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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生月-第13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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呢?”

“我一直以为我已经足够掏心掏肺了呢。”那个声音颇有些遗憾地说道。

“你的下场也会和他一样。”单乌说道,“在我真正做出决定之前,就这样湮灭无声。”

“……跟你说话真不是一件开心的事情。”那个声音沉默了半晌,方才有些无力地继续说道,似乎要不是因为开口说话是自己存在于此的意义,他根本就再也不想与单乌说上一个字了。

“所以,你不如对我说说你真正的想法吧。”单乌似乎是深吸了一口气定了定心神,语气里有着微微的迟疑,“我总觉得你是我的一个熟人,你对我的过去,实在太清楚了。”

“我还有什么能瞒得过你呢?”那个声音长叹了一口气,于是这骰盅一般的空间之中卷起了一阵小小的羊角风,继而一个透明的人形出现在了单乌的眼前,那是一个和单乌差不多年岁的年轻人,浓眉大眼,宽鼻厚唇,虽然是魂体,身上的衣物也是绫罗锦缎,甚至还有了小小的将军肚,看得出身死之前的小日子过得着实不错。

“富通?”虽然容貌有些改变,但是单乌还是很快地认出了来人,而后长叹了一声,“果然是你……能将我说过的那些话一句句重复出来的,除了你之外,没有别人。”

“胜阳城发生了什么事?”单乌直接开口问道。

“成为鬼城了,一个活人都没了。”富通摸着肚子,长叹了一声,“起初只是一天一个时辰左右的冤鬼肆虐,那位文先生甚至还给每家每户发放了辟邪的符箓,结果后来有一天不知道出了什么事,那些符箓瞬间失去了效用,我们这些活人什么都还没反应过来,便已经成了幽魂一缕——你现在回去胜阳城的话,没准还能看到我们的干尸坐在当初青龙帮的议事大厅之中。”

“干尸?他抽走了你们的阳气?”单乌眉头微皱。

“我什么都不知道,成了幽魂之后我就好像什么都不能想什么都不能做了,方才我告诉你的这些,还是这段时间与你说话,才一点一点回忆起来的。”富通摇着头说道,“我被塞进来的时候,只知道我要说服你破开这个罩子去大杀四方,而为了达到这个目的,我不得不拼命地回想可能能用得上的东西,而我甚至都在想,当初你若是没有离开胜阳,是不是会早一步发现不对劲,而将我们都带出去?或者你若是处在我这个位置,能不能说服文先生放过我等一条小命?更或者,既然文先生特地让我来说服你,那么是不是意味着,其实这胜阳城变成鬼城,与你的所作所为有关?我甚至还想……”

“……恨不恨我?”单乌沉默了半晌,抬头看向富通,轻声问了一句。

“恨。”富通用力地点着头说道,“可是我自己想了想,却又觉得没什么道理,毕竟这世道,完全就是文先生想怎样就怎样,谁也拦不了他,而且我们顶多也就是一起讨食的缘分,你也没那个责任照看我一辈子……”

“其实是有道理的,因为我让你现身之后,你能存在于世的时间,就不会剩下多少了。”单乌双眼死死地盯着富通,一字一句,说得清清楚楚。

“是啊,我现身了,就说明我已经承认——我非但说服不了你,反而被你说服了。”富通愣了半晌,又是一声长叹,“那么那位文先生留我在此的价值便也不存在了。”

“文先生……留我……在此……”这几句随意的感叹突然让富通抓住了一线思路。

“我懂了,我现在对你来说,其实就相当于当初白虎帮埋藏在青龙帮里的眼线,有我这眼线盯着,你……”富通想到了这一点,他的眼睛突然一亮,“那么换句话,这是不是意味着,我消散并且化为花泥之后,你就可以真正放手为所欲为了?”

单乌没有说话,脸上也没什么表情,只是安静地眨了下右眼——这是他在很早之前,便与富通之间约定的暗号,意味着“同意”,“承认”,“行动”,“就这样做”等等一系列表示肯定的词语。

“哈,哈哈哈哈……”富通仰天大笑了起来。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你其实早就知道该怎么将我揪出来消灭了吧,却偏偏顾着当年的情分,才让我喋喋不休直到今天。”

“也是啊,以你的口才,就算自我封闭了,要说服我那还不是三言两语的事情?又怎么会几次三番地被我说得哑口无言?”

“我果然是当鬼当糊涂了,竟差点就连累了我这兄弟!”

……

而随着富通的仰天大笑,他的身影也渐渐淡化了下去,而单乌目送着富通的消失,手心之中跳动的那团火焰,居然又再次旺盛了起来。

“千万记得给胜阳城的兄弟们报仇!”

富通最后说完了这句话,终于彻底消散成了一缕清风,转过花间,最后在单乌的脚边,开出了一朵红色小花来,柔柔弱弱,与富通本人的形貌反差极大,那仿佛田埂路边随处可见的单薄花形似乎不甚起眼,却无比昂扬地抬起头来,似乎在对单乌展示着自己的笑脸——如果花也有表情的话,那么这就是单乌这骰盅空间之中,唯一一朵带笑的花。

……

“哟。”文先生在云头之上,感应到了富通的消散,不由地轻声惊叹出声,“他这意思是……如果他还没有决定清醒,那么任谁也叫不醒他么?”

黎凰就在文先生的身旁,听到了文先生自言自语的那一句,再将她这一日的所见所闻从头到尾串通了一遍,心里便有了猜测。

“文先生所言,是指被傀儡术制住的单乌?”黎凰开口问道。

“你似乎对这话题颇感兴趣。”文先生察觉到了黎凰有话要说,索性就直接将富通被送入单乌的识海之中,而如今居然自主消散了这件事大略地说了一遍,甚至连自己与昊天帝之间多年以来的纠纷也提点了一二。

“不知道文先生肯不肯听听看小女子的念头。”黎凰微微有些咋舌,没想到单乌看起来傻了的这段时间里居然还要经历这么多的折腾,但是她的心里却越发认定了自己最初的判断——抱哪条大腿其实都不如认定了单乌。

“你说说看。”文先生示意,完全没有什么高高在上的架势。

事实上,文先生也的确想看看黎凰这么一个思维想法和单乌无比相似的人能给出什么建议。

“它山之石,可以攻玉。”文先生暗暗想着,“我如今的思维似乎陷入了一个误区,或许真的可以看看这小女子有什么新鲜念头。”

“文先生自称是想让单乌成为一颗骰子,转出足以扰乱全局的变数,好让文先生您能够于乱中取胜,可是文先生一直以来的行为,并不是将单乌作为骰子,而是试图将他作为一枚由您牢牢掌控住的棋子。”黎凰深吸了一口气之后,缓缓开口说道,“文先生希望他能带来变数,却又害怕他所带来的变数太过难以应对,所以一直有些束手束脚。”

“但是反观昊天帝,他从一开始,便是打算将单乌作为自己的一枚棋子了。”

“而这,正是文先生您与那位昊天帝之间的区别。”

第二百五十回 阴魂不散(下)

“中桓山的功法,其根脚多是来源于九幽噬魂**,当初单乌也猜测中桓山其实与那位昊天帝有所关联,所以,清昙上师那傀儡之术的底细,昊天帝应当十分清楚才是,所以他才会说文先生小瞧了这傀儡之术……”黎凰继续侃侃而谈,“所以,不管昊天帝到底能不能真的控制住这些变数,在真正的变数产生之前,他是努力将一切都纳入自己的掌控的,故而他的行事便会比文先生更多一份决断,下手也会更快,并进而抢占住先机……只不过,他同时也顺着文先生的意愿,表现得好像认可了单乌这个骰子而已。”

“故而文先生如果想要在与他的争斗之中占据上风的话,小女子认为,或许只有文先生您真正放手,将单乌视作骰子才行。”

“嗯,你是在说,我欲将单乌视为骰子,实际做的事却如赌桌之上瞻前顾后之人,想要通过一些外力影响结果,甚至迟疑着不肯下注?”文先生捻着胡须,露出了若有所思之色。

“此事,或许与文先生的卜算之术有关。”黎凰思索了片刻,又开口补充道,“文先生起卦,算无遗漏,处处灵验,所以不管发生什么事情或者做什么事情,文先生都会本能地想要先起一卦,并按照卦象行事,胸有成竹……长久以往,纵有变数,只怕文先生也未必能抓得住了。”

“言之有理。”文先生点了点头,视线转向黎凰,却在她耳坠里嵌着的如意金上停留了片刻,“如你这般所言,我其实并没有必要去将单乌找回来,并且也没有必要再去卜算他的行踪与行事——如果我想要看到我希望的变数产生,最好就别去管他的所作所为?”

“我只是说些想法,毕竟小女子见识浅薄,眼界有限,未必就真能看出更多深意,如有冒犯,还请文先生恕罪。”黎凰十分狡猾地回避了文先生这直截了当的提问。

“不,我只是觉得,单乌选在这个时候令那条幽魂消散的举动,其实就是想告诉我这么一句话。”文先生放下了捻着胡须的手,“却没想到,我居然要靠你的提醒,才能领会到其中暗示。”

“文先生不追究小女子的妄言,可实在是太好了。”黎凰笑了起来,有些洋洋得意,可整个人看起来却是意外地单纯。

“这黎凰与单乌之间分明毫无联系,但是所言所行似乎都与他极为合拍,我该真的认为这是他们之间天然的默契么?”文先生心中暗想,偏头看了黎凰一眼,颔首微笑,似乎是觉得这样笑着的黎凰极为赏心悦目的模样。

……

三天之后。

“你在往什么方向去?”孙夕容察觉到了厉霄御剑而行的方向的偏离,忍不住开口问道,“不回中桓山了么?”

“中桓山哪能容得下我这样的天才?”厉霄冷笑道,“我这样的天才,当然应该是去外海,去看看真正的修真界是什么样子了。”

“外海?”孙夕容的神色顿时精彩了起来,“这么突然的决定……就算是为了避开那些可能是冲你而来的高人,你又怎么就觉得自己够资格去外海闯荡了?”

——外海修真界之种种,几位上师或多或少都有提到,不过在这些上师的话语之中,如果他们自身的修为无法再进一步的话,他们是不敢轻易尝试涉足外海修真界的,因为那里的强者太多危机太多,修为不足,根本就是举步维艰。

“为什么不够资格?我是修真之人,他们也是。”厉霄笑道,“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你一定在想那里满地都是比上师还厉害的人物,我要去了根本就是飞蛾扑火——这正是中桓山那些人众口一词的说法,可惜这些说法只能暴露出他们自己的胆怯。”

“我可不相信外海那些人能够一出生就过了仙凡之界。”厉霄的语气里带了嘲讽之意,“而且在我看来,中桓山的那些上师迟迟不肯前往外海,最根本的原因还是因为他们已经习惯了在这片大陆之上高高在上作威作福,就好像当初在凡人世间当天师当得不知天高地厚的李辰一样。”

“他们已经有了惰性,就再也不会往前走了,只会想法子打压后来之人,生怕有朝一日,自己连龟缩在这片大陆之上作威作福的机会都被人夺去——这种事情,在中桓山里,还见得少么?如果不是下山远离了那些上师,我和昆霆,还有可能跨过仙凡之界么?”

厉霄的话让孙夕容一时之间哑口无言,她的视线只能转移到了下方不断飞退的陆地之上——厉霄剑遁的速度比她预想的要快上太多了,一时之间,她根本想不到自己该做些什么才能让厉霄留在这片陆地之上继续与那些高人周旋,同样也找不到能让自己脱身的机会。

孙夕容并不是没有假设过厉霄到达外海之后惹上更强大的仇家之后被人抹灭这种事,但是孙夕容本身对未知的外海修真界甚至自己的前途都是充满了不安,她不知道如果真陷入了那种情境的话,自己是否真的还有勇气逃脱,并独自面对那片似乎充满危险而自己一无所知的世界,或者,自己是不是真的会在经历种种之后,开始眷恋这种处于厉霄的控制与保护之下的日子?

“不要担心,我手里的剑会保护你的。”厉霄似乎是察觉到了孙夕容的不安,轻笑着安慰了一句,而在感受到孙夕容身体的轻颤之后,这一声轻笑便转成了朗声大笑。

“果然是女人啊。”厉霄心里想着,他觉得自己已经渐渐理解了石泉在面对那些女人的时候无往而不利的关键了。

此时,在厉霄与孙夕容的前方,遥远的地平线的位置,渐渐开始出现了一条湛蓝的水线,仿佛天空接在了陆地的尽头,并因此而出现了这整个世界的边界。

“原来这片陆地竟是这么的小。”厉霄不由自主地感叹了一声。

……

清昙正带着那蓬莱之人躲在一处山洞之中。

他的御空法器已然毁坏,只能老老实实地脚踏实地,可以说不管是想要回中桓山还是逃得更远一些都是痴心妄想,所以他只能寄希望于这蓬莱之人的苏醒。

其实清昙也不知道如果圆觉或者那个中年人想要找到自己的话,自己该前往何方才得安全,但是居于这种深山老林渺无人烟之地的隐蔽黑暗的空间之中的时候,他的心里多少会释然一些,而在看到那状态似乎开始好转了的蓬莱之人的时候,他的释然会更加妥帖一些。

可是这种释然于今天被打破了。

清昙安放在洞口的警示用的小机关被人似乎是举手投足间便破坏了,继而清昙感受到了一个强大的存在正慢慢地往这山洞里摸索着,于是清昙有些慌乱地躲到了那蓬莱之人的身后,屏住了呼吸,收敛了全身的气息,潜伏了起来,同时他的手里亦扣住了一把符箓,随时准备出手。

清昙的心里还有一个念头在蠢蠢欲动,却被他强制性地压抑住了,因为他生怕自己升起的这个念头,会暴露自己隐藏的所在,并召来某个夺命的死神。

来人很快便已摸进了清昙所在的这个空间,继而这来人几乎是毫无停顿地向着清昙隐蔽的方向走来,同时口中欢快地呼唤了一声:“主人!”

来人正是单乌,他的身上裹着当日清昙扔下来的道袍,光秃秃的双脚之上满是泥巴,看起来一副狼狈不堪的模样,却掩饰不了脸上看到清昙之时自然流露出来的欣喜之色——就好像他从来没有想过对清昙下手一样。

“阴魂不散啊,我早该知道的。”清昙的表情渐渐从警惕与目瞪口呆之中缓和了下来,并对自己喃喃地说道,而此时单乌已经凑到了他的身前,抬着脸,一副等待夸奖的模样。

“你怎么找到我的?”清昙问道,他不相信自己屏蔽掉的心神感应会没有用。

“气味。”单乌直接回答道,同时举起了双手,将清昙那道袍的袖子展示给清昙看,示意清昙自己正是靠着这衣服上的气味才一路找到了这处山洞,“这一路都没有人烟,主人的气息很容易辨认的。”

清昙的嘴角抽搐,只觉得自己这段时间以来努力不去联系自己的这个傀儡,甚至不去想有关这个傀儡的任何事,意图不让这有可能反噬的傀儡通过双方之间的心神感应找到自己的所在的念头实在是太过荒唐可笑。

——没有御空法器,他已经不知道该如何毫无痕迹地在这凡人世界中行走了。

清昙有些无力地按了按头,总算是接受了单乌追上来了的事实,并且他再次检视单乌识海之上的封印的时候,却发现一切都是完好无损,换句话说,自己之前的惊恐担忧,全都是自己想得太多的缘故。

“你有没有看到圆觉那个胖和尚和他那个对手?”清昙再次问道。

“那是谁?”单乌眨了眨眼睛,疑惑地问道。

“嗯?”清昙一愣,接连又问了几个问题,换来了单乌的满脸迷惘,“又失忆了?”

“也罢。”清昙叹了一口气,“什么都不知道,至少说明这段时间以来,那些人都没有找上来。”

“他们会不会同归于尽了?”清昙忍不住遐想着。

第二百五十一回 蓬莱之人(上)

清昙当然知道那些遐想的场景不可能出现。

不过单乌的出现还是让他放松了不少,并且有单乌的相助,或许能够更快地唤醒那个蓬莱之人。

于是在看到单乌老老实实地盘坐在那蓬莱之人身后,并将灵力一丝一缕地引导入那蓬莱之人的体内的时候,清昙靠着一旁的石壁,一直绷紧的神经整个儿都松弛了下来,竟有了那么一丝昏昏欲睡的感觉。

清昙当然不会真的睡着,但是在朦胧起来的视线之中,他突然觉得单乌这种存在看起来似乎顺眼了不少——又听话,又能干,忠心耿耿,会豁了命来救助自己,而且还能不断地死而复活,这也就意味着自己在驱使他行那些危险之事的时候根本不用权衡得失,更重要的是,自己居然能够从他的身上得到他修为进步的反馈。

那种在修炼之时只能意会不能言传的感受,单乌所体会的,清昙一样能够体会——单乌现在的境界,不管是实际的修为还是一些理论上的见地,显然都已经高过了清昙,于是在清昙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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