秦素迅速地有了决断,遂抬头转向了中元帝,拿下巴点了点御案下方的炭盆:“此物,陛下已然看过了?”
中元帝没说话,阴鸷的视线紧紧凝在秦素的身上,有若两道冰棱,似是想要在她身上扎两个窟窿。
见他不说话,秦素便向他绽出了一个微笑:“陛下既是不语,我便当陛下是仔细地看完了。那么,接下来我便要提条件了。”
她举目往四顾,蓦地一伸手,指向了正微笑地看着她的二皇子:“我要他与我一起走。”
二皇子唇边的笑容,瞬间凝固了。
在那一刻,他的面上,有着一闪而逝的阴厉。
“你好大的胆子!”他厉声喝道,面色微微泛青,却并无分毫慌乱:“凭什么你要我跟你走?你这妖女,还不快快束手就擒?”
秦素冷冷地看了他一眼,并不回话,而是继续向中元帝提要求:“除此之外,我带来的这些人证以及阿葵,我也要一并带走。”停了片刻,她有些意味深长地向中元帝递去了一个眼风:“想来,陛下是愿意放我们一条生路的罢。是不是?”
这明快的语声直如巨石入水,激起了殿中一片震动。
今日在寿成殿中发生的一切,就是冲着秦素去的。她这个公主已然被弄成了假的,而那个叫阿蒲的女郎,也得到了中元帝的认可,承认了她才是真正的公主,而秦素只是个西贝货。
欺君之罪,这可是要砍头的大罪,且这其中又夹了个桓氏,秦素有死无生,众人几乎都是这样认为的。
可此时此刻,秦素竟斗胆要中元帝放她条生路,她哪来的胆子?哪来的把握?
难道说,这所有一切的根源,都在那炭盆里烧成灰的纸上?
二皇子的视线,第二次不着痕迹地扫向了炭盆,目光微闪,旋即垂目。
寿成殿中是一片急缓不一的呼吸声。
众人皆睁大眼睛看着中元帝。
他们此刻惊讶的,不仅是秦素的放肆狂妄,更是中元帝态度的暧(啊)昧。
他居然似是在沉思,就像是在认真考量着秦素的提议。
二皇子低垂的眼眸里,倏然划过了一丝阴狠。
“我建议陛下快些做决定。”秦素悠然的语声响起,闲适而温雅:“若是超过六个时辰见不到我的人,这份副本便会出现在……”
“尔,如网中之鱼。”没待她说完,中元帝便冷冷地打断了她,目中杀意渐涌,“孤为何要听你的话?”
“陛下现在还没叫人来杀了我,不正是最好的证明么?”秦素毫不畏惧地与他对视,眸光寒凉,唇角含笑:“陛下要不要与我打个赌?就赌陛下在杀了我之后,还能安坐几日,可好?”
中元帝面色铁青,阴冷的视线牢牢拢住秦素,片息后,蓦地纵声大笑。
一阵冷风陡然穿透重帷,锦帐上绣着的金线兰迎风翻卷,满殿金丝乱舞。
“小小贱民,也敢在孤跟前虚张声势?”中元帝森然看向秦素,面色一片肃杀:“孤能叫尔生,亦能叫尔死。潢潢禁宫,悄无声息地死上个把人,你以为很难么?”
“父皇英明。”一道娇嫩的语声响起,似是蕴着无限喜意:“父皇乃圣明天子,又岂可被宵小之辈要挟?儿臣请父皇诛杀此女,教这天下不安于室、不贞不静的女子引以为戒。”
随着话声,阿蒲已是排众而出,跪在了玉阶之前,仰首看向中元帝,目中溢满了仰慕与崇敬:“父皇乃一国之君,儿臣恳请父皇将那爱民如子的心且放一放,至少不要放在不值得的人身上。”
说着,她便伸出一根春葱般的手指,回身指向了仍旧昂然不跪的秦素,语声如诉:“父皇,这秦六娘根本就是一个不忠不孝、不仁不义的宵小之辈。她罔顾秦氏多年养育恩情,妖言惑众、恶语中伤,无端诽谤、诬人清名,实是枉称为人、罪该万死,儿臣以为,非当街断首、死后车裂之刑,不可以平众怒。”
这清嫩的声音微带颤抖,仿佛那说话之人带着怯意。
可是,这话语中的每一个字,却又是那样的冷酷严厉,竟是要求中元帝对秦素施以酷刑。
死后车裂,那是唯有叛国弑君的罪人才会受的刑罚,而阿蒲居然要求中元帝对秦素也照此办理。
秦彦柏凝目看向阿蒲,嘴角因兴奋与狂喜而抽搐着,五官扭曲,眸中却隐着一层隐约泪光。
若秦素果然被酷刑处死,则他兄妹二人的大仇,亦可得报了。
此时,便见阿蒲猛地收住话声,转身看住秦素,目如幽火,射出了怨毒的寒光,旋即又转向中元帝,语声越发清亮动听:“儿臣为天下女子请父皇下令,除此恶女,正我大陈士女之名、正我大陈之国风、还我大陈一片清朗乾坤!”
语罢,她在玉阶上盈盈拜下,而那铮谏之语却若金戈,砸在每个人的心头。
中元帝垂目看着她,眸中划过了一丝异样。
“杀!”蓦地,场中传来了一声断喝。
中元帝大惊,急急抬头,却见围在秦素周遭的枪阵,倏然流动起了一片银光。
“且慢!”他提声呼道,面色竟是大骇,连嘴唇都白了。
然而,已经来不及了。
杀令一出,遍地伏尸。
这是金御卫特有的“一字杀令”,只需那枪阵主将喝出一个“杀”字,阵法便会发动。而一旦发动,那阵中之人立时便被会绞成肉浆。
第983章 开山斧
中元帝惨白着脸看向枪阵,目中竟划过了深深的惊惧。
此刻的他并没注意到,匍匐在他脚下的阿蒲,那一双秀丽的眼睛正亮的怕人。
她张大了双眸,紧紧地盯着枪阵中的秦素,眼底深处涌动着兴奋的光芒。
太好了!
真是太好了!
这个她一直畏惧着、忌惮着也嫉妒着的晋陵公主,就要横尸当场了。
还有比这更叫人欢喜的事么?
阿蒲将眼睛张到最大,满脸期盼地看着那枪阵的中心,等待着那血肉横飞、四肢断裂的画面。
纵然一直居于桓氏深宅,可金御卫枪阵的厉害,她也是人听起说过的。
就算是有武技在身的武者,在枪阵中也绝少能活得了命,更何况柔弱的女子?
阿蒲的眸光变得灼烈而又狂热,仿佛为即将到来的场景而无比欢喜。
随后,她便看见了一抹艳丽的红光。
那是秦素的一身红衫!
那穿着一身华美红衫、如火焰般绝艳的女子,已然被枪尖挑飞了起来。
阿蒲的唇角往上翘了翘。
多美啊!
多么好看!
她等着这一天,已经等了太久、太久了。
此刻,她梦中出现过无数次的场景,即将成为现实,那个高高在上,总是让她自惭形秽的女子,很快就要变成一滩血肉模糊的烂泥。
阿蒲死死咬住了嘴唇,抑住了即将溢出口边的大笑声。
跪坐在殿门处的阿葵,此时已然拿衣袖遮住了眼睛。
她看得清楚,那一声“杀”字之后,她曾经的主人、如今的公主殿下秦素,便被枪尖挑飞了起来。
阿葵的嘴唇颤抖着,整个身子也在颤抖着。
此刻,包括俞氏与秦彦柏在内的其余人等,也皆将视线投向了那道飞坠向地面的红影。
“砰!”,一声巨响蓦地传来,惊破了这短暂而又诡异的寂静。
阿蒲的脸上瞬间便绽满了笑容,等待着那一声预料之中的惨叫。
可是,并没有。
那声预想中的来自于秦素的惨叫,并不曾出现。
阿蒲忍不住眨了眨眼,凝目细看。
随后,她面上的笑容忽然便僵住了。
那一声巨响,并不是秦素尸身落地的声音。
那是寿成殿的殿门!
那扇厚重的殿门,居然坍塌在了地上!
刹时间,寒风骤起,卷起大捧的白雪和雨滴,“呼啦啦”扑入殿中,那冰冷的雪粒子和着雨水,打在人脸上又冷又疼,阿蒲下意识地拿衣袖挡在了眼前。
“不好!敌袭!”
“小心,是宗师!”
“护驾!”
断喝声陡然响起,衣袂拂动的飒飒之声,间杂着铁甲与长枪碰擦之声,瞬间便响彻了整间大殿。
阿蒲放下衣袖,震惊地看着眼前的一切。
没有尸首,没有血迹,更没有她想象中血肉模糊的画面。
大敞的殿门让她的视野瞬间开阔,她清楚地瞧见,就在那寿成殿前的石阶上,在那漫天飞降的大雪与雨丝之中,一个红衣女子正负手而立,鲜烈的衣裙在夜风中翻飞不息,若燃烧的火焰,照亮了这茫茫雪夜。
阿蒲的瞳孔立时一缩。
那是秦素!
她居然没死,居然还好端端地活着!
阿蒲张大的眼睛里,一瞬间漾满了震惊与不敢置信。
她分明瞧见秦素被枪阵挑飞了起来,本应横尸当场的。
可是,此时此刻,这位曾经的晋陵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