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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然之间有一道银光破空而来，夹带了内力，直直的袭向姚涤尘的面门，这银光如箭，眼见是怎么也避不开的。突然一阵眼花，只能看见一片苍茫的白，那种白色很柔软，很凄凉，就是那样孤雁袖舞的一挥，银光瞬间落地，摔了个粉碎粉碎。姚涤尘心有余悸，低头看看地上，竟是什么都没有的，干干净净，只有来时就已经浸湿了泥土的水雾。
“不用看了，什么也没有的，他刚刚是把酒借助内力逼向你的。只不过只用了三成内力，并不是真的想置你于死地。”左岚说着，就往水雾深处走去，“怎么，霜颜，故人来访，怎么发这么大的脾气？莫不是看见小尘太美，害羞了。”他说的得意，边说，边吃吃的笑。
都说乐极生悲，左岚现在其实应该很悲凉，因为在他还没笑完的时候，已经有一把剑勘勘架到了他的脖子上。剑芒很冷，可是雨滴敲打着剑身的声音却很温柔，和有人冷硬的声音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我告诉过你不要带人来这里，你真的想让我一剑杀了你？”
“当然不是。”左岚笑得还是明媚动人的像三月春光，他甚至微微的往清冷的剑锋上靠了一靠，“被一剑杀死是会很疼的，我怕疼。而且，阿颜你舍得吗？舍得杀了我？”
“早晚有一天，我会杀了你。”柳霜颜说的很认真，可手上的剑却已经撤了回去。
“杀了我带在身上，免得你日日牵肠？”左岚说的很是愉悦，“那是不行的，就算是死了，我也不是你的。所以，你还是不要让我死，一个弄不好，你自己死了，就真的是连我这副皮囊也看不见了。”
“你……”这位鼎鼎大名的无颜公子竟然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不要你了，你来你去也是没有用的，”左岚一个旋身就来到了柳霜颜的身边，“我家小尘很美的，你来看看，我不收你钱。”说着就把柳霜颜从层层水雾中拉了出来。
姚涤尘从刚刚就觉得奇怪。这两个人到底是什么关系？看似柳霜颜对左岚异常嫌恶，可事实上又舍不得伤他分毫。现在看着左岚牵着柳霜颜一步一步从浓雾里走出来，竟然让姚涤尘想起了一幕“俪人媒”，这两人，竟然，像一对恋人！要不是姚涤尘早就知道左岚不论对谁都是一脸的魅惑，也许，她真的会怀疑，这位长安权相有断袖之癖。但是那个无颜公子，看起来，好像不那么寻常。
“阿颜啊，从今之后你就负责照顾小尘就好了，她暂时就住在你这”倾楼醉“了。”
“什么？”柳霜颜的眸子蓦的睁大，“你说要我照顾她，还要她住在我这里？”
左岚有些无所谓的点头，却换来了柳霜颜有些尖锐的叫声：“不，我不同意，凭什么我要接受她，当初我只是说会照顾你，只是你而已。”
左岚把她晶莹剔透的手指放在柳霜颜的面前很缓慢的摇晃：“阿颜，这就是你的不对了，照顾谁有很大的分别吗？再说，你刚才的说辞有两个很致命的漏洞，一者是，我左岚家丁没有上千也有几百，照顾我的人多的是，不缺你一个；再者说，自从我们认识以来，好像都是我在照顾你，你，什么时候照顾过我？你若说得上来，我就听你三件事，如何？”
柳霜颜气得俊脸煞白，却又不肯就此服输：“这么说来，一直都是我给你添麻烦了。那我还是就此别过，免得左相您劳心劳力。”说罢转身要走。
左岚不急不缓，既不拦，也不赶，只是很平和的说道：“此门一去无归路，从此天涯是路人。”说着就向浓雾最深处走去。
柳霜颜呆立半晌，终究还是回过了头，却在看见左岚那道纤细的身影时吓得魂飞魄散。他足尖点地，入箭如芒的掠过姚涤尘的身旁，一把捞起左岚仿佛飘在半空中的身子，回到地上：“你疯了，那是毒泉，你自己建的，你不知道？你跳下去别说活不了，连骨头都不一定捞的上来。”柳霜颜的眼角眉梢尽是惊慌。
“呵呵，”左岚把玩着柳霜颜漂亮的领口，说的如魔如咒，“所以说，阿颜你是斗不过我的，你心里有我。你不舍得离开我，不舍得我死。你舍不下我的。”说着还有些畏冷的往柳霜颜怀里钻了钻，“阿颜，你记着，我要是死了，就是你害的。所以，你不可以不听我的话，知道吗？”
柳霜颜漂亮的眼瞳里似有悲哀，是种很深沉的悲哀。因为有人懂得这种悲凉，却执意附上枷锁，让他永生永世，不得解脱。他的眼光脉脉如流水般的温情，好像有哀怨，好像有不甘，却最终化为一声叹息：“你起来吧，我依你就是了。”
左岚并没有多做停留，他想做的事情做到了，他也就该走了，左岚从来不和任何人深交。他翩跹的脚步不为任何人停。而今天他走得喜上眉梢。
柳霜颜并没有理会姚涤尘，只是径自进到了凉亭之中。姚涤尘初来是客，不敢喧宾夺主，只好硬着头皮跟进了凉亭。但她也没有说什么，直觉告诉她，说什么也是不会有好结果的。
而不说什么的时候，姚涤尘喜欢观察，现在她正在观察自斟自酌的柳霜颜。那个男人很好看，唇红齿白，眉目如画，果然不愧是左岚称作美人的人。他长得其实是有几分像左岚的，只不过他身上的气质偏近于婉约，静静地看，能发现一种忧愁。可是他是不应该忧愁的，他是少侠，是千古风流第一人，这样的人，是不应该忧愁的。据说无颜公子红颜知己遍天下，据说他曾经一朝身死为红颜，据说他曾经为博红颜一笑独接了江湖六大杀手门的绝杀令，据说这些红颜最后都身入宫闱，一去不归。无颜公子很传奇，传奇的不像他这年龄应该经历的，在姚涤尘看来，无颜公子至少应当有一种洒脱，一种淡然，因为看破了人世风霜。可是眼前这个男人并没有，他约莫也就二十一二岁的模样，他的眼神虽然犀利，但是尚有哀愁，甚至可以说，他的眼睛很干净，干净得很容易让姚涤尘想起另外的一个人，一个每每想起就会很幸福，也很痛苦的人。她不知道那个人现在还好吗，她希望他好，她希望他幸福，即使他会恨自己也是没有关系的，只要他好，就什么，都好……
其实，柳霜颜身上最不像左岚的就是那双眼睛，那双眼睛太明亮，美的干净，而左岚的眼睛永远飘满雾气，美的妖娆！而他最像少侠的地方就是他喝酒的样子，他喝得很快，一坛子酒有半坛子都洒在了他青色的衣襟上。但事实表明，并不是样子像豪杰的人就是豪杰，并不是样子像会喝酒的人就会喝酒。柳霜颜的酒量其实烂的可以，连酒品也有值得商榷的地方。姚涤尘在架着他回主楼时其实在想，他那满地的红颜知己一定是没见过他醉酒的样子。若是见了，一定跑得比见鬼还快。
而后的姚涤尘和柳霜颜相处的实在还是不错，至少比姚涤尘预想的要好得多。她发现柳霜颜其实很简单，他像个孩子一样，很任性，但是很单纯，只要不牵涉到左岚，他们已经可以相处的像朋友一样。其实她一直在犹豫，要不要告诉柳霜颜，他那天喝醉酒后左岚来过，只是轻轻探探他的额头，就吩咐下人去煮醒酒汤，但是柳霜颜那时梦呓的是：“左岚，有一天，我一定要亲手杀了你。”
“小尘，在想些什么？”柳霜颜学着左岚叫她。
“没有。”姚涤尘微微一笑，惊动一树的海棠，她还是不敢告诉柳霜颜那个有点残忍的事实。
“我听说左岚那个妖精的贴身侍卫换了，你知道吗？”柳霜颜貌若不经意的询问。
姚涤尘还是微笑：“不知道，我从来了，就没出过这个院子了。”若是真的不在意，你又何必问呢？
“哦，也对。”柳霜颜有些无聊的摆弄着垂柳的枝条，“小尘，你有喜欢的人吗？你是不是喜欢左岚？”
听到这句话的姚涤尘微微一怔，从来没有人问过她这个问题，在大家的眼睛里，她和左岚是天生的一对，地造的一双。他们相爱是天经地义的，可从来不曾有人问过她，她是不是，爱着左岚……
“小尘，其实，左岚和你，很相配。”柳霜颜解释的有些勉强。他还说了些什么，姚涤尘没有听到。
“其实，左岚和你，很相配。”为什么，为什么是这句话呢？为什么要让我想起我拼命忘却的。曾经有人说过一句话，说的和这句那么相像，他说“阿尘和左公子很相配”，那个人现在还好吗？她希望他好。可是，可是，她知道他不好。他被她伤得体无完肤怎么会好？他生病生得那么重，怎么会好？他满眼拼凑的幸福是为了给伤痛当伪装，他，怎么会好？阿丑，阿丑，我要你好，可是我骗不了自己，我知道你不好
姚涤尘忽然哭得梨花带雨，泪落如珠，吓得一旁观景的柳霜颜赶忙上前询问：“小尘，你怎么了？不舒服吗？”说着，伸手探了探姚涤尘的额头。
姚涤尘抬头看到的是一双干净清澈地眼睛，是——阿丑的吗？真好，原来一切只是一场梦，原来她还没有伤那个孩子那么深。姚涤尘就像个受了惊吓的孩子，抱着她的阿丑再也不要放手。
“阿丑，阿丑，我知道你会等我。我知道上天曾经亏欠你那么多，他不会舍得再让你受伤。阿丑，阿丑，我希望你好，你一定要好好的，就算恨我也是没有关系的。我不怨你。可是你一定要好好的，否则，我死不瞑目，死不瞑目……”
就在那样一个呼气成霜的秋色里，有一个女子执意的抱着一个男子，抱得很紧，仿佛将要用尽生命中所有的力量。她声声低诉，声声断肠，可是她的良人，依旧不知，在何方……
第七章 绝色倾国（一）
其实一直都没有人发现，姚涤尘的侧脸比正脸更美。因为人们大多都觉得，她的正脸已经美的有点罪孽，如果不是长久的看着姚涤尘提笔作画的侧脸，柳霜颜应该也是不会发现这一点的。
姚涤尘现在正在作画，确切地说，是从几天前就一直在做一幅画，可惜一直没有做成。她作画的侧脸很美，很宁静，有一股出尘的味道。也许，这样的女子，本是应该出尘的，结果却被什么留了下来。留下她的那个人，是左岚吧，应该是左岚。
“你已经这样看着我家小尘很久了，不觉得失礼吗？”刚刚被想到的人就晃着他雪白的衣袖从门外进来了。
姚涤尘手下不停，一个笔锋回转就勾勒出了一幅歌舞升平的画卷：“那左相你这么贸然闯进来，难道是经过主人的同意了？”这些天，她已经习惯护着这个孩子，这样，她会觉得自己欠阿丑的少一点，自己也就不会那么难过。
“有趣，有趣，”左岚确实没有在意，身子一软就顺势倒在了柳霜颜软缎白纱的红木床上了，“小尘，你这么快就移情别恋，可是有人会伤心的。”
姚涤尘的画笔微微一顿，只见好好的画卷上就凭空多了一个浓黑的墨点，好像自己原本晴空万里的心情，突然来了一片乌云，不很严重，却足以毁去自己的苦心经营。
眼看就要完成的画就这么毁了，却也不见姚涤尘心疼，只是用她纤柔的手指轻轻的把画揉成一团，再摊开一张宣纸，一笔一笔重新勾描。不知怎地，这一次是怎么也不能画好。
“算了吧，心都不在这里，哪还能作画？看来我来的不怎么是时候啊？”话虽然是这样说的，可左岚是一点要离开的意思也没有，他就那么舒舒服服的躺在卧榻上面，笑得春风得意。
姚涤尘没有反驳，只是缓缓的放下了笔，抬起头看着左岚，她说的很严肃，也很认真：“你不必总是把他拿出来警告我，他是我……要不起的男人，当初我放弃他的时候，你看得清清楚楚。我伤他，不是一次，也不止两回，你这样，是没有用的。我欠他的，我会还……”姚涤尘很少这样掷地有声的说话，这样说话太累，连心都会疲惫。可是她今天这么说了，但是这话说得很动听，很温柔，甚至，很有感情。
“当然，你会还，”左岚笑得有些像狐狸，或者说是狐妖，“这一世还不了的，下一世再还。可是，你有没有想过，等到那时的他，还会不会想要你还？会不会想再遇见你这个害人匪浅的——妖——孽。”最后两个字左岚说的格外的慢，格外的清，却也格外的沉重。
有那么一瞬间姚涤尘忽然觉得自己明白了左岚的感受，他，就是一直被人叫做妖孽的啊！那样的感受，说不上愤慨，只是一种恐慌。要是自己真的是妖孽的话，是不是，就应该离自己重要的人远一点，再远一点，如若不然，结果很明显，爱着的人，满身是伤！
姚涤尘看向左岚的眼中，恍然，就有了迷茫！她不知道这个男人用意何在，他们是盟友啊，伤害她，对他，有什么好处呢？
“你不用那么瞧着我。我只是觉得你的想法太过天真，我从来不知道，你也会有这么天真的一天。”左岚维持着一个姿势有些辛苦，就转了个身，索性背对着姚涤尘，懒懒的打着呵欠，“你天真与否其实与我关系不大，只是现在，你还不能死，你死了，阿豫也不会让我活得很舒坦。我这个人向来懒，要让我放弃清闲的生活是万万不能的。所以我不能让你继续天真下去，天真的人，死的也比较快。”
姚涤尘抚弄着桌案上的白玉镇纸，镇纸透过她的手指，传来微微的凉：“左相你何必自谦，你能只手掌握朝堂就早已不是清闲之人……哪里还会怕储相之争？”
“哦？”左岚笑得很是妖异，指上还缠绕着他丝丝缕缕的墨般的长发，“感情你还真是受那个孩子影响了啊！你也想学着无欲无求？你不是那种人，放弃吧！学得越多，和你的初衷违背就越多。你想体会他的痛苦，替他痛苦，可是体会得越多，你越明白你自己欠他的越多，越明白这些今生今世你是还不起的，只能许下来世之约。可是这毕竟不是你自己的选择，这是迫不得已的，你和他不是一种人，你是你自己，你比他要烈性，虽然表面上你心静如水，可是你骨子里是烈性的。得不到的东西，你宁可把他毁了。越珍爱的越是。对他，只是你忽然领悟了某种亏欠，忽然觉得他是无辜的，是不应该陪你下地狱的，所以，才会有破镜重圆，才会有来世之约，你说，我说的对不对？”
姚涤尘听得字字震惊。时至今日她才明白为什么李豫曾经说左岚最像妖精的地方就是他的眼睛。原来这个评价与美无关，只是说他的眼睛竟然可以用那层层叠叠的幻雾隐藏起自己所有的心绪，却同样也可以透过那他人不曾看透的幻雾，把别人的心思看的一清二楚。在他面前，所有的伪装都显得太脆弱，太没有意义！
“是啊，你说得对，我亏欠他的，我下辈子还，”姚涤尘说的恍如叹息，“如果不是这样，我自己会活的更痛苦，我是个自私的人，不想让自己痛苦，你明白的。”
“好一个自私的人。”左岚边说便从卧榻上起身向外踱去，“来世之约，空幻之约，原来你自己也是明白的。那么你留给他的末路之约他也明白吗？说不定，他，还在等你回家，还在等你，破镜重圆……”
“不会的，不会的，他现在很恨我，他不会等我的，不会的……”姚涤尘望着左岚的背影好似平静的重复着这些话，只是白玉的镇纸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深深地割进肉里，留下两条鲜红鲜红的线。
左岚的话都是假的，都是骗人的，都是骗人的。阿丑才不会等她，才不会等她这个坏女人，才不会等她这个——妖孽。可是，可是，怎么他所说的每一个字都好像活了一般，在耳边千回百转，挥之不去？
“小尘，你，没事吧？”刚刚的对话没有柳霜颜插嘴的余地，但是他多多少少明白了什么。小尘喜欢的人不是左岚，是一个听上去很豁达的人，他猜那个人长得一定是落花寂寞的，一定是温婉俊雅的，只有这样的人才配得上那皎柔的让人见则心痛的的豁达，的宽容。
“啊？我怎么会有事呢？”姚涤尘转过头来，笑得好生灿烂，“我是不会有事的，若是有事，也就等不到今天。我连他那样的人也可以说放弃就放弃了，从那天起，我就不会再有事了。”
柳霜颜看着这个笑容忽然就有些难过，这个女子，果然烈性啊！她执意不原谅自己的错，执意坚持自己是错的，执意逼自己承认自己是个无情的人，伤人，伤己。这样月色轻薄的女子怎么竟是这般的倔，这般的烈。她的孤高她的傲都只是用来迷惑自己的，她想骗自己说自己无欲无求，可她终是做不到的，也终于，落下了这一身的疲惫。孤高是气质，倔裂是本性，她，强迫自己改变本性，是因为有什么得不到吗？
“霜颜，你问我是不是喜欢左岚对吗？”姚涤尘侧身反问。
“是，怎么了？”柳霜颜被她一时问得有些蒙，回答的含含糊糊。
“不怎么，我只是想告诉你，我喜欢左岚，很喜欢很喜欢。”说着学着左岚妖媚样子，举袖遮眼，“我是很喜欢左岚的，没有人喜欢他比我多。我可以为了他做任何事情，可以为了他放弃一个跟我许下生死之约的人，你说我爱不爱他？你说，还有谁能比我爱他？”
柳霜颜一时间哑口无言，他明白这不是爱，这只是一种怨毒。姚涤尘在怨左岚，怨他毁了她的幸福，只是不知道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