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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虽然是神女,却总要别人保护……”
“啊啊,千万别这么说。我……本来想先跟神女说这件事的。”
苍天坊手足无措地看着比女,看上去比他的手被砍断时还要惊慌。
这时,少爷说:“比女,别哭了。与其在这儿哭,不如想办法保护水门。”
比女那么痛苦,必须想一些挽救的办法。如果不这样,她会一直沉浸在痛苦中。听了这话,比女、苍天坊和伙计们都盯着少爷。
“现在还说什么保护泉眼?泉眼很多,天狗们也不是全都知道。”
“胜之进他们早就去找朝颜了。谁也不知道他们到底朝哪边去了。”仁吉冷静地说道。
少爷点点头。
“水门还没有被毁坏,也就是说,我们还有机会去阻止他们。”
是洪水淹没箱根,还是平安无事地渡过这场危机,尚有时间一试。比女抬起头。
“这样也行……但是少爷,你不会也要去追武士吧?”
“仁吉,你不觉得眼下很需要人手吗?”
伙计们一下子变得很不高兴。
“我们听说,少爷长年卧病在床,身体虚弱,根本帮不上忙。”这时,苍天坊说,“事实好像跟传闻有些不一样呢。”
说完,他咧嘴一笑,马上把天狗们分成了几组。
“你们会让我去吧?”少爷再三请求,伙计们不约而同地叹了口气。
“会发烧,会感染风寒,会脚疼,喉咙也可能会哑。”
伙计们不停地劝说。他们还是不想让少爷加入到搜索的队伍中。少爷只要多说话多走路就会生病,那多么可怕。
(眼下一场大灾难即将来临,可他们还是像平时一样唠叨。这份爱操心的劲儿,跟天狗们不相上下。最近哥哥好像也变成这样了。)
少爷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忽然,他抬起头,满脸笑容地看着大家。
“是了,哥哥!我们去问一下我哥哥吧。”
按计划,哥哥应该和孙右卫门一起前往小田原。为了寻找朝颜,胜之进一定会叫上孙右卫门。也就是说,当时松之助应该在场。也许他听到了两人的计划。
“东光庵药师堂就在附近。我去打听一下松之助什么时候出发去小田原的。”
说话的是佐助。他看了一眼已经不再下陷的台阶,朝东光庵药师堂飞奔而去。
“等知道了松之助现在在何处,我马上派天狗去,还是飞着去快一点。”
听了苍天坊的话,少爷点点头。
“那么我先给哥哥写封信吧。要是忽然有个不认识的人叫他,他也许会吓得逃跑。”
跟天狗们一配合,事情的进展就快多了。少爷取出砚台盒和纸,放在草地上,开始写信。这时,新龙说:“看来事情可以解决了。我的任务就到此为止吧。比女身边有天狗们护卫。我要赶紧去赚钱了。”
比女对新龙深深地低头施礼,看上去很是依依不舍。此地一别,也许以后再也见不到了。
“那么我先走了。比女,开心点。有缘的话,我们还会再见。”
新龙终于微微一笑。他虽然不舍,还是大步流星地走了。比女呆呆地看着他远去的身影。
“他走了。”她轻轻地说,“我心里很不安。我真的能阻止这场灾难吗?”
“别担心了。大家齐心协力,肯定可以解决的。”
“不仅是武士们的事……我觉得更不安的是,以后真的能够控制自己,不引起地震吗……”
比女一脸担心,声音越来越低。少爷看着比女,轻轻扯了一下她的长发。
“肯定可以的,你必须有决心,一步步去做。”
就像少爷自己,虽然掌管着长崎屋的药材铺,但也经常会怀疑周围的人没有把自己当成少主人。
“我身体有点不好。”
“只是有点吗?”
听了比女的人实话,少爷一脸苦笑。的确,少爷经常卧病在床,管不了店里的生意。
“但就算是那样,长崎屋也没有倒闭啊。”
大掌柜是店里的顶梁柱,仁吉也把事情处理得井井有条,所以没有什么特别让人发愁的事。不仅如此,店里的生意还相当红火,少爷一直为此庆幸不已。
听了少爷这番故作轻松的话,比女皱起了眉头。不一会儿,她笑了,是那种不应该为孩童所有的高深莫测的笑。
“少爷看起来很轻松,但事实上,也有很多不如意的事情吧?”
作为一个继承人,如果什么都不会,肯定是不行的。这样的话,明天、将来会怎么样?大家会很不安。
“我心里也有很多事情解……解不开,很多很多……”
少爷已经听过多次的话,又从比女嘴里流出来。比女看着天狗们。
“如果发生自己无能为力的事情时,少爷会怎么做?”
少爷写完了一封短信,折起来,微微一笑。
“那种时候,我一般都是卧病在床。”
每次都让父母和伙计们担心不已,这样不仅身体不舒服,心里也很痛苦。这是他眼下最大的烦恼。
“我有时候也会想,会不会有一天身体忽然变好了呢。当邻家的小伙伴说,就算是‘聪明药’他也不要时,我真羡慕他有健康的身体。”
人的心情总是不断变化,摇摆不定。
“最近不用躺在床上的时候,就会出去四处逛逛,比如说去隔壁的三春屋,这样我能做的事就渐渐多起来。奇怪的是,想做的事情也越来越多了。”
父母和伙计们都很担心少爷,不让他出门。但是去三春屋例外,因为已经很平常了,他们并不会阻止。
“会习惯的。嗯,肯定的。”
“哦?是习惯啊。”
比女吃惊地眨着眼睛。鸣家们从少爷的袖子里探出头来,满怀兴趣地盯着她看,还学着比女的样子眨巴着眼睛。
忽然,鸣家们都抬头朝上看。佐助急匆匆从台阶上跑了下来。他走到仁吉和少爷旁边,皱着眉报告道:“松之助没有去小田原。”
听新龙熟识的神官说,天还没亮,东光庵药师堂里就传出了很大的响声。
“说是胜之进回来了。”
至于东光庵里发生了怎样的争吵,神官没有听到。但是之后,大家都急急忙忙出发了。松之助在不断地劝阻之后,也跟他们一起走了。
“你是说哥哥跟胜之进他们在一起?”
少爷吃惊地瞪大了眼睛。松之助平常一本正经、规规矩矩的,这次身上还带着伤,却这么做……
“是因为要监视武士们吗?”
也就是说,胜之进不顾天狗们的再三叮嘱,仍要和孙右卫门一起去找水门的朝颜。
比女皱起了眉。松之助一心要阻止两个武士,对于武士,他就是个麻烦。如果他们要对松之助下手,松之助的处境岂不是很危险?胜之进为了得到朝颜,不管是绑架还是背叛,都会毫不犹豫去做。
少爷和比女对视了一眼。
“必须赶紧找到他们!”要赶在哥哥还没出事之前,要赶在胜之进破坏水脉,整个箱根都被洪水淹没之前!
苍天坊赶紧向天狗们下了指示。
“一旦有事,就用笛子呼唤同伴。把事情告诉箱根神社里的神官。那个神官对什么事都胸有成竹。”
天狗们点点头,两三人一组,张开巨大的翅膀,飞上了天。少爷、伙计们、比女和苍天坊则步行。因为要穿过村子,苍天坊戴了一顶斗笠,把脸遮了起来。
离开神社之后,很快就见不到天狗们了。箱根的山苍翠茂密,山重水复,向行人展示着它的深邃。
4
从箱根神社出发,沿着芦湖稍稍向北走了一程。先去芦湖附近的精进池。因为是步行,可以随时朝有路的地方以及泉水多处前进。
乡下的道路不像东海道,没铺石板,一下雨,就会泥泞不堪。所幸现在天气晴好。
仁吉一边走,一边向苍天坊道:“天狗是山神的手下吧?难道就没有标记箱根泉眼的地图吗?”
苍天坊小心地抱着比女,肯定地摇摇头。
“箱根的水源很丰富,有泉水涌出的地方实在太多了。”
从地狱谷温度很高的浑浊温泉,到清澈的瀑布,水以各种形式从地底下涌出。在这些出水口,都可能存在从水门长出来的朝颜藤蔓。
少爷一脸愁容。看来只能靠天狗们发现胜之进等人的行踪了。
“松之助要是能留下话,告诉我们他大致要往哪个方向去,我们找起来也容易一些。”仁吉说。
“你是在抱怨哥哥吗?”
少爷没有乖乖地进行温泉疗养,这让仁吉很不高兴。佐助说要背少爷,但少爷执意自己走。
走了一段,少爷忽然歪头看着仁吉背上的皮口袋。
“仁吉,哥哥的皮口袋里是不是也放了跟我的一样的东西?我记得你们为了防止丢失皮口袋而手足无措,这样安排来着。”
伙计们想得很周到。
“怎么了?”
比女满怀兴趣地看着少爷。少爷忽然掏出一个大蛤蜊。
“这是什么?少爷,你饿了吗?”
苍天坊马上领会了少爷的意思。
“这是刚才用过的金创药!松之助的皮口袋里也应该放了这种药。”
用大蜈蚣、异兽的毛和鬼火等一般人得不到的药材做成的不同寻常的药,应该有一种独特的气味。
“我们只要循着这种气味,就有可能找到他们,是这样吗?”
“但是这个药真的有那么奇怪的味道,让我们隔这么远也能闻到吗?”
比女闻了闻蛤蜊的味道,皱起了眉头。佐助笑了起来。
“我是犬神,就算再微弱的气味,也能追踪到。”
少爷笑了起来。仁吉赶紧抓住他的手。
“让我背您吧。我们要赶路,就不能慢慢走了。”
“为什么非要你背我不可啊?”
但是少爷的抗议完全被忽视了。
先去了精进池旁边的泉眼,从地下水门伸出来的朝颜没有被剪掉。少爷第一次见到这种朝颜藤。
“这是朝颜吗?看上去跟打蔫的荞麦似的。”
随后,佐助领头,一行人小跑着登上了蛇骨川附近的山路。
杉树林立,枝繁叶茂,山路狭窄,树枝从两边朝山路挤压过来,遮住了太阳,地下光影斑驳。两边的树枝轻轻拍打着身体。
伙计们和苍天坊踏着厚厚的枯叶前行。脚步声非常轻,沙沙声在耳边响起。
少爷和比女一样难为情。
“仁吉,你能不能把我放下来啊?我说了自己能走。”
“少爷当然既能走山路,又能走石板路,但我可不敢让少爷跑这么长时间。”
仁吉轻描淡写地说着,继续奔跑。这时,比女落井下石。
“少爷,我们现在在赶路呢,你就别再抱怨了。什么事不都是‘习惯’吗?”
要是一意孤行,在途中倒下,伙计们就没法行动了。那才糟糕呢。
少爷满脸通红。
比女并非以取笑少爷为乐。她脸上没有因为年龄小而自得的表情,而是一脸自嘲,让人想起她已经生活了千年。她在天狗怀里看着连绵不断的山林。
“少爷,你看到那座山了吗?”比女手指着路左边绵延不绝、气势逼人的山峰。“那深处就是神山。”也就是比女的父亲所在的山。他是箱根的土地神。山本身就是神。
“我想父亲一定知道所有泉眼。如果真的担心村子和村民的话,也许我们不该这样干着急,应该赶紧去找家父比较好。”虽然山神可能已经知道这一行人的傻瓜行为。
“你不觉得这样更好吗?”比女问。
少爷马上回答:“我不觉得。”
苍天坊轻轻地瞪了少爷一眼。
少爷不理,看着比女说:“要是水门的朝颜藤被剪断,会引起很严重的后果,但是……”
还有另外一个大问题,就是比女在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情况下,就可以使地动山摇。这一点就算山神也做不到。
“那么这一次,比女也得想想自己应该做些什么。”
依靠别人没有用,根本的问题不是旁人可以解决的。少爷说得这么清楚,比女瞪大了眼睛。
“啊,是……是吗……原来如此啊。”
比女嘟嘟囔囔地说着,又看看绿树掩映中的神山。好一阵,她就这么呆呆地看着。
后来,她安静地说:“看来我只能试一试了。但……但是,我能成功……”
“首先,我们要把水脉保住。既然已经知道该如何应对,那就必须做些什么。”
听了少爷的话,比女微微一笑,点点头。
这时,苍天坊插嘴道:“这真是个好建议。”
少爷吃了一惊。第一次得到大天狗的夸奖呢。但是,苍天坊又故意对着比女说:“比女小姐是神女,跟人不一样,请不要听一个体弱多病的凡人的话。”
“多嘴的天狗,看来我不应该砍下你的手臂,而应该割下你的舌头。”看到少爷被贬低,仁吉学着苍天坊的口气,嘲讽地说。
佐助虽然默不作声,但是尖尖的牙齿露了出来。苍天坊一边跑,一边瞪着两人。还好争吵没有继续。
忽然,脚下的土地好像被顶了起来,一阵摇晃。如果是远处发生的地震,刚开始的时候应该是慢慢晃动,而不应该这样。一行人停住了脚步。
“比女?”
“刚才不是我……嗯,不……不是。”
比女现在很安静,不可能引起大地摇晃。
苍天坊和少爷等人对视了一眼。
“这也许是武士们在扯朝颜藤。我们正在接近他们。”仁吉说。
佐助点点头。
必须赶在武士们割下有根的朝颜,引起水脉崩溃之前阻止他们。
大家的脚步又加快了。
5
在远古时,天崩地裂,填埋了半个芦湖的神山北面,有一个叫地狱谷的地方。那里寸草不生,浑浊的热水不断喷涌而出,是一个残留着神的怒气的地方。
听佐助说,好像胜之进等人离开了蛇骨川向西,去了那里。崇山峻岭中的羊肠小道,随着陡峭的山势忽高忽低。要是让少爷和幼小的比女自己走,他们肯定早趴下了。
少爷在仁吉背上,皱着眉说:“走这种路……看来那两个武士还真是不要命。”
这也意味着,他们只要找到朝颜,就会毫不犹豫把它挖走。这时,走在前面的佐助忽然停住了。他仰望着天空,皱起眉。
“硫磺的气味越来越浓烈了。这样的话,要再追寻药的气味就难了。”
“硫磺?”
见少爷一脸迷惑,比女解释道:“我想是在接近地狱谷的缘故,那里不仅涌出热水,还有硫磺。”
地狱谷一带就是因为这种气味,才寸草不生。要是逆风进入,人会倒在路边。星罗棋布的泥沼中热浪翻滚,水面上的气泡有和尚的脑袋那么大。要是人掉下去,肯定会没命。
“也就是说,不能再依靠佐助了?”
仁吉也皱起了眉。接下来该怎么办,必须作出决定。少爷从仁吉背上下来,站在山路上。
“胜之进他们去了那种地方吗?那里可是寸草不生啊。朝颜会长在那里吗?”
“它们连形状都和平常的朝颜大不相同。”苍天坊说。
“那样的朝颜……能够在朝颜大赛上夺冠吗?”少爷皱起了眉。那两个武士想要的是能够夺冠的朝颜。
这时,佐助忽然走开了。走了几步之后,他露出一脸困惑的神色。
“怎么了?”
“闻不见硫磺的气味时……可以闻到很浓的药味。”
佐助又走了几步,忽然停住。他朝路右边的崖下看了一眼,轻轻地吐了一口气,然后一口气跑了下去。少爷走过去看了一眼。
“是哥哥!”
佐助把松之助背了上来。松之助看上去很虚弱,所幸还能开口说话。
在这里遇到比女、戴着斗笠的修行人和少爷等,松之助大吃一惊。
少爷告诉他,大家知道了胜之进要毁坏水门,所以追过来。松之助终于明白了。
“我在东光庵偷听了胜之进等人的对话,也跟着来了。”
那些人提到少爷和朝颜等字眼,松之助说,他以为胜之进他们为了朝颜,又要找少爷的麻烦。之前那两个武士绑架过少爷,这回又想干什么呢。松之助不放心,就跟着来了。
“孙右卫门也一直在寻找朝颜。”
他们问一个当地的神官,此地寒冷,如果有朝颜,应该长在哪儿。
“有温泉涌出的地方比较暖和,也许会长在那儿。”神官这么回答。于是两人就朝最近的芦汤温泉去了。沿着蛇骨川向前,正在犹豫是向右转去木贺或堂之岛温泉,还是去仙石原或姥子温泉,却遇上了几位不速之客。
“是之前袭击过我们的戴着天狗面具的盗贼。”
(啊呀呀……)
少爷等人偷偷地交换了一下眼神。搜索胜之进等人的天狗们追寻到了他们的踪迹。是戴着天狗面具的山贼明明白白告诉了胜之进,要是把朝颜藤割断,水门就会被毁坏,引起大灾难,所以他们肯定不想
被天狗找到。
“当时离木贺温泉很近,离有人居住的村子也很近。看到戴着天狗面具的人迎面而来,胜之进赶紧朝地狱谷方向跑去。”
很快,道路变得非常险峻。途中,原本就受了伤的松之助失足掉下山崖。
“我不由得大声喊了起来,胜之进等人就自顾自逃跑了。”
“把哥哥一个人扔下,不救你?”少爷的声音颤抖了,“哥哥,你不可以这样乱来。我还以为你先从小田原回去了。要是佐助没有注意到药味,我们就没法救你了。”
松之助微微一笑,轻轻说了句:“我不能一个人回江户。”
唯一接受孤零零的自己的,不是父亲,也不是老板娘,而是少爷。撇下弟弟——这位长崎屋视若珍宝的继承人,就算平安回到江户,也无地自容。
“哪有这种事!长崎屋不也是哥哥的家吗?”
松之助露出一脸苦笑,没有回答。少爷轻轻地咬住嘴唇。
(为什么……每个人都有解不开的心结呢?)
松之助直到现在还对自己的处境心怀不安。比女也为胆小怕事的自己头痛不已。新龙无法忘记痛苦的往事,努力挣扎着。胜之进明知前面凶险万分,自己的行为会被别人斥为鲁莽行事,还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