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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许,你是世界上最后一个吃到巧克力的姑娘。这叫浪费吗?”
“谢谢……阳阳。”
“尝一尝?”
“嗯……”
第一块放在嘴里后,她吻上了他。
巧克力在俩人嘴中融化。
味道细腻可口,柔软顺滑。
他闭上眼,享受这一刻。
巧克力在俩人舌尖翻滚,甜的发腻。
战争即和平,自由即奴役,无知即力量——乔治。奥威尔《1984》
窗含西岭千秋雪……
前一句是什么来着?
许长生足足想了半个多钟头。
雪还在下个不停,好在风没有来凑热闹。深夜的山谷里他和树梢一样被覆盖了一层薄薄的白沙,但他并不觉得冷。北京北部山区今年早早迎来了冬天。
北风吹雁雪纷纷……
下一句是什么来着?
他摘下棉帽,轻轻抖露上面的残雪。
晚来天欲雪……
妈的。
他暗骂了自己一句。
《天使在美国》剧场版英文台词他烂熟于心,这个同性恋题材的戏剧他看了无数遍。但同样背了无数遍的唐诗他却回忆不上来几首。
鹅鹅鹅,春眠不觉晓,锄禾日当午……他,梁刚加上孟娜佳三人绞尽脑汁,互补互助凑出了十几首。
安布伦已经背的滚瓜烂熟。他没养过孩子,不知道三岁达到这个境界算不算天才。
教什么呢?
前天“大漠孤烟直”后一句,折磨了三人半宿。昨天孟娜佳灵光一现,算是把《声声慢寻寻觅觅》后半段给补上。
教什么呢?
救世主。
他是什么类型的救世主?卢克?尼奥?约翰康纳?还是耶稣,诺亚,弥赛亚之类?又或是毛泽东、成吉思汗、亚历山大大帝?是贝多芬,达芬奇,莎士比亚?还是牛顿,爱因斯坦,杨振宁,霍金?
你靠什么拯救世界?武力?艺术?科学?政治?还是你有一副抵抗病毒的躯体?
他有什么不同的基因?有异域常人的智慧还是体质?是身上携带抗体还是血液里含有其它病毒?我们要如何培养他?
最可能的就是他有异于常人的基因。可他们不敢冒险。
万一他成为了没有携带抗体的文盲,那就完蛋了。
必须学习。
圣师的指令下,人们烧毁了所有的书本,甚至连带有汉字的衣服都被付之一炬。
孩子们每日清晨会前往山谷中心的圣坛听导师们传教。
人们和谐快乐的互相监督,互相窥视。
要识字。
他坐在轮椅上,借着微弱的月光警惕地望向小溪上的木板桥。此时,已是凌晨两点。要是被发现有人半夜不睡,后果可是相当严重。
突然,身后洞穴里传来梁刚低沉震颤的呼噜声。他竖起耳朵,隐约听到孟娜佳对小安的私语。听起来,像是乘法口诀。
哎。
他摇了摇头,望向乌云密布的天空。
假如没有小安,我会怎样呢?
他知道峡谷内的人们都戴着虚伪的面具。他们已经戴了三年。如果继续,直到面具和肉体融合在一起,那么还算不算是面具呢?他联想到朝鲜的民众在领导雕塑前的欢呼或嚎哭。他们是演?骗自己?还是发自肺腑?
他们或许自己也不知道。
反正人们的笑脸最初带给他的恐惧已经荡然无存。他只能从他们身上感到温暖和幸福。
或许长期的自我欺骗让他们深信自己的幸福是油然而生的吧,又或许在这世外桃源的日子他们真的发自肺腑的感受到幸福了呢?
他记得细雨蒙蒙时,平滑如境的池塘溅起的点点水花。他记得微风扫过时,满山遍野的花草掀起彩色的波浪。夏日里,他在知了的叫声中入睡,冬日里,他被孩子的嬉戏唤醒。久远的玩具和游戏在这山谷里传承起来。男人们制作弹弓,女人们缝制沙包。罐子里的蛐蛐和蚂蚱,树杈间的秋千和皮筋……
若小安不是救世主,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孩子,他……和我们会不会发自肺腑的微笑呢?
他认为自己会。他也会。
一定会。
放牧的姐妹是那么的温柔美丽,种地的兄弟是那么的亲切和善。更别说轮流为他推轮椅,为他布置洞穴的大爷大妈了。
假如小安不是救世主,他也会和其它孩子们一起踢着毽子,跳着绳子,唱着歌谣。
小汽车,滴滴滴,马兰开花二十一,二五六,二五七,二八二九三十一……
想到这,他不禁笑了。
梁刚信誓旦旦的说是“小皮球,圆又圆,马兰开花二十一……”
孟娜佳则嘟着那厚实的嘴唇,拍着光秃秃的脑袋发誓是“一个键子踢俩踢,马兰开花二十一……”
还是小汽车滴滴滴好听。
最终,孩子们采用了这个。
负责照看孩子们的他,在这一点上拥有绝对的权威。
儿歌无所谓。诗词呢?
窗含西岭千秋雪的前一句到底是什么?
北风吹雁雪纷纷后一句又是什么?
每一次讨论都是煎熬。
从小安开始说话起,三个人绞尽脑汁,齐心协力,昼思夜想总算凑齐了十八首诗,可这个三岁的孩子不到半个月就背的滚瓜烂熟。接下来他们打算教乐府三绝或是岳阳楼记,出师表,三字经……可他们三个人都背不下来。
想到这,天上飘下了更大片的雪花。
他闭目仰头,让冰冷的雪打在自己的脸上。
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
他猛地睁开眼,思索着前两句。
还有!他又想起一句,大雪压青松,青松……挺且直?
他脸皱成一团,也没能挤出大脑里的记忆。
钱教授,我该怎么办?他要成为一个废物,一个邪教徒怎么办?他要真有一副含有抗体的肉体,我们该怎么确认?万一他也成为丧尸我们会不会是千古罪人?
安布伦,你真的是救世主吗?
一双手轻轻的搭在他两肩上。他回过头,孟娜佳深情的望着他。
“换我吧。”她轻声说着,为他拍下头上的雪花,将轮椅转了个方向。
他摇摇头。
“我什么也教不了。”
“你可是……”
“是!他要是个博士,我可以教!可在他面前,除了乘法口诀,我什么都教不了!你知道吗,我花了一晚上时间都回忆不起来几个初中公式!”
孟娜佳转至轮椅前,压低声音。
“我知道……我知道……所以……”她下意识的向小溪边张望。
“下一次巡逻是在凌晨三点,还有四十多分钟。”他说道。
孟娜佳还是压低声音:“识字!我孩子长大时,我一定能加入外勤组,到时我们一起逃出去。小安究竟是携带抗体还是有别的能力,出去后我们才能确定。”
“我们会被抓住……他是个孩子,太显眼了。”
“可他聪明!你看他,从来没有在任何人面前显摆过诗句!”
“会被诈出来的。想要判断一个孩子识不识字还不简单吗?”
“那就告诫他!教导他!长生,如果连字都不认识,他就废了!”
“或许他就是一个活着的疫苗。也许藏在他牙齿里,阑尾里,或是血液里。只要确保他活着就好,用不着教导什么东西,这样会让我们都陷入……”
孟娜佳赶紧把食指比在嘴边。
“不要让任何知道他有可能是免疫者!包括他自己!”
“小佳……我担心我们白忙活一场……”
“我知道你累……我知道……”
他觉得累。从他第一天带着孩子逃命时,他就觉得累。
早知道活着是这般痛苦,他真希望自己死在机场,或者死在地窖。
“可这是我们的使命。”孟娜佳抚摸着自己凸起的小肚带着委屈又坚韧的语气说道。
孟娜佳,多年后逃亡时,你们谁为我推轮椅呢?
“他是我们的信仰,我们活下去的理由。”她盯着自己肚子:“我愿意用他,换他。”
他看着她的目光,自惭形愧。
她是个强大的女人。要比我强大太多太多。不过,她真的愿意拿自己孩子的生命换一个救世主吗?
“我守最后一个小时吧。还是你去教。今晚的雪很大,小心孩子。”他把头扭向一边。
孟娜佳揉揉自己的肚子。
“孩子们每天早上去圣坛,那些导师的教导早晚会改变孩子的思想。我的孩子也难逃这个厄运。长生你知道吗……有时我再想,这个孩子要是流产该多好……”她看着自己的肚子,眼角的雪花被泪水融化。
“别这么说。”他忍不住瞟向洞穴。洞口的棉布帘厚重的拖在地面,帘角边,管道口飘出青烟。梁刚鼾声依旧。
“他爱你。我知道。”他握着拳:“也许你是为了规定,为了小安,为了我们几人能在一起而怀孕。但他是因为爱你。”
孟娜佳用手掌抚过她宽大的脸庞擦去泪水,那双坚强的眼睛又变成往常一样。
“我知道……只要小安不被那群人洗脑就好了。我的孩子……再说吧……来,我来放哨。你去教吧……再不去他就睡熟了。不是我偷懒……是因为……”她有些尴尬的笑了笑。
“拼音我背不全了。”
长生惊讶的看着她,几秒后,两人都笑了起来。
他被推入洞穴后,孟娜佳合上了棉被帘。
他转动轮子,来到炉前。借着炉火,他怜爱的看着躺在地上睡着的小安。
让他再睡会吧。我先复习复习。
他边想,边用食指在自己膝盖上画着字母。
声母是波泼摸佛得特……韵母是啊喔鹅衣乌迂……不对不对……单韵母是这个,还有复韵母……复合音符……
识字。
他看到新闻出土千年文物时,自己竟然能读懂墓碑上的几个字,不由得感慨万千。或许只要还有人识字,就说明这个文明还未灭亡吧。
“叔叔。”小安顽强的睁开眼。“上课吗?”
他拖动轮子,来至孩子面前。
“对。”
孩子揉着眼睛,吃力地坐起。
“今天我们开始学习认字。”
“字?”小安声音疲惫,但口齿比同龄人清晰的多。
“对。”
“师父们说字会破坏……破坏……”他晃了晃脑袋:“心灵的纯净……人类和自然……相处……不需要字……”
他们想让人变为猴子。成为纯粹的动物,成为他们的奴隶。
出生,繁殖,死亡。
“师父们没错。”他谨慎的回答:“但,不包括你。他们不知道这一点,你也不能让他们知道。”
“那……就我一个人认识字吗?”
“就你。”
“没有和我一样学的孩子吗?”
“没有。”
小安垂下头,失望地说:“我和他们不一样吗?”
“对。”
“那我没有朋友。”
他向前俯下身体,握住孩子滑嫩的手,将他拉起。
你是希望,是文明,是救世主。
对我而言。
他亲吻孩子的手背。
你是神。
突然他想起了后两句。
莫愁前路无知己,天下无人不识君。
“来。”
他握着他的小手在自己膝盖上轻轻写下一个a。
“是读Z,Z病毒的Z。”小安自作聪明的猜道。
“不。这是第一个字母。汉语拼音里读‘啊’。从A,到Z病毒的Z……”
他凝视着救世主的眼睛。
还有很长很长很长一段路呢。
“从A到Z,还有很长、很长、很长一段路。”
冬至日正文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