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遇见深井冰-第4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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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桓眼下先只有把那些小苍蝇打一打,杀一杀朝中欺负他年少的那些人的威风。不管哪一派,都给他收敛一下。

这一日正好是休沐日,李桓在家中休憩,他沐了长发,让人将大榻搬到外头太阳底下。

李桓一头湿漉漉的长发披在肩上,他一手靠在身后的那弯凭几上。书籍珍贵,书商要价也十分昂贵,他手中的这卷竹简也是那书商说是从哪个没落士族手中获得,一开口就是要几千钱。

李桓看了看手中书卷,其中内容倒还是不错,他是个识货的人,不过对于书卷这东西,他只要其中的内容,至于这卷竹简有多少年他是半点都不在乎。

“崔郎。”李桓抬头对着一旁独自坐在一张小榻上的少年笑了笑。

那少年着一男子中最常见的圆领袍,他是崔晤嫡子,自从崔家认下崔氏,崔氏随势让贺内干向李诨推荐几个崔家儿郎。

贺内干对崔氏几乎是言听计从,不过向外甥推荐几个伴读罢了,他自然是拉着李诨将此事定下来。

于是李桓和崔家大郎的缘分也这么结下来了。

“世子。”崔安听到李桓的声音,也放下手里的书卷微笑道。

“你说,我要是把这卷竹简上的内容抄下来,然后再将它还回去。如何?”李桓眼里闪耀着恶作剧的光芒。

“这……”崔安一时语塞,他出身世家,对于书卷这种东西自然是相当爱惜,那卷书简其实他想劝李桓买下,毕竟千金易得,书卷这东西却是拿着钱都说不定难以买到的。

“世子,这么做怕是不好吧?”崔安心下转了千百回,最后还是出声劝道,“毕竟当初拿来说的只是试阅,这将书简上内容抄去,返回书简,未免太……”后面的话他有些说不出口了。

“背信弃义?还是毫无信用?”李桓听了崔安的话,面上似笑非笑,他从袖中探出手来。李桓容貌妖冶,肌肤雪白如上好白玉,手指也是修长。完全看不出来他曾经在边镇里吃过苦。

“我可没说将这书简拿来除了试阅之外就甚么都不做了。”李桓眯眼笑起来的模样有几分和野狐相似。“我可从来没有说过,既然没有说过,那么做了也不算是违背了自己的话。”

见崔安还要说什么,李桓转过头去,“你呀,这世道何必讲究这个,罢了,你不愿做,我也不会逼你。待会我让别人将这书抄了便是。”

说罢,他又躺了回去,不再去理会崔安那一脸的欲言又止。

“听说崔家娘子常常和舅母一同赏玩风景?”靠在凭几上,李桓状似无意的问道。

“阿娘和阿姑情趣相投,再说毕竟都是亲戚,需要常常走动的。”崔安答道。对于那位姑母,崔安知道的也不过是当年兵乱,姑母在乱兵冲击中走散了,遇到了如今的姑父。不过看看贺家长女的年纪,就知道这说辞里头带着几分水份。

这里头都差了两三年呢,不过崔安心里有疑问,也会装作不知道就是了。

反正姑母的长相的确是和阿爷有几分相似的。

从血缘上来说,错不了。

“郎君。”外面走进一个家人跪下来禀报,“上回郎君让人带的琉璃,已经来了。”

李桓原本懒洋洋的靠在凭几上晒太阳,听到家人说这话,立即睁开眼睛,咧起嘴角,“甚好!快让人拿上来。”说着他看向崔安,“崔郎也一起看一看?”

“恭敬不如从命。”崔安垂首道。

家人很快抬了几个箱子上来。

“打开。”李桓随意指了指一个箱子道。

家人连声唯唯,将箱子打开,崔安见着箱子打开的时候,一道阳光折射过来有些刺眼,崔安不禁抬起袖子来,遮住那道刺眼的关。

“这些是……”崔安过了会放下抬起的手臂,轻声道。

李桓让人拿了一块,放在眼前仔细端详,他手指拂过那几乎透明的琉璃,“这些便是传说当年晋室皇宫所用的琉璃。我以前看书,说是晋皇宫窗口所用的不是布帛,而是这物什,”李桓手指屈起敲了敲,发出嘣嘣的声响。

“听说冬日的时候能从室内看到外面冬景。”说着,李桓搓了搓手。“我前段日子让人多去向从南朝来的商人打听,南朝多奇玩,有道是上行下效,只要有心,就没有那些南朝商人没有的。”

“此物怕是价值不菲吧。”崔安道。每逢冬日,窗棂必定会用布帛给蒙起来以阻挡外面呼啸的寒风,如此一来,室内自然是昏暗如同深夜一般,需要点灯照明。若是用上此物,就算是寒冬室内也能通亮不少。

“嗯,十几辆的布帛呢。”李桓点点头说道。

“这……?!”崔安一听之下瞠目结舌,“如此来一笔花销,大王那里……”

“好了,此物买来并不是给我用的。”李桓让家人将自己手里的这块琉璃放回箱子里去。

“我家家最近心情不适,抱怨室内过于昏暗,导致心中不舒服。故而让人寻找此物,另一部分也是要给兄兄用上,还有其他的是要送到阿舅府上。我自己是半点都不用的。”

李桓来自边镇,边镇对于父母的称呼和洛阳不太一样,听得崔安有些不习惯。

“而且那些布帛都是出自我名下,并不是甚么见不得人的。”李桓说道。

“待会就让工匠来,小心将这些给装上,莫要惊动家家。”李桓吩咐道。这些时日贺昭肚腹渐大,性情也比往日有些暴躁些。尤其最近天气渐冷,窗棂全都用布帛封起来,室内和夜晚也没有多少不同,让人不免气闷。

“另外的,给阿舅送去。”李桓说道。

他已经有一段时日没有见到贺霖了,或许上回的事真的已经惹怒了她,她这半年来从来不肯见他。

他也有要事在身,再加上她有心不见,两人已经有许久不见了。

忙于朝事的时候,还不觉得,可等自己闲下来的时候,那思念就刻骨一般让他十分不好受。

李桓并不明白贺霖的抗拒到底从何而来,两人一起长大的情分,难道还比不得一个外人?若是论长相,他自信不比任何儿郎差,他也从来不寻花问柳,甚至他身边也是干净的很,从没有任何乱七八糟的事情。

他不明白,从来不明白。

明明小时候,就是那样约定过的。

还是说正当如同别人所传言那样,女子性情多变?

他闭上眼重新靠回凭几上。

罢了,她的心思他一向就没有想明白过。两人相处十多载,他不信她就能将这情分一点不剩的全部丢干净。

不管是那个所谓的世子还是那个慕容景,当真能够比他好上许多?

他不信,他绝对不信。

**

贺霖得到侍女禀报,说是晋王世子,让人送来装窗棂用的琉璃。

贺霖这几日不爱听到有关李桓的事情,可是崔氏这些月,让她管家来了应酬也让她顶上,这时候也不好使性子把担子自己躲开。

她让人将东西抬进库房,那些送东西的家人也各有相应的赏赐。

贺霖让侍女开箱拿出几块琉璃来看,看到的时候发现竟然是玻璃。侍女在旁说道,“婢子听说当年大晋皇宫里用的就是这个呢。”

贺霖听了淡淡瞥了侍女一眼,“你怎知道?”

“婢子也是听说的。”侍女低下头带着些许惶恐。“不过安上这个,屋内也能宽敞许多……”

这话贺霖也知道,每逢到了冬季,屋内便是一天到头都和晚上似的,需要点着油灯来照明。天知道这会蜡烛都是稀罕物事,能无限供应的那只能是皇宫,一个冬日算下来,账本上光是灯火钱都不知道是多少。

她有些苦恼的蹙眉,东西是好东西,在此时绝对是相当稀罕,这要准备的回礼可真的伤脑筋了。

作者有话要说:阿惠儿更想让贺霖自己做回礼……

我看记载,好像东晋那会,皇宫已经用上玻璃窗了……彪悍的古人……

 第73章 报复

那些琉璃;贺霖很快就报给了崔氏。崔氏让她管家,但是关系到主人卧室的,她还是要报备一下。

玻璃这种东西在现代到处都是;在这会就是成色不怎么好的;带着些许浑浊的玻璃,要价却是相当高,就是权贵还不一定能够用的上。她私下让人打听了一下晋王世子买这些到底花费了多少;她好估计着来准备回礼。

收礼了自然是要回的;哪怕两家是亲戚,送这种贵重物品,好歹都要回个差不多的礼。有来有往才能长久。贺霖还生怕被姑母认作是占便宜的。

结果下面人报上来的数目让贺霖瞠目结舌。

最后她也只能将这事向后稍微压一压;这贵的简直是离谱了。早知道她就学着烧一烧河砂,看能不能鼓捣出玻璃来了。

崔氏对于外甥送上的这份大礼,也不推辞。都是小辈孝敬的孝心;做长辈的笑纳便是。不过她也并没有让工匠将这些琉璃给安在窗棂上;如今天气凉了,窗棂上蒙着厚厚的一层麻布;以免外头的寒风吹进屋子里头去。

贺霖颇有些摸不着头脑,去问崔氏,“家家,日渐寒冷,屋内黑洞洞的也不利于双目,为何不让人将那些琉璃装上呢?”

“这些事情必须要找人来占卜,”崔氏盘腿坐在榻上,面上露出些许疲惫,她衣衫素净,头上并无多少首饰,只是一两根素色的玉簪。她天生丽质,就是面上未加脂粉,素净衣裳看着也是赏心悦目。

“这天冷的很,我也懒得动弹,这工匠动工;,难免响动,让人心烦意燥。”她修长的手指敲在手下的凭几上,“而且这琉璃,好是好,可是我听说就是宫中怕也没有这么多,全部换上难免太过惹人注意。你兄兄性子,说好听点是心无旁骛。”说到这里崔氏笑了笑,“不管天子如何,到底是做臣下的,还是要留个心思。”

贺内干算起来是权臣的左膀右臂,还是皇后的亲舅舅。放在平常人家里,皇帝也得叫贺内干一声阿舅,可是贺霖心里并不将明光殿里的那个天子太当一回事,这皇帝最近几年走马观灯的换,被亲母毒死的,被臣子扔到河里喂鱼的,还有被自己妻子堂兄给勒死的。死法五花八门,一个个的换过去,简直能够将眼给晃花了。

这样的大环境下,贺霖也难免不将皇帝当回事了。

说是皇帝还得看权臣的眼色,她有什么好畏惧的。

“小心谨慎一点总不会有错。”崔氏看见女儿面上闪过的神色,便知道她也是和贺内干那些鲜卑新贵一样,对皇室半点尊崇之意也没有的。

其实说起来,汉人士族也差不多,不过多年在胡虏手下做事,早就养成了谨慎的性子,不管争斗如何,在局势明朗前,还是作壁上观为好。

崔氏也是差不多的心思,如今她已经是贺家妇,与贺内干是扯不掉关系了,甚至是荣辱与共,贺内干李诨一系壮大自然是没有元氏的好果子吃,不过她本性如此,也改不了了。

“儿知道了。”贺霖说道。

“对了,你兄兄再过几日也该从晋阳回来了。”崔氏说道,惯例是李诨会在洛阳和晋阳各待上半年,算算时日也该是回来的时候了。

“兄兄要回洛阳了?”贺霖有些吃惊,贺内干从晋阳回来的日子都不一定的,完全是跟着李诨来,李诨什么时候回来,那他也什么时候回洛阳。

“算算也快了。那些琉璃我用不着,就干脆给他用上。”崔氏说道。

贺内干是十足的土鳖,从以前打劫留下的习惯,是见着好东西绝对不手软要拢到自己怀里的。

贺霖觉得要是贺内干看到李桓让人送来的这些玻璃,一定是笑得合不拢嘴,然后让人全部装上,再恨不得请来全洛阳的权贵一起看欣赏欣赏。

她觉得贺内干做的出来的。

就连皇宫里都不一定有的东西出现在自家,而且还拿来当麻布用。

“可是家家,不是……”贺霖欲言又止,不是说要谨慎一点吗?怎么给贺内干那边装上。

“那些琉璃是一定要让你兄兄知道的,与其到时候他拿来胡闹,不如这会给他安上,其余的全部入库房封了。”崔氏说起这话的时候不禁蹙眉。

贺内干从来不管什么谨慎行事,性子一向张扬,有时候将人得罪了也不知道。

贺霖也知道他这个习性,之前老是往那些宗室家里跑,被别人厌烦了依旧如此,那些宗室女时不时的就在她耳畔说个风凉话,弄得她心里也不好意思,不过再不好意思,贺霖也没办和那些宗室站在一起来斥责贺内干如何如何,她面对那些宗室女的明嘲暗讽,干脆就摆出土鳖家该有的狂妄出来。

到你家是看得起你!

反正这北方天下元氏能坐多久,谁又能知道呢。得罪了那些宗室女又如何,还能将她排挤出洛阳?

她们有那份本事么?

“儿知道了。”贺霖点点头,“那么儿这就吩咐下去。”

玻璃这种东西不管在南朝还是北朝都属于稀罕物事,甚至怎么安装上去,这窗棂要怎么办,贺家的那些工匠也是不太懂,这些东西都是金贵的很,拿来一块试着装简直是在说笑话。贺霖只能让人去晋王王府那里,问一问有没有多余的人手给她们家用。

那边晋王世子很快就将工匠派遣过来,还亲自给她写了一封信。

李桓的字迹和人不同,沉稳的很。只是贺霖怎么看怎么觉得别扭,那件事虽然过去了差不多半年,但是要她忘记,又怎么可能。

信中规规矩矩,问过了贺内干崔氏,就是问她和两个表弟是否安好,不见半点轻薄。

可惜这一年,不打算和他见面,不管他是一时冲动,还是其他的。不见面对两个人都好。

李桓是她的表弟,先不提她想象一下两人在一起时候莫名的违和感,就是从血缘上来说,太近了。

简直……简直……

她看着手上的信,咬住下唇。

旁边的侍女望见贺霖神情古怪,出声轻轻道,“大娘子?”

贺霖这才注意到自己的不对,连忙将手里的信纸一折,放在一边,“让他们去吧。”

**

又到了每年回洛阳的时候,今年的冬日来的比往年还要早,河面上起了一层厚厚的冰,人马踏在上面,几乎没有半点问题。

李诨安排还一切后,带人从晋阳驰马赶往洛阳。

风尘仆仆赶了将近半个月的路后,终于是到达洛阳城。

贺内干是没有事情要和李诨交代的,到了洛阳点个卯,自己就一路奔回家了。

天冷的很,黑臀被乳母抱在等在堂上,崔氏带着贺霖和次奴出来迎接。

贺内干见着崔氏,顿时笑得合不拢嘴,“看着面色不错,嗯,这洛阳是一个养人的地方。”

“快些进去吧,在这里说话平白的吃一肚子的冷风。”崔氏面上也有笑意,崔家和贺家来往之后,对贺内干也不像以前那般冷如冰,好了那么些许。

“好好好。”贺内干连连点头,伸手就来攥住她的掌心。

一众下人低垂着头伫立在寒风中,好似什么都没有看到。

次奴倒是偷笑了一下,被贺内干瞅见。

“臭小子,这么半年,兄兄不在家中,你骑射有没有好好练?”到了屋中,贺内干将外面那层沾染着寒气的披风褪下,问道。

“从不敢懈怠!”次奴挺起胸膛说道,“骑射,阿兄甚至都教过我呢!”

次奴口里的阿兄自然是李桓了。

贺内干听到这句话,原本虎着的脸才有了一丝笑意,“那就好!莫要和那些人学,光只晓得读汉人的经典,连骑射都不知道丢到哪里去了。”

“骑射要学,可书也要读。”崔氏听了这话,出声道,“不读书,何以明事理通古今?”

贺内干脸上有些讪讪的,他又瞪起眼睛对次奴说道,“你家家说的很对!骑射要学,书也要读。免得出去和你兄兄一样,伸手也认不得几个字。”

鲜卑人中用的文字也是汉字,贺内干平日里有什么书信来往,都是交给长吏一类的手下门吏的。

训完了儿子,贺内干转过头来说贺霖的事情了。

他向来不知道什么忌讳,哪怕女儿在面前,也能说得出口,“我听说那个长广王世子在迎新妇的时候,被人给劫了?”

“确有此事。”崔氏说起这事,面上淡淡的,“到如今,京兆尹也查不出来到底是哪个贼人做的。”

贺内干一听哈哈大笑,坐在榻上连连拍大腿,“做的好!”他满脸痛快,“当年我去那些宗室家里,就是为了给娜古参看夫婿,我见着长广王世子还可以,长广王那老匹夫,我虽没明讲,但也透露出意思了,他那会不说话,我自然是当他愿意。谁知!哼!”

贺霖坐在一张小榻上,听见贺内干的话,差点手里的暖炉给摔到塌下去。贺内干那一段时间没事儿就往宗室里头跑的原因竟然是为了这个?!

突然有一股寒意顺着她的脊背一路上窜,室内角落里的炉子里燃了足够的炭火,暖意融融,可她还是打了一个寒颤。

那些宗室多和世家联姻,家中规矩颇多,真嫁过去,该不会是一天到晚的在婆母面前立规矩站着服侍吧?

她呆若木鸡,那边贺内干还在继续说,“长广王那个老匹夫,老小子!他要是当时说给世子定了哪家的小娘子,我都不去纠缠了,等到我都去晋阳了,娜古的嫁妆我都叫人准备,好家伙,给世子定了李家的小娘子!”

贺内干整个人正处于被人愚弄的愤怒之中,嗓门提高了,“他真的以为定了李家的小娘子我会不敢动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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