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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十二道:“哎哟我的个老兄唻,你可千万不要回家。困了就在我这儿睡,我这儿清静。今儿老兄你哪都别去,我有个亲戚说今明儿要来,万一来了我人不在家,老兄给我接待一下,招呼着等我回来你再走。拜托啦!”
六十六一听有亲戚要来便答应下来,说:“这里都快成我的家了。”
七十二一听,乐了:“老兄,你我兄弟彼此彼此,你的就是我的,我的就是你的,别客气。”说完哈哈大笑走出门去。
六十六对七十二喝酒中途外出办事似乎也习惯了,每次六十六要走,七十二总有理由将他留住,六十六心想,这是七十二对自己的信赖,自己弟兄似的,才这样随便。想到刚才七十二笑着说得那段话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到底哪儿不对劲?半天想明白了,自己对他说的那句“你的就是我的”似乎很不开心,怎么能我的就是你的呢?老婆是我的,难道这也是你的吗?你敢情会占便宜,独杆子一个。七十二经常这样中途办事儿,六十六也并不多问他具体办什么事。
这天七十二走的时间特别长,六十六喝足了酒又睡了一觉,也并不见有什么亲戚来。六十六见天色已黑下了,自己出来大半天,晚饭时间已过,担心老婆等他不耐烦,心想回家告诉她一声再来,反正七十二家也没什么值钱的东西。六十六将门掩上,便回家去了。六十六来到家,推院门推不开,心想,怎么今天这么早把门插上了?他们一向只在临睡前才象征性将门插上,反正穷家破院,贼也不偷,今天他这个大活人还没回来,门倒闩了。想到此他便举手要敲门,忽然一个疑惑的念头一闪,似乎一下子觉悟到什么,他被这一刻的猜疑烧红了脸,于是乎多了个心眼,他没敲门,悄悄地将门拨开来,又蹑手蹑脚地进了院子。房中静悄悄的,忽然如雷的鼾声从房里传出,这声音他已知道是谁的了。他不顾一切地冲进卧房,一看,在他的炕上,七十二正和自己的老婆一个被窝搂抱着,露出半截光身子在被子外面,双双睡得正酣,看样子两人刚才折腾得不轻。
六十六怒火中烧,转身想去厨房拿菜刀,不小心碰翻了一只凳子,惊醒了床上的男女。二人趁六十六去厨房的工夫,迅速爬了起来,还没来得及穿衣服,六十六便手拿菜刀冲了进来,也不说话,两眼眦着像两个红火球,五官扭曲,整个人像一头怪兽,浑身燃烧着怒火。六十六拿着菜刀直奔七十二砍去。毕竟二人已有准备,连剁几刀没碰到,二人一边招架闪躲一边说:“饶命饶命啊,有话好说,有话好说。”
六十六瓮声瓮气地说:“没啥好说。我只要你这奸夫淫妇的狗命。”说着只管没头没脸乱劈。七十二以手去拦,手臂上挨了一刀,剁得露出骨头,血流如注。女人去护七十二,被六十六一刀将屁股上的肉削去一块,女人杀猪般地嚎叫起来,二人痛得呲牙咧嘴,不敢有丝毫大意,终于刀被七十二夺了下来,七十二举刀欲砍六十六,想了想又放下了,七十二说:“老兄,你看,刀在我手里,我若想杀你易如反掌,可是我不这样做,这样会白搭进我一条人命的。老兄,你记住,你今天砍了我这一刀,咱俩的债两清了。”六十六这时浑身气得乱颤。想到七十二屡次请他喝酒,一次次中途离席“办事”,原来是背着他捉弄他,偷自己的老婆,自己反为奸夫看守门户,实在是荒唐,可悲。想到女人每次回娘家,专拣他忙时走,暗示让七十二接送,而他每次又总是无意中成全了他们,他们那一次次回娘家,实际上却在无耻的偷情,他想象那幽深的林间小径,高粱棵,玉米地,自己的女人与七十二那些广阔的战场和死去活来的肉搏……他嘲笑自己,在心里骂自己瞎子聋子傻子痴子,他以七十二和女人的眼光回望自已,自己早已在他们的眼里成了一个死鳖,一个不鼓盖的呆乌龟王八蛋。耻辱啊,羞愤啊!六十六不声不响地呆想着,两行泪默默地流。泪眼迷离中,那两个精赤条条的男女模糊地晃动着,他们开始一件一件往身上穿衣服,他却无知无觉地看着。
“老兄……”七十二声音嘎嘎拉拉,六十六从痴呆状态中被这声音唤醒,他猛抬胳赙,照着七十二的瘦脸“啪”地一巴掌:“滚!”
七十二灰头灰脸地溜了。女人却一下子昏了过去。六十六望着地上的女人,望着她衣服没法掩盖的血糊糊的屁股,他蹲下去,拾起那块剁掉的肉皮,连泥带血又给女人粘在了原处,他给女人用烧酒将伤口一冲,人疼得又醒了过来,六十六将女人抱上床,女人挨了这一刀,足足在床上躺了三个月。
六十六从此严加管束老婆,扬言,再让他看见她和七十二在一起,只要碰上,不论在床上在地下,他都不会轻饶了他们。七十二与女人不能像原先那样幽会野合,心里对六十六又恨又妒,总想拔掉这个眼中钉,苦于没有机会。五十一请客这天,七十二白天就知道了,他认为这是个好机会,待六十六与五十五出了门,他确信没有危险时,又溜上了女人的床上。
二人云雨过后,便开始相互商量,认为六十六不除,他们便无宁日。迟早要除掉他,否则的话,他们总有一天会再度受他的害。六十六喝完酒回家时,七十二正在房中,他趁女人开门时,藏躲在院中的茅厕里。六十六往床上一躺便睡过去了,怎么喊也喊不醒。女人这时将七十二唤出,从厨房拿出那把曾经砍伤过他们的菜刀,交给七十二。七十二接过锋利的菜刀,二话没说,照准六十六的颈项就是一刀,这一刀剁得既狠又准,气管顿时割断,六十六连哼一声都没来得及,梦中就做了刀下鬼,鲜血流了满炕。
尸体做何处理,这是二人没想到的。人是杀死了,怎么藏匿运出?二人商量半天,认为最好不要往外运,耳目甚多,任何疏漏和粗心大意,都会招致杀身之祸。埋在院子里吧,院子都是厚厚的青石板铺得严丝合缝,凭二人气力显然不行,无法撬,即便能撬得动响声又太大,邻居家墙头又矮,一伸头,院中情景一览无余,埋在院中石板下当然效果好,但冒风险太大,不行。想来想去,决定把尸体藏在坑下的烟道中。说干就干,二人一齐动手,把坑面土坯一块块揭了下来,露出烟道。二人抬起尸体往烟道放,烟道狭窄,左放右放放不下,两人累得直流大汗。女人抬脚,正面对着男人的怪脸,头在七十二手中乱摆,恍惚中女人看见男人的嘴在动:“你看你看。”女人惊叫:“他在说话哩。”七十二吓得一松手,尸体头朝下脚朝上,直挺挺的身子一半在烟道里一半在外边。七十二细看,没任何异常现象。他又把尸体的头从烟道中抠出,尸体被烟道的灰沾得奇奇怪怪的模样,一动脖子上就往外冒血泡,发出“咕噜咕噜”的响声,女人又一声尖叫:“睁眼啦!”七十二这回没扔,一看,自己的手将他的脸皮扯动,眼便睁开了。他略一松手,眼又闭上。女人吓得精神几近崩溃,呜呜哭,说什么也没有勇气碰尸体了。七十二想了想,让女人先出去透透气,自己拿刀将尸体大劈了八块,径自往烟道放,直接了当干净利索地放好了,将女人喊进来,让她看行不。女人刚才站在外面,空气新鲜,乍进屋来,血腥味弥漫了整个房间,再一看那些块状的血肉,便控制不住呕吐起来。七十二见此,便重新和了泥,将炕砌好,用炕席重新铺好,又将地上的血污用泥沙渗干了,用铁锨铲去一层地皮。就这样,六十六便人不知鬼不觉地消失了。
二人想从此做一对长久夫妻。但一个大活人突然失踪,如何对众人交待?他俩同时想到了五十一,正好利用五十一和六十六曾有的一点小矛盾做了文章,生将五十一做了替罪羊,几经周折,总算让他承担了罪责。二人这才长出一口气,于夜深人静之时,饮酒做爱,一番庆贺。
女人在家中摆设灵堂,请来和尚唪经超度亡灵,穿重孝守灵,做出一副痛不欲生悲伤欲绝的样子,哭得昏天黑地,数念着男人有多好多好,大喊道:“死鬼呀,你慢点走,将我也带去吧!你好狠心哪,扔下我一个人享福去了啊!”女人煞有介事,总算划过这一道。除了眼中钉,找了个替死鬼,又有男人共同享乐。女人开心极了。
4
五十一屈打成招,被关进死牢,身上的伤痛和精神上的打击,使他虽生犹死,心如死灰。棍伤和烙伤的皮肉流脓淌血,痛得他日夜嚎叫,弄得整座牢狱神鬼不安。警巡院将案情上报后,上头要求速将尸体查找到,否则,此案无法认定。如果两个月内找不出尸体,此案就要由上司派人来另行审理。达鲁花赤最怕上面对警巡院过分认真,生怕一石激起千层浪,拔出萝卜带出泥,连带别的事情暴露出来。因此,达鲁花赤对两名寻找尸体的仵作限令十天之内找到尸体,找不到将重责。两名忤作哪儿能找到尸体?限期一过,尸体交不出,两人各被打了五十大板,再限期五天,再挨板子,限三天二日,于是仵作便三天两头挨板子,屁股打成了猴子腚。两仵作急得,街上见着活人恨不能拖倒捧出个尸体复命。尸体找不到,板子不饶人,两仵作于水深火热的日子中,像热锅上的蚂蚊一样坐卧不宁。
这一天,两仵作拖着刚刚挨过板子的身体,哭丧着脸又来到护城河边,忍着疼痛,像打渔似的一遍遍往河中撒网,兼用长铁叉子探察,河里的淤泥给搅上来,将护城河的水给搅浑了,大热天,头上太阳似火烧,蒸笼似地烤着,汗把受伤的皮肉蜇得钻心疼,这罪实在不是人受的。但他们仍不敢懈怠,明知希望不大,还是一次次探寻着。
正午时分,其中一个仵作又累又热,将叉子往地上一扔,一屁股坐在地上说,“不找了不找了,就是打死也不找了,哪有什么鬼尸体。硬是将人家打得没法子乱说的,这些逼出来的口供也能当真吗?谁知那个什么六十六被谁杀的?活该咱俩倒血霉,跟着遭罪。”
“找不到也不能等死呀,咱得想个法子。”
“整个护城河都探遍了,还能有什么更好的办法?除非把活人推下去一个来冒充。”
“这倒也是个办法。只是这伤天害理的事如何做得出?”
“是啊,这是杀人害命,官长知道,死罪难逃呀!”
“这话又说回来了,我们交不出人,迟早要被他们治死。如不想办法制造个尸体交上去,眼看咱俩没命了。咱若被打死在板子下,也是被杀生害命。我看这样,咱寻摸一条不大中用的命救咱两条中用的命。凭良心也说得过去。”
二人商量半天,别无选择,不这样办交待不过去,也只有这―条路可行了。于是,二人坐到河边的一棵大树荫下,两双眼睛直瞪瞪盯着护城河的简易木板桥。这护城河宽七八丈,深丈余,上面搭有两米宽的木板,以便行人过往。这个桥离城门较远,行人稀少,偶或有人过往,都不符合他们的标准,要么年轻力壮,一般上有老下有小的,在家是顶梁柱,这样的人不能死,要么是青少年男子,寿命才刚刚享用不多,阳气太旺,既便推到河里怕也死不了,这样的人不能动。眼看一来二去天要黑了,对面又走上桥来一男一女,女的一看便是新媳妇,骑在一匹骡子上,男的显然是这女人的丈夫,原本跟在骡子后面,上桥时又走在骡子的前面引路,小两口小心翼翼地走着,不时又笑。
这边两人见状,不由心里一阵酸楚,看人家活得多快活自在,无忧无虑,人家也是活着,自己也是活着,吃这碗“牢“饭,身不由己,真是人比人气死人。那个说:“时候不早了,干脆将那男的放倒扔河里算了。”
另一个说:“女人怎么办,也害了不成?不害,留个活口给咱自己惹麻烦吗?”
“也是,这两个刚活出滋味来。算了,放他们一码吧,说不定已经是三条命了呢,你能说那女的肚子里是空的么?”
“别开玩笑啦,眼看今天又过去了,怕是没合适的人了。尽等着明天挨板子吧。”
说话间,一群昏鸦归巢,刮刮叫着,回到他们头顶上的家里,安然自若,他们这时连乌鸦都羡慕。没法子,他们收拾家伙准备回去,明天又是五日期限到了,等着他们的仍将是一顿板子。
正在这时,忽听对岸“哼哈哼哈”一阵驴叫。两仵作精神一振,寻声望去,只见一个老头儿骑着一匹小毛驴,正慢吞吞地向桥上走来。
这边两人相视会意,正合标准。他们一前一后走上了桥,迎着老头。这时他们看清了老头儿的面目,那老头一把花白胡须,面色慈祥,毫无觉察有什么危险。走在前面的仵作心有些软了,小声说:“算了吧。”说话间就已经与老头儿走了个顶头。老头儿见他们过来,往桥边上让,后一个见前面忤作犹犹豫豫不肯动手,急了,一个箭步上去,照老头儿腰部猛一推,又照着驴的臀部一脚,驴往上一窜,一个蹭劲儿,老头一头栽进河里,在水里又挥胳膊又踢腿,上下扑腾了好一阵子便沉了。
那驴一惊,一路直跑下桥去,二人意不在驴,并不追赶,只跌坐尘埃,张口气喘。一仵作道:“老头儿大概还没死,现在捞上来还来得及。”
“得了吧。他那一大把年纪也活够本了,由他活又能活几天?让他这老朽有个用途,换回咱两条命,也不亏。咱活着,每年清明给他烧点纸钱,做他一回孝子。老头儿若有魂灵,知道咱俩的苦衷,大概也不会怪怨我们狠心的。”
“明天还是少不了一顿板子呀!”
“好在天热,估计要不了几天,尸体就不成形了。到那时,咱再打捞,这苦差也就算交待过去了。”
第二天天没亮,两人没费劲便找到了老头儿的尸体,又用石头坠沉下去。十天后,两人又挨了二次板子,屁股已经溃烂流脓,硬撑着来到护城河边,将尸体在淤泥中捞将上来,尸体已经糜烂肿胀,再加淤泥将七孔糊堵,又黑又绿,烂泥儿似的。哪还分辨得出老少?
二人立即上报。
达鲁花赤命人传六十六老婆去认尸。六十六老婆随同仵作到了护城河边,不论三七二十一,见了尸体就号啕大哭,口中数念,“死鬼呀,你死得好惨哪!”
那两个仵作初始还有些担心,怕万一被女人看出是假就前功尽弃。如今看来女人根本连看都没看,就认了。但怕不实在,就问道:“这是你丈夫吗?”
“是我丈夫,还用问吗?”
“你可别认错了哦!”
女人怕太马虎引起仵作的怀疑,便装作认真的样子查看起来。这是个白发人是显见的,虽然肉腐烂了,但胡子和头发若仔细看,透过稀泥脏物还是不难看出真相的,她当然不能说,只拣能说的说:“是他,没错。你们看,他这个指甲缺了半边,还是那一次劈柴不小心劈掉的呢!”
仵作一看,果然指甲缺了半边。女人又指着尸体的另一部位说:“看,这儿还有一块痣,没错,的确是他。”
仵作一看,是像个黑痣,但,细看,就知道那根本不是什么痣,而是尸变的斑点。仵作的职业就是与尸体打交道,因此一眼就看穿了。他们俩见这女人弄巧成拙,竭力将假说成真,二人对这女人产生了怀疑,她为什么要这样做?两仵作面面相觑。事关自己的身家性命,他们是无法说破了。望着女人假模假势地哭泣,他们只好三缄其口,将错就错。
女人将随身带来的男人衣服挂在一枝长竹竿上,举在水边像钓鱼一样,哭嚎着召魂:“死鬼呀,来哟,咱们回家。”这样重复数次之后,将“归了魂”的衣服取下,女人对跟随前来的几个壮汉指点着,将老头尸体装进了事先准备好的棺木中,将衣服覆盖在尸体上,象征性地又哭喊着:“让我跟你一起去吧!”不让盖棺,被人给架开,棺盖掩上。
女人见棺盖掩上,心里长舒了一口气,那哭声便有了另一层意义,只有她自己知道。这边两个仵作将女人的一切都看在眼里,棺材抬走后,两人也长舒了一口气,两人几乎同时说出:“这女人有戏!五十一肯定是冤枉的,这回怕是做替死鬼做定了。”但还是这样交了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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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城的西小市,是专做骡马生意的场所。每天天不亮,从四面八方赶来做买卖骡马生意的人便云集在此,人喧马叫,好不热闹。
这天,集巿上出现了一个乡下壮汉,约摸四十来岁,身板魁伟挺直,一看就是个出汗力的人,这壮汉似乎满腹心事,脸上乌云密布,悲凄忧伤的目光漫无目标的涣散着。他在市场上走过来又走过去,只有在观看驴的时候,目光才是集中的。他偶尔在一只驴子前停下,看看驴的某个部位,用手摸摸拍拍,不等驴主人与他说话,早已又转到另一头驴的跟前了,一连多日,这壮汉就这么在市上转悠来转悠去,从没听他问过价,也没见他与谁开过口。再后来,与他同来的还有一个少年,大约十五六岁的样子,一看便知是壮汉的儿子,父子俩一个模子里倒出来似的。这孩子也像他爹爹一样,眼睛只看驴子,不看人,对周围的人们视而不见,一天中午,集市将散时,一个人的叫卖声引起了他们父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