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执掌武唐-第1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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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念及此,初尝爱情滋味的上官婉儿又是茫然又很是惶恐,她知道这是一场注定没有结果的单相思,飘渺得如同挂在天空的白云,她的身份注定不能拥有一场属于自己的爱情,更何况陆瑾还是太平公主心头的人儿,她更不能横刀夺爱辜负太平的信任。

在这复杂苦涩的心境中,裴府终于到了。

上官婉儿稍事整理心境,在侍女的搀扶下下得马车,闻讯而至的华阳夫人已是领着裴家所有人在前院等候。

对于华阳夫人,上官婉儿并不陌生,盖因华阳夫人与武后颇有私交,因此上官婉儿与华阳夫人也曾有数面之缘。

环顾前来相迎的裴府众人,上官婉儿淡淡言道:“婉儿奉天后之令,前来探视陆学士,打扰各位了。”

华阳夫人并不生分,上前执着上官婉儿的手儿道:“天后如此关心七郎,劳烦上官学士玉足亲临,裴家实在不胜荣幸,七郎正在房内休息,学士里面请。”

上官婉儿点点头,在华阳夫人的陪同下,朝着府内而去。

穿廊过院走得半响,华阳夫人将上官婉儿领入了一间幽静的小院,小院雅致秀丽,隐隐可闻墙外洛水滔滔之声。

上官婉儿环顾四周,突然生出了一种莫名的感触:这便是他所住的地方,当真是山不在高,有仙则名。水不在深,有龙则灵。一草一木看上去都是那么的亲切。

正在上官婉儿暗地里感触之际,华阳夫人已是登上了台阶,轻轻推开房门,对着上官婉儿伸手作请。

上官婉儿轻轻颔首,目光怔怔地望着敞开的房门,一时间又忍不住心跳如鼓,她偷偷地吸了一口粗气,举步走入房内。

刚走入房门,便是一阵刺鼻的药味扑鼻而至,房内一张床榻一张案几一面衣柜,简简单单却又布局雅致,一个年轻貌美的女子正守在榻边,榻上隐隐可见有着一人。

那年轻女子眼见有人进来,回眸一望刚想出言,却又露出了一个惊讶之色,言道:“祖母,不知这位是?”

紧随而入的华阳夫人微笑言道:“此乃翰林院上官学士,淮秀还不快快行礼。”

得知上官婉儿身份,裴淮秀立即露出了一个恍然之色,上前盈盈一礼,言道:“原来娘子便是上官学士,七郎经常在家中提起学士你的大名。”

听到此话,上官婉儿立即对裴淮秀好感大生,然而此时却不方便询问陆瑾究竟提到自己作甚,点点头便是朝着床榻而去。

床榻之上,陆瑾面白如纸正在深深沉睡当中,露在被褥外面的手掌缠着层层白布,上面隐隐有着鲜血渗出,端的是触目惊心。

见状,上官婉儿心里像是被利刃狠狠地刺了一下,那强烈的疼痛感几乎让她喘不过气来,一双粉拳也是情不自禁地紧紧攥起。

华阳夫人轻声解释道:“那日从科举场上出来不久,七郎便陷入昏睡当中,找来医士看过,说他失血过多虽然陷入了昏迷,然而身强力壮,应该不会有什么大碍,不过现在吃了几服药也不见醒来,我们只得日夜守着他。”

上官婉儿轻轻颔首,默默伫立了不知多久,忽然言道:“夫人,婉儿想与七郎单独待一会儿,你看行吗?”

华阳夫人颇为惊奇地看了上官婉儿一眼,显然对她提出的这个要求大感奇怪,点头道:“好,学士请便。”说完,对着裴淮秀吩咐道:“淮秀,我们出去吧。”

裴淮秀点了点头,跟随华阳夫人出门而去。

待到房门轻轻关闭,上官婉儿一直忍着的珠泪顺着面颊悄然涌了下来,她丝毫不避嫌,就这样坐在榻边紧紧地挨着陆瑾,握住他的手柔声言道:“你为何就这般傻,为何要用血书作答?难道不知这样说不定会丢掉性命么?”

“婉儿知道你想考取进士,然而也用不着这般拼命啊,今年考不上,不是还有明年么?”

“今日婉儿听见你受伤昏迷的消息,吓得是心乱如麻如同刀绞,就这么傻傻地冲入雨中求见天后,好在天后仁慈,竟允许我出宫见你一面……”

上官婉儿痴痴地看着陆瑾英俊的面容,目光温柔似水隐隐有光彩流动:“七郎,你可知婉儿最开心的日子是多久么?”

“那是在丽景殿书房的时候,婉儿每每抬首,便能看见你坐在不远处,那时候婉儿便觉得非常开心,非常满足,只觉日子就这么过下去就好了……”

见到陆瑾双目紧闭,上官婉儿也不知从何处生出的胆量,抬起纤手轻轻地抚摸着他的面颊,指尖温润如玉,眷恋而又不舍,檀口中的声音低沉如同情人间的窃窃私语:“婉儿是一个不幸的女子,长于宫闱也将老死于宫闱,根本不可能拥有一段属于自己的幸福,此人能够遇见陆郎,已觉三生有幸,婉儿会珍惜与你在一起的日子,愿君能够早早醒来,陪伴婉儿度过这段难忘的时光……”

不知过了多久,上官婉儿终是轻轻一叹,起身离开。

直到关门声轻轻响起,一直昏睡不醒的陆瑾这才猛然睁开了眼睛,他呆呆地望着房梁,数不清的心思在脑海中来回翻滚了起来,再也无法安之若泰地假装昏迷了。

第三二一章 仗剑亦君子

月黑,风高,杀人夜。

待到坊内更夫敲响了三更的梆子时,陆瑾已是起身离塌,开始着装了。

长案旁,负责今夜看守的苏味道酣睡正浓,陆瑾夷然不顾,将那身黑色夜行服穿在了身上,扎紧腰带挂上软剑,其后又戴上了厚实的面罩,吹灭灯火出门而去。

雨后洛阳,寒风飕飕冷凉入骨,陆瑾飞速夜行于坊内,心头却翻滚着说不尽的火热之情。

吾本游侠儿,仗剑即杀人,陆学士变作了陆大侠,与以往的彬彬有礼当真是判若两人了。

至跟随孔志亮修习儒学开始,孔志亮一直将陆瑾作为儒家弟子那般悉心栽培,学的是五经正义,行的是礼义廉耻,可以说,陆瑾在这方面是非常符合当代儒家士子标准的。

然而在他心中,却还隐藏着一份别样的秉性。

在跟随裴道子修习武学之际,原本出身游侠的裴道子难免也会给陆瑾灌输一些快意恩仇,仗剑杀人的暴戾思想,儒家道德和游侠行径两相结合,便成为陆瑾权衡很多事的标准。

毕竟,有事情单靠光明正义无法解决的时候,只能依靠简单而行之有效的暴力,就比如说对待许叔牙这等卑鄙伪君子。

那日从科举场上出来,陆瑾是早有预谋的,假意昏迷陷入沉睡,目的便是为了乘夜暗中取许叔牙的性命。

在朝堂所有人眼中,他陆瑾现在可是躺在一动不动,即便是许叔牙死于非命,任何人也不会想到是他动的手。

这便是智计深沉谋后而动,陆瑾用此计骗过了所有人,同样也骗过了上官婉儿。

想及上官婉儿在床榻边向着自己吐露真情,陆瑾便是说不出的畅快高兴。

当此之时,他真想仰天长啸一抒心中块垒,然而那些巡街的金吾卫可不是吃素的,无奈之下,陆瑾只能压抑住如斯感受,向着积善坊掠去。

积善坊许府,今夜的许叔牙躺在榻上一直辗转反侧,久久不能睡去。

想及太平公主那一席话语,许叔牙心头便生出了止不住的恐惧,原本与武后作对已使他胆战心惊,如今居然还要加上一个备受天皇天后宠爱的太平公主,即便是太子李贤,想必也不会轻易招惹这位天之娇女,这可怎么办才好。

心思反反复复纠结不已,身上的伤痛也如同针扎疼痛无比,正在许叔牙喟叹一声翻身当儿,突闻一个低沉的嗓音在房内响了起来:“长夜漫漫无心睡眠,许侍郎莫非亏心事做多了乎?”

一席话落点,深切寒意沿脊梁迅速遍及许叔牙全身,惊得他差点跳坐而起。

然而还未等许叔牙开口尖叫,一柄修长的利剑已是带着丝丝白光架在了他的脖颈之上,刺骨的杀意登时弥漫开来。

不知何时,床榻边已是站着一个身形高挑的黑衣人,他的全身都裹在厚实的黑布当中,唯有一对炯炯有神的眸子露在面罩之外,看上去竟是如斯地摄人。

许叔牙大是恐惧紧张,额头滚下豆大的汗珠,结结巴巴地问道:“你……你……你谁……也?”

陆瑾淡淡回答道:“不要问我是谁,今夜在下前来,是受人之托取许侍郎之命,还请许侍郎节哀。”

“你……你是太平公主派来的?”许叔牙尖声一句,面色苍白犹如薄纸,浑身抖得如同筛糠了。

“太平公主?”陆瑾闻言一愣,这才看请许叔牙老脸上又紫又肿如同猪头,登时大为奇怪。

面对死亡,许叔牙端的是惊恐无比,颤声言道:“这位大侠,太平公主殿下不是已经教训了我一顿么?你看看我的脸,现在还疼着哩,况且我已经答应了公主殿下的要求,殿下也说过会绕过我一命既往不咎,你,你们不能出尔反尔啊?”

陆瑾沉声问道:“你答应了公主殿下什么要求?”

许叔牙如实回答道:“公主殿下让我不管如何,都要保得陆瑾成为进士。下官一直不敢相忘,绝对……会办好此事,请公主殿下放心。”

闻言,陆瑾心思急转,弄不清太平公主为何要这般帮助自己,难道是婉儿请求太平公主帮忙的?

想到这个可能,陆瑾心头止不住一热,也改变了将许叔牙刺杀当场的心意,言道:“阁下猜错了,并非是公主殿下派在下前来的,而是另有他人。”

言罢,陆瑾目光一寒挥动长剑,剑锋飞快地掠过了许叔牙的脑袋,只闻一声惨叫,一只血淋淋的耳朵已是落在了地上。

许叔牙没想到这黑衣人说动手就动手,剧痛之下,捂着伤口在床榻上翻滚惨叫不止。

陆瑾收剑而立,冷冷言道:“今夜就暂且饶过你的狗命,这只耳朵,还望许侍郎收好了,权当留恋,告辞!”说罢,转身而去消失在沉沉黑夜,快得如同鬼魅。

许叔牙何曾遭受过这等伤痛,然也不知那黑衣人是否走远,根本不敢出门呼救,不知过了多久,方才被仆人发现,整个许府登时一片混乱了。



翌日,礼部侍郎兼科举知贡举许叔牙在家遭刺客袭击,被人割去左耳一事震惊了整个朝野。

高宗当即勃然大怒,召见洛阳令将之痛斥臭骂一顿,责令其加强洛阳治安巡逻,严防死守杜绝类似情况再次发生。

一时间,洛阳城内巡逻缇骑出动骏马飞驰,负责治安的武后坊丁不良人手持大棒搅得整座城池一片J飞狗跳,无数泼皮无奈贼人强盗被抓进了大牢,一时之间,洛阳府治安大见好转,整个大狱却是人满为患了。

作为苦主的许叔牙,高宗自然派出太医精心治疗伤势,然而断耳毕竟不能再续,恐怕这一辈子,许侍郎都要少一只耳朵见人了。

许叔牙有苦有悲,他虽怀疑是太平公主所为,然而刺客来无影去无踪,在没有万全把握之时,作为臣子岂敢恣意指责公主?

况且自己已经答应了太平公主的要求,按道理太平公主也不会再次找上门来报仇雪恨,此举难道真的是另有他人所为?

因此面对前来询问的洛阳府县尉,许叔牙也只能将矛头指向那神秘的黑衣人,根本不敢提及太平公主分毫。

第三二二章 天后召见(上)

此刻东宫之内,太子李贤却是无比的愤怒。

整治陆瑾,让他这个北门学士无法通过省试本是一件秘而不宣的谋,没想到陆瑾却以血书答题的方式,硬生生地递交了答卷,还闹得沸沸扬扬人尽皆知,以至于许多大臣都暗地里认为,是他李贤在暗中动了手脚,以此向身为武后亲信的北门学士开刀。

武后本以交出摄政权力选择退让,如今他作出这般举动,无异于显得有些卑鄙,而且现在他的亲信许叔牙居然在这个节骨眼上被人割去了左耳,明眼人都能看出这必定是有心人士对许叔牙公报私仇的一种报复,如此一来,更有甚者等着看他的笑话,李贤又气又恨,面对流言肆掠却也无可奈何。

今日,一件突然发生的大事更是听得李贤目瞪口呆:天后令上官婉儿前去礼部提取陆瑾省试答卷,亲自送给圣人过目,天皇读罢陆瑾所写文章,也是忍不住拍案叫好。

许叔牙骑虎难下,前来哭诉若不上陆瑾通过省试,只怕会惹来圣人大怒,李贤百般无奈,只得默默然地点头了。

在东宫及丞相们一片沮丧的时候,陆瑾却是从昏睡中“转醒”了。

昏迷了整整四天,陆瑾的精神状态大好,夜晚醒来翌日便要前去翰林院继续撰书。

华阳夫人见他毫无异样,止不住的欣慰,心念他呆在家中也是无所事事,索性出言同意了。

来到翰林院时,正值点卯之际,虽然已经得到了陆瑾转醒的消息,然而见到他嘴角含笑地站在自己眼前,上官婉儿依旧是止不住的欣喜。

简单安排了今日需要完成的事务,上官婉儿末了沉声言道:“陆学士,天后吩咐你转醒之后前去觐见,待会你便跟随我一并前去。”

话音一出,所有人全都震惊了,能被天后亲自单独召见,那是何等的荣耀,这陆瑾为何竟有这般运气?

一时之间,在场诸人视线全都朝着陆瑾望了过来,止不住的羡慕和妒忌。

面对突如其来的消息,陆瑾着实愣怔了一下,他虽与天后有过数面之缘,然而说到底,全都是在大庭广众之下,这般单独召见实属头次,也不知天后之意所为何也?待会一定要好好问问婉儿,看她是否知道原因。

稍事歇息,上官婉儿亲自前来等待,陆瑾整理了一下官袍衣装,跟随上官婉儿出了翰林院,朝着上阳宫而去。

两人也没有避嫌,就这般乘坐的同一辆马车,陆瑾目光怔怔地望着对面而坐的上官婉儿,眼眸中流露着一股淡淡的温柔之色。

今日上官婉儿亦是身着男装,月白色的长袍穿在娇躯上更显别致风情,纱罗幞头下的那张小脸看上去说不出的妩媚动人。

念及眼前这位女子在床榻前吐露的那番心声,陆瑾心内便生出了说不出的爱怜,特别是那句“婉儿是一个不幸的女子,长于宫闱也将老死于宫闱”之话,更让陆瑾觉得说不出的痛心。

此生此世,他从未这般在意过一名女子,两人朝夕相对许久,那无可压抑的男女之情早已是暗地里滋生而出,否者当日怎会因她受辱,而愤然挑衅弘文馆学士?

瞧见陆瑾炯炯目光,上官婉儿止不住心慌意乱,芳心犹如小鹿乱撞个不停,娇靥亦是染上了阵阵红晕,轻咳一声言道:“七郎,你这么看着我作甚?脸上有花么?”

陆瑾微笑言道:“即便是有花,也是人面桃花相映红。”

话音落点,上官婉儿原本就有些晕红的小脸已是红得快要滴出血来,又气又急地言道:“你,你,七郎,为何竟说出这般轻薄之言?”

陆瑾却是轻轻一叹,言道:“此句本是一首诗歌,乃是我无意之间听来的。”

上官婉儿闻言一怔:“诗歌?不知全诗为何?”

陆瑾目光转向窗外,注视着那不断向后飞掠的宫墙,轻轻吟哦道:“去年今日此门中,人面桃花相映红。人面不知何处在,桃花依旧笑春风。”

上官婉儿听得痴了,呆呆地愣怔了半响,方才问道:“好绝妙的诗句,将桃花之美和人面之美联系在一起,不过却是太过悲切了……七郎,这其中一定有一个动人的故事吧。”

陆瑾微微颔首,轻声言道:“作诗的书生去岁因为口渴,无意走入一家小院,受到小院女主绛娘的盛情款单,两人虽则孤男寡女共处一室暗生爱慕,然却发乎情止乎礼未及于乱,送别的时候,书生见到绛娘站在桃树之下相送,不禁心生感叹,第二天桃花盛开之时,书生故地重游,决定要找绛娘袒露爱慕之情,求取百年好合,然而没想到走至小院,却是铜锁屋门伊人不知所踪。因此才悲叹:人面不知何处在,桃花依旧笑春风。”

及至听完,上官婉儿被深深震撼了,只觉心中最为柔软的那一处被触动,不知过了多久,方才喟叹言道:“那书生,真是好傻,世事多变沧海桑田,既然爱慕何不早早言及,非要等到人去院空,方在追悔莫及。”

“是啊,”陆瑾深有同感地点点头,“做人做事,最重要的便是珍惜眼前,珍惜当下,不要到了失去之后才后悔。”

话音落点,马车车厢内久久沉默,陆瑾和上官婉儿都是若有所思,心内生出说不尽的挣扎之情。

直到马车进入上阳宫,陆瑾这才恍然回过神来,问道:“对了,不知天后召见我所为何事?”

上官婉儿白了他一眼,似乎责怪他现在才想起这个问题,言道:“天后心思无法忖度,婉儿如何知晓?不过以我猜测,也应该是一件好事,毕竟天后从未单独召见过七郎你,此举必定有着一番深意。”

见陆瑾听得连连点头,上官婉儿又是笑道:“况且等几日,天皇天后便要起驾前往太原祭祖,要明年开春方才回来,天后临行之际召见,应该会对你有所吩咐,放心前去便可。”

陆瑾如释重负地一笑,言道:“有婉儿此话,我就安心了。”

第三二三章 天后召见(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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