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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渊一轻哼了一声,太轻,倘若不是周遭静得厉害估计也就错过去了。终生行乞是先帝下的旨意,为了保小孩的命,即便是李渊一深得圣宠,也没半点法子。瞧着熟稔,也不过是暗里没少偷着交道,却也实在杯水车薪。
我虽一向心狠,却也不愿在这世间欠了谁。小孩那句女儿家不能一个人哭叫我得了半刻慰藉,我没道理不还。当即招手让小孩过来,见着小孩爱理不理的模样,也不上心,只问他道:“你想跟我回渊王府吗?”
小孩震惊地仰头看我,见我不是打趣他,当即偏转了头去,别扭着嘟囔道:“我有吃的,不用你施舍。”
却是以为我想施舍些吃的给他。
“你想多了,我是问你要不要认我做母妃,你若答应,我会请示太妃,再找人算算日子,让你能入宗祠,虽比不上世子,好歹还算李家人。”
小孩被教得太好,分明被我说得心动不已,到底还是摇头,默默退后几步,笑道:“你不必如此。从前我不知道,我不怪你,如今我知道了,我不原谅你,所以你不必如此。”
李渊一皱着眉看我,竟是没有开口。
我轻笑出声,对上小孩回过来的眼神之中的疑惑,噙着笑道:“都说你想多了。我一生杀人太多,他们的家人又如何养得过来。”
算算年月,书太医说最多两年,倒是可以说是一生了,总也半生半生的说道,好似还有个半生可以挥霍似地。
小孩一张嫩脸上硬要安上大人的怀疑模样,别扭得很有趣味,他问道:“那是为何?”
我随手丢了拽在手里的那个破手巾丢在小孩脑袋上,盖住了他半张脸,我回身迈步往渊王府的方向走,我听到自己在说:“你说,女儿家不能一个人哭。这话,我爹跟我说过,算你命好。”
小孩命怎么会好,这话说出来,我不由得想嘲讽一番自己,到底是忍住了。小孩一介先大皇子的长子,日后定是世子,说不准还是太子,之后保不齐就是皇帝,如今连乞儿也是不如,哪里命好。
依着我的性子,我本是不会解释这些,不过倘若我不解释,小孩定不会跟着来。我也绝不是忽然想做善事,人生至此,亡羊补牢之事我不屑去做。只是李淳风那宅子前,我爹孤零零站过,我孤零零坐过,没必要再多个人。
果不其然,小孩很快追上来,绕在我脚边问我:“李淳风不会放过渊王府的。”
“恩。”
小孩说这话是答应了的意思,李渊一一直没开口,我想了想,毕竟是人家的王府,之后的事还要仰赖他,开口解释道,“李淳风不会动我,他曾应承过我一件事,无论何事。”
小孩惴惴的心终于搁下,面上又恢复了那好似不在意的神情,脚下半点不慢地跟在我脚边绕。
我素来不信什么后宅宁和,就像是我在宫里那三年,每每见着那些个妃嫔总想能弄死他们就好了,不过我到底是没有动手。毕竟李淳风无心,没了妃嫔还有宫女,没了宫女还有秀女,没了秀女还有民女,总不至于轮上我。
至于渊王府,有太妃镇着,在我之前李渊一也不见得独宠谁,瑞妃有儿子傍身,自然压过另一个侧室明妃一头,强弱分明,如何能折腾的起来。可自我进了渊王府,李渊一全不顾后宅的姿态,我想独善其身亦是难了些。
我总以为毕竟才成亲还不足月,孰料竟是想岔了,这后宅的争斗怎会是这般良善,管你是才进的门,还是好些年了。
渊王府。
七月十九,这是钦天监算的日子,说是七月里难得的好日子。我特意问了句是否与我八字犯冲,我倘若不曾记错,钦天监说过我与整个七月犯冲。钦天监僵了僵面色,道是无碍。
这一日,我也就与李渊一一道召了阖府上下干脆正式将小孩介绍下去,赐名李谦安,养在我膝下。对外只说是路上遇着的孤儿,瞧着孤苦,起了怜悯之心,也就领回府来。
为防万一,我提了句:“小安子虽养在本宫膝下,却也不占世子名头,日后府上只以大少爷称呼。”
我刻意留了个眼风给端坐在下侧的瑞妃,见着她垂眉颔首一派温和模样,揪着手巾的手还是几不可见地抖了一抖,也就放心了。情绪这般外露的,想来没什么翻天的本事,我不怕她记恨,只怕自个儿瞧不出她记恨。
至于明妃,素来藏得严实,瑞妃还不曾出头,她不至于蠢到冒出头来,暂且能搁置不理。
李渊一朗声警示道:“钦天监选了日子,待呈报皇上,谦安便会入皇家族谱。至于谦之,年岁较谦安小些,日后就称之为二少爷。”
“是。”
一众站在门廊之外的下人,恭顺的厉害。也是,这些个主人家的事,如何能劳得他们操心,不怕丢了小命不成。
瑞妃和明妃两个闻得此言,料准了此事是板上钉钉,当即不加掩饰,目光直直落在高座之上的太妃身上,竟是没个半个微词。太妃只坐在那里,不发一言,却也不是心神不愉的。
我瞧着这两个眼珠偷着转个不停的侧室,只觉得好笑。这事能拿到台面上说,她们竟还妄想太妃能出言叫我难堪,怎不想着,李渊一涉足其中,太妃怎会在一众下人面前落了自家儿子的面子。
我轻咳了一声。
位于下首的李谦安恭谨地行至中央,跪地行礼道:“孙儿见过太妃,谦安见过父王,见过母妃。”
太妃有些哽咽,好不容易稳了声音,开口道:“谦安赶紧起来,别瞧这个三伏天,地上也怪凉的,小孩子本就身子更虚些。”
“孙儿谢太妃。”
李谦安起身,动作没半点出格的。想来先大皇子没少在他身上花心思,这小孩也是骄傲,那么些年的行乞日子,也没能抹掉他身上的皇家锐气,反倒孕出些沉稳来。
太妃瞧着李谦安,怎么瞧怎么觉得心疼,吩咐管家道:“李良,你差厨房给谦安炖些补品来,好好补补身子,看那样子,也知道在外头遭了多少罪。”
李良应声下去了,李谦安又一次施礼斜过。
我常听说渊王府与先大皇子交好,因着太妃尚在宫中时便十分喜欢先大皇子,后来没少让两家多走动。太妃最大的憾事怕是李谦安,如今我做了这么一出,虽不至于得了多少欢喜,但也算是得了些好。
瑞妃和明妃不知李谦安的来历,自以为我是故意找了个孩子来磕碜她们,每每偷眼过来,却是连早先敛下的暗流都漏了出来。我在指点江山之际,她们还不知在哪个深闺里绣花。我倒是真不将她们放在眼里。
孰料。
到底是我小瞧了她们。
彼时,让李谦安在渊王府落了实名,只等着李淳风下诏,我便也不再分心于他,只想着偷个时辰将我爹的血书看了。许是我偷跑的行径,李渊一自那之后盯得我死紧,他知晓我深谙下人不敢奈我何,只自个儿上阵,实在抽不出空来便叫那木头脸柊叶盯着。
陆心源对李渊一还是留了一手,将血书之事瞒了下来。
对李渊一,我只不过是演个戏子,他如何情深,我却是不信,只管受着,心下戒备便是。
正因着我疏于对李谦安的照看。再见李谦安是在渊王府的沙池里,正逢黄昏涨水,李谦安在水里起伏着,还是他伸出水面摇晃着我送出去的一块方巾,叫偶尔预备摘些庭院里花枝的我瞧见。跃身上了沙池,想将人拉上来。岂料沙池之下皆是松软的沙子,陷几个人也不在话下,倘若不是柊叶反应快,恐怕等沙池落了水,也就两具尸首。
沙池边上李谦之哭闹不休。
我和李谦安一上岸,下人们呼啦啦围了一圈,还有闻风赶来的瑞妃,忙着从哭闹的李谦之嘴里套话,或是赶紧教些话,不至于惹祸上身,或是赶紧祸水东引,最不济也要瞥个干净。
只凉风匆匆而来,惦记着我和李谦安身上还穿着湿漉漉的衣裳,用两件披风将我们裹了个严实。
我才觉得自己混得实在凄惨,在这渊王府里,我不曾动过一人,竟是也没得一人的心。不由想起鬼节那日,领着李谦安回府,下人和鲜少见过的暗卫,趴了好几溜,军棍加身,屁股上是衣衫浸血,黏着肉。还有新婚头日,去了半条命被丢出渊王府的两个丫头。
先帝倒是独具慧眼,道我是千古毒妇,我不动手,已是死伤无数。我忽然庆幸,幸而我在人间造孽太多,阎王说不定留了阜家满门在地府,只等着我去好指证我,将我定罪。
我一生难得反省,却也欢喜。
作者有话要说:
☆、白云苍狗(二)
柊叶冷着脸扫了围聚的人一眼,视线好似长眼的箭,追着人戳过去,然后不动声色收敛下所有情绪,围着沙池左右查看。
凉风瞧着毫无动作的下人,怒道:“还不过来扶王妃和大少爷回去。”
下人们一个箭步过来,纷纷去扶李谦安。
那边快哭背过气去的李谦之一溜着小跑过来,要凑到李谦安面前,被李谦安反应很大地打开了手。一时间几家心思诡异。
瑞妃忙慌地凑上来,尽力显得不动声色,伸手过来一把就把李谦之揽在怀里,扯住不让他做多余的动作,嘴上轻斥道:“别闹,哥哥身子不适。你再胡弄,哥哥会很辛苦。”
她还想跟李谦安说上几句,抬眼却是正瞧见李谦安被簇拥着离开。
我只觉得好笑。
太妃究竟有多宠着李谦安,阖府上下皆是有目共睹,却还是有下人存观望姿态,如不是等出现一个世子,怕就是在等我失宠,到时候哪个上位还不一定,李谦安这个路边捡的少爷即便深得太妃的心,怕也蹦跶不了几日。
至于瑞妃,我可不觉得她只是只懂卖乖和背里使坏的傻子,即便如今瞧着不算得势,起码她有李谦之傍身,别太出格,总不至于过得太差,相反比之一般富庶人家更甚。她实在没有必要对李谦安下手,毁了这般恣意的日子。
然而,自我入渊王府以来,明妃不曾出头过,不是无争便是半个智者。哪一种状况都不足以让她对李谦安下手。
这般分析,李谦安掉进沙池一事倒是有趣。
待我回到自己屋里,伤势好了大半的冬野早早备好姜茶,伺候上了。屋里还有一大桶的热水,前头对冬野的一通折难,竟是叫她手脚都利落起来。棍棒与蜜枣的道理我亦是深谙,当即吩咐道:“冬野,你去全府上下知会一声,小安子与本宫落水一事要瞒住太妃和王爷。”
冬野点点头,默默退了出去。我轻笑出声,凭着她之前的性子,定要问上一句为何,如今倒是真的能忍了,虽嘴巴还是没有忍住要张开的趋势。李渊一当初将人送到我屋里的时候,说她是渊王府的“老人”,渊王府上下也处得开,一个在王府混迹多年的“老人”还能这般性子,确实难得。
本也就是湿了身子,沾上的细沙抖一抖便也掉落干净。草草沐浴了,更衣。正逢前头来报,道是宫中来人。
我刻意放缓了步子过去,硬是叫人等上一时半会儿。来的却是李淳风的近身宦官张公公。从前,最开始呆在宫里,我还想着要去御书房找李淳风,没少被这张公公拦过。每每李淳风出来见我了,最倒霉的也是这张公公。后来我鲜少再去寻李淳风,自然也没什么机会再见他了。
张公公奸细着嗓音,公事公办道:“参见王妃,杂家奉皇上口谕,宣渊王妃进宫见驾。”
一直拦人的柊叶侧立一步,退开来躬身请示道:“敢问公公,可知皇上宣召王妃所为何事?”
张公公也不怪他前头拦人的怠慢,笑道:“柊将军多虑了,不过是渊王府多一位大少爷的事,因着渊王爷近来都要忙那寒梅宴,皇上想着先让王妃进宫问上一问,也省得渊王爷两头跑,怪累的。”
“多谢公公。”
柊叶又僵硬着躬身施礼,还是浸淫多年的管家李良上道,干脆递上跑腿银子,也就能直接干脆地受了这点恩惠。
我与张公公坐着宫里派来的轿子,一路无话。
御花园。
我和李淳风相对而坐。上一回这般场景,隔得太过久远,我竟觉得有些陌生。
李淳风倒是一贯的温和模样,倾壶帮我倒了杯茶,将茶杯推到我你能伸手的位置,体贴入微,他说:“你爱喝的雨前龙井。”
我只觉得好笑,我连他温和笑颜时嘴角会扬起多大的弧度都知道,他竟是不知我是个茶盲,对于茶,我只能喝出浓淡,不过浓茶多放些茶叶也就浓了,淡茶少搁几片也就淡了。
我端了茶,轻抿上一口,浅笑着道一句不错,宫里的茶总是好的。
李淳风道:“你喜欢,朕让人多备些,送到渊王府去。”
“谢皇上。”我从善如流,不想与他多加交谈。我说过我只求与他老死不相往来,既是不能,我只能退一步,与他做君臣。
李淳风不是傻子,虽只两句话,他也瞧出我的心思,面上温和之色半分不减,只稍稍垂首,取茶杯盖子一下又一下地刮着杯身玩,良久,他说:“东南边陲诸国又有动作了,朕放眼整个朝堂,觉得也只五皇弟是出征的不二人选。”
我不置可否道:“是吗。”
李淳风抬眼看我,轻轻叹息了一声道:“不过目前尚是些小动作,理当派其他武将出去历练历练。”
我没有开口,后宫尚且不能干政,我一个王妃,又能说些什么。干坐着也是无聊,只能盯着茶杯瞧,似乎是有微风的,吹皱了一汪清茶。
凑巧。
皇后闲逛至此,步态盈盈地上前来,款款施礼,端庄又有母仪天下的架势,她说:“臣妾参见皇上。”
“免礼平身。”
“谢皇上。”
待她直起身子,我起身施礼道:“参见皇后娘娘。”
皇后连忙伸手虚虚地来扶,面上是满溢出来的笑,堆在了一起道:“免礼。妹妹来宫里怎么也不说一声,好些日子没瞧见,倒是怪想的。”
我直起身子没有回答。
皇后面色有些微僵,尴尬又委屈地看了眼李淳风,李淳风只顾着研究我的神情揣度我的心思,也就没顾上她。她只得自己开口,娇嗔着道:“妹妹怎这般冷漠,才嫁去渊王府,便不认姐姐了。”
我故作惊讶抬眸道:“皇后娘娘折煞臣妾了。臣妾惶恐,从前阜家只我一个独女,确实不知还有一个姐姐。至于之后,更是没有的。”
这话我说出来就是打皇后脸的,我虽在李淳风面前讨不着好,却也不是谁都能在我面前耀武扬威、趾高气昂。我还记得从前刚漏了消息皇后要嫁给还是皇子的李淳风做正妻那会儿,皇后在我面前还是自称妹妹的,如今反倒我成了妹妹。
也不知是我哪句话得了李淳风的心,他温和的面色竟越发柔了,似乎能掐出水来,他提醒道:“你虽得朕承诺,但朕也说过,你有三次机会能改,你要改么?”
我轻声笑问:“为何要改?”
李淳风竟是也不在意了,点点头道:“好。朕会拟好圣旨,命钦天监选个日子,昭告天下。”
“谢皇上。”
我跪了在地,从前极少跪过他,如今我倒是跪得自然,“臣妾先行告退。”
“你在渊王府也有些时日了,御膳房翻新出些不错的菜色,不妨留在宫里用过膳再回吧。”
“谢皇上隆恩。谦安身子微恙,臣妾不放心,还是早些回去吧。”
头上,一阵沉默。
我跪在地上不动,坚持着,曾经做杀手,埋伏多了,使得我耐性极好,从前不愿意的李淳风一句话我也就应下了,现下却是不肯了。
作者有话要说:
☆、白云苍狗(三)
最终,李淳风也只给了我一块腰牌,道是皇宫毕竟是我嫁出去的娘家,日后觉得委屈了,大可回宫瞧瞧,多住上几日。我想说我没有娘家,不过这话李淳风大概是不愿意听的,说了不过是多些纠缠,不如沉默来得干净。
我谢绝了李淳风派人送我回渊王府。毕竟这皇宫我熟得很,特别是从宫里出去的路,明的暗的,我都熟稔,何况有腰牌。
一路往宫门走,路上倒是清净,宫人都叫我当初处理自己宫里的宫女手段弄怕了,只恨不得躲远,哪里还敢靠近。这眼线最多的皇宫,却是如今最安全之地。我掏出一直随身的血书看起来,大部分都揉成一团藏在手心里,只拉出一小块,一点一点地慢慢看。
许是天牢阴湿,我爹又是将血书藏在铺在地上的稻草里,本也不是多好的布料,字迹有些晕开。我爹写得一手好字,可血书上看来都成了张牙舞爪,没了模样。我爹倘若瞧见,定万般不承认这是他写的。
当日李渊一说的真相我也不全信,只听着。后来我想过阜家灭门案的千万种因由,竟是没一种猜中的。
其实,阜家不过是皇权争斗的一个牺牲品。当年牵连甚广的“沈家案”与大皇子有染,此事李淳风知道了定不会轻易放过。先帝已经失去一个二皇子,实在不想再让他们兄弟残杀,只透过宫人传话给我爹,道是我爹为南朝尽忠的时候到了。
我爹是当朝丞相,官职更在几个皇子之上,又有统管六部的职权,而皇子不过是分属某一部,我爹顶罪是当仁不让。倘若我爹不认罪,先帝也知会了大理寺,只管让我爹认罪便是。
“沈家案”是盘剥全国各地方上缴税收一事。南朝在重税之下,各地方上缴的反倒一年比一年少,多处地方更是年年申请减税。凉州城连年天荒,被逼得狠了,举城造反,此时传到了帝都,谁也想不到先帝竟暗里微服去查了。
我爹虽统管六部,却是户部才是直接管理领导的部门,自然是首当其冲。何况先头大皇子龙袍一案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