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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隋行-第11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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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百多里的路程,如果杨广一行都是骑军,用不过三四个时辰就能抵达白道州。可是,晋王骠骑营中本来就不多的几十名骑军尽数在灵石堡一战中损失殆尽,护送杨广前往白道州的这一行人中,除了李彻、鱼俱罗等少数统军将领骑有战马之外,即连身为近卫一营副管带的鲜于罗也是牵着“铁蹄龙”步行走在杨广马前。

    如此一来,一行数百人走至当日天黑,仅堪堪走了不到四十里路程,带队前来迎接杨广等人的那名突厥将佐似乎也没想到一天之内居然无法赶回白道州,只得一边命人寻避风处搭建起帐篷就地扎营,一边派出飞骑回白道州向雍虞闾报信,说明情况。

    时近三九严寒,虽然突厥人在帐蓬四周点燃了堆堆篝火,可仍抵挡不住苍茫草原上的刺骨寒冷。杨广身上加披了件貂皮大氅,在脚上裹了两层厚厚的棉袜,与李彻、鱼俱罗等人围坐在火堆旁,仍不时地感觉到一阵阵透骨的寒意,冻得他稀溜溜地直淌鼻涕。

    他抬眼看到不远处,突厥骑军三五成群围坐在火堆旁边,却全然没有自己这副狼狈相,有说有笑地拿出随身携带的干粮吃得正欢,不禁羡慕地对李彻说道:“突厥人能够世代居住于如此酷寒之地,其体魄之强健确非我华夏人等可比拟的啊!”

    李彻回头望了望那些突厥骑军,像是瞧出了什么破绽,凑近杨广,低声说道:“王爷,突厥人一向以食肉为主,你看到没有,这些雍虞闾身边的近卫军士如今也只能依靠随身携带的面饼裹腹,可见突厥国内的确遇到了大的饥荒。雍虞闾虽邀请王爷前往白道州和他会晤,却不放心咱们一路上看破突厥国内面临的困境,这才派出这支‘狼牙五百骑’的骑军出城百里,明为迎接,实则是监看咱们。”

    杨广正从鲜于罗手中接过一只烤得金黄酥香的羊腿,听到李彻这话,顺手将烤羊腿递给了身旁坐着的李浑,眨了眨眼睛,反问李彻道:“齐安公,是不是因为突厥国内遇到了大的灾难,才逼使雍虞闾不惜亲率近卫骑军悄悄绕过雁门关,夜袭灵石堡,想来抢掠粮草财货的?”

    “确有这种可能。但王爷想过没有,突厥人世代以游牧为生,逐水草而居是他们多年的生活习惯。一旦其国内遭遇大灾大难,那么他们会不会大举南下,侵犯我大隋边境呢?”李彻面色凝重地说道。

    “也就是说,突厥与我大隋一战现已迫在眉睫了,是不是这样?”杨广陡地一惊,语调急促地追问李彻道。

    “沙钵略亲率主力西进,目前尚不知他们去往何处,但就今晚所见,即连突厥军队中最精锐的近卫部队都吃不上肉食了,想必突厥人大举南下的日子也行将不远了。”李彻目视苍茫的夜色,缓缓说道。

    顺着李彻所提醒的思路想下去,杨广不禁对雍虞闾此次邀请自己前往白道州与他会晤的真实用意产生了一丝忧虑:既然李彻认定突厥人不久就会大举南侵,那么此次自己出关赴约,岂不形同与虎谋皮,会不会错了呢。

    李彻像是看穿了杨广的心思,笑了笑,安慰他道:“王爷且放宽心,沙钵略主力既已西进,至少雁门关方向并不是突厥此次南下的主要进攻方向。前些天我不已经说了嘛,雍虞闾其人智勇双全,头脑冷静,他绝不会单单只为了要回一个西胡商人的孩子而亲身犯险,夜闯并州的。借助此举向王爷示好,诱使王爷放松对突厥人的警惕,甚至向朝廷传递出有误的信息,才可能是他真正的用意所在。他邀请王爷到白道州和他会晤,恐怕也是出于此目的。因此,他是决不会伤及王爷的。”

    杨广低下头,认真想了想,仍觉对李彻的这番话感到半信半疑:安遂迦一个不过十岁的孩童,他被鱼俱罗擒拿回并州,在自己面前的种种表现,都充分表明,他决不只是一个普通的西胡商人之子。雍虞闾甚至不惜向自己提出,情愿自己留在并州,也要换得安遂迦能及早被释放,这难道只是为了施行什么缓兵之计吗?

    虽然心中不无疑虑,杨广却不想在半道上和李彻再起争执,只默默地将此疑问埋在于心底,想要等到抵达白道州后,从突厥人那里套问出答案。

    一夜无话,次日天明重新动身启程后,杨广骑在马背上,特地用心观察了一番沿途的景象,果然从一些细微之处察觉到了突厥国内遭遇大旱的迹象:越往北走,草原上的枯草越发凋零,脚下的土地由于长期得不到雨水的滋润,干裂成了一块一块的土疙瘩;一路上在草原上走了近百里的路程,却始终看不到有成群放牧的牛羊,只偶尔能见到有一两处浑浊的泥水坑,每逢路过这些泥水坑时,那些突厥骑军都发情不自禁地发出一阵欢呼声,纷纷争抢着赶去饮马,以至带队的突厥将佐每回都要以杀人相威胁,才能勉强劝回不顾一切,跑去饮马的军士。

    的确,因极度缺水的缘故,突厥人失去了他们放牧的牛群、羊群,再照此继续下去,恐怕连他们最为宝贵的战马也终将失去,在这样的情况下,还能指望他们与大隋和平共处吗?

    正当杨广由自己的这些亲眼发现情不自禁地对李彻产生钦敬之心,从他身上领悟出了为将者须能见微知著,方能料敌先机,立于不败之机时,耳边突然传来一个兴奋的声音:“白道州到了。”
………………………………

第311章 刀出鞘,必见血

    白道州原是北齐开国时治下的一座州城,在北齐后主高纬一朝被突厥所侵占。

    英明神勇的北周武帝宇文邕虽然以弱胜强,亲统大军攻灭了强大的对手北齐,却也没能从突厥人手中夺回这座关外重镇。

    杨广等一行在“狼牙五百骑”的前呼后拥下抵达白道州南城门外时,天已过晌午时分,南城门外吊桥高扯,护城河几近干枯,就听城楼上有人操着一口不甚流利的汉话高声叫道:“突利可汗有令,隋国来使报名进城。”

    报名求见乃是下对上的一种礼节。处罗喉并非不知自己是应雍虞闾之邀前来与他会晤,仍命把守城门的军士要自己报名方可进城,这分明是欲给自己一个下马威呀。杨广闻言脸色陡地一变,正欲叫过带队的突厥将佐当面质问一番,身旁的李彻已抬头朝城楼上喊道:“雍虞闾王子何在?既知我家晋王抵达城外,为何不出城相迎,突厥人就是如此待客的吗?”

    城楼上的人沉默了片刻,又问道:“哪位是隋国来的晋王殿下?”语气明显已变得客气了许多。

    “你去跟他说,若雍虞闾王子不肯出城迎接晋王入城的话,我们现在掉头就走。”李彻转头向那带队的突厥将佐厉声吩咐道。

    带队的突厥将佐听李彻态度异常强硬,没有丝毫的商量余地,只得破着头皮出列,用突厥话大声向城楼上传达着李彻的意思。

    “骠骑营全体将士,听我的号令,后队变前队,即刻返回雁门关。”李彻根本不给城楼上的突厥人留下讨价还价的时间,当即向手下军士命令道。

    见李彻动了真格的,城楼上的人立马慌了神,通过随杨广等人一同前来的汉人通译向李彻请求道:“请晋王殿下稍待一时,我这就传讯给王子,开城门迎接晋王殿下入城。”

    待雍虞闾得到禀报,亲率白道州城中的突厥文武官吏迎出城来时,日头已然偏西了。

    雍虞闾满面含笑地走至杨广马前,停下脚步,抱拳对杨广说道:“前些时蒙晋王殿下义释吾弟,雍虞闾不胜感激之至,略备薄酒,邀殿下来白道州一聚,既为略表谢意,也欲以此举向大隋朝廷申明,我突厥并无与隋国为敌之意。就请殿下随我一道入城去吧。”

    当雍虞闾率人步出城门之时,杨广出于礼貌的考虑,本想翻身下马,立于原地恭候雍虞闾到来,却被李彻给拦住了。

    “王爷,两国相交最重礼仪,我观雍虞闾种种所为,显然对王爷不怀好意。王爷不妨稍待片刻,以示我朝廷威严。”

    杨广初次出使异邦,对两国邦交间的种种规矩、门道尚不熟悉,听了李彻这话,觉得有理,遂稳坐于“铁蹄龙”马背上,静待雍虞闾来到马前,开口邀请自己随他一道入城,才在鲜于罗的服侍下翻身下了马,冲他抱拳回礼道:“承王子美意,广怎可爽约?王子,请。”

    雍虞闾冲杨广身后的“狼牙五百骑”使了个眼色,五百铁骑整齐地排列成两行纵队,于杨广一行之前先行入城,充做仪仗,威风凛凛地纵马驰入了城门。

    雍虞闾哈哈大笑着上前挽起杨广的一只胳膊,边和他并肩而行,向白道州城内走去,边冲他问道:“城里还有位王爷的故人等着和你相见呢,王爷能猜出她是谁吗?”

    杨广困惑不解地摇了摇头:在突厥国内,勉强可称得上是自己故人的只有处罗喉父子,尤其是师兄染干了。但若染干此时就在白道州城内,依他的年岁和身份,决不至于凌驾于其堂兄之上,只留在城内静候自己到来。

    “待稍后到了叔父牙帐之内,王爷一见便知。”雍虞闾见杨广猜不出那人是谁,有意卖着关子,并不急于说出那人的姓名、身份,只挽着杨广的胳膊大步流星地朝设在城中央的突利可汗牙帐走去。

    突厥人居无定所,惯于营帐而居,即便是在房屋林立的白道州城内,仍单独在城中央搭建起了一座可容纳近百人的牙帐,供留守在此的突利可汗处罗喉和麾下一班文武会商政事之用。

    杨广与雍虞闾并肩走至牙帐帐口,却不防被帐口前持刀而立的两名突厥军士拦了下来。

    雍虞闾见状,沉着脸冲那两名突厥军士呵斥道:“晋王殿下远道而来的客人,休得无礼。”继而转过头,赔笑向杨广解说道:“我们突厥人的规矩,凡是外人求见可汗,需解刃入帐,并且至多只能由两人随从,王爷,你看?”

    “既然到了突厥的地界儿,自然要依你们的规矩行事,鱼俱罗,随我陪王爷入帐。”紧跟在杨广身后的李彻不待杨广开口,迈步向前,主动解下腰间的佩刀,递给了把守帐口的两名突厥军士。

    杨广此来,除了怀揣有段达送给自己的那柄西域短刀外,身上并没带有其它的兵器,为避免横生枝节,遂也从怀中摸出那柄短刀,欲交到突厥军士手中。

    哪知陪在他身旁的雍虞闾乍一看到短刀,禁不住“咦”了一声,伸手从杨广手中接过短刀,放在掌中反复审量起来。移时,才抬头问杨广道:“这柄‘吟月’弯刀王爷是从哪里得来的?”

    杨广见雍虞闾唤这柄短刀做“吟月”,心下不免惊讶,回身一指身后不远处的段达,答道:“此刀原是这位段达将军所赠之物。”

    段达走近前来,冲雍虞闾抱拳答道:“这柄短刀实系末将在西疆战场上缴获而来,王子识得此刀吗?”

    旁边有通译将段达的话据实转述给了雍虞闾。雍虞闾两眼紧盯着段达,沉声问道:“此刀原是突厥先人在大冶山铸成的两把神兵之一,你是从何人手中得来的,快快如实禀来我听?”

    段达听雍虞闾此话问得如此不客气,脸色一凛,并没有正面回答他的问询,看了一眼杨广,反问雍虞闾道:“王子既说此刀原是突厥人所铸,可曾有什么凭据?”

    两人说话间,从牙帐之中鱼贯走出一队汉人奴仆,正欲避让帐口的一干人等。雍虞闾从通译口中得知段达对自己有所怀疑,并不说话,右手拇指压住刀柄,略一用力,杨广只觉眼前寒光一闪,一柄泛着蓝莹莹光芒的弯刀业已出鞘,雍虞闾左手拔刀,冲着那队走出牙帐的汉人奴仆最前列的一个兜头就斫了下去。

    那汉人奴仆吭都没来得及吭上一声,身子朝前扑倒在地,一动不动,竟已身亡了。

    雍虞闾收刀入鞘,斜眼睨着段达,这才答复他道:“数十年前,与这把‘吟月’同炉铸成的还有一柄‘啸月’宝刀,因两柄宝刀都系于月圆之夜铸造而成,故而刀名之中皆有一月字。两柄宝刀一长一短,却有一个共同之处:只要刀出鞘,必舐血才能还鞘,否则于主人不利。‘啸月’刀一向为我历代突厥大可汗御用之物,而‘吟月’却在铸成不久,就当做贡品呈贡给了当时的柔然可汗。。。。。。”

    杨广眼睁睁地看着雍虞闾像砍瓜切菜一般斩杀了汉人奴仆,却浑若无事地向段达解说起了“吟月”弯刀的来历,饶是他曾经亲手砍杀过人,也不由得感到后脊梁直冒冷气,有种不寒而栗的感觉。

    或许是帐口的动静惊动了帐内的人,雍虞闾话仅说到一半,就听帐内有人问道:“帐外可是阿纵到了?”
………………………………

第312章 故人耶

    这是一个女子的声音,嗓音低沉绵厚且略带沙哑。

    令杨广颇感意外的是,突厥牙帐里的这个女人不仅说得一口流利的汉话,而且居然直呼自己的小名阿纵。联想起雍虞闾在城外提说起的那位故人,杨广心中不禁泛起了一丝困惑:莫非在白道州城内,真的有一位和自己熟识的故人吗?

    听到帐内传来询问声,雍虞闾眨眼间即换做了一副恭敬的神情,躬身向帐内答道:“可贺敦,儿臣已将隋国晋王殿下迎至帐口。”

    可贺敦?据杨广之前在长安时听长孙晟介绍过,在突厥汗国内,只有大可汗的正妻才能被称为可贺敦,其身份地位与皇后相埒。而当世在突厥国内能受到雍虞闾如此敬重的女人只有一位:北周的千金公主宇文般若。

    前些天,当杨广听长孙晟说到突厥的大可汗沙钵略率军西进的消息时,原本以为千金公主会随同其夫一起西进了,却没想到今日在白道州城内能和她邂逅。

    “可贺敦传请隋国晋王殿下入帐晋见。”

    牙帐内的一声传呼打断了杨广的遐思,他正欲迈步入帐,却被身后的李彻一把拉住了。

    “王子,晋王殿下原是应王子之邀前来白道州和王子会晤,何来晋见之说?”李彻面色阴沉地质问雍虞闾道。

    雍虞闾听身边的通译向他转述了李彻的质询,不无尴尬地笑了笑,随手将“吟月”宝刀放入自己怀中,向杨广解释道:“王爷有所不知,在我突厥国内,可贺敦身份尊贵,即便是其他几位可汗,在她面前也须执臣下之礼。所以还望王爷不必介意,但请随我一同入帐就是。”

    “此言差矣。”杨广经李彻提醒,也停下了脚步,反驳雍虞闾道,“大隋既与突厥平等相交,且本王又是应王子之邀出关来到此地,怎可以突厥国内之礼论之?”

    雍虞闾方才本欲给杨广来个下马威,遂当场斩杀了一名汉人奴仆以扰乱其心智,借以达到逼诱杨广入其彀中的目的,此时眼见着在李彻的及时提醒下,杨广不肯上自己的当,便有意做出一副左右为难的模样说道:“王爷如此看重这等繁文细节,请暂容我入帐向可贺敦解说一二吧。”

    他边说边抬脚就要进帐,迎面正和出帐迎接杨广的突利可汗处罗喉撞了个对脸。

    处罗喉满面堆笑地向杨广拱手说道:“方才下人多有失礼之处,还请王爷不必介意,快随我进帐面见可贺敦吧。”

    处罗喉在突厥国内名列五可汗之一,其地位自应在雍虞闾之上,眼见得他主动迎至了帐外,杨广也不便再多做计较,当下抱拳还礼道:“区区小事,不足挂齿,可汗,请。”

    待随着处罗喉走进牙帐,杨广注目向帐内居中望去,只见这座装饰得富丽堂皇的大帐之中,为首的座位上端坐着一位风姿绰约的年轻女子,身着素服,正用略带惊奇的目光上下审量着自己。

    这就是久闻其名,初次相见的千金公主宇文般若吗?自己虽久闻大名,却和她素未谋面,单单根据她径直称呼自己小名这一点看来,她的确算得上自己的一位故人了吧。

    出于礼节考虑,杨广不便盯着对方多看,当下躬身施礼道:“杨广见过可贺敦。”

    “雍虞闾,阿纵是你请来的客人,就和你对面落座吧。”宇文般若淡淡地吩咐一声,旋即轻叹了口气,对杨广问道,“没想到一年前长安一别,你我二人今日能于这白道州城中再次相见,皇嫂她一向可好?”

    若不是进帐前起过一番争执,杨广此时听到这一声听似寻常的问候,说不得就会立马作答。可他如今心中既对宇文般若产生了戒备之心,便不肯再轻易地上她的当,略一思忖,方斟酌着字句答道:“烦可贺敦问起,长姐仍居住于弘圣宫内,一切还好。”

    宇文般若微微皱了皱眉头,漫声感慨道:“小阿纵何时变得如此小心翼翼起来了?时至今日,我还清楚地记得,一年多前,你随皇嫂亲临长安城外的长乐驿送我北上和亲那天的情形。当时,你分明还是个稚气未脱的孩子嘛,哪像现在,都变成了个小大人喽。”

    杨广听她一味和自己唠着家常,绝口不提今日两国王子会晤的正事,不知她打的什么主意,遂笑了笑,没有答腔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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