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寿康起身,敛衣一拜,“容川告退。”
作者有话要说:女主好像太通情达理了[其实并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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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三
太后对于荣孝远嫁一事态度骤变,皇帝懒得去探究为什么,他敷衍似的下旨赐荣孝郡主以公主俸,以示嘉奖。
没了太后撑腰,雀儿一个孤女也是闹不起来的,只能呆在慈懿宫里乖乖待嫁。但这些人都老实了,不代表别的事儿也就一帆风顺了。
明旨赐婚的第二天,薛皇后就带了礼部和宗人府的人来了昌恩宫。因为荣孝郡主下嫁的事情有点儿复杂,首先,她虽然是郡主,但宗人府的玉碟上没她的名字,她也就没有个母家。其次,她没有母家的话,礼部就无法告诉土尔扈特汗王该把聘礼抬到哪儿去。最后,皇帝特旨恩准土尔扈特王带荣孝回土尔扈特成婚,而不必在京拜堂,这样的话就需要一个送嫁的大臣。但皇帝偏偏对此提也没提,礼部递上去的折子也被留中,所以……那还要不要定这个送嫁大臣了?寿康又不是精研典章的渊博学士,她自己是怎么被嫁出去的现在都记不住了,哪儿会知道嫁郡主的事儿?她干脆地问道:“礼制我不懂,大人们要说什么请直说罢。”
宗正看了礼部尚书一眼,那意思,说啊。礼部尚书也得罪不起宗正,便只好开口道:“回长公主,荣孝郡主虽得殊恩为郡主,但此次下嫁总得有个娘家来收聘礼,也得有位二品以上的大人做赐婚使臣送嫁。这两件事,陛下都无旨意,只让臣等请示皇后娘娘、长公主。”寿康看了看薛皇后,薛皇后忙道:“这的确是陛下的圣旨。荣孝郡主毕竟是孤女,让哪位亲王收养恐怕都……”都没人愿意。寿康当然明白薛皇后的意思。荣孝在宫中无礼,得罪的人又何止薛皇后和昌宁、荣安两位长公主?
“毕竟是下嫁土尔扈特王的四子,恐怕不好没有个说得出口的母家……而且荣孝是郡主,这聘礼,也不好就抬进慈懿宫。”薛皇后很委婉地表达了荣孝‘实在不配被当成从宫里嫁出去的’这个意思。寿康不但知道她的意思,也知道皇帝的意思。皇帝不想派人送嫁,也不想给荣孝定一个娘家,因为这两件事都是要伤重臣之心的。寿康想了一会儿,问道:“安亲王最近忙什么呢?”礼部尚书一愣,含糊地答了一句,“在礼部呢。”寿康笑了一下,“有碍朝政,我本不该问,只是……他可知道关于郡主无母家的事了么?”
礼部尚书说知道。寿康便道:“荣孝郡主是太后义女,那便是梓敬的妹妹了,便请庆太妃做一回郡主的尊长罢。”
礼部尚书和宗正对望了一眼,心道,她不配让太后做她的尊长,那庆太妃也勉强可以,虽然还是高攀了,但到底是要跟土尔扈特面子上过得去的……二人便称长公主英明,遂又再问送嫁大臣的事。这个寿康就不好多嘴了,一来是事关前朝,内宫人多嘴难免不便,二来,她也的确不知道二品以上官员都有谁,谁又是皇帝正得用的。故而便看了看薛皇后。薛皇后也是一样的,“这……有没有过以他人代为送嫁大臣之例?”
宗正早就猜皇帝压根没打算给荣孝郡主一个送嫁大臣,但真听皇后这么说出来还是有些为难,“荣孝郡主毕竟是宗室女,这……若无送嫁大臣,只怕不是天家体面。”
“此事非我等深宫妇人可以议论,还请二位大人再去请旨罢。”
寿康这么一说,宗正和礼部尚书也放心了——宫中人议论朝政,总是会被前朝官员忌讳的。
外臣们退下了,本来薛皇后也就要走了。但寿康却道:“我有一事,正要和皇后娘娘求个恩典。”薛皇后忙道:“皇姐只管吩咐,一家人说什么恩不恩呢?这岂不是折煞了弟媳么?”
“娘娘母仪天下,乃是小君。君臣有别,本该如此。”寿康淡淡地道,“傍日她们四个也到年纪了,该放出去了,我虽舍不得却也不愿意耽误了她们。”
薛皇后琢磨了一下,也没听出来这到底有什么可求恩典的地方,便谨慎地答道:“是,傍日她们等小选结束也就该出宫了,我回头再让内务府给皇姐挑四个好的。”寿康微微一笑,“我正是要给皇后娘娘说这个。昌恩宫寻常也没什么事可做,用不了十二个大宫女。正好儿傍日她们要出宫了,这个缺儿就甭补了,有那剩下的八个,我也就够用了。”
薛皇后这会儿算是听明白了。景容十六年之后,寿康长公主的份例比太皇太后、太后,身边是十二个大宫女,甚至高过皇后一头。如果裁掉四个,那八个大宫女就正合了公主的例。这自然是给皇后面子的好事。但薛皇后不敢答应。她还记着呢,长公主刚回宫后不久,战事正酣,先皇后提出‘后宫与陛下同心,愿为前方战事撙节裁减’,然后将除太皇太后、太后外所有宫中人的份例都减半。皇帝面子上是没说什么,但仅仅在一天后就下令恢复自己皇姐的份例。虽然寿康固辞不受,但皇帝这种做法本身还是让先皇后十分尴尬。
那时候还是明贵妃的薛皇后并不是很明白先皇后,长了眼睛的人都知道皇帝是变着法儿的要补偿自己姐姐,你这个时候克扣她?这不是找不自在么?但当薛皇后真正坐到这个位子上了,她才明白,寿康处处被皇帝尊奉,处处高了皇后一头,皇后是小君,但在她面前却不敢摆着小君的架子,相反,还要问皇姐安,还要尊皇姐之意。先皇后是贵门娇女,是一等公、两广总督徐定仁的嫡长女,入宫又做了皇后、六宫的主子。你让她给太皇太后和太后行礼,那是礼法所在,无话可说。但你让她问皇姐安?还是那句话,这世上谁家的皇后给长公主请安呢?她当然难免要咽不下这口气。这不是皇后贤不贤德的问题,而是这种礼制本身,让她觉得自己被羞辱了。
前车之鉴犹在眼前,薛皇后自然不愿意做那个重蹈覆辙的。
“平常宫里也许没什么事,但一到了年节,受赏、分赏处处都要有得体的人打理。皇姐身份不同,若进进出出都只是这八个大的打理,一来恐怕忙不过来,二来也不是体面。”薛皇后笑着回绝,“何况,就算是平常,皇姐身边也得有梳头的、管衣服首饰的、针线上的等等这些人,人手少了也伺候不好。”
寿康也知道薛皇后是不可能立刻答应的,“我一个人罢了,哪儿用得着那么些人?宫里要用人的地方本就多,今年又多选了几个贵人进来,都要给派宫人的,我这儿就不用多搁了。”
“皇姐……贵人能用几个人呢?宫里这么几个人还是能调得出来的,皇姐只管放心罢。”
“皇后娘娘不必为难,此事我会和陛下解释。”
薛皇后有点儿尴尬,她是六宫之主,却要别人来跟自己的丈夫解释宫务……她想起当日寿康那个冰冷的眼神,心下更是担忧,遂便试探道:“皇姐可是看不上这批新选上来的丫头么?”
“皇后娘娘盯着下头选上来的,我怎么会看不上呢?”寿康似乎不经意地咬重了‘盯着’两个字。薛皇后心里一颤,终于知道自己哪儿招人忌讳了。
窥伺尊位者——这个宫里最大的罪过之一。
薛皇后当即立断,立刻拜倒,“若有人胆敢窥伺皇姐起居,那自然是我治宫不严的罪过,但请陛下和皇姐明鉴,我断不敢行此迕逆事。”
寿康避了她这一礼,对凝儿道:“扶你主子起来。”
薛皇后知道这样的举动太过自轻,但她也深知,寿康如果在去年就已经疑心她窥伺自己起居,那以皇帝多半也已经知道这份疑虑了。如果自己今天说不清楚,那也许很快她就要成为本朝以来第一个废后了。薛皇后道:“说句诛心的话,我已经是皇后了,为何还要窥伺皇姐起居?这于我可有什么好处么?纵然是怕皇姐对我不利,沣儿也是在皇姐跟前儿养着的,我何不轻省些,教沣儿在皇姐面前说我几句好话,为何非要冒着担罪名的风险窥伺呢?”
寿康沉默了一会儿,亲自过去扶起了薛皇后,然后示意宫人们都下去。凝儿有些担心,本是不肯下去的,但薛皇后看了看寿康,还是让她退下。
“我并没有说皇后窥伺我的起居。”寿康轻声道,“其实我浮萍之身,有什么值得窥伺的呢?”
薛皇后心中迅速升起一个不祥的念头,不是窥伺长公主,那么不是窥伺帝……这个念头惊得她浑身一凉,几乎又要跪下去。寿康却只是轻轻地捏了捏她的手,微微一笑,竟带着她从没见过的暖意和宽和,“别多心。不过,好弟妹,既然你都说了,那我也就明说了……你是个聪明人,只是有个虽忠心却有些傻的奴才。”
☆、十四
薛皇后出了昌恩宫,左思右想还是打发人去请皇帝得了空来一趟坤德宫。
午膳的时候皇帝到了坤德宫,还没来得及问一句皇后是有什么要紧事,就见薛皇后打发了宫人们出去。皇帝益发不解,笑着问了一句,“皇后今儿是怎么了?”
薛皇后缓缓跪下了,皇帝先是一愣,但之后也只是若有所思地看着她,并没说话。薛皇后道:“陛下赏我体面,封我为后,我却治下不严,致使身边的人做下辜负圣恩之事,请陛下责罚。”皇帝起身踱了两步,突然说道:“此事你原本的确脱不了干系,但皇姐总念着沣儿,不忍她母亲是废后,故而差了人去查……这事儿你不必管了,孰是孰非朕心里有数。而且既然你现在知道了,那也正好,你身边儿那个凝儿虽然忠心,但未免笨了些,今年小选完了之后你给她指个人家放出去罢,也算是赏她这么多年来对你的忠心了。”
薛皇后对于这事里关于自己的那一部分已经明白了,小林子是故意把话念叨给凝儿听的,这种事只要让人知道,那就是凝儿窥伺帝居,如果凝儿再笨一点儿出去说了,那就要再加一条泄禁中语和妄图离间天家姐弟。寿康最开始显然也是疑心薛皇后,所以才会深有敌意,但后来到底是什么改变了她的想法?薛皇后不得而知也不敢再问,只能谢恩并谢皇姐英明。
“陛下,皇姐今儿还说,等傍日她们四个放出去之后,她那儿不想再添人了。”薛皇后起身后,小心翼翼的说起了这件事。皇帝沉默了片刻,随后笑了一下,“皇姐用惯了她们四个,不喜欢换了生人进去也是有的,傍日她们四个,降恩留用就是了。”
皇后心知,这四个这回怕是要在宫里留到老了。她有点儿叹惋,但也不会傻到为了可怜别人而惹皇帝不悦,“是,这是她们四个的福气。”
“她们四个伺候了皇姐十年,如今又要留用,赏赏她们家里罢。另外,再赏她们贵人的分例,以示与其他宫女不同。”
薛皇后答应了一声,又叫了宫人们上来,命他们去昌恩宫传旨。皇帝笑着看她吩咐完毕,“眼看着就要到月中了,皇姐旧疾恐怕未愈,皇后要多照看昌恩宫些才好。”
景容十六年,三月十五……薛皇后当然不会忘了,自先皇后难产而崩之后,每年三月十五前后盯着昌恩宫的举动这项任务就交到了自己手上。寿康说自己浮萍之身没什么好窥伺的,但其实在别人心里不是这样的。薛皇后知道,皇帝一直存着一种妄想,妄想着姐姐能原谅自己的杀戮,他认为如果姐姐三月十五这一天能与平日无异,那就是要原谅他了。而过去两年的这一天里,昌恩宫都是与平日无异的,皇帝想,如果今年还能如此……他就为姐姐重新赐婚。
寿康对于傍日四人的降恩留用并没有什么表示,也不再提裁人的事。
日子就在薛皇后的不安中到了三月十五。
薛皇后怕这天出点儿事,所以特意禀了皇帝,请安时宣了礼部的官员到慈晖宫说荣孝的嫁礼,希望能用这些事岔开寿康的心思。太皇太后深知皇后用心,也是十分赞同,为了防着荣孝要闹,太皇太后事先还特地派人去慈懿宫告诉太后不要让永宁和荣孝离开慈懿宫。太后虽然不服,但想起寿康当日的要挟,也不得不遵旨领命。
其实礼部的官员来了也没太多好说的,不过是念叨一遍嫁妆单子,又说一遍土尔扈特那边的聘礼和婚事准备情况,最后又小心翼翼的提了一句皇帝还没给定送嫁大臣。太后至此终于忍不住说了一句,“这可怎么好呢?雀儿好歹也是郡主,没个送嫁大臣怎么像话?”太皇太后虽然不知道雀儿的真实身份,但也不的确喜欢这个丫头,听见太后这么说便没搭碴儿,只是对那官员道:“陛下可说了什么时候启程了么?”那官员道:“定的是本月二十三。”
“怎么这么匆忙?郡主备嫁,从下旨到启程竟连一个月都不到!”太后更觉不满。太皇太后对她也有不喜,但她毕竟已经是太后了,总不能当着小辈数落她了,便也只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寿康看了太后一眼,更是觉得奇怪,雀儿是私生女的事自己都已经跟她挑明了,她如何竟还敢如此?不过寿康也不愿意当着这么许多人跟她作对,便也只当没听见。礼部那官员心里也不满起来,就算是太皇太后也只是垂问而已,议论也是议论嫁妆这些细节,万没有议论天子明旨的。太后虽是继母,但天子独尊,议论明旨岂非大不敬?但他位卑,也实在不敢说什么,便只是心里想着这事儿总还是得跟尚书大人和安亲王说明白了,别回头出点儿什么事怪在自己头上。
寿康想了一下又问了一句,“土尔扈特汗王可说过什么么?”礼部官员道:“汗王对一应规矩礼制并无异议。”
“朝上的事儿妇道人家不懂,但既然汗王没说什么,那想必是对现有的都满意了。”
汗王不嫌弃没有送嫁大臣,不嫌弃启程太快,那朝廷自然也没必要再给自己添麻烦了。礼部那官员自然听得明白寿康言下之意。太后对于这个说法自然是不满意的,她刚要说什么,就听寿康又道:“母后疼爱荣孝,给她多添几样嫁妆也就是了。”寿康这话虽然说不上多客气,但总也是挑不出错的。但太后听着却觉得刺耳,“荣孝好歹也是你妹妹,你竟然全不顾手足之情么?”
她这话一出口,太皇太后脸上也是一沉,立刻命那外臣退下,然后才转脸对太后道:“容川是昭穆惠皇后的嫡女,那雀儿不过是养在你那个宫女出身的贤皇后身边的一只鸟儿,也配称是容川的妹妹么?”太皇太后这话说的不客气,太后当时就煞白了脸,薛皇后并一众宫妃在下头也有些不安,但又不敢多嘴,只能是更低下了头。
“雀儿毕竟是要为朝廷远嫁的,朝廷多给她些体面也才是朝廷的体面。”太后面子上过不去,便要抗辩几句。寿康皱皱眉,看了一眼薛皇后,薛皇后也正偷眼看她,于是立刻会意,带了众宫妃起身便要告退。太皇太后却怒道:“走什么?都坐下听着!”薛皇后无法,只得领命。寿康心道不好,忙起身走到太皇太后身边帮她揉肩,“您别生气。母后也是……”
“我是老了,但我不糊涂!”太皇太后打断了寿康的话,“谁是真的为我孙儿的江山好,谁是要祸害列祖列宗留下的基业,我看得清清楚楚!有些人为了尊位,指使自己的奴才勾引主子,排挤六宫,我为了天家脸面不说破也就是了。但不想我这份儿容忍就让人以为我老了,好欺负了?你们都听清楚了!只要我活着一天,你们就休想在我眼皮子底下学了吕后!”
慈晖宫闹出这么大动静,皇帝不可能不知道,晚膳的时候便到了坤德宫询问。
薛皇后老老实实地一一答了,皇帝倒也没评论什么,只是点点头表示自己都知道了。然后便看起书来,并无意就寝。薛皇后心知他是要看着昌恩宫,要知道昌恩宫都无事了才会歇,故而便也不催,只是陪着皇帝坐着。直到二更天,皇后都有些要熬不住了,才见回话的人过来说昌恩宫的那位歇了,灯都熄了。薛皇后看了看皇帝,“陛下也早些休息罢,明儿还要……”
皇帝摆摆手,“再等等。”
薛皇后觉得皇帝有点儿担心过了,都两年了,这两年什么都没发生,以后哪儿还会再有什么?但这样的话她也不敢说,便只好答了声是,然后接着陪坐着。
快到四更天的时候,成维过来说傍日和揽月来了。薛皇后一愣,这两个宫女来做什么,难不成昌恩宫出事儿了?她正胡思乱想着,皇帝已经让傍日二人进来了,“说罢。”
“长公主等众人退下后,命奴婢给她换了织造局今年供上来的雪缎的衣服,然后在寝宫里的佛龛前上了三炷香,跪了大约一刻时辰。”
我并没有说皇后窥伺我的起居。其实我浮萍之身,有什么值得窥伺的呢?
寿康并不是单纯为了裁掉四个宫女位子、给皇后面子才说不必再添人,她只是想传达一个信号,现在一切都过去了……
皇帝却没领会姐姐的用心,他以为她是为了皇后的体面……不,也许皇帝也明白了,但他还是想再看一次……
也许寿康已经准备原谅皇帝,踏踏实实地过自己余下的日子了,但皇帝的回绝让她终于直面了那个现实——她终究是嫁过罪臣的罪妇,终究是皇帝无法放心的那个人……
如果是我,我会对菩萨说什么呢?
薛皇后恍恍惚惚地想。
是了,我会跟菩萨说,你为何受了我的香火却连最后一点儿怜悯也不肯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