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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端着一桌菜走上前来道：“两位副将既已私过，那么责罚到此为止。过来吃点饭吧，你们一定饿坏了！”
虞世南忙道：“这可使不得！没有将军的命令，我们怎么能停止责罚，怎么能吃饭呢？”
红妆道：“是李将军让我来的！她说你们今日为唐军出生入死，怎能让你们空着肚子过夜呢？”
段志玄问道：“将军真的是这么说的吗？”
“何止，她还从军医那里讨来上好的金疮药，要我送给你们呢。”红妆一面放下方桌，一面笑道，“你们别看我家将军平时冷冰冰的，其实心地可好啦！她明明关心你们俩却又不好意思开口，这才打发我过来。”
段志玄大笑道：“李将军果然够仁义，大半夜了还想着咱们！”
夜已过半，红妆回到房间告诉平阳两人已诚心悔过，并回房休息，平阳这才终于长长松了口气，一切终于结束了。终于……可以睡个安稳的觉了……
结束？天晓得，一切才刚刚开始！
第四十一章 波澜又起
果然，该来的迟早要来……
次日，一大早就有士兵来报，有人正在军营门口撒泼。平阳闻讯赶来，只见一个老汉和一个正直壮年的男子正对门口守卫的士兵指着鼻子大骂，两人背后站着一个老妇人正抽抽搭搭哭个不停。
“发生什么事了？”平阳不解地问道。
那老汉叫道：“你们军队里竟出了这种败类！姓袁的，你给我出来，糟蹋了我闺女就躲在军营里不敢出来，算什么东西！”
壮年男子道：“竟敢欺负我妹妹，你活够啦！”
站岗的士兵小声把经过讲给她：“听这户人家说，好像是咱们军队里有个叫袁康的人昨天偷跑出军营，喝醉了酒侮辱了酒家的女儿，结果那女孩子不堪受辱，上吊死了，现在家人找上门来算账了。”
平阳命人传来袁康，并召集众人。
魏征怒言道：“袁康，昨天你吃醉酒后都干了些什么？”
袁康满不在乎地说：“魏文书，你只管拿笔记好了。昨晚吃酒时，哦见那倒酒的女娃长得还挺标致……嘿嘿，就……也不知道昨晚为什么来劲，只饮了一坛酒后一见那小妮子连命都不想要了！”
袁升厉声道：“康儿，不要放肆！我们既然投了军，以后就是军人，怎可胡来？”
袁康皱眉道：“哥，我说的是真的，你怎么不相信我？说实话，我早在军队里待腻了，整天受人管着一点都不自在。反正我现在也犯了军规，干脆咱们就此离开，回山上过逍遥日子去！”袁康斜看了一眼平阳，见她淡淡地看着自己，神色如水一般的平静，没有半分怒意，于是越发肆无忌惮了。
段志玄骂道：“放你娘的臭屁！你这厮，把咱们挂云寨的脸丢尽了！还不赶快给大将军低头认错！”
袁康扯着脖子道：“我本没有错，你们为什么要让我认错？”
一个士兵低声对魏征道：“魏文书，这小子实在气人，您可要好好替兄弟们教训一下他。”说着将自己的头盔暗中递给了魏征。“哐当”一声，魏征一个头盔忽然重重地砸在了袁康脸上，鲜血顺着他嘴角往下滴。他厉声道：“军中败类，你犯下滔天罪行，还想逍遥法外？按照军规，理应斩首示众！”
众人蓦地一震，没有人敢吱声，面面相觑。
平阳虽然内心略一波动，但眼睛依然如一湖静水，缓缓站起，走到袁升跟前，蹲下身用长袖拭去他嘴边的血迹，不紧不慢地道：“袁康，我问你一个问题，为什么人要穿衣服而禽兽却不用呢？”
袁康不假思索地道：“人是为了遮羞呗！”
平阳声色俱厉：“说的很好。人与禽兽之所以不同，是因为人有一颗羞耻之心。”
袁康开始还是满脸疑惑，少时方明白过来，不觉脸红了：“大将军，你错怪我了！不是我诚心耍赖，是那小女子想不开，寻了短见，并非是我所杀。”
平阳略一沉吟道：“一个猎人在陷阱里布置了铁夹子，最后捉到了一条银狐并扒了它的皮，猎人却对别人说是银狐自己上的钩，不是自己所杀。你说可笑不可笑？”
袁康一听，脸色大变，连连说道：“大将军，你听我解释——”
平阳面色平和地道：“我再问你。楚汉争霸，项羽最后落得乌江自刎的下场，刘邦成了汉高祖，可是为什么人们敬重项羽而不敬刘邦呢？”
袁升说话的底气越发小了，害怕却又不解地看着平阳道：“因为……”
“因为刘邦不过是个市井无赖，而项羽是条顶天立地、敢作敢当的汉子！虽有过错，但是他敢于承担后果！”平阳忽然起身，话语如滂沱大雨般有力。
她的眸底闪过一道雪亮的光，震慑全场。
袁康震惊万分，低下头去眉头紧锁，叹道：“从来没有人教给我这些！活了这二十几年，每日只是浑浑噩噩，打发时光，却连这做人的根本都忘到了脑后。”他长叹一声：“这辈子算是白活了！”
平阳厉色问道：“你可要做刘邦？”
袁康沉默良久，终若有所悟，正色道：“不，我要做项羽！多谢大将军提点。”说着蓦地起身抽出腰间的长刀，喊道：“哥！寨主！康儿先行一步！”那长刀一挥，直接捅入腹中，鲜血登时奔涌……
袁康之死引起了巨大的轰动，每个人的内心都很震撼，一方面庆幸自己虽有不慎之处但从未触犯过军规，不曾受到惩罚；另一方面又担忧自己将来要慎言慎行，免得落得袁康这样的下场。
酒馆里，两个人撕着烧鸡，喝着陈年的女儿红，不亦乐乎。
这两人一个年轻力壮，一个年近半百，脸上皆洋溢着喜悦之情。
长者说：“那个李平阳，真是个瞎子！竟然都没看出破绽来。”
年轻人笑了笑说道：“她哪里会知道咱们故意灌醉了袁康，又在他的酒里加入了催情散！只是可怜了那小姑娘，本来只想借着奸污的罪名告袁康一状，谁知她被糟蹋之后居然真的寻死了！”
长者说道：“这有什么心疼的？那小丫头不过是我随手在人贩子手里买的，等咱们回去，冷护法一定会给咱们丰厚的赏赐！到时候你买上十个八个丫头都不是问题！”
年轻人说：“还是先回去复命再说。今晚咱们就动身吧。”
正说着，一个陌生人破门而入，长剑啷当一声放在了酒桌之上，“你们这么做有什么目的？”
那两人看了对面的男子，大惊失色，撂下烧鸡，转身就跑。
“回来，否则你们就会死！”两枚飞镖瞬间与从他们的脖子上擦过，留下了两道浅浅的血痕。两人一摸脖子上的血，吓得直哆嗦，哪里敢动半分。
长者道：“你……你到底要做什么？”
他厉声道：“是谁派你来的，为什么要诬陷袁康？”
那年轻人战战兢兢地道：“我们……不能说……”
他眯起双眸问道：“是冷傲寒吗？他为什么要派人这样做，都交代你们做些什么？快说！”
长者立刻跪地求饶：“小的真的不能说，说了之后一定会死……”
这“死”字的话音还未落，那两人突然抱住他的双腿，解开衣襟。
他看着那两人身上捆绑的炸药，导火索正“嗤嗤”冒着火星，不禁脸色大变……
“你们要干什么？！”他努力挣脱两人的手臂，但越挣脱越紧，像是两条毒蛇死死缠住猎物，即使砍断脖子也绝不松口！
长者咬牙道：“对不起了！上面吩咐过，只要事情败露，我们就要和所有知情人同归于尽！绝不留下任何后患！”
“你们疯了吗？”他大吼道，他的腿都要被勒断了，可那两人却疯狂地笑起来，面目狰狞，样子比毒蛇还要可怕！
“快放手！快放开我！”他脸色煞白，连连惊呼道。
这是自杀式的报复！这两捆炸药可以炸毁整个酒楼！
处斩袁康后，平阳又命人厚葬了他，袁康的兄长袁升临风洒泪，虞世南和魏征站在他们身后。魏征安慰道：“死者已矣，袁康在临死时懂得了做人的道理这辈子也算没白活。物有本末，事有终始，知所先后，则近道矣。”
此时段志玄满身酒气踉踉跄跄走过来，大声道：“是谁在我兄弟坟前放屁？”
魏征绷着脸道：“身为将军，要以身作则，袁康刚刚因为酒后乱性而处斩，段将军就不要再饮酒了，以免惹出麻烦。”
段志玄听此气得腮帮鼓囊囊，两眼瞪得像核桃一般大，破口骂道：“我是因为心里窝火，才多吃了几杯酒！姓魏的，你别不识好歹！不过是读了几年书，有什么能耐？老子吃过的盐比你吃的米还多，轮的着你管我？”
魏征听到辱骂，更气愤难忍：“你做错了事还有理了？”
段志玄道：“都怪你！是你用头盔砸我兄弟，把他头脑砸晕了，一时想不开就抹了脖子！现如今他尸骨未寒，你就又在李将军面前说他坏话，你是不是活腻歪了？”
魏征正色道：“我哪里说他的坏话？你别血口喷人！”
段志玄气冲脑顶，直接扑上来，要将魏征暴揍一通。魏征本不懂得拳脚功夫，哪里禁得住段志玄的拳头，吃了三两下便疼得直叫唤。
众人忙上前拉架，将两人强硬拽开。平阳厉声道：“你们别再吵了！”
那两人沉默了一会儿，段志玄指着地面道：“要是魏征给我当众磕三个响头，这件事就这么算了！”
魏征冷冷地道：“你若是当众跪地拜我三拜，我也可一笔勾销。”
段志玄一听立刻火了，连连骂道：“滚！给我滚出军中！”
魏征道：“走就走，这样的军队，我还不想留呢！”
“站住！”平阳高声道，而魏征仍旧大步迈出门去……
平阳道：“段大哥，你这下满意了？”
段志玄依旧愤然道：“这个魏征整天装腔作势，惹人烦！依我看，他走了倒是件好事。”
平阳气得直跺脚，转身跑了出去。
众人赶忙追出来，平阳却道：“你们都先回去吧，我有些话要单独跟他讲。”说罢撇开其他人，要了快马连忙出城寻魏征去了。
魏征正背着包袱忿忿地往前走，长吁短叹不停。平阳望见了他，快马加鞭赶到他跟前道：“你擅自离开军队征得了我同意吗？”
魏征瞟了一眼平阳，欲言又止，“哎”了一声后闷头向前走。
平阳跳下马，一把拽住魏征道：“留步。”
魏征不听劝解，用力甩开了平阳的手。
平阳顺着他所甩的方向一个轻微的趔趄。
原本以这是无法令她跌倒的，只是无巧不成书，当日刚刚下完小雨，地面又湿又滑，这一轻微的趔趄，却导致她脚底滑脱，身子前倾，恰好向魏征扑来。
“啊！”平阳轻叫了一声，两人顿时倒地……
魏征感到一缕幽香……
两处柔软……
三分陶醉……
四肢酥麻……
五脏六腑七筋八脉燃烧……
九重疑问？
十分震惊！
“女人！”魏征张大嘴巴，脑中忽然冒出这两个字眼来。
魏征顾不上拍打身上的泥巴，半晌说不出一句整话来：“你，你是——居然是——”平阳忙不迭地爬起来，羞得满脸通红。
魏征也是尴尬万分，由脸一直红到了脖子。
“我是女人，你猜的不错。”情急之下平阳率先抢道。
魏征结结巴巴地道：“我刚才什么都……没感觉到！”
平阳听了，脸羞的更红了。
尴尬的气息似乎在静夜里悄然蔓延。
魏征惊讶地道：“你为什么是女人？你怎么会是女人？”
平阳咬咬牙恨声道：“你不准说出去！”
魏征抹了一把脸上的冷汗道：“好，我保证不说。你……没摔疼吧？”
平阳小声嘟囔道：“不是有你在我身下垫着嘛！”
说完又觉话语不妥，害羞滴地低下头。
两人沉默……
怎料……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平阳正不知向魏征如何解释自己女扮男装的原因，只听马蹄声杂沓而来，远远望去暗尘四起，只见段志玄带着挂云寨的众位好汉在官道上疾驰而来。
平阳诧异地问道：“段大哥也要弃我而去吗？”
段志玄道：“有魏征这种混账东西在，军队怎么能待得下去？”
袁升道：“我们离去，望将军成全。”
平阳此时回过神来道：“段大哥向来心胸豪迈，如今岂能因为这等小事就闹得离军车走？”
段志玄哼了一声道：“军队里有我没他，有他没我！既然将军这么看重魏征，还特意出来寻他，恐怕我们也没有再留下来的必要了！”
魏征听后，气得转头就走。
平阳急的满头是汗：“都这个时候了段大哥还说气话！你要把我置于何处？”
袁升见了平阳难得着急的模样，只叹道：“平阳兄弟，不是我不给你面子，原本我们也是随性之人，想来就来，自然想走就走！再说，这群人懒散惯了，平时也没个规矩，实在是受不了军队里的管束！即使没有魏征，我们也留不长！”
平阳忙道：“给我点时间，我一定会想出办法解决这一难题！”
段志玄道：“好！我们在山寨里等着你，到时候一定要给众兄弟一个交代！”
魏征道：“这可是你说的，若是我届时不愿回军，你绝不勉强！”
平阳大声道：“一言为定！”
段志玄大笑一声，率着众人策马扬鞭而去，魏征背着包袱也远远地走了，平阳眼睁睁地看着他们远去……
这是一个无眠的夜。
红妆早已熟睡，平阳在房间里来回踱着步。
军队刚刚成立，就所有问题全都迎面而来，丝毫不给人以喘息之机，真是愁煞人也！要是父亲在就好了，要是哥哥们在就好了，他们身经百战，处事不惊，一定能帮我想出对策。如今，自己初出茅庐，处处碰壁，这将军的头衔真不是人人都能当的！
可是当初既然选择了这条路，就要坚持走下去，哪怕是爬，也要爬到底！
她望着窗外的梧桐，开始整理混乱的思绪：袁康因为愧疚而自刎，这件事本应就此了结。但这其中还有太多的疑点。自从上次他调戏红妆反而被教训了一番后就有所收敛，并未做出伤风败俗之事。况且挂云寨的好汉们个个酒量非凡，袁康却说只饮了一坛酒，就把持不住了……
酒馆！
这答案就在酒馆里的父子俩口中。
想于此，便披了外衣出门一径来到袁康闹事的那家酒馆附近。
这里……一夜之间，这里怎么会变成一片废墟？
她骇然以惊！她忙摸索在废墟里，寻找着那两父子的踪影。瓦铄之下尽是衣服的碎片、和炸得不成形的人体某个部分……平阳脸色惨白，后背生凉……这幕后果然有人在操纵……他们是在销尸灭迹！
一阵风刮过，草丛深处似有个东西在蠕动，又似没动。
这是什么？她慢慢走过去，向里望了望，草里露出一只胳膊。
是人！有人没死！她大步上前，果然见到一个身穿蓝衣的人趴在地上一动不动，她将其身子翻过来，忍不住尖叫一声。
啊——活见鬼了吗？这人竟是……
第四十二章 漏网之鱼
平阳使劲儿眨了眨眼，这个人满脸灰尘，紧闭着双眼，虽然已有数月未见，但她还是一眼认出了他。他明明可恨，却又说不出可恨之处明明救过自己，却丝毫生不出感激之情。奇怪，他不是在京城吗？怎么会跑到苇泽城里来？
“喂，你死了吗？”平阳摇了摇他。
看来这块木头，真成死木头了。
“你真死了？！你要是死了我可不负责给你下葬。”平阳虽然嘴硬，但是脸上却是一副焦急的样子，用力拍打着他的脸。
他依旧不动，平阳大惊，便用足了力气，“啪啪啪”拍的双手生疼。“快点醒醒！”
“咳咳……”良久，他终于咳嗽了，用极其微弱的声音道：“别打了……再打就……真的被你打死了……”
“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平阳问道。
他有气无力地道：“原本以为可以好好休息一下了……谁知刚要睡着就被……被你打成扒猪脸了……”他的脸上火辣辣的，又红又肿，杂乱的掌印在面庞上清晰可见。
平阳扬眉道：“知足吧，我只用了一成力而已。”
“快点待我离开这儿……快……”
平阳睁大眼睛警惕地环视四周，问道：“这里发生了什么事？难道这附近还有人要对你不利？”
“危险……快走……”他说完这话便晕了过去。
平阳心道：“看来这里前不久才爆炸，或许作案之人还未走远，若回来发现有漏网之鱼，他们定不会轻饶，的确要尽快离开此处才是。”想于此立即背上他，飞快地离去……
回到军营中，他已昏迷不醒。平阳见他浑身燥热，嘴唇干裂，命人唤来军医，军医先替他号脉，开了些跌打损伤的方子，仔细在他手臂上的瘀伤处涂了膏药后，却是怔了一会儿，平阳见他一副犹豫不决的样子，登时有些心慌，便问：“怎么了，他伤得很严重吗？”
军医对平阳道：“他的伤势并不严重，好像是脑子受到了猛烈撞击或震动才导致昏迷不醒。现在正在高烧，我先去找些新鲜的竹子，为他熬制些竹沥液，方可退烧。”说着走出帐外。
平阳只见他面色白的可怕，满脸虚汗，用手轻轻一摸他的额头，“好烫！”
他真是遭罪不浅，开始浑身滚烫，却冷得发抖，后来大咳不止，嘴里还不时冒出一句胡话，只是双眼紧闭，不曾睁开。
少时军医熬好了药走进屋里，平阳刚要起身离开，他迷迷糊糊用力抓着她的胳膊，嘴里轻声道：“不要……你别走……”
平阳柔声道：“我出去一下，你好生养着。”
他却死死拉住她的手臂，微微睁开眼道：“不要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