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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藏的战争-第4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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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虽然很晚了,但代本以上的长官都没有睡觉。他们集中在俄尔总管的帐篷里,等待着西甲喇嘛。



 



    西甲喇嘛依然胸有成竹,一进来就声气朗朗地说:“我要让洋魔全部死在这里。”



 



    在场的人都很振奋,都觉得只要他说出来就能做到。吃了败仗的罗布次仁只能闭嘴,虽然心里还是不服气,也只能顺从大家对西甲喇嘛的倚重。



 



    西甲又说:“不过不能马上打,我们要停一停。”



 



    俄尔总管说:“洋魔就在墙那边,不是我们想停就停的。”



 



    西甲说:“我有办法让他们停下来。停下来干什么?听我说,我们的人太少啦。最让洋魔害怕的陀陀喇嘛全部死尽,就剩下了我一个。最早投入战斗的森巴军和朗瑟代本团三个指头都只剩一个指头(三分之一)了。僧兵两个代本团也已经残缺不全。新来的两个民兵代本团只打了一仗,就损失了一大半。洋魔枪好,出子弹快,一个人顶我们十个人。我们要是人多,十个人对一个,轮换着放枪,才能超过洋魔。但是开战以来,我们的人一直比洋魔少,现在更少了。天上云多才能下雨,河里水多才能流淌。释迦牟尼定下的规矩是:人少好吃饭,人多好打仗。”他面向罗布次仁,“大人,我们都要找人去。”又面向沱美活佛,“尊师啊,我们应该找人去。”最后面向俄尔总管,“我只有指挥打仗的本事,没有调动兵力的资格。大人,我们要找人去。等找来了兵力,我就有战略战术啦,指头捣不上的蚊子,巴掌就能扇死。你没看见这里的地形吗?这里是曲眉仙郭的死亡之坑,不是洋魔死,就是我们死。我的战略战术就是我们不死,让洋魔全死。”



 



    俄尔总管疑虑重重地说:“都去找人,这里怎么办?”



 



    西甲说:“把剩下的人马留给我,半月之内,我保证洋魔过不了这道石墙。半月之后,我们的兵力要是还得不到补充,就很难说了。”



 



    大家不说话,都想着。突然俄尔总管说:“好吧,找人去。”罗布次仁也立刻点点头:“对,找人去,民兵总管是顿珠噶伦,他应该到前线来。”他们两个都觉得这个时候离开战场是有必要的,除了搬兵,各自还想着自己的事情。



 



    沱美活佛没说话。他知道西甲喇嘛是对的,担心这半月仅靠这些兵力西甲根本守不住。



 



    西甲知道沱美活佛想什么,说:“放心去吧,尊师,我已经想好对付洋魔的办法啦。”



 



    沱美活佛信任地摸摸他的肩膀,把自己手下的楚臣代本和江村代本叫到跟前,嘱咐道:“你们两个记住了,听从西甲喇嘛的指挥就是听从我的指挥。我去拉萨,再招两个僧兵代本团,很快就回来。”说罢,也没有带吃的、拿行李,挑了一匹好马,骑上就走。他和西甲喇嘛一样,也不怕天黑路过旦巴泽林夜哭泉。



 



    天刚一亮,罗布次仁也走了。走出去不远,堪穹代本就带着几个人追上了他。堪穹说:“大人,让我们去给顿珠噶伦说,洋魔有多厉害,不然他怎么相信你呢?”罗布次仁想想也对,招招手:“走吧。”



 



    俄尔总管和他的卫队走得晚些,因为人多行李重,光收拾就得半天。还因为绛巨噶伦来了,带着民夫,送来了食物、草料、帐篷和一些枪支弹药。



 



    俄尔总管说:“你怎么才来?”



 



    绛巨噶伦说:“不是我来得慢,是你们退得太快了。”看他要走,吃惊地问,“你前线总管怎么能离开前线?光留下西甲喇嘛怎么成?他既不能代表噶厦,也不能代表丹吉林和摄政王。你不能走。”看对方不听劝,又说,“那只好我留下了,我好歹是个噶伦,让前线的人看了放心:嗨,噶厦和我们在一起。”



 



    俄尔总管说:“你要是愿意留下就太好了。我已经派人向摄政大人请求多多增兵,可到现在一个兵也没来,我得去亲自看看。至少我应该回到江孜,看看能不能把夏琼娃代本团带来。”连他自己也觉得是在刻意寻找借口,但有借口和没借口总是不一样的。



 



    俄尔总管到达江孜就不走了。颇阿勒庄园参差错落的房舍前,多了一些守卫的藏兵,田野里也多了一些吃草的军马。打酥油、磨糌粑、宰杀牛羊的仆人们忙忙碌碌。吃喝之外,便是睡觉,孜孜不倦的雄壮让颇阿勒夫人的腰带好几天都来不及系上。俄尔总管在女人喷香肉体和缠绵情意的喂养下暂时忘却了战场的残酷,被硝烟熏黑的面孔立刻干净红润起来。但时光一旦逍遥就过得很快。一天早晨醒来,俄尔总管无意中掐指一算,便在心里惊呼起来:佛祖啊,时间怎么过得这么快,离开曲眉仙郭已经八天啦。赶紧走,赶紧走。



 



    他立刻变得焦躁不安:“我的鸡毛箭书去了很久,而且不止一封,怎么摄政王的鸡毛箭书还不来?我要藏兵,要武器,要弹药,要吃食,再不来我这个前线总管就没法打仗啦。”



 



    颇阿勒夫人说:“夏琼娃代本团有七百多人马,你都带走吧。”



 



    俄尔说:“夏琼娃代本团现在是我的队伍,它走了谁来保护颇阿勒庄园?日囊庄园和江孜宗本又要得势了。”



 



    颇阿勒夫人生气地说:“都到现在了,你还管日囊庄园和江孜宗本会不会得势?你是前线总管,自己的队伍都藏起来不出面,谁的队伍还能跟你上战场?”



 



    俄尔说:“你不知道洋魔多厉害,一旦去了前线,十有八九回不来,颇阿勒庄园就不可能再有一支队伍了。”



 



    颇阿勒夫人说:“再厉害也得打呀,我的儿子都去了,颇阿勒庄园的队伍却还在后方骚扰村庄、吃喝嫖赌。”



 



    俄尔一愣,这才知道鹊跋打仗去了,问道:“他怎么去的?一个人?”



 



    颇阿勒夫人说:“我听说是摄政王的堂弟罗布次仁带走了他。”



 



    俄尔总管微微皱起眉头,觉得很可能已经死了,罗布次仁带去的民兵死了一大半,如果鹊跋没死,他为什么不来找我?毕竟我可以给他安排一个挨不着枪炮的差事。他没有把心里想的说出来,不想让颇阿勒夫人着急和伤心。他说:“鹊跋没在我跟前露脸,是不是怕我把他赶回来?”



 



    没想到颇阿勒夫人蛮有把握地说:“我了解鹊跋,他是藏起来故意不见你的。”



 



    藏起来不见我?想干什么?俄尔总管没再追问,叫来麻子队长向夏琼娃代本传令:准备行装,后天出发。



 



    颇阿勒夫人说:“明天就让他们走吧。我这就让人准备吃食,糌粑多多带上,酥油多多带上。”



 



    俄尔再次命令麻子队长:“那就明天出发。我是说,我本人后天出发。”



 



    麻子队长在春丕被洋魔打死后,俄尔总管任命了新的卫队队长,还是个麻子,所以仍然叫麻子队长。麻子队长应命而去。



 



    就在前线总管准备离开江孜的这天早晨,一封来自摄政王迪牧活佛和噶厦政府的鸡毛箭书十万火急地送到了颇阿勒庄园。俄尔走出卧房接了箭书,看了一遍,好像没看懂,又看了一遍,突然大叫一声:“坏了,坏了,我们把战争打坏了。快走,快走。”紧张得他都没来得及回到卧房向颇阿勒夫人告别,就跑出大门,跑向了自己的坐骑。



 



    罗布次仁还是在江孜宗山城堡见到了民兵总管顿珠噶伦,不过这次是在城堡内,而不是在大门口。城堡的大殿和偏殿里,堆满了枪支弹药和牛毛编织的口袋,口袋里都是鼓鼓的粮食。顿珠噶伦坐在粮食口袋上,扫了一眼罗布次仁,一脸不高兴,自己嘘嘘地喝着酥油茶,连让坐的意思也没有。罗布次仁尴尬地笑笑,想说什么,顿珠噶伦把脸转过去不听。



 



    堪穹代本从罗布次仁后面闪出来说:“大人,我们回来啦。佛祖保佑,我们还能见到你,很多兄弟都已经见不到你了。”说着发出几声抽泣,“大人,我们的子弹比指头还要细,洋魔的子弹比大树还要粗;我们啪一声打掉洋魔一根毛,洋魔轰一声打死我们一大片。佛让我们众善奉行,诸恶莫为,我们打不过洋魔是天经地义的,怎么能怪罗布次仁大人呢?罗布次仁大人自己也差点喂掉老鹰。大人,怪佛祖也不能怪我们,给我们一碗酥油茶吧,我们渴死了。”



 



    顿珠噶伦回过脸来,指着粮食和枪支弹药说:“这些都是给你们准备的,现在给你们有什么用呢?听说我们的民兵差不多死光了。”



 



    堪穹又说:“大人,我们还是要去打仗的。我们知道你吹一声口哨,全西藏的民兵就都会集中到你这里。请发兵吧,罗布次仁大人说过,他就是不要命,也要把洋魔赶出西藏去。大人,你说过,前线的民兵靠罗布次仁大人指挥,而你是提供兵源的,各地的民兵还会来江孜集中,来多少,你给我们派多少。”



 



    顿珠噶伦听着,长喘一口气说:“你们还想回前线?还想要民兵?”



 



    堪穹代本说:“是的,大人。这个世界上只有罗布次仁大人能够指挥民兵。”



 



    罗布次仁的脑子里,许多念头都在打架:一是庆幸把堪穹代本带来了,不然怎么给顿珠噶伦交代?二是堪穹代本说了这么多,好像是在替他谢罪,可他有必要在顿珠噶伦面前谢罪吗?他可是摄政王的堂弟。三是他并不是来请兵再战的,而是来告诉顿珠噶伦,洋魔确实厉害,还是请民兵总管带领民兵亲自上阵吧。可是经堪穹代本这么一说,好像他必须回前线了。又想:就算我是来搬兵的,如果不给我足量的民兵,我就不去。



 



    顿珠噶伦说:“这个我自然是相信的,罗布次仁是摄政弟弟嘛。”又朝站在一边的仆人呵斥道,“你们是呆子吗?还不快让前线回来的英雄好汉坐下,上酥油茶。”



 



    坐下喝茶的时候,顿珠噶伦告诉罗布次仁:“陆续来了一些民兵,大约有两千人,这次都给你,你可要带好喽。还是那句话,只要把洋魔赶出去,死伤多少都没关系。但要是民兵死完了都赶不出去,那就不好说了。”



 



    罗布次仁刚要张嘴,堪穹代本抢着说:“靠了罗布次仁大人的指挥,民兵不会死完,洋魔一定能赶出去。”



 



    顿珠噶伦立刻叫好:“不愧是摄政弟弟,全西藏都在看着你呢。”



 



    罗布次仁无奈地端起茶碗,一口喝了个尽干,心想:如果我不把这两千民兵带走,那就会成为顿珠噶伦的势力。顿珠要是上前线,倒也罢了,要是不上前线,就一定是摄政哥哥的祸害。罢罢罢,我就再上一次战场吧。



 



    第二天,罗布次仁就带人出发了。两千民兵的队伍,浩浩荡荡一大片,让他重新捡回了自尊和傲慢。西甲喇嘛,战场上见,你算什么,一个兵也没有。仿佛他的敌人不是洋魔,而是那个能干的被摄政哥哥视为叛徒的丹吉林喇嘛。



 



    而在宗山城堡的大门口,顿珠噶伦眺望远去的罗布次仁,心里一阵狞笑,从胸兜里掏出一封昨天收到的来自摄政王和噶厦政府的鸡毛箭书,手指在“十万火急”的字样上摩挲着,再次看了看,几下撕得粉碎。不能怪我啊,是摄政弟弟不听摄政王的旨意。我是多么窝囊啊,不仅要听命于摄政王,还要受到摄政弟弟的挟制。顿珠噶伦想着,笑了。



 



    沱美活佛来得最早,第十天他就出现在曲眉仙郭西甲喇嘛面前。这次他带来了一千五百僧兵,色拉寺和******的人少些,主要是哲蚌寺和后藏其他寺院的人。现在他已经顾不得僧团派系之间的矛盾了,只要能召集到,他都会说:“大家都是一个佛祖,释迦牟尼看你看我的眼光是一样的。洋魔想毁掉的佛,是我的佛,也是你的佛。西藏是大家的西藏,我们只有一个敌人,那就是洋魔。观世音菩萨派来了胜军大王,他就在前线等着你们呢。”可以想象沱美活佛的悲智行愿四菩萨大法在这个时候如何帮助他完成了一件一般人很难完成的事情,至少行路的速度在他和僧兵的脚下已是鸟飞风走了。他看到石墙依旧,西甲喇嘛和所有僧俗战士安然无恙,庆幸得长舒一口气,问道:“你到底有什么办法,能让战争停下来?”



 



    西甲喇嘛说:“这是小事,很简单的。”原来他把来投奔他的马翁牧师以及他的卫队全部绑起来,推到石墙头上,告诉十字精兵的戈蓝上校:如果他们敢于进攻,西藏人就会杀了马翁牧师和所有这些英国人。



 



    沱美说:“可是你曾经向马翁牧师保证,让他们活着到达拉萨,不会死在路上。”



 



    西甲愣了一下:“尊师,其实你是知道的,我怎么说怎么想你都知道。”



 



    沱美说:“两心不二,才能证明弟子是真弟子,上师是真上师,此一世你和我是分不开了。但我并不知道战争的结果,就像你不知道什么时候再次开战。”



 



    西甲说:“尊师,很快就又会开战。有了你的一千五百僧兵,不管俄尔总管和罗布次仁带来多少援兵,我都有把握让全西藏的鹫鹰来这里啄食洋魔的尸体。我说了这里是死亡之坑。洋魔一定会死的,全部死尽。尊师啊,我向你保证。”



 



    新任驻藏大臣否太到达拉萨后的第二天,摄政王迪牧活佛便去官邸拜访,然后一起去布达拉宫拜会了十三世达赖喇嘛土登嘉措。都是必要的礼节,说着一些互相祝福恭维的话。否太转赐了皇上祝福达赖喇嘛吉祥安康的一只檀香木如意。达赖喇嘛也特地祝福了皇上、皇太后,又让否太跟他平起平坐喝了酥油茶,便算是双方都尽到了礼节。然后否太回访了摄政王迪牧活佛。



 



    这是一次很重要的拜访,几乎可以看作是西藏政局大动荡的开端。



 



    摄政王把受访的地点安排在了丹吉林大自在佛殿里。楼上是摄政王的佛舍,一个可以表示亲近的私密之地,迪牧活佛没有请否太上去;前面是护法神殿,那是个公事公办的地方,也没有请他进去。迪牧似乎想表明他和这位新任驻藏大臣不亲不疏的关系,专门在大自在佛殿的南偏殿里摆了几案和木床卡垫。



 



    上茶的时候,否太说他喝不惯酥油茶,只喝清茶。迪牧活佛为难了,说他这里没有汉地的清茶。否太笑着说茶叶他自己带来了。说着让随从把茶叶拿出来,交给了端送酥油茶的侍从喇嘛。迪牧活佛看了不高兴:一个来西藏的人,拒绝喝酥油茶,就跟拒绝和西藏人交往是一样的。而且你也不能自带茶叶来人家家里做客,这是防人和瞧不起人的表示,好像人家要毒死你或者招待不起你。迪牧活佛板着脸不说话。



 



    不等清茶上来,否太就急迫地说:“关于英藏战事,摄政大人有何高见?”



 



    迪牧活佛说:“我听大人的,大人的高见。”



 



    否太傲慢地说:“据我所知,英人是主动不肯星夜进兵,速占拉萨。如若不然,不等我到来,拉萨早已兵临城下了。”



 



    摄政王迪牧眼睛绷得老大:这怎么是一个驻藏大臣的口气?



 



    否太接着说:“恕本大臣直言,英人的忍让是全藏生民的福气。藏番不仅毫无感恩戴德之意,反而不遵约束,妄称兵戈,挑起祸端,大国之威,就败在一群无理徒众之手,真是咎由自取。我作为朝廷命官,悲惭交加。”



 



    迪牧诧异地望着对方的眼睛,想仔细看清那里面是黑珠子还是蓝珠子。既然是黑珠子,怎么说的是英国人应该说的话?恍然觉得是黑水白兽来到了面前。他突然摇摇头说:“黑和白的颜色我们还是分得清的,强盗的愿望就是砍了你一颗头你必须献上第二颗头。我们黑头藏民的头就像田野里的豌豆,被洋魔砍得满地乱滚。砍下的头绊了他们一跤,就说是我们挑起了祸端。大人的话我怎么听不明白?”



 



    否太轻蔑地“哼哼”一声:“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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