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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源秋。你朝着我的士兵开枪。”首长的话语并不严厉,可有一股无法描述的威严。
郑源秋并不惧怕。大不了是个死。
“是。我恨自己没有杀死他。”郑源秋说道。
首长微眯的眼睛睁开,褐色的瞳孔有些混浊:“旧的权利消失后,新的权利会取代。每间屋内,每个城市和国家都如此。权利不能真空。西安是我的,否则就会属于邪教或黑帮。你可以杀了我,取代我。你能做的比我更好吗?”
“你的西安……”郑源秋笑了出来。这个卷毛独裁者真是嚣张和愚昧。“这是人民的西安。”
“要是西安是人民的西安,现在不会有秩序。城外的人也是西安人,他们没权利进城墙。这当然不是西安人的西安。赵崖是个西安人,但严打期间任何试图挑战……”
“你杀了我的兄弟!”郑源秋突然爆发出来:“你杀了他!就因为他为了保护自己的妻子!”
面对郑源秋的咆哮,首长只是用手指顺着桌上茶杯沿画着圈。郑源秋就像是杯中的水,在他食指范围内控制着。
首长还是那份不温不火的语气说:“资源是有限的。赵崖的妻子既不能为西安劳作,也不能为西安繁殖。我为什么要把有限的资源放在一个不能为西安贡献的人身上。”
“他们是活生生的人,不是畜生,不是肥料,也不是你的奴隶!你把西安人当成你院子里的那些野狗,不能为你看门就该死?”郑源秋反问道:“赵崖只是开始……如果你实施这种手段治理城市,人们早晚会杀到这里!”
“制度没有对错,只有合适不合适。你,拿着三个月前的世界局势来衡量我的行为,那当然我是罪人。但现在还是三个月前的世界吗?”首长庞大的身躯站起。他绕至桌前,为郑源秋拖出板凳。
“在奴隶社会谈公平,在原始社会谈法治,在如今的西安谈人权都是不合适的。秩序、衣食住行、包括基础设施什么的都是写作业,人权女权或者什么西方价值观先进道德观都是打游戏。作业写完了,我们玩游戏。外国不是总催我们放下作业先打游戏吗?来,坐下聊。”
郑源秋是个不畏权贵的人。可此时他就像被催眠了一般,虽然想拒绝这份好意,但晃晃悠悠的身体还是情不自禁的坐到了柔软的沙发椅上。坐下后,他充血的大脑和疲惫的身躯放松了不少。
首长靠在桌前继续说:“现在西安的生产力恐怕不及民国时期。我只有采取适合的制度,来维持城市的运转。我们不能满足百姓三个月前的需求。他们还没反应过来,他们还不知道他们即将面临什么……百年前,中国损失了上亿条人命才意识到自己多么落后。郑源秋,你是我们的人,你要反应过来啊。我们先写作业,再玩游戏。”
郑源秋最怕花言巧语或者举例类比。审犯人时,油嘴滑舌的赵崖承担绝大多数问题。今天要是他在,应该能做得更好。
他说道:“我不知道你想表达什么……但我知道不管什么时代,不应该随随便便抛弃任何人。”
“是吗?”首长看着郑源秋,轻声问道:“西安街头曾经有大量手脚被折断,眼睛被挖去的儿童。他们凭空消失了?你知道我国残疾率有多高吗?弱智比例有多高吗?贫困人口有多少吗?还有无数侏儒无数疯子无数盲人……你在街上能看到几个?水泥和道路把它们隔绝。今天变成城墙罢了。文明的人类用巧妙的办法来温柔的、婉转的、抛弃部分人。”
不……不……不……他在为自己的残暴找借口……
“我的做法确实有些激进。我承认我着急。其实只要再等一段时间,反对我的人就会越来越少。今天的事情给我提了一个醒,我愿意放慢步伐,让百姓主动服从我的安排。”
主动?他们不会主动……
“开枪的命令虽然是我下达的。但我想你也清楚,是你的搭档逼我这么做的。他是警察,他知道拉开窗帘杀死护士结果会是什么。”
郑源秋逃避着首长的眼神。他生怕这个男人知道了赵崖的计划。
“我的兄弟爱他的妻子……这么多年他一直深爱……”
“嗯。从个人角度我理解。我会用更婉转的方式来对待绝症患者。人们喜欢谎言,咱们要做的就是让这个谎言更加圆满更加可信。有一种药物曾经让我患绝症的爷爷多活了八年。我想可以利用一下。”
首长说到这,陷入了沉思。
郑源秋不敢打断。首长的意思是不是同意嫂子继续接受治疗?或者分享那种药物?对了……他说是“咱们”。
好一会儿后,首长说道:“为了解决警察和军队的矛盾,赵崖妻子的问题可以当做特例处理。郑源秋,我们还要解决民众外逃,以及妇女拒绝繁衍的事。你有什么看法?”
首长的语气非常陈恳并且答应赵崖的事,这让郑源秋心中涌出感激之情。这个男人虽然残暴,可所作所为似乎都是为大局着想……
郑源秋咽了几口吐沫,勉强回答道:“我觉得……应该给人们选择权。想要离开就让他们离开,拒绝繁衍就拒绝。这些事情,不应该成为百姓的责任。”
“哎……”首长叹道:“他们根本不明白离开意味着什么。这样吧,我答应你给他们选择。在离开西安的城门前,你们架设一台屏幕。屏幕上播放南京,北京和部分城市惨绝人寰的场面。给他们看残酷的,黑暗的。同样,对城外的难民也播放画面。让他们看到天津,看到海南。给他们看美好的,温馨的。郑源秋,你们警察要负责给老百姓讲故事,要懂得取舍。不用撒谎,只用讲一半。全面的讲一个故事,这个故事就没意思了。懂吗?”
首长平淡无奇的几句话让郑源秋背脊冒着冷汗。毫无疑问这种做法会让试图离开的百姓打消念头,而那些城外的人也许真的会离开这里,寻找天津那般和谐的城市。
“至于幼泽计划,要继续进行。女人必须繁殖的要求不能变。这是国家任务,这是我能站在这里的根本原因。”
“首长……这种方式会伤害女人的身体。她们不是牲口……”郑源秋几乎是哀求。他一想到韩霜灵一年接一年的生育,他的心都会滴血。
“她们就是牲口。”首长理所当然的说道:“这个西安城就是繁殖场。男男女女都是畜生。幼泽计划,不就是培育优种牲口的计划吗?你没看出来?”
郑源秋愣住了。首长之前的讲话让他觉得目光长远,胸怀宏大……可他轻描淡写说出这种话,又突然变成了一个地地道道的伪君子,小人……
首长耐心的,和蔼的解释着。他就像在为记者介绍自己的养殖场:“人民就是种猪。我们提供安全、食物、秩序。人们繁殖优秀的后代。当然了,和养猪不一样。一个婴儿从出生到可以利用需要十几年。这十几年消耗的物资和今后获得的利润很难成正比。猪就不同……”
“你……你……”郑源秋气的浑身哆嗦。他实在受不了首长那张平静如水的脸。无耻两个字几乎从嘴里蹦出。
“听起来刺耳。可难道不是事实嘛?而且多少百姓支持我们的做法啊。那些不愿意成为种猪的人反倒被百姓唾骂。”
“你……你有女儿吗?你有妻子吗?”郑源秋找不到别的方式反驳了。
“我有女儿。”首长淡然的说:“别说西安。就算中国,人类乃至地球宇宙全都要毁灭我都不会让我的女儿做出这种事。我的女儿?当种猪?呵,怎么可能!那可是我的女儿!”首长讲到这,竟然笑出了声。
直白的回答令郑源秋惊愕不已。他只能半张嘴,呆视眼前的男人。
“我有特权!我的女人可以不成为种猪!因为有特权,我才愿意做这件事。我不但要让百姓去做,还要让百姓为这件事摇旗呐喊。郑源秋,这就是咱们要做的。我们和百姓不在一个阶级。”
郑源秋脑中的血管都在凝固。
首长拍了拍桌面,把他从呆滞中唤醒。
“你看,我可以高谈阔论讲述我的行为多么的伟大,多么合理。我也可以让你觉得我多么狭隘,多么无耻。这就是你要面对西安百姓时使用的手段。郑源秋,这些听起来很自私的话我谁都没说过,只有对你说。孙志强说你有一种难能可贵的正义感。我今天就想看看你的正义感有多坚定,或者说有多幼稚。”
“他们不是畜生……我是警察……我是人民的警察……不是种猪的警察……”郑源秋站了起来。虽然双腿和大脑都在发麻,可他挺着脖颈站的笔直。
“日本雪山上有一群猴子。冬季,一部分猴子能在温暖的温泉里泡澡过冬。另一部分则没有资格。它们在零下几十度的雪地里艰难的生存。它们的孩子,包括子子孙孙永远没有资格进入温泉。泰国也有一群猴子,一部分能在岛屿一侧享受游客投掷的新鲜水果。另一侧,只能依靠自己的力量摘取树上又酸又小的果实。同样,子子孙孙延续下去。人,毕竟动物。任何制度下,阶级都会自然而然的产生。永远无法避免。咱们是泡在温泉里的猴子。至于他们……”
“对不起,我不这么认为。你让你的女儿享受自由,让百姓的女儿沦为奴隶。你不值得我尊重。我鄙视你口中的特权!”郑源秋转身向大门走去。
地球宇宙全都要毁灭我都不会让我的女儿做出这种事。
首长那轻蔑的语气令郑源秋心如刀割。他本以为这是个伟人,是那种怀着拯救人类和百姓同甘共苦的伟人……
他不是。他视人命如草芥。
身后的气场充满引力,郑源秋每走一步都感觉被空气拉扯。
首长声音突然放大:“你凭什么有名额放人进城?你凭什么能带走关在牢笼的女人?你凭什么能娶一个不愿参加幼泽计划的女人?你凭什么能和她自由繁殖?你凭什么让破坏他人子宫的女人无罪释放?你又凭什么能来到这里有资格和我对话?”
首长踱上几步说道:“郑源秋,你享受特权时心安理得,理所当然。同样的事情发生在别人身上你义愤填膺,捶胸顿足。这,就是孙志强口中的好警察?”
郑源秋站住了。
“他不停在我面前夸奖你正直,勇敢。我相信他,我见了你。可没想到你会如此狭隘。”
“我……我……”郑源秋握紧了拳头。也许是因为羞愧,他垂下了头。
“孩子,我没有认为你是错的。大局为重是说给他们听的。”首长指向窗外:“他们要以大局为重。郑源秋,还是讲故事。讲我们希望他们听到的故事,编他们想要相信的谎言。有时,你要把他们当人,有时你就要把他们当畜生!知道怎么调教宠物吗?一个女人不生,一层楼不给肉。两个女人不生,一栋楼不给肉。三个女人不生,一个小区不给肉。看,和训练猴子没有任何区别。会有人帮这些女人鸣不平,也会有人为她们呼喊女权……然后呢?绝大多数人最终会帮我们骂他。老百姓会因为自己懂得大局观而沾沾自喜得意洋洋。郑源秋,咱们虽然拥有特权,其实也是为了大局观啊!有了特权,才有工作的动力嘛。”
首长走到了郑源秋身后。
“警察和军人对峙,这会造成严重的分裂。你可以继续用三个月前的世界观来衡量我行为的对错;你可以抱着你的正义感和我背道而驰;你可以摘下你的警帽和人民融为一体……我给你选择的权利。但,识时务者为俊杰。活在当下,知道吗?”
我该怎么做。
他想起韩霜灵,想起了师父,想起了赵崖。
他们会怎么做呢?
“不是让你完全凌驾于百姓之上。”首长站在郑源秋身后,口气和蔼许多,他是真的想留下郑源秋:“而是让你有选择余地。你既可以在他们头上享受特权,又可以融入其中同甘共苦,还可以俯下身躯任由他们唾骂。而拥有这个选择权,你就不得不站在食物链的最高端。人们为什么爱宠物?就是想打就打,想爱就爱,想抛弃就抛弃想留下就留下。他们称这种动物是人类的朋友,因为他们站在朋友的头顶上。”
郑源秋捂住脸。搭档离去的悲伤还没化解,心中信仰的崩塌雪上加霜。他哭了起来。
“郑源秋,西安城内是繁殖场,西安城外是屠宰场。在城内冬天你有暖气,夏天你有空调。最干净的水,最新鲜的蔬菜,最优质的肉你都有。在城外呢?战争会打破人类社会已有的秩序。人性和良知会泯灭。城内的是家畜,城外你要面对的就是野兽了。你带着你的妻子能活几天呢?尤其是那么漂亮的妻子。”
最后一句话,正中郑源秋内心最脆弱的区域。
“如果你不愿意享受特权……”首长沉吟道:“那你和你的妻子,我就会按对待百姓的法规公平处罚!”
首长说完后,来至窗前。他面对窗外不再说话。
郑源秋足足站了十分钟。
在繁殖场,我是无耻的特权者。在屠宰场,我是普普通通的人。
我该怎么做?我该怎么选?
师父,求求你告诉我。
……
当他做下抉择后,他第一次后悔认识韩霜灵。假如没有她,这个选择要简单的多吧……
一个小时后,郑源秋走出了首长办公室。首长告诉他怎么给百姓讲故事。
孙志强一直等着他。
“警察全部聚集在门外。大伙在等你。”孙志强扶着郑源秋的手轻声说着。从郑源秋眼中,他知道自己的安排成功了。
“你可以把一切托盘而出,也可以把故事讲一半。至于对或错,交给后人评述吧。”
郑源秋独自来到大门前。广场和马路上聚集了全城的警察。百姓也围在远端,等待最新的消息。
全城人都得知警察和军人在医院前的对峙。人们互相传颂着一个警察为百姓抵抗军队的故事。有人骂,有人赞。他能不能从首长手中为百姓谋取更多的权益将会成为他最终的判词。
郑源秋被扶上了台阶。警察簇拥过来,竖起耳朵等待郑源秋的讲话。
局长在身边扶着他,让他告诉人们处理的结果。
说一半。就说一半。
他告诉百姓他为他们争取到了选择权。人们可以选择离开。
他没有告诉百姓离开通道周边会播放惨绝人寰的画面。
他告诉百姓他为患者争取到了只有领导才能享受的药物。
他没有告诉百姓让首长爷爷多活数年的药丸只不过是面粉外包裹了胶囊。
他告诉百姓女人们可以自由选择参与幼泽计划。
他没有告诉百姓自己将会拿邪教开刀惩罚拒绝计划的人,并且不参与计划者周边邻里都会株连惩治。
他告诉百姓要为中国的未来努力,要以大局为重,要人人平等。
他没有告诉百姓今天他将搬到首长区办公,他将享受顶级特权。
……
每一个故事他都讲了一半。他没有撒谎。
短暂的沉寂后,警察和百姓响起了惊天动地的欢呼声。他们一遍一遍高呼着郑源秋的名字。
郑源秋!
郑源秋!
郑源秋!
郑源秋!
人们相信了他的故事。人们得到了选择权。人们认为郑源秋战胜了这个城市的独裁者。
我的女人不是畜生……人类灭亡,也别让我的人去拯救。我要保护韩霜灵,我要保护我自己……
孙志强满意的笑了。他走上台阶,搂住郑源秋的肩膀。
“咱们陕西盗墓得多。以前总是打一个洞,让老子下洞盗墓,儿子在洞外拉着绳子。很多儿子拿到古董后,剪断绳子让老子死在洞底。后来,规矩改了。老子在外面拉绳子,儿子下洞盗墓。从那以后,再也没有人死在洞中。”
他掐着郑源秋的肩头。
“年纪大的人来掌舵,冲锋陷阵的都要交给年轻人。政府这么做,就是这个道理。年轻人,才能不瞻前顾后,才能心狠手辣。源秋,我老了。以后,西安城内交给你了。在这里,你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郑源秋抿着嘴,仰着头,让眼泪不至于从眼眶中流出。
失落、痛苦、迷茫……郑源秋徘徊在道德的边缘……他不知什么是对,什么是错。
在“郑源秋”的欢呼声下,他勉强挤进了车内。
他要去医院找柯佩佩,这个女人无论怎么诱惑,怎么折磨她都不愿意帮助政府劝说那些不愿生育的女人。
“就算人类灭亡,我也不会帮你们生孩子……也不会帮你们说服其它女人生孩子……丧尸才是人类的未来……丧尸要比你们干净的多,纯粹的多,神圣的多……我注定成为它们的一员……你也逃不掉。”
柯佩佩躺在医院时没有流过一滴眼泪。
她有自己一套信仰。虽然是错的、自私的可要比我坚定。
原来能坚守错误的信仰,也值得人敬佩……
路上人看到郑源秋的车驶过时,都会发出欢呼声。
“局长,我们去哪?”司机问道。
“你叫我什么?”
“局长啊。郑局长。孙局长都交代过了。”司机呵呵笑着。
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警局吧。”
“不去找那个巫女了?”
“不去了……”
郑源秋要去警局。
他要去找牢房里的那个特种兵。他需要一个新的搭档。
他要去找牢房里的水管工。他要为西安沦陷,嫂子的出逃做好准备。
最后,他要去韩霜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