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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下了。
崇德陛下已经决定随皇后前往青海国休养,启程的前一晚,特地招来安平询问她对刘绪的感觉。
安平端坐于桌前,端着一盏茶在鼻下轻轻嗅了嗅,一脸陶醉之态,举手投足之间无不彰显皇族的优雅,又融合了她自身的洒脱风流,气质天成。而后才慢条斯理地切入正题:“所以父皇的意思是,要女儿招了刘绪做驸马?”
崇德陛下微笑点头,语带感慨:“没想到这孩子这般优秀,品貌俱佳,安平,你需得好好把握啊。”
一想到要为一棵树木放弃大片森林,安平就不乐意了,笑得很是敷衍:“父皇,不过短短几日相处,太早了吧?”
崇德陛下摇头叹息,你到底明不明白机不可失的道理啊?
一直在旁没有做声的东德皇后忍不住道:“身为女子当做大事,怎能这么快便谈及婚嫁?”
崇德陛下抽了抽嘴角,脑海中不禁浮现出当年追求这位女尊国女王的艰难历程,无奈地安抚她道:“话不能这么说,大梁与青海国不同,早日有了皇孙,也是个筹码嘛。”说着他转头看向安平,眼含深意:“安平,你明白父皇的意思吧?”
安平自然明白,持反对意见的大臣和皇族要么出于面子,要么出于利益,总之都不会轻易松口让她成为皇位继承人。而生下皇孙,阻力就会小上很多。以幼子生母的身份垂帘听政甚至摄政临朝,也算一种变相的继承方式。
她抿唇不语,一向随意到近乎散漫的神色忽然变得正经起来,在灯光之下看来,竟让人觉得与周围的一切都拉开了深远的距离。
东德皇后犹自不悦道:“本以为梁国推行女官之制这么多年,风气应当更为开放,没想到竟容不下安平登基称帝!”
崇德陛下在她身边坐下,捏了捏眉心:“唉,毕竟有祖制压着,当初摄政皇叔一人专政时推行女官之制尚且阻力重重,更别提如今要立一位女帝了。”
“那便慢慢来吧。”
忽来的一句话让殿中一下子恢复安静,崇德陛下与东德皇后目光一致地扫向安平,后者却好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端着茶悠悠然地饮了一口,然后抬眼笑眯眯地补充了一句:“选驸马可以,不过慢慢来,女儿还想再挑一挑……”
如果这是可以可以让朝臣们对她放心的条件,她也不介意尝试一下。反正男子再多,对她而言,意义都一样。
嗯,男子如衣服嘛……※殿中沉香袅袅,窗外春光正好。
刘绪不甘不愿地随圆喜踏入东宫殿门,一抬头却顿时愣住。
安平与一人相对坐着,正在对弈,神情专注,而她对面的人……竟然是齐逊之!
听到响动,齐逊之率先转头看来,仅仅是个转头的动作也做得极其优雅动人:“庆之,你来了?”
刘绪呐呐地点头。
乍见这两人这般和睦相处……好不习惯。
安平落下一子,这才抬眼看来,脸上瞬间染满笑意:“庆之来了?快来本宫身边坐。”
刘绪神色一僵,默默扭头:“多谢殿下,微臣站着就行了。”
安平不置可否,落下一枚棋子后,笑着道:“庆之不必惊讶,今日招子都进宫,乃是为了宣布一件事情。”
齐逊之和刘绪一致抬眼看向她。
像是故意要卖关子,安平半晌才将视线从棋盘上移开,慢悠悠地道:“本宫觉得身边只有庆之这一个老师实在太少了,所以决定册封子都为少师,同为三孤之一。”
刘绪先是一阵诧异,接着就是兴奋。
他这个少傅不过是个幌子,连课都不授,算哪门子老师啊?其中含义简直不言而喻。而现在齐逊之也成了同性质的少师,那是不是意味着……他不再是唯一的驸马候选人了?
虽然此番转变让他对齐逊之深感同情,但是原谅他吧,他不厚道地兴奋了。
齐逊之倒是没什么特别的神情,只是笑意温和地拍了两下掌:“不想殿下任了监国之后,头等大事竟然就是莫名其妙地册封官职,大手笔啊!”
安平勾着唇角眯眼瞪他,后者回以意味不明的冷笑。
两人就这么对峙着,许久过去,齐逊之忽然道:“殿下可愿与我单独说几句?”
安平眼眸微转,点了点头,摆摆手示意大家出去。刘绪临出门前不太放心地看了一眼齐逊之,似乎担心他会被安平吃了一样……殿中恢复安静,齐逊之继续落下一子,棋盘上的局面忽然明朗起来:“殿下为何突然封我为少师?”
“如你所言,本宫身为监国,想封便封。”
“只怕是缓兵之计吧。”
安平手下一顿,眸色暗沉,嘴角却一如既往地浮着一抹轻佻笑意:“为何这么说?”
齐逊之抬眼看她,微微一笑:“大臣们都希望殿下早日婚配,安定下来,而殿下却不愿平淡嫁人生子,自然就要有个能拖延的理由。但是庆之又很适合做驸马,于是您便硬将我拉入其间,做个周旋的幌子,我说的没错吧?”
像是毫不惊讶他会猜到自己的意图,安平捏住一枚黑子落下:“那你答应么?”
齐逊之扫一眼棋局,扔了手中的白子:“这盘棋我输了,不过殿下要是赢了我下一场,我便同意。”
“哦?”安平立即收拾棋局:“那就再来一局。”
“不,”齐逊之摇头:“我们比武。”
“哈?”
……设于外宫的演练场占地极广,专供宫中的皇子们平日训练武艺之用,现在的常客自然只有安平。
春日的阳光在场地外围的旌旗上跳跃,四周冷肃之意稍减。刘绪的目光从场边的兵器架一排扫过去,最后落在身边端坐着的齐逊之身上:“子都兄,到底怎么回事?为何你突然让我跟安平殿下比武?”
齐逊之回以温和一笑:“一是因为庆之你武艺不错,二是因为我腿脚不便啊。”
刘绪的眼皮跳了一下,这跟让他与安平殿下比武有关系么?
两人正说这话,场外忽然传来一人张扬的笑声。二人转头看去,就见安平殿下笑眯眯地推开身边面红耳赤的貌美少年,大步朝他们所在的方向走了过来。
虽然这一幕发生的突然,两人还是看得很清楚,那位掩面狂奔而去的美少年乃是当朝御史焦大人家的公子,却不知因何被安平殿下给撞上了……一向甚少动容的刘绪忍不住抽了抽嘴角。
安平头发高挽,换了一身玄色胡服,立领窄袖衬托高挑身材,便自然流露出一丝英气,但眉眼间带着尚未褪去的一丝餍足欢愉,又平添无尽风流。
齐逊之提出跟她比武让她万万没有想到,然而等她看到场中多出来的刘绪时,便明白了他的意思。
原来是要找人代替。
她脚步不停,一路走到场边的兵器架前,转头对刘绪道:“早就听闻庆之文武全才,今日便与本宫比试一场吧。”
刘绪没有做声,但眼神中分明写着不屑与女子一较高下。
安平抱起胳膊,好整以暇地望向齐逊之:“看来庆之并不情愿。”
齐逊之抬袖掩口,低咳了一声。刘绪这才缓和了神色,抿了抿唇,终于不情愿地开口承下:“庆之冒犯了。”
安平满意地笑了一下,转身挑选兵器,漫不经心地问道:“庆之擅长什么兵器?”
“剑,长枪。”
“嗯……”安平慢条斯理地取过一把弓,转身冲他笑了笑:“本宫擅长箭术。”
刘绪微带不解地迎上她的视线。
“所以,我们来比射箭吧。”
“……”
一场比试,心情各异。
一箭射中靶心后,安平转头笑道:“庆之谦让了。”
刘绪声音沉闷:“兴许……下次微臣可以与殿下比试一下剑术。”
安平哈哈大笑,在惹得他的脸色一阵青白交替之时,抬手从他光洁的下巴上轻浮地扫过,于是青白脸色又化作赤红一片。
太伤自尊了!
安平将弓箭交给一旁的圆喜,挑眉看向齐逊之:“想必子都对本宫之前的行径十分不屑,但人说扬长避短,既然有机会获胜,自然是要用最有利于自己的方式了,不是么?”
“说得不错,但是说到箭术,我倒也能试试。”
安平一怔,齐逊之已吩咐随从将自己背到她身边站定,随即从圆喜手中接过弓箭。
他遣退侍从,抬臂拉弓,因为只靠未受伤的腿受力,身子几乎压在一边。然而在他调整好上身姿势的一瞬,忽然瞬间站得笔直,甚至让人感觉不出他有腿疾,而后一箭射出,直中靶心。
这一箭威力十足,甚至将安平之前射在上面的羽箭震落。可是早在箭射出的一瞬他就已经歪倒下去,多亏一边的刘绪及时托住他的胳膊,才免于狼狈摔倒。
安平眸光一冷,幽幽地扫向喘着粗气的齐逊之:“你就这么想赢本宫?”
换句话说,也是不愿帮她。
累他落下腿疾,她心有愧疚,但这些年已一直在尽力弥补,不曾想他却仍旧怀恨在心。真是个小气的男人!
安平冷哼一声,一把夺过他手中的弓箭,搭箭拉弓,力道用到极致,几乎将整张弓拉成满弧,随即一箭射出,以雷霆万钧之势直接射向靶心。
刘绪愕然,因为这一箭竟然直接将靶心射穿了……“好吧,我输了……”一阵沉寂之后,齐逊之无奈地叹了口气,招手唤来随从:“扶我回去。”
“站住!”
迈出的脚步被安平的一声断喝制止,她丢开长弓,转身就走:“要走也是本宫先走!”
刘绪怔怔地看着她的背影直到消失才回过神来,上前扶住齐逊之:“怎么回事,殿下生气了?”
齐逊之笑着摇头:“怎么会,安平殿下可不是个会闹脾气的人。”
“那……”
齐逊之拍拍他的手背,打断了他的问话,脸上又浮现出那种安抚的表情:“庆之,你且安心,殿下虽册封我为少师,却并非有心在你我之间选择,所以你的希望还是很大的。”
刘绪的一颗心瞬间沉到了谷底,他能不能不要这种希望?》_《
第三章
天色尚早,阳光堪堪从层云中透出,金边描绘似画。宫门洞开,刘绪踏着春日的暖风入了宫门,一路情绪怏怏。
本以为齐逊之的加入会让他受关注的程度大大降低,然而事实证明,那完全是白日做梦。安平殿下照旧与齐逊之不对盘,倒是对他越发关注,动不动就召他入宫陪伴,动手动脚更是家常便饭。他几次三番想要发作,但想到父亲的殷切叮嘱,还是放弃了。
作为堂堂七尺男儿,悲愤的泪水只能在心里流啊……刚至内宫门口,有人在身后朗声唤他。
“庆之!”
转头看去,原来是齐逊之乘着安平殿下特别为之准备的车撵到了跟前,脸上带着万年不变的温和笑意:“怎的这般心不在焉?”
“没什么,昨晚没睡好而已。”每日做着被调戏的噩梦,能睡好才怪呢。
齐逊之改乘了轻便了软轿,两人一路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前行,没多久就到了御书房前。圆喜正守在门边,脸上红光满面,双眼滋滋放光,扒在房门口探着头朝殿内小心张望。
未等齐逊之从软轿上下来,刘绪已经快步上前,想要看看发生了何事,然而刚到门口便听见里面传出一声咆哮。
“殿下请准许老臣辞官归隐!”
他惊了一下,旁边的圆喜也吓得缩了缩脖子,一转头看见身边多了个人,更是差点叫出声来,刘绪忙对他使了个眼色才算风平浪静。
他稍稍探头朝里面看了一眼,只见安平殿下端坐在书桌之后,一人立于桌前,深蓝官袍彰显了身份,原来是左都御史焦义德。
如今因为监国当政,已免了每日的早朝,诸位大臣有事便直接在御书房商议。适才刚刚讨论完政事,众臣离去,焦义德却忽然留了下来,而后就递上了辞呈,一口一个辞官归隐。
这倒没让安平惊讶,她惊讶的是为何他说要辞官时这般怒气冲冲,好像有人动了他的宝贝似的。
她坐在书桌后,悄悄拍了拍嗡嗡作响的耳朵,抬眼看向眼前一脸怒容的焦老爷子,笑得很和气:“焦大人为官多年,一向尽忠职守,为何突然要如此决绝地辞官归隐呢?”
焦义德闻言越发激动:“殿下这是明知故问不成?身为公主,应当谨守礼教,恪守本分,而不是调戏下臣之子!”
嗯?这么说,是因为她不守礼教的缘故?
她何时调戏过下臣之子了?
安平皱着眉回想了一下,脑中灵光一闪,抽了下嘴角。
没错,她不仅调戏了,而且好死不死调戏的就是他儿子。
那日在演练场外遇到的俊小子可不就是焦家公子么。
安平抬手拢在嘴边干咳了一声,讪笑道:“这个……本宫也是与令郎开个玩笑嘛,焦大人莫要当真,更不要因此辞去官职,若因本宫之错而失国之肱骨,叫本宫他日如何向父皇母后交代啊?”
焦义德冷哼一声,这才算消了点气:“殿下如今身为监国,还是谨言慎行些为好!”说完这话,他昂首挺胸,拂袖大步走出门。显然之前的辞官不过是威胁之辞而已。
受了指责的安平照旧端坐着,眸光微闪,笑而不语。
出门之际,焦义德刚好撞上不及回避的刘绪,彼此大眼瞪小眼,好一阵惊讶。他的视线从刘绪和齐逊之的身上一溜流连过去,最后皱着眉一脸心痛地走了。
刘太傅和齐大学士怎么舍得把这两个好孩子卖进宫来啊?!他看着都不忍心了啊!》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