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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近年底的时候，天空中下了几场的雪。飘扬的雪花落在大地上后逐渐积累，有时一夜之间，整个大地都变成了白色。那雪很洁白，折射出濒临死亡时才会显现出的美丽。
而那时，南明只觉得整个大地透露出一种死亡的气息。
“难道是临近了死亡，才会这么的漂亮？”
然而，整个冬天的颜色并非是白色的，而是灰色的。。。
第三章 碎心的记忆（53）
53
阴历年底的时候，天气变得更加的寒冷了。放寒假时，南明整天呆在家里，内心里一直期盼着冬天快点儿过去。。。
过年的时候，北方依旧有冷空气来袭。一直到正月初几的时候，天气才骤然晴朗，露出了温热的太阳，接下来的几天里，天气渐渐变得暖和了起来，让人深信冬天已经过去了，而春天，就将来临了。
然而一切变得开朗后没过多久，天气又骤然变得阴了起来。公历二月的天气确实难以让人琢磨透，刚刚褪去了的棉袄、羽绒服，在冷空气来时，又不得不重新换上。
第三章 碎心的记忆（54）
54
那年二月的春天里，学校里开学了。南明坐在教室里时，窗外下起了雨夹雪。南明默默地坐在教室里，觉得很悲伤。
只觉得到头来还是没有摆脱掉冬天的阴霾。就像是命运，反复无常，没有定式，偶尔会带给人快乐，但却也时常会带给人悲伤。
南明丝毫没有觉察到那春雨复苏万物。滋润大地，只觉得，那是天空哭泣的时候掉下的一滴滴的泪水。。。
连续几天的阴雨和降温让南明的内心又返回到了去年的冬天。
下课的时候，南明正无精打采地看书的时候，班主任来到了教室里。他通知了一些事情后，顺便给南明带来了一封信。
那封信的外面没有署名。南明收到信的那一瞬间就觉得好像有什么东西被点燃似的。
打开信看信末，署名是：你铁成钢一样的哥们儿——张志强。
那封信南明后来看过很多遍。尽管两年前早已把那封信夹在一个笔记本中，让那些记忆尘封，但在如今，却依然能够背下那封信来。
信的内容大致如下：
南明：
你好！没有想到我给你写信吧？我在深圳这边还算好的啦！不过只是对于健康状况而言的。
到了这里，我才知道为什么他妈的这么多的人要来深圳这边打工，因为这边很暖和。家里估计都穿毛衣袄子了吧？可是这边真的他妈的好暖和的哦，我只穿着春装，带来的毛衣根本他妈的就没用。在这边，即使没有地方住，露宿街头也不会死的，在家里，估计成为冻死鬼也只需要他妈的一晚上吧！
我是趴在公园里的花坛上给你写信的，就是一个市中心的公园里。因为心里不爽，想他妈的骂人的，也没有个说话的人，就突然想到了给你写信。
深圳这边有钱人真他妈的多啊！满街上都是他妈的轿车，那些轿车简直和我们镇子上的苍蝇一样的多。
公园里有很多人。现在是上午，有些人昨晚就露宿公园了，现在还在睡觉，他们大概都是没有找到工作，又没有地方去才在这里的。其实昨天晚上我和他们也是一样的了，因为就在前天，我辞掉了工作。只是他们用报纸垫在石长凳上，头枕着箱包睡觉，而我没有报纸，也没有箱包当枕头的。
刚到这边的时候，听别人说那个火车站叫什么鸟罗湖站，从地图上看，那里离香港很近，过了条大桥就是香港的地盘了，真他妈的是个好地方啊！人家说那里是城市的中心，在那里的消费很高，工作也很难找，所以我就跟着一群人乘长途汽车离开了那个地方，去了一个小镇子上，这个小镇也属于深圳市，只是不在市中心。
不过这边一样很繁华，似乎他妈的是个特区的地方就很繁华，我都怀疑他妈的这儿有没有农村了啊？
我刚到这儿来的时候到处去找工作，这里的厂子很多，但给的工资都很低，一个月都只给三百来块钱，我怀疑那群人他妈的都是故意的。后来才找到了一个厂子，一个月给四百块，就是一个做手套的厂子。但是那个厂子里的人其实也不是他妈的好屌。
说起那个厂的厂长，我都想先呸他妈的。
呸！他妈的！
我在那里做了三个多月的事。起先干了一个月后，我以为会发工资，但是听其他工人说，刚开始来的时候，老板要先压上一个月的工资的。那时候，我手里还剩有一点儿的钱，也不急着要钱，听其他人说一开始老板都会压工资的，所以我就没有去领工资。后来又干了一个月后才去领了的，干完第三个月也去领了的。干第四个月的时候，我不想在那里做了的，因为工资太低了，想去重新找一份好点儿的工资高一点儿的事做。
听那些人说，辞工的话一定要提前跟老板说，不然最后的一段时间打的工老板是不会发工资的，于是我就提前跟老板说了，说再做完一个月就辞工的。但是没过几天，老板就叫我去结工资走人。
我问那狗日的不是说好了的再做完一个月辞工的吗？那狗日的说，我总不能等你走了过后再找人来顶你的缺吧？肯定是要提前招新人来顶替你啊！要不然你走后一时找不到人谁给我打工啊？其实这也不是个问题，能理解，也还能够勉强接受。但是，在算工资的时候，他妈的只想给我第四个月做的那几天的工资，第一个月的工资不想给。那狗日的说我第一个月的时候自己不去领工资，那几百块钱已经被别人领走了。简直放他妈的狗屁，我听了过后就想拿他妈刀子捅那狗日的。后来他不给，我就不走了，他就给了我三百多块钱，然后就叫保安赶人。我操他妈的，真他妈的不是人！这就是为什么一开始我说“心里不爽，想骂人！”其实说起来，想骂的也不是人，确切的来说，应该是想骂狗！
本来一开始以为深圳这里挺好的，没想到他妈的是这个样子！
昨天一整天就觉得他妈的很不爽的，因为到处找不着好一点儿的事做。妈的老子简直想杀人！可是，不知道为什么，走在街上的时候，看着满街上挂着的广告牌子卖“伟哥儿”的，“威猛”的窝就觉得好过瘾啊！这边的旅馆好多啊，不过有些贵的，妈的街上到处是卖伟哥，成人用品之类的，也难怪旅馆多啊！
其实有些时候还是满过瘾的，我说的就是露宿公园的，也就是在昨天晚上。比如说：公园里没有厕所，没地方上厕所，就只好就地解决了，可是那样子很无趣。
公园里有一处喷泉，白天的时候一直在喷水。有些人在喷泉前合影，还有些傻*竟然在那里玩儿里面的水。说“竟然”是因为就在昨天晚上，我向那池子里撒过尿的。。。哈哈。。。
本来昨天白天觉得很不爽，晚上撒过尿后突然觉得神清气爽的。。。窝在想，我今天晚上，是不是再该往那池子里拉屎了？哈哈。。。
那天我走的时候，和你说我不需要你们可怜，我要说声对不起。其实从我和你同桌起，从我第一次抢你的东西，你没有反感我的时候，我就应该知道，你是好人，是善良的人。你让我相信这个世界上还有善良的人。你和你哥哥都是善良人，所以同情、可怜我也是正常的。。。
我很高兴自己有你这样的好朋友，至少是现在，我能够给你写信，出了你，还有谁呢？
你在家里还好吗？你比我成绩好，也比我聪明，将来一定能够考上重点高中，上大学的，要加油哦。
如果明天在这里找不到工作的话，我就要离开这里了，去广州看看吧！听说最近那边工作很好找的。我会加油的，不管遇上什么事情。因为我知道，失望就像是冬天的雪，而希望就像是春天的雨我都不会退缩的！我会把他们，当做狗屎踩在脚下的！
希望你天天快乐！
你铁成钢一样的哥们儿：张志强
南明那时看了那封信后觉得很悲伤。虽然看信中的张志强依然吊儿郎当的歌样子，说的好像很轻松，但是想着张志强的境遇，心里还是不由自主地替他感到难过。
尽管如此，南明觉得那封信还是让自己稍微轻松了一段时间，给自己带来了些许的安慰。至少是在收信、看信的时候，手竟然激动的抖了起来。
窗外的雨还在那里下着，也许那雨并非是想象中的那个样子，而应该是某些东西出现的前奏。。。
然而在现在看来，那时的轻快究竟只是短暂的。在这之后，就再也没有收到过张志强的信了。一切似乎因循着过往的某种不可更改的规则，向前延续。。。
第三章 碎心的记忆（55）
55
初二下学期的时候，南明去过张志强的家。
走在通往他家的那条马路上时，感觉是那样的熟悉，又是那样的陌生。
那条马路还是那样子，很狭窄。走在上面的时候，偶尔有辆拖拉机经过，就得停下来，侧过身去，让拖拉机先过。
路上坑洼不平，交错着下雨时印下的车辙，然而大多数只是自行车印下的。
不时有辆自行车从马路上经过，骑车的是个小孩。南明就不禁想起了以前张志强骑着的那辆老式山地自行车。
那辆自行车的前面有横杠，车轮很大，车身也很高。张志强说那辆车是他爸爸以前买的。后来他爸爸去世了，他爷爷年纪大，不能骑自行车，又舍不得把车当废品卖掉，那车就一直在他家里放置了好多年，早就变得锈迹斑斑，破旧不堪。直到他八岁的时候，差不多和车一般高，能够扶住车身，并且能够捏动车闸，那辆自行车才经常被推着出去骑。
那个时候张志强骑在车上，双脚还不能触地，甚至还不能踩整圈。他一个人骑自行车的时候，就把车子歪向一边，脚从车上的横杠下穿过去，骑三角车。车子倾斜的角度很大，看着就摇摇欲坠的，让人揪心，但车就是不倒。如果骑车带人的话，他就把腿跨过车上的横杠，坐在车座上，骑正车，踩半圈。但由于自行车太高，脚不能着地，上下车的时候，必须要被带的人跳才行。南明记起了那时张志强带着自己在这条马路上行驶时的情形，张志强的两只脚拼命的蹬着半圈，一边蹬，一边唱着乌七八糟的歌儿。
张志强骑车时唱的歌大概有两首，从镇上回到他家的路上是一首，从他家镇上又是一首。从小学六年级起，那两首歌南明听张志强唱了好多次，所以歌词都记得差不多了。
从镇上回到他家的路上的那首歌的名字就叫做《一坨寂寞的屎》。张志强说他是上课的时候有感而发写在课本后面的空页上的。。。
那首歌词的大意如下：
我开着的车在马路上飞驰，
渐渐地离开了我熟悉的城市。
我正开始新的旅途时，
却压过了路上的一坨屎。
哇！好大的一坨屎！
那是一坨寂寞的屎
一坨姓牛的屎
我不知道大家为什么要叫它牛屎
大概因为它只是一坨牛拉的屎。
我回过头去望着那坨牛屎
他也正望着我和我对视
突然它开口对我说
你是不是也很寂寞？
那是一坨寂寞的屎
一坨像巧克力蛋糕的屎
躺在马路中央
看着过往的车辆
却始终没有一个人回望
那是一坨寂寞的屎
一坨没人搭理的屎
躺在马路中央
尽管不能四处的游荡
但是和路过的你我，大致的一样
不知道自己从哪里来
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存在
。。。
而从他家到镇子上的时候就唱那首不知道名字是叫做《势利的人与狗》还是叫做《势利的人如狗》的歌儿。
第三章 碎心的记忆（56）
56
那次去张志强家里的时候，张志强的爷爷不在家里，他们家里没有人。
南明在张志强家的大门前等了一会儿后，他家的邻居放牛回来了，“咑”着牲口从张志强的家门前经过。南明看见后就乘机询问张志强家的情况。
从那位邻居那里，南明得知张志强的爷爷早在去年的时候就病倒了，被他的小女儿给接走了，人老了，身体简直不行了，再也不能种地了的。
接着那人又告诉南明，张志强去了广东后，打过两次电话回来的，给他爷爷寄了一千多块钱的，最后一次打电话的时候，说是要到福建去了，也不知道为什么要去的，反正之后好长一段时间就没再打过电话回来过。。。
那之后，南明很长一段时间就没有再去过他的家了。
第三章 碎心的记忆（57）
57
初中的生活本来就很枯燥。机械式的管理制度，盲目的追求升学率，一切只为了考试的教学模式。。。这一切随着进入初三，面临升学统考时演的愈发激烈。
教室里来上课的同学，在进入初三后就呈现出锐减。有的同学回家去了，只等着毕业考试结束，拿个毕业证然后到外面去打工；有的同学干脆连毕业证也不要了，直接外出打工去了。教室后几排的座位空得越来越多了。到最后，后面的五六排全都空了起来，班里学生的数目相比于初一时，减少了几近一半。
教室里留下来的同学大都希望初中毕业后能够继续上学。成绩好一点的同学就希望能够考上镇上的那所重点高中，然后将来读完高中参加高考上大学。然而对于北镇中学这么一所不怎么起眼的初中来说，每年能够进入那所重点高中的学生是少之又少。初三的六个班，总共三百多人，到最后也只有那么二十名左右的学生有幸被那所重点高中录取。剩下如果想念那所重点高中，就必须要成绩不差，然后还要交上一大笔择校费。再剩下的大都只能选择念技高了。
然而就是技高，虽然招录的人数较多，但也还是需要相当的成绩才能够被录取。
于是，进入初三后，似乎所有人都绷紧了起来。老师布置的作业比以往多了几倍，学生每天做的作业也比以往多了很多。每天下午放学都有不少的家长，把做好的饭菜送到学校里去，为的就是给孩子节省出回家吃饭的时间。周末里学校只放半天的假，剩下的一天半全都被补课所占据。
所有人，不管是老师，还是学生，都显得很狂躁、焦急，仿佛一场灾难即将来临。。。
南明依然每天默默地往返于学校和自己的家。在学校里，因为座位本来就是在教室的最后一排，班上也没有多余的人添补到自己的旁边去，所以自从初二上学期张志强走后，一直到进入初三的这大半年时间里，南明一直没有同桌，也一直一个人坐在一排。渐渐地，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自己倒开始习惯起了一个人的感觉。习惯起了一个人坐在堆集成书山的课桌前，翻看着密密麻麻的课本和学习资料，习惯起了一个人漫无目的地写着似乎永远也写不完的题目，习惯起了一个人累了的时候停下手中的笔，望着窗外的天空，发着呆。。。
原本枯燥的初中生活，让南明觉得，反倒有那么一丝丝的充实。书山题海打发掉了无聊的时光，淡忘了自己对那份友情遗失后的失落，也淡化了自己对命运的某些思考。。。
伴随着升学统考的来临，教室后面黑板上倒计时的数字一天天地减少着。老师们和同学们抓的更紧了。老师们渐渐嗜爱起了拖堂，而且渐渐拖得越来越长。同学们似乎也都很配合老师，每天下课或者是放学后，即使老师不拖堂，自己也会继续趴在课桌上学习。老师们讲课的语速也变得快了起来，到后来，诚然演变成一挺挺的机关枪，恨不得把所有的例题都射入到学生们的脑袋中。
然而统考并不理会老师和同学们的紧迫感，它最终还是无情地来临了，然后平静地离开了。
成绩下来后，多少让南明有些意外。原来平时成绩总只徘徊在全校三四十名之间，看起来上重点高中还是缺那么些的希望，在这最后一次，竟然意外地进入了前二十名，被重点高中正式录取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了。
虽然说这成绩也不是顶好顶好的，但还是让南明觉得有些吃惊、意外。因为南明觉得自己打一开始就不知道为什么要上学。似乎哥哥也从没有说什么要让自己一定要好好读书，然后再上高中考大学的意思，自己也从来没有那样的想过，因此自己一直都是很轻松地在学习。那种状况南明觉得很难让人相信自己念小学的时候会因为测试没有得到九十分就会哭鼻子。
虽然自己后来也曾好好努力学习过，但相比于学校里的其他同学，自己的付出一点儿也不多，最后却得到这样的成绩，就算是很幸运，很划算的了。
后来在学校里才从老师那里得知，原来那些平时成绩很好的同学，在最后阶段，不知道是由于压力过大，还是其他的什么原因，最终大批发挥失常，不幸“落马”，而自己的统考成绩，也不过只是比平时的成绩要好那么一点点而已。。。
第三章 碎心的记忆（58）
58
然而成绩出来后的那种意外、欣快，也只是持续了那么一小段的时间。南明觉得那个时候那些东西对于自己来说，也许应该在早些的时候就已经没有了意义。那是因为刚上初三的时候，哥哥就隐隐约约地暗示过，以后要搬离小镇。升学统考过后就明确说要离开那里，并且开始做准备了。
南明那时不明白哥哥为什么又要搬家。去问哥哥地时候，哥哥像是开玩笑似的说道：“明子不是很喜欢吃饺子吗？可是哥哥不很会做啊！那我们就去北方，这样我们就去北方，这样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