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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快越好。”杨坚轻声从牙缝中挤出了四个字。
三兄弟从临德殿退下以后,并没有急于出宫各自回去收拾行装,准备上路,而是不约而同地跑向了正阳宫:他们都迫不及待地想要去问问母后独孤伽罗,今天宫中倒底发生了什么事?
独孤伽罗听到杨坚急传杨勇三兄弟到临德殿见驾时,放心不下杨坚的身子,本欲陪同杨坚一同到临德殿接见杨勇等三兄弟,却被杨坚态度坚决地制止了:“待朕见过他兄弟三人以后,他们必会来正阳宫找皇后问明个中情由的,到时你再据实告诉他们吧。”
独孤伽罗因亲眼看过奇士高德进献给夫君的那副药方,也意识到此事重大,决不可等闲视之,又不知夫君紧急传诏三个儿子进宫来,要向他们交待下什么差使,只好耐着性子在正阳宫等候三个儿子来找自己一问究竟。
在正阳宫正殿内,独孤伽罗向杨勇等三兄弟问明杨坚向他兄弟三人交待下的差使,长叹了口气,将高德进献来的那块绢帛首先递给太子杨勇,颇为无奈地向兄弟三人解释道:“你们也别怪你父皇信不过你们,这件事即便换是为娘,出于谨慎的考虑,大抵也会做出和你父皇相似的安排。为娘相信,清者自清,浊者自浊,只要这件事不是你们兄弟做下的,多则三两个月,少则十几天的光景,你们的父皇就会还你们一个清白的。”
杨勇一目十行地将那块绢帛上写的内容看罢,再无话可说,只默默地将绢帛交给了杨广,自己退至一旁,一言不发。
杨广展开绢帛,定睛看去,不由得惊出了一身冷汗:原来,自称名叫高德的不速之客进献给父皇杨坚的所谓疗疾秘方,竟然是一封劝杨坚退位作太上皇,立即传位于太子杨勇的劝谏信!
从头至尾看罢了高德写给杨坚本人的这封劝谏信,杨广才恍然想明白了父皇为何急于将自己兄弟三人尽皆打发出长安了:因为,任谁看了这封信后,都会想到,最有可能指使高德写下这封劝父皇退位,传位于太子的就是他们兄弟三人!
………………………………
第516章 高德其人
高德上书劝杨坚退位这件事,待到杨坚拟将自己身边的三个儿子都发落出长安的第二天,才发展到了高潮。
次日一早,在长安新都的十二座城门附近,俱都出现了内容相同,署名为高德的劝谏信。不到半日之间,关于杨坚即将退位,传位于太子杨勇的谣言就传遍了长安城的大街小巷。无论是在朝居官的文武大臣,还是寻常的小民百姓,人们纷纷议论的只有一个话题:皇帝何时会退位,传位于太子?
令皇后独孤伽罗感到惊讶不止的是,夫君杨坚被这封离奇的劝谏信一气,身上的病竟好了大半。从某种意义上来说,高德的这封劝谏信的确可称得上是副疗疾秘方哪!
最倒霉的要算是太子杨勇了。
尽管独孤伽罗深信,夫君决不会愚蠢到会认定高德是受杨勇指使,才写出的这封劝谏信,但因为这封劝谏信出现的时机太过敏感了:恰恰是在杨坚病势沉重,将一应朝务尽交与太子杨勇代为处置的时候。独孤伽罗同时也对杨坚得知长安十二座城门都出现了高德的劝谏信后,不由分说,责令杨勇当日就离开长安,赶赴东都洛阳出镇一事表现出了极大理解。
当日直到傍晚时分,杨坚犹在临德殿召集朝中亲信大臣会商朝务,独孤伽罗则独坐在正阳宫殿内,两眼盯着面前几案上放着的高德那封劝谏信,出神地想着自己的心事。
正在这时,何柱儿走进殿来向她禀报:“清河郡公杨素已到了正阳宫门外,他说有要事要求见娘娘。”
独孤伽罗抬头望了一眼殿外的天色,心中感到纳闷儿:天到这般光景,眼瞅着宫门就要下钥关闭了,已遭废黜,不在朝中任职的杨素怎么会在这个时候跑进宫来求见自己呢?
“叫他进来吧。”独孤伽罗因杨素和她的闺蜜郑祁耶夫妻两人反睦成仇,连带着对杨素也生出了几分嫌恶之心,态度冷淡地冲何柱儿吩咐道。
稍顷,杨素在何柱儿的带引下走进殿来,或许是因没瞧见皇帝杨坚在殿内的缘故,杨素显得有些失望,在迈步上前向皇后施过礼后,闪身退在一旁,沉默不语。
独孤伽罗心中不快,冷冷地提醒杨素道:“清河公,你这个时辰入宫求见本宫,究竟是为了何事啊?”
“娘娘,皇上他。。。。。。”杨素显然要见的不是皇后,而是皇帝,并没有回答她的问询,只试探着问道。
“哦,方才何柱儿没跟你说吗?皇上正在临德殿和大臣会商朝务呢。你要见皇上的话,不妨到临德殿去试一试。”独孤伽罗摆出一副对杨素要说之事并不感兴趣的样子,就欲打发他到临德殿去见杨坚。
“不,不,对娘娘说也是一样的。”杨素情知以自己目下身无寸职的身份,到了临德殿,多半是见不到皇帝的,忙赔笑向独孤伽罗解释道。
这个杨处道,就在几个月前还不知天高地厚地对郑祁耶吼出了“我要是有一天做了皇帝,决不封你做皇后”的狂悖之言,此时却在自己面前装出一副奴才相,真叫人可发一笑。
独孤伽罗怀揣着对杨素的鄙视,也不开口发问,只用冷漠的目光望着他,待他主动开口,向自己禀明一切。
杨素讨了个没趣,只得腆着脸主动向独孤伽罗禀报道:“禀娘娘,如今在长安城中流传的那个写信劝皇上退位的高德,处道识得此人。”
此言一出,独孤伽罗登时坐直了身子,瞪圆了眼睛,急吼吼地催问杨素道:“此话可当真?高德究竟是个什么人,他为何要写这封信劝皇上退位?”
杨素正要张口回答,却听身后殿外有人说道:“母后,儿臣方才在弘圣宫与长姐、小妹多说了会儿话,有些来迟了。”
杨素扭头看去,只见晋王杨广走了进来。
“阿纵,你来得正好。清河公说他识得向你父皇上劝谏信的高德,你也一道听听高德是何许人也吧。”独孤伽罗冲杨广招了招手,示意他坐到自己身边来。
杨广因昨日被杨坚限定时间离开长安返回并州,今日又听说了长安城内到处都在流传着有人劝杨坚传位于太子杨勇的传言,午后便入宫求见杨坚,欲替大哥杨勇分辩清白,结果待到临德殿外一打听,父皇杨坚自今日一早便召集高颖、苏威、杨尚希等几位重臣紧急会商朝务,至今未出临德殿一步,连饭都是命人送进殿内和高颖等人一起用的。
杨广无奈,只得暂到长姐杨丽华居住的弘圣宫陪长姐和因夫家发生变故挪到弘圣宫住的小妹兰陵公主杨阿五边说话边等候杨坚散朝。哪知这一等,直等到天将擦黑,眼瞅着关闭宫门的时辰都快到了,也没等到杨坚散朝。
杨广心知高德进献劝谏信这件事对父皇的影响极大,他必是要在尽可能短的时间内将发落大哥出镇东都留下的朝务空缺弥补上,因此才如此昼夜不分地召集大臣紧急会商朝务。自己与其坐等父皇散朝,倒不如先赶到正阳宫借向母后问安的功夫,等着父皇散朝后回正阳宫歇息,再求见他。
“娘娘还记得否,开皇元年处道单骑入华州,平定尔朱绩叛乱,不久后被皇上任命为东都留守长史,临到东都赴任前,处道曾向皇上进言,为配合兴兵攻陈,欲施用怀柔攻心之策,由处道在东都广揽江左贤才,为朝廷所用,以动摇江左世家效忠南陈朝廷。高德就是处道在东都时招揽到的第一批江左贤士。”杨素冲杨广抱拳行了一礼,接着向独孤伽罗禀说道,“高德出身于江左南徐州高氏一门,其家世代在南朝为官,及至传到高德这一代,不知因何缘故,家道突然败落,加之高氏在南徐州的家产、田地又受到南陈朝中大将任忠的侵占,高德投诉无门,愤而渡江北上,来投奔朝廷,被处道招至了门下。两年前,处道奉调返京离开东都之时,便把包括高德在内的一批江左之士留在了东都。不承想他竟做出如此胆大妄为之事。”
“你是说高德原是数年前你在东都招揽到的江左贤士?那,你对高德给皇上进献劝谏信这件事怎么看呢?”独孤伽罗瞟了杨广一眼,拉长了语调问杨素道。
杨素略微迟疑了一下,抱拳答道:“娘娘,殿下,依臣看来,高德此举必是受人指使,欲谋不轨。”
………………………………
第517章 是谁在施用离间计?
杨广听到杨素判断高德上书是受人指使、欲谋不轨,心中一动,本能地联想到了自己急欲揭露其真实面目的关自在身上,目不转睛地盯着杨素,静候他继续说下去。
“你是这么想的?”独孤伽罗也对杨素说得如此肯定表现了一份惊讶,问道,“你有什么凭据吗?”
“确切的凭据暂时还没有。”杨素睨了杨广一眼,欲言又止道。
“无凭无据,你就敢跑到本宫面前胡乱言语!”独孤伽罗陡然沉下了脸,厉声质问道。
杨素巴巴地入宫来求见皇后,本想在正阳宫中能见到皇帝,当面向皇帝报信邀功,替太子辩说清白,借以求得皇帝对自己的重新起用,不料皇帝没能见着,却在正阳宫意外地巧遇了晋王杨广。
杨素情知倘若如实向皇后禀明自己心中真实的想法,固然有可能达到自己欲替太子杨勇辩说清白的目的,但同时也有可能开罪了晋王杨广,所以,当着杨广的面儿,他才显得有些吞吞吐吐,一时间拿不定主意,该不该照直说出自己心中的真实想法。
“娘娘息怒,虽暂无确切地凭据在手,但据臣对高德平素为人处事的了解,若无人在背后主使,他是断断不会有此胆量做出劝皇上退位这样的大事来的。”在独孤伽罗严厉的逼问下,杨素只得硬着头皮答道,“当初高德自江左到东都投奔处道之时,处道也曾向他询问过因何要渡江北上,他当时言道,只因家产受到朝中大将任忠的侵占,因任家势大,不可与其一争长短,故而愤而渡江来投。娘娘请想,高德连任忠这样的南陈将领都不敢正面与其论理,何况是上书劝皇上退位这样的大事呢?并且,后来处道曾有意将高德重新派回江左,充当朝廷的眼线,高德想方设法,极力推脱,就是没胆量再回江左去,依臣数年间观察,高德其人,就是一介文弱书生,他是决没有胆量上书劝皇上退位的。”
“清河公,你方才说高德上书是受人指使,那么,依你之见,是谁在背后主使高德上书呢?主使高德上书劝父皇退位,此人又意欲何为呢?”由于想到有可能是以关自在为首的“雁巢”唆使高德上书,杨广脱口向杨素问道。
杨素心中有鬼,被杨广突然插话一问,身不由已地向后退了一步,含混答道:“大约想离间皇上与太子父子间的感情吧。”
“离间计?!”独孤伽罗经杨素提醒,恍然惊叹道。
由于杨素傍晚时分入宫的报信,提醒,当夜夜深人静之时,皇后独孤伽罗和强打精神,拖着大病初愈的身子劳累了一天,回到正阳宫的夫君杨坚之间,便有了一番推心置腹的密谈。
“皇上,杨处道虽没有真凭实据,但他提醒的却不无道理。高德上书劝皇上退位,的确很有可能是别有用心之人施用的离间计,其目的就是为了皇上对太子产生疑心,离间你父子二人的感情,扰乱朝政,蛊惑人心。”独孤伽罗向杨坚转述了杨素对高德上书这件事做出的初步判断后,明确表明了自己的态度。
杨坚疲态尽显的脸上瞧不出有任何表情,点了点头,目视爱妻,答道:“这种可能性,朕也想到了。”
“皇上既然已想到了这是有人在施用离间计,欲使皇上对见地伐生疑,为何还要当天就打发见地伐离京出镇东都去呢?”独孤伽罗对夫君的回答颇为费解。
“朕虽想到了有人在施用离间计的可能,但目下却无法判断出是谁在施用离间计。故而,打发见地伐出镇东都,也是为了引出躲在高德背后的那个人来。”杨坚强忍住困意,倚床坐定,答道。
“杨素走后,阿纵倒是提醒我说,此事有可能系南陈安插在长安城中的那个细作头目关自在所为,不知皇上以为如何?”独孤伽罗跟着走到床前,一边亲自动手,服侍夫君更换睡衣,一边问道。
“阿纵?他还说了些什么?”杨坚眼中精光一闪,向爱妻追问道。
“皇上前些日子已答应了阿纵,要送司马珞到歧州天台寺安置,是吧?阿纵今晚还央求我,点名要万善尼寺的心意师太陪同司马珞一同前往歧州,并说心意和司马珞越早动身越好。依我猜想,阿纵这小子多半是怀疑心意和关自在有所勾连,要用调虎离山计逼着心意的同伙主动和她联络哪。”
“那,皇后答应他了吗?”杨坚在独孤伽罗的亲自服侍下,更换上舒适的睡袍,仰面躺倒在床上,随口问道。
“皇上已下诏命,限定阿纵十日内从长安动身,返回并州,我能不答应他吗?”
“皇后有没有想过,离间朕和见地伐父子,是谁有可能从中受益最大?”杨坚困得眼都睁不开了,喃喃问道。
“皇上,是在怀疑阿纵?!”独孤伽罗骤然一惊,手里拎着的杨坚的朝服倏地滑落到了地上,回头再想细问究竟时,已见杨坚仰面朝天,躺在床上,沉沉睡着了。
与此同时,在晋王府安若溪的宿房之中,杨广和安若溪之间也在进行着一番内容相似但结果却大不相同的谈话。
杨广与杨素一道在正阳宫等到定更时分,仍未等到父皇杨坚散朝归来,便打算等到明日再入宫求见杨坚,遂同杨素两人向母后告辞出宫返回了晋王府。
一路之上,杨广顺着杨素提醒的思路想下去,越琢磨越觉得自己的推想有道理:高德本身就是来自江左,不排除他原就是“雁巢”中人,数年前诈降投靠杨素,此次受关自在主使,公开上书劝父皇退位,离间父皇与大哥,谋乱朝政的可能性。
因王妃萧厄之前劝阻过他,不赞成他继续清查关自在,所以,杨广一回到府中,径直就来找安若溪商议对策。
听杨广兴奋地讲述罢今日在正阳宫的所见所闻,安若溪却兜头给杨广泼了盆凉水:“王爷有没有想过,如此一来,你首当其冲,会成为皇上和娘娘疑心的对象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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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8章 一场及时雨
杨广满脑门子都是关自在主使高德上书劝父皇退位,以离间父子,惑乱朝纲的想法,乍然听安若溪说出自己才是最大的怀疑目标的话来,一时脑筋还转不过弯来,不以为然地打趣安若溪道:“若溪,虽说在并州这几年,你多有奇思妙想,可也不至于想到,父皇母后会怀疑到我的头上吧?”
安若溪脸上一丝笑容全无,十分郑重地答道:“王爷,我说的可不是玩笑话。高德上书,劝皇上传位于太子,事发偶然,正赶在皇上身染重病,将朝务尽交与太子执掌之时,皇上私心虽不疑心此事系由太子在背后主使所为,但出于稳妥考虑,才将太子发落到东都去。倘若不是如此,只怕皇上头一个要打发离京的就不会是太子,而是王爷你了。”
“这是为何?”杨广依然未从清查关自在的思路中完全解脱出来,大惑不解地问道。
“离间皇上与太子,从中获益最大的是谁?不正是才成功逼劝突厥大可汗向皇上称臣的皇次子,王爷你吗?王爷怎么还在执迷不悟!”安若溪情绪激动上来,惊扰到腹中胎儿,引发了一阵猛烈的胎动,大口喘着气,苦劝杨广道。
杨广忙扶着安若溪到床沿上坐下,温言劝抚她道:“你先别急,有话慢慢说嘛。我不相信,单凭高德一封劝谏信,父皇母后就会怀疑到我的头上?”
安若溪双手轻抚着肚腹,待过了好大一会儿,腹中胎儿慢慢消停了下来,耐心向杨广解说道:“此番施用离间之人用心确实十分险恶,不仅唆使高德上书时机把握得恰到好处,而且既可迫使皇上不得不打发太子离开长安,又能令皇上对王爷你心中起疑,怀疑王爷想夺占太子之位,故而主使高德上书劝皇上退位,真可谓是一箭双雕啊!”
直到这时,杨广头脑才冷静下来,换个角度仔细一想,不由得吓出一头汗来,又不甘心就此认同安若溪所做的分析判断属实,兀自争辩道:“至少,母后听了杨素的禀报,没有对我产生怀疑。否则,也不会当场答应我的请求,要心意陪同司马珞离开长安,前往歧州去了。”
安若溪思忖着,点了点头:“娘娘尚没有对王爷产生疑心,那是最好不过,但王爷切不可据此判定皇上也会作如此之想。为稳妥起见,妾身劝王爷还是遵从皇上旨意,尽快离开长安,返回并州去吧。”
“可是。。。。。。今日大哥已离京赶赴东都,我若再一走,那清查关自在一事不又无人过问了吗?”
“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