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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晓吃了一惊,他不知道是什么人有这样大的威慑力量,人还没有出现,两个
小流氓已经如此噤若寒蝉。
他顺着大家的目光向楼上望去。
二层楼一间教室的窗子敞开着,窗前站着一个普通的中年男子。
华晓问旁边的一个同学:“这是谁?”
那个同学上下打量了华晓一眼说:“可子晏!”
华晓猛地一想,是了,他就是高二(5 )班的班主任——华晓未来的老师。
这时,八猪已经笑着说:“可老师,我们是闹着玩的……”
华晓真没想到这家伙还会笑,而旦笑得那么憨厚。
可子晏的威信是在十年动乱中形成的。他是龙城师大六五届化学系毕业生。他
学习成绩很好,准备报考化学硕士研究生。二十多岁,身高一米八零,体魄健壮,
血气方刚。如果不是十年动乱,他现在可能已经是颇有建树的化学博士了。
一九六八年,他被分配到龙城中学当化学教师。那时候的中学极乱,学生们都
好像红楼梦中的贾公子,丢了灵通宝玉,本性迷离。本来是挺可人疼的,现在却变
得疯疯癫癫,真是聪明的变狡猾,老实的变愚蠢。
他们把六六六粉点燃扔在教室里,呛得大家一把鼻涕一把眼泪,最后逃离教室,
玩猫玩蛇已不新鲜,放爆竹还有点刺激。下了课就比赛砸玻璃、烧扫帚……
可子晏极宫正义感和责任心。他竭尽全力将学生拢在教室里。好歹念完语录,
就讲当时的课本,叫“工农业基础知识。”
他见多识广,基本功扎实,人又聪明。本来他学的是“有机”、“无机”,酸
碱盐、化学方程式、烧瓶试管一类的东西。现在讲起物理范畴内的“三机一泵”,
居然也头头是道,而且生动活泼,这一切现在说起来很容易。经过那个时代的老师
和学生部知道,不用说讲什么知识。你有天大的本事,维持住一个能讲课的环境就
相当不容易了。除了内部捣乱,还有外来的干扰……
有一天,可子晏正在上课,教室门呯地一下被踢开了。大约进未了一个步兵班
的半大小子,有三个刚刚剃成秃头,青青的脑瓜皮上闪着那个时代特有的光采。他
们晃晃悠悠地走进,哼哼叽叽地旅游。对可子晏那一米八零的身躯居然视而不见。
他们嬉皮笑脸地东瞅瞅西看看,就像在逛庙会。
可子晏对他们好言相劝,一个秃头不但听而不闻,反而拿起桌土的一个烧瓶说
:“嘿!这东西盛酱油不错……”
可子晏强压怒火,他知道自己是个老师,不能动手。
玩烧瓶的家伙可能是个首领。他走到教室后面,忽然拿起了盛满脏东西的纸篓,
笑着扣在了一个女同学的头上。
可子晏浑身的血液顿时变得浓烈。脸上却因为激动而没有了一点血色。
他走下了讲台,慢慢走到坐位的行距里,突然劈胸抓住了那个秃头的衣领。那
个小流氓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脸上的表情还役来得及变化,下巴就重重地挨了
一拳,他几乎是“三机一泵”指的是电机、(电动机发电机)、拖拉机、柴油机和
水泵。向后飞了几米,撞在后墙的黑板上,然后一出溜,坐到地上,一直等到事情
全部完结才能爬起来。
他的另一个伙伴看见哥们儿吃了亏,勇敢地冲上讲台;抄起铁架台平端起来。
那铁架台的试管夹上夹着一个烧瓶,里面的液体流到了他手上。可子晏怕他真的把
铁架台扔过来,砸着后边的同学,心中一紧,腿一弯,一下子跳到了小流氓面前大
声喝道:“放下!”
“不放!”那小流氓举着铁架台的手开始发抖,却始终也没放出手。
可子晏冷不防一把抓住铁架台,用脚在对方腿下轻轻一扫,小流氓一下子趴在
地上,打个滚儿从地上爬起来说:“你等着!”说着就向门口走去。
可子晏急忙上前两步,一把将他从后面抓住,像抓一只小瘦鸡一样地把他拎到
洗手池旁边说:“快洗洗,那上面都是盐酸……”
“你管不着,我不洗!”小流氓梗着脖子喊着。
“你洗不洗?”可子晏又将右手攥成拳头。
“你管不着,我愿意洗就洗!”小流氓嘴上还硬,却拧开水龙头,拼命地洗了
起来。又用肥皂又用洗衣粉,最后干脆把衣服也脱下来,光着膀子在水里搓衣服…
…
其他同来的伙伴呆呆地看着,脸上早已失去了刚刚进问时的风采。
那个家伙出门的时候,不顾光着膀子的狼狈像,还狺狺他说:“丫挺养的,你
等着!”
“我等着,不来你是孙子!”可子晏喊完,转过脸,他看见了一双双惊呆了的
眼睛。他脸红了,这是他当着学生的面第一次骂人。
可子晏的行为使孩子们得到极大的宽慰,他们看到正义还是有力量的。
可子晏没有料到,他那天付出的这带有危险性的劳动,居然使他十几年受用不
尽。
可子晏的事迹被孩子们带着无限敬仰的心情传播开来,不但面积方圆十里,而
且“一代传一代”,哥哥告诉弟弟,姐姐传给妹妹。当然免不了添枝加叶,很快就
传成了一部演义。
传达室的老于头就成了这部演义的说书人。“俗话说,真人不露相,露相不真
人!可老师右拳黑虎掏心,左掌泰山压顶,左腿金鸡独立,右腿老树盘根。只两个
回合就把八个小流氓打饵趴成一排……没有正宗的玄秘功夫。休想……”
从那时候起。每当可子晏来到一个新班之前。他的事迹早已在班上传颂。
他的课堂纪律从来没有成为过问题,在学校里飞扬拔扈的赖学生见了可子晏的
面,总要老远地打招呼,想尽办法说点讨好的话。就像原子弹一样,它虽然很少爆
炸,却总保持着一种巨大的威慑力量。好学生觉得可老师正义,一般的学生觉得可
老师仗义……他们甚至觉得如果有谁对可老师说三道四,那真是无知小辈有眼不识
泰山,众人也再瞧他不起,社会上的小流氓私下议论,“这小子心狠手黑,以前说
不定是黑道上的人物。”
如今,二十多年过去了。情况稍稍发生了些变化。在有些学生心目中,可老师
头顶上那灿烂的光环已不复存在。他们之所以还尊敬可老师,是因为他们觉得可老
师是个很有价值的书架。那上面摆着许多能说话的精彩的书……但在另一些学生,
尤其是一些落后学生中间,可老师仍然享有那近于盲目的崇拜。
现在,可子晏担任着高二年级的年级组长,兼高二(5 )班班主任。还担任前
四个班的化学课。
顺便说一句,前面提到的那位因“排骨事件”而被撤销班主任的孙老师就是可
子晏的妻子。
华晓又问了问周围的同学,他记住了两个名字。那个绰号八猪的叫刘迪,在高
二(4 )班,另一个叫鲁湘舟,在高二(6 )班。
华晓暗想,这两个“头面人物”恐怕要算做第一批“侦察”对象。
3
我虽然贩卖这些“深黄色”的东西,但我致富不忘国家,我经常给中小学主送
去“学习雷锋光辉榜样”……聪明和狡猾在我的字典里是同一个词。
——蒲乐章
这些日子,蒲乐章有些精神恍惚,他常常在半夜醒来,醒米就再也睡不着。白
天从不害怕的东西,夜里想起来却让后背出汗。
于是他抽烟,抽完两根之后,去一趟厕所。回来勉强睡着了,但却睡不安稳,
总做着一些离奇古怪的梦,梦也不是什么好梦,总是一些莫名其妙,带些惊险恐怖
色彩的,但又不是很惊险很恐怖的足以把他从睡梦中惊醒的梦。这样一直持续到天
亮,当醒来的时候,到底怕什么,又说不清’了。梦的内容也一点都记不起来,只
觉得头昏脑胀。
冷静想一想,这些日子到底有什么倒霉的事儿?不顺心的事儿?害怕的事儿?
担心的事儿?似乎都没有……
妻子推开门走进他的房间,一边拉开窗帘,打开窗子,一边嘟哝着:“抽、抽、
抽,白天抽不够,夜里还抽……”
随着阳光、一股清冷的空气从窗外飘移进来,打破了屋里那令人倦怠的氛围。
蒲乐章大声喊起来:“滚蛋!谁让你开窗户了?我还没起来,我还没穿衣服呐!”
妻子吓了一跳:“你这是怎么了?抽疯啊?夜里碰上鬼啦?”
“你就是鬼!”蒲乐章的势头仍然不减。
咣 一声,妻子把门一摔走了。屋内顿时变得十分静寂。
蒲乐章有点后悔了,他自己也弄不明白他刚才为什么发那么大的火,用他自己
常用的语言来说,这“戏”太过了。烦什么呀?他说不清。
他又从烟盒里取出一支烟点上,躺在床上抽起来,青色的烟云袅袅升起,然后
又一缕缕地爬向窗外。
现在的生活怎么样?要说消费,一个部长能和他比吗?桌上的烟是登喜路,他
一天要抽两盒,加上应酬待客,一天要花费上四盒,打火机是镀金的,烟灰缸是水
晶铁花的,就连床前那块垫脚的地毯都是从沙加进口的。
不知道从哪天开始,他总觉得有人在暗处死死地盯着他,等到回过头来,分明
什么都没有。可是一转过身来,又觉得那阴森森的目光就在他的脊背上一寸一寸地
移动。他时时有一种凉飕飕的感觉,浑身泛起了鸡皮疙瘩……
但是等他洗漱完毕,穿上了西装,系好领带,戴上眼镜之后,那害怕和烦躁的
情绪便荡然无存了。微微发胖的黝黑的脸上便又出现了自信、精明的笑容。
他个子很高,眼睛不大,但却显出十分的冷漠和凶残。他脑袋很大,精心梳理
过的背头加上微微隆起的肚子,使他很像一位有身份,但年龄不是很大的中年干部。
在一般老百姓的心目中,龙城市的大干部说话都是外地口音很重的,尤其是南
方口音。而蒲乐章说的是地地道道的龙城诸,还常常夹带着土话与俚语。
蒲乐章的两只手很胖,这符合相书止说的,“男子手要绵,女子手要柴”
的福相标准之一。他两只很“绵”的无名指各戴有一枚白金的戒指。
他的口音和他的金戒指破坏了他作为一个干部的形象,人们觉得他又像个大商
人。
果然,他的名片上印有烫金的某书法家的楷书:众主贸易中心经理。
看到“众生”二字,稍有文化的人都会想起“普渡众生”这句仅次于“阿弥陀
佛”的佛门常用语。
现在,蒲乐章正坐在近水宾馆的“卡拉OK”的舞厅里最靠里面的一张桌子旁喝
着啤酒,百无聊赖地看着舞厅里的芸芸众生……
咖啡可能掺水,啤酒不会掺水,可今天的啤酒怎么不是味呀!蒲乐章举起一个
手指头。
娉婷的女服务员走过来。蒲乐章又要了一杯松子酒,慢慢地呷着……
他的晚上基本上都不在家度过,谈生意拉关系占去了大量时间,余下的,他就
去那些能花钱能玩乐的地方。
妻子和孩子还有母亲全都留在家里。看电视、吵嘴、打麻将……蒲乐章一概不
管。他能管给她们钱——大把大把地给钱。但他曾多次严格地告诫全家,千万不能
露富,有钱花在屋里,花在肚子上,对外面可千万不能张扬。
为此,他家里的两套三居室的房子里,至今还保留着一个非常朴素的“接待室”。
外来的人,不管是谁,一开门,就往这间屋子里领……
女服务员又迈着一字步,笑盈盈地走过来,不锈钢的圆盘里托着什么东西,她
的样子很耐看。
蒲乐章想,如今怎么这些漂亮的小姐全他妈涌进了饭店……
小姐将一个牛皮纸信封放到蒲乐章的跟前说:“蒲先生,门口有人送给您一样
东西。
蒲乐章拿起信封,有点沉,一摸,里面好像是什么手饰盒。信封没有封口,蒲
乐章将东西从里面倒出来。
这是一盒盒式录音磁带。
透明的磁带盒里,看得见彩色的说明书,上写着:
西部狂热新0K再看看下面的出版单位是:扬子江音像出版社。
蒲乐章掀开磁带盒,翻开里面,仔细查找,又把信封往下控了控,连张纸条他
没有……
他有点奇怪,这是一盒普普通通的磁带,除了盒子外面那层玻璃纸没有之外,
其它没有任何异常,这是什么意思呢?让他经销吗?现在,这种带子如过江之鲫,
几乎家家音像商店都有。送给他的礼物?没名没姓,再说,这也太寒酸了……
蒲乐章招招手,那位小姐又走过来。
“谁送来的?”蒲乐章看着小姐的眼睛。
“对不起,不知道!”
“长什么样?”
“这是门卫送来的,说是交给蒲先生。”小姐款款地回答:“小小一盒磁带,
您就收下吧!”
蒲乐章看看表,已是十一点钟了,他把钱放在酒杯下面,把磁带装进衣兜,到
门口叫了辆出租车。
出租车上,蒲乐章还在想,哪个朋友知道我在这里,还不进来跟着蹭一顿吗?
是谁还搞这些酸不溜丢的小游戏呢?他猛然想起,会下会是那位小姐自己送的呢?
要不她干嘛说“小小一盒磁带,您就收下吧!”
这些小姐们,心思真是摸不透啊。她们表面上装得好像不知道十块钱和一块钱
区别在什么地方,心里却恨不得把你手上的戒指一下子捋了去……不过,这位小姐
倒是十分可爱的……
全家人早都睡下了。蒲乐章脸也没洗就上了床,他把磁带放进录放机里,想听
听这里面有没有那位小姐的美妙的声音……,当然,也不一定有。有没有,反正听
听就知道了。
磁带开始转动了。五秒钟的磁带头伴着极轻微的沙沙声转过去了。房间里响起
了蔡国庆那激昂而又哀怨的歌声:“我总是问个不休,你何时跟我走……脚下的地
在走,身边的水在流,可你却总是笑我一无所有……”
蒲乐章点燃一支烟。如果说磁带里有什么内容,他还好理解,可现在这分明是
一盒很普通的磁带嘛!
蒲乐章把刚刚吸了两口的烟揿灭在烟缸里,准备关上录音机。就在这时,蔡国
庆的歌声嘎然而止。蒲乐章伸出的手又停住了。寂静伯屋里只有沙沙声。
“蒲乐章,我们正在注意你……”房里响起了一个缓缓的低沉的男人的声音。
蒲乐章浑身一哆嗦,举起的手触电一样向后一缩,碰倒了台灯,台灯幸好滚到
床上。蒲乐章极为惊恐地茫然四顾,最后发现这声音是从录音机里发出来的。
他猛然坐起来,用颤抖的手指按下开关。屋里死一般的寂静。他的手紧紧按住
录音机,好像那里面埋伏着一个魔鬼。他一松手,魔鬼就会突然从里面跳出来。
二十多年,他走南闯北,三教九流,上自高级官员,下至地痞流氓,什么人没
见识过。坑蒙拐骗,白刀子进去红刀于出来,什么阵势他没经历过。
可是眼前这件享,他却是头一次领教。
他惊魂稍定,发现录音机并不是什么定时炸弹,这才把手慢慢抽回来。
他又点燃了一支烟,狠狠地吸了两口,思想又变得张狂起来,觉得自己不免好
笑。这有什么呀!不就是一盒录音带吗?大不了是想诈骗几个钱财……
这不是一部惊险电影的开头么?
他把录音机的音量拧到最小,然后按下开关。声音是小了,但依然缓慢而低沉,
阴森森的,像鬼,又像外星人。
“文化革命的时候,你卖红书赚钱。改革开放的时候,你又卖黄书赚钱。
假烟假酒你都卖过,你还丧尽天良地卖假药。听说你最近又在经营儿童麻将牌
上赚了大钱……若要人不知,除非已莫为。种瓜得瓜,种豆得豆。谁种下仇恨,谁
自己遭殃……记住!跟你说话的是第三军团。”
录音机里传来沙沙的声音,突然又响起了歌声。是个女的:“青线线(那个)
兰线线,兰个英英彩呀,生下一个蓝花花,实实的爱死个人……”
这不足诈骗钱财,可这比诈骗钱财还要厉害十倍!蒲乐章傻了,他的脑子里反
复在说,谁是第三军团?谁是第三军团?谁是第三军团……? 蒲乐章愣住了,他们
是怎么知道这些情况的?卖红书赚钱的事情已经过去了二十多年,当时只有他一个
人知道这件事……
蒲乐章的青少年时代是在尔市度过的。文化革命开始的时候,他已经初中毕业,
当年因成绩太差,没考上高中,又因为家庭生活困难,就在一家副食商店当临时搬
运工。
他学习虽然不好,但他身上却蕴藏着另一种未被开发的天赋。文化革命一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