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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她也明白她这位驸马心怀几许仁慈之心,做人做事都不会做的太绝,有此要求也是理所当然,故而同意点头道:“那好,就依驸马之言,将首犯谢令卿流放至崖州,永世不得返回中土。”
太平公主话音刚落,谢令卿如同坠入了三九寒冰当中,登时就昏死在了当场。
谢仲武大是感概陆瑾的仁厚,对着那些面露侥幸之色的房长们开口道:“尔等虽然没有助纣为虐之事,然态度模凌,明哲保身,对于三娘之死也有些许责任,现在老朽就依照祖宗家法剥夺你们房长之身,各房另选贤者担任房长,不知你们是否服气?”
对于这些房长来讲,比起流放之刑,房长当不得都无所谓了,于是乎他们全都对着陆瑾与太平公主磕头连连,感谢饶命之恩。
解决完这些事情,陆瑾忽地又想到了一事,对着谢仲武笑语言道:“对了,我还记得俊凯堂兄今科高中明经,不知道现在他可否返回江宁?”
没想到陆瑾居然还记得谢俊凯,谢仲武登时大喜过望,也意识到了这是孙儿难得的机遇,连忙点头道:“在的在的,前几才回来,老朽这就令他进来。”
此时,正站在外面的谢俊凯正在听叔伯兄弟们绘声绘色的讲述时才正堂内所发生的一切,当他听到那些平日里高高在上,鼻孔朝的房长们,居然在陆瑾面前吓得屁滚尿流,连滚带爬哀声饶命的时候,顿时止不住一阵膛目结舌。
而想到自己以为高不可攀的陆侍郎,居然是幼时就认识的谢瑾时,谢俊凯更是忍不住摇头感概,大觉脑子都有些转不过来了。
便在他感概连连的时候,一名家丁忽地快步而来,对着他急声言道:“大郎君,宗长有令,让你立即进去。”
谢俊凯一听,立即吓了一跳,这里比他高了一辈的叔伯们尚站在门外,没想到祖父居然让他进去,这是因何原因?难道祖父是想在陆侍郎面前为他引荐一番?
正在他二丈摸不到头脑之际,家丁接下来的一句话顿时让他惊喜不已了。
“快,大郎君,可不要让陆侍郎等久了,刚才侍郎可是指名道姓要见你。”
谢俊凯心情忐忑而又惊喜,连忙一手提着衣袍脚步匆匆的走入了正堂之内,登时感觉到了所有人的目光落在了自己的身上。
谢俊凯何曾被别人这般齐刷刷的注视过?且这些人中还有公主殿下以及官侍郎,更是让他如芒刺背吓得不轻。
进入正堂刚刚站定,他对着台阶上的案几便是深深一个大拜,亢声言道:“草民谢俊凯,见过公主殿下,见过座主。”
陆瑾乃是谢俊凯的知贡举,两者自然有师生之情,故而谢俊凯才依照惯例唤陆瑾为座主。
然而待他所完的一刹那,却又意识到了陆瑾,不,应谢瑾乃是他的堂兄弟,两者之间分属平辈,岂能成为师徒,这不是乱了辈份么?
于是乎,谢俊凯又觉尴尬,又觉茫然无措,一时之间竟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了。
今补9日断更欠下的两章,也就是一共更四章。
第九二三章 恍然如昨(补欠更)
谢仲武对着长孙一直满怀希望,此际见他居然问好之后就低着头呆呆的站在原地,一句话也没有,顿时大感气打不出,若非现在不便出言,说不定就要教训于他。
陆瑾却是毫不在意的一笑,瞬间替谢俊凯解了围,言道:“你我分属同辈,唤我七郎便可,座主之称今后大可不必了。”
没想到陆瑾这般好说话,谢俊凯倒是甚觉意外,心内也是生出了激动之情,对着陆瑾点头笑道:“好,多谢七郎,那在下就托大了。”
陆瑾含笑点头,言道:“其实早在科举举行之初,我便知道俊凯堂兄你来到洛阳考取明经之事,不过因那时候不便透露身份,故而没有前来与你相见,虽则如此,在下还是非常关心堂兄考试情况,还曾经亲自翻阅过你的试卷,堂兄所写时务策言及县治情况,针对衙役坑民害民弊端提出诸多见解,可谓一针见血,只是可惜兄之文章略显粗糙,笔力尚且欠缺,故而才列为了明经二等,实乃诚为憾事。”
若是别人这般说出自己的缺点,谢俊凯肯定会不依不饶红着脸粗着脖子与人争辩,但是现在提醒他的人乃是上元二年的进士状元郎陆瑾,而且陆瑾现在还是当朝天官侍郎、知贡举,说出的话,指出的问题自然而然非常正确,也是让谢俊凯十分服膺,于是乎他心悦诚服的开口道:“在下一定谨记七郎之言,针对这些缺点多加改进,争取能够让文章功底更上一层楼。”
陆瑾满意的点了点头,忽地又笑道:“不过话说回来,堂兄能够有这般水平也是不错了,待到哪天朝廷空出官员编制,本官就保举你为官,早日为国为民效力。”
乍听此言,谢俊凯周身上下忍不住一震,顿时露出了欣喜若狂的表情,巨大的幸福眩晕感也使得他快要晕过去了一般。
按照官场惯例,明经士子通过省试之后,一般要首选数年时间方能被授予官身,有许多没什么身份背景的士子,需要的时间自然更久,如今陈郡谢氏已经落寞,谢俊凯肯定是属于后者。
故而他也已经做好了回家之后,久作等待的准备。
但是现在陆瑾一句话,立即让谢俊凯不用经历数年甚是十来年的守选,只要空出了编制,那就可以立即出任官身,步入仕途,而对于官场中人来讲,有时候时间就是升官的资本,如此一来,谢俊凯无异于占据了很大的优势,可以说陆瑾这份情义对他来讲是如山一般沉重的。
激动之余,谢俊凯心内也是生出了浓浓的感激之心,他向来木讷,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说些什么话才好,只得抱拳深深鞠躬道:“多谢七郎,在下为官之后一定会尽心任事,不负重托。”
陆瑾此举本是在回报昔日谢仲武对他母子的相助之恩,此番提携谢仲武的长孙,也是想要还这段恩情,此等光明磊落的赏罚手段,自然引来了谢氏族人们的一阵赞叹,窃窃私语也是不断。
用罢午膳,陆瑾谢绝了张重贵等人邀请他们前去县衙入住之请,与太平公主两人便在谢府当中住下了。
当年谢睿渊被陆瑾施以斩首之刑后,鹊巢鸠占的谢睿渊一家已是树倒猢狲散,流的流,逃的逃,谢府也是空置了下来。
其后谢仲武成为宗长,但也没有搬来这间府邸居住,宅邸多数时候都是空置了下来,故而陆瑾现在入住也甚为方便,即便是想要常住也没什么关系,拿谢仲武的话来说,府邸现在本就是属于陆瑾的。
对于谢仲武暗地里透露的意思,陆瑾心里面再是明白不过了,但是他现在并没有恢复谢姓的打算,于是乎也装着听不明白了。
虽则入住谢府当中,陆瑾却没有选择装潢与设施较为不错的那几间院落,而是独独选择了幼时与陆三娘所住的那间偏僻小院歇息。
太平公主虽则金枝玉叶,但也想要入乡随俗,自然也与陆瑾同住在这间院落当中。
待得知陆瑾的意思,谢仲武老脸却是有些尴尬,言道:“七郎啊,这间院子许多年没有住人,里面可是灰尘扑鼻,蛛网纠结,你还是另选他处居住为妥。”
陆瑾笑了笑,言道:“无妨,不碍事的,多谢堂祖父的好意。”
待到与太平公主一起顺着回廊来到偏院之前,站在月门洞口驻步观看,陆瑾的眼睛不禁慢慢湿润了。
呈马蹄形的青砖大屋坐东朝西,还记得左边为他的房间,中间为阿娘的寝室,右面则是住的幼娘,此情此景依旧是那么的熟悉。
小院角落处的那棵老槐树似乎隐隐有了枯萎衰败的迹象,原本茂密如盖的树叶即便是在春日,也是微微泛黄,此际微风吹过几片树叶飘落而下,显出了几分悲凉之感。
见陆瑾站在远口却不入内,谢仲武急忙出言道:“七郎,老朽立即令人将这间院子房间打扫一下,待到整洁干净之后,你们再行入住吧。”
此言陆瑾自然不会拒绝,于是乎轻轻颔首,举步朝着阿娘的寝室而去,跨上台阶刚推开屋门,一股厚厚的灰尘便是当头罩下。
好在他反映极快,拉着跟着他正欲入内的太平公主疾步后退数步,方才躲过了这片灰尘,再看房中,果然如谢仲武所讲的那般,的确是灰尘扑鼻,蛛网纠结了。
但是很快,陆瑾却是发现了一丝异样。
不,准确来说,这并非异样,而是阿娘房间内的陈设依然如昨,相比十年之前根本就没怎么变动。
似乎看出了他的疑惑,谢仲武叹息解释道:“七郎你有所不知,自从当年三娘她含冤而死,而你又不知所踪之后,这片院落便空置了下来,谢睿渊一家嫌弃这间院落晦气,也是从来没有人住在里面,故而房内的东西才原封不动了。”
陆瑾点了点头,示意太平公主就等在外面之后,独自一人失魂落魄的走了进去,过得良久方才出来,眼眶却已是微微泛红了。
这章补29日欠更,还有一章明天补
第九二四章 陆瑾的坚持(补欠更)
太平公主心疼陆瑾,忍不住出言劝慰道:“七郎,事情都已经过去这么多年了,你也大仇得报荣归故里,该放下的事情还是应该放下,万不能沉溺其中暗WWW。。lā”
见到她担忧的眼神,陆瑾勉力的笑了笑,颔首道:“四娘你说得对,往事随风去,不会归来兮,珍惜当下方是最为重要的。”
太平公主轻轻点头,见他终于不再纠结其中,这才露出了美轮美奂的笑容。
来到谢府这么久,陆瑾隐隐觉得缺少了一个什么东西似地,眼下这种不自在的感觉也是越来越强烈了。
他想了想,这才明白担忧的是什么,登时色变问道:“啊呀,对了,怎么一直不见大郎,侍女们将他抱到何处去了?”
“哼,你现在才想起儿子么!”太平公主嗔怪的扬起粉拳轻轻垂在了陆瑾的胸口上,言道,“本宫知道今日你返乡事情颇多,故而才没有带大郎前来打扰你,想必现在伊萝正抱着他在偏厅歇息吧。”
谢仲武笑眯眯的言道:“七郎啊,小郎君的确在偏厅歇息着,老朽刚才还去看了看,呵,与你小时候生得可是一模一样啊,长大了必定也会成为一个了不得的人物。如此说来,我们谢氏大房终于有后了,你的祖父九泉之下,也可以为之瞑目。”
陆瑾刚才一直还没有机会告诉谢仲武具体想法,此际见再无旁人,觉得也很有必要将事情早对谢仲武说来,以便争取的他的谅解,故而斟酌片刻,轻叹言道:“堂祖父,其实这次我回来,除了想要为阿爷阿娘迁坟之外,更有一事须得向宗族禀告,如今大房一脉已是烟消云散了多年,而我也准备就以陆为姓,故而大房一脉已可视为不在,还请宗族可以重新厘定族谱,重立大房。”
此话方落,谢仲武登时勃然变色,急道:“这这这,如何能行?七郎你可是我谢氏堂堂正正的嫡长孙,岂能够放弃自己的血脉身份,另换他姓?”
陆瑾非常能够理解谢仲武急切与不解的心情,的确,在唐时,宗族乃是同宗族人们相依相靠的根系所在,他更听说在不少偏远之地,乡里抢水抢田都是同宗互帮,共同抵御他姓之家,而宗族的宗长,更可以裁决家族内的大小事务,与族人之间的矛盾,可见宗族的影响力之深。
当初谢睿渊之所以要逐他出家族,除了要断大房血脉之外,更是为了让陆瑾得不到谢氏的认可,成为了一个无依无靠之人。
一个没有宗族为之支撑的人,那是非常凄然可怜的。
而如他现在这般拒绝重新返回谢家,甚至今后准备就以陆姓过完一辈子,对于家族长辈来讲也是非常不孝的。
但是陆瑾也有着他的一份坚持,一份他从来都没有告诉过他人的坚持。
轻轻叹息一声,陆瑾语气不禁有了几分沉重起来:“堂祖父,我记得在我刚刚懂事的时候,阿娘便告诉我要为夺回大房的地位而活,更要为复兴陈郡谢氏的家族基业而活,为此,我拼命读书,专研学问,努力想要实现这两个愿望,即便在我学问不精,被夫子赶出学院之后,我也没有放弃过。那时候,我便一直在想,或许我的一辈子便这么固定了,做着固定的事情,娶了指腹为婚的妻子,困在江宁这一隅之地,过着一眼就能看到尽头的生活,为了陈郡谢氏而竭尽一生之力。”
“但是,这些事情只是我应该去做的,而不是我想要去做的,待阿娘被谢睿渊害死,我被赶出了家门,我才懂得为了那个虚无飘渺的谢氏之梦,我们失去了太多太多的东西,甚至失去了自己的亲人。”
说到这里,陆瑾的眼眸中渐渐有些点点泪光,颤声言道:“如果现在能够回到当年,我一定会劝说阿娘放弃大房的基业,将那些属于大房的一切就让给谢睿渊一家,我知道这样或许对不起祖先,但到了祖先留下来的家法无法保护我们之后,还有什么东西能够比性命更珍贵,更值钱的呢?难道我们就为了这些看不见,摸不着的东西,就要为之奉献一生,甚至付出生命?”
“理想太过残忍,现实也非常残酷,我们又何必坚持其中,做自己想做的事情,才是最为重要的。”
“所以……”说到这里,陆瑾露出了一丝勉力的微笑,“这些年来我虽将报仇雪恨四个字时时刻刻挂在心上,但是我却从来不会为这四个字而活,外面的世界很精彩,还有很多事情值得我们去追求,对于我来说,谢氏已经属于过去,我现在所想的,是为国为民略加绵薄之力,照顾好我的妻儿,与他们平平安安,快快乐乐生活在一起,如此足矣,何能以昨日之志,在今日重蹈覆辙?”
一席话落点,谢仲武听得膛目结舌,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而站在陆瑾旁边的太平公主闻罢陆瑾这一番话,登时泪如雨下,紧紧的抱住了他哽咽言道:“太平支持驸马你的决定,况且本宫所喜欢的乃是陆瑾,并非谢瑾,何须在返回谢氏。”
谢仲武默然片刻,张口欲劝说几句,张了张嘴巴却是哑口无言,半响方才叹息言道:“既然七郎你坚持如此,老朽也不再坚持,待到祭祖大典之后,老朽也会对族人们言明此事,但不管如何,七郎你依旧是我们谢氏的一份子,姓氏可换,但你身上依旧留的是陈郡谢氏之血,这一点永远不会改变,希望你能够谨记。”
陆瑾知道这已经是谢仲武最后一丝的坚持,况且谢仲武所言的确也不错,故而便颔首同意道:“好,就依堂祖父之言。”
谢仲武苦笑着点了点头,忽又想起了一事,问道:“对了,老朽计划于后日举行祭祖大典,到时候宣布诸多事情,同时七郎你也可以祭拜一下先祖,不知你意下如何?”
陆瑾略微思忖了一下,点头道:“那好,后日就后日,一切听堂祖父之言便是。”
第九二五章 祭祖诸事
翌日一早,谢氏宗祠里面青烟阵阵,黄纸燃烧,肃穆庄严的祭奠之乐轻轻回荡着,恰如从山间飞跃而下的泉水之声,悠扬而又深远。
祠堂祭台上,赫然摆放着“猪、牛、羊”三牲祭品,此乃中所规定的最是隆重的祭天之物,非大事不可启用,可见陈郡谢氏对于今天的祭祖大典的重视。
辰时方至,在谢氏宗长谢仲武的带领之下,谢氏各房直系子弟整齐划一的步入了院落之内。
众人头戴玉制高冠,身穿颇具魏晋特色的乌色宽袍大袖,脚蹬一双白底黑面皂鞋,神情严肃,意态端庄,站在祭台之前全都一言不发,可见有礼有节的世家气度。
在年轻一辈的首位,站的自然是陆瑾。
这不仅仅因为陆瑾乃是同辈中最为显赫的人物,更为重要的一点,他乃大房嫡长孙,按照家族排位自然如此,而且话说回来,今日的祭祖大典本就是为陆瑾归乡特地举行的。
待到一切忙碌妥当之后,谢仲武亲自来到了祭台前面,宣读所写的祭文。
祭文之要,首在向祖先禀告家族中所发生的大事。
在经过千篇一律的开场白之后,谢仲武着重讲述了嫡长孙陆瑾的诸多事情,以及目前所取得的成就,苍老而又高亢的声音在院落中久久回荡,激荡着所有人的耳膜。
虽然陈郡谢氏数百年来王侯将相层出不穷,但进入隋唐之后,也只有陆瑾一个人成为了朝廷的高官。
而且让人为之赞叹羡慕的是,陆瑾所获所得均是他独自奋发努力的结果,与家族没有一点关系,甚至在他幼时还被家族误会受到了不白之冤,可谓非常了不得。
待到谢仲武终于将冗长的祭文念诵完毕,他这才收拢祭文亢声言道:“下面有请,大房嫡长孙陆瑾宣读赏赐朝廷诏令。”
谢氏族人们显然没料到朝廷居然会为谢氏颁下赏赐诏令,故而此话方落,顿时激起了一片惊叹之声。
在闻声的一刹那,陆瑾已是走出了队列之中,举步走上高台,对着谢仲武拱手作礼之后,这才展开手中所拿着的黄帛,高声诵读道:“门下:朕尝闻积善之家必有余庆,积恶之家必有余殃。陈郡谢氏乃士林望族,雅道传家,名显魏晋,族中更是英才聚集,名士荟萃,惜乎隋平南陈,夷平建康,致使南朝士族凋敝流离,不现当年之荣光,朕闻谢氏境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