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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征得父皇杨坚的允准后,杨广特地将萧禹从禁军中调至晋王府,暂以晋王府司录的名义参与清查南陈细作一案。
与此同时,护送萧禹回京的赵才也给杨广带回了一个不好的消息:杨广亲手安插在紫河镇因果寺中的眼线罗艺于杨广从并州还朝任职后不久,就离奇地失踪了。
“阿谅没有派人暗中寻访罗艺的下落吗?”杨广在晋王府正殿听罢赵才的禀报,暗吃了一惊,急忙向他问道。
“回王爷,汉王派末将来见王爷禀明此事,就为汉王之前已派人多方查找,仍找不到罗艺去往了何处。不过,汉王还命末将向王爷禀报另一件事:就在罗艺从紫河镇因果寺失踪后不久,有消息称高句丽王高汤派人出使了东突厥,似乎要和沙钵略合兵瓜分现契丹部落的领地和牧场。为此,汉王和杨仆射曾多次传见沙钵略,要求他不得举兵入侵契丹领地,可沙钵略阳奉阴违,最近仍在源源不断地向东部边境增兵。汉王和杨仆射因想到王爷久镇河北,沙钵略平生所惧者,首推王爷,因此想请王爷写一封信给沙钵略,劝其不要轻举妄动,挑起战端。”
罗艺失踪,高句丽派使者前往东突厥要和沙钵略瓜分契丹部落的领地和牧场,这两件事都发生在自己还朝后不到三个月的时间里,杨广听了赵才的禀报,脑筋飞快地旋转着,极力思索着北境最近发生的变故会不会和自己目前的这个主要对手——南陈的‘雁巢’以及那个至今神龙不见尾的关自在有关。
首先,不能排除罗艺离奇地从紫河镇因果寺失踪与突厥可贺敦宇文般若有关。尽管是宇文般若在摄图部落内外交困之际首先提出改姓归宗,并在劝说摄图向大隋称臣这件事上发挥过积极作用的,可杨广有充分的理由确信,宇文般若复辟宇文氏江山之心未死,她决容不下身边有自已安插的眼线存在的。既然罗艺失踪后,自己的五弟杨谅派人多方查找过罗艺的下落而未得,那么最大的可能就是罗艺的真实身份被宇文般若查知,灭了口。
而从高句丽王高汤派人联络东突厥共同瓜分弱小异族部落的领地这件事,杨广不能不联想起将虞孝仁拒于国门之外,独自逃回高句丽国内的那位皮货商高连升了。依时间推算,高汤派使节出使东突厥,正发生在高连升独自逃回国内后不久,而在高连升回国之前,高句丽国内还处于军资、粮晌极度匮乏,需要依赖高连升贩运辽东出产的方物到并州售卖,来供给国内的困难境地。即便高连升通过贩卖辽东方物牟取了暴利,有效地弥补了高句丽国内军资、粮晌的不足,可按常理推料,高汤也不会如此迅速地在隋朝北部边境挑起战事,想要联合同为大隋藩属国的东突厥入侵、瓜分契丹部落的领地和牧场呀。高汤和摄图这么做,就不怕大隋出兵帮助契丹,对他们施以严惩吗?
赵才见杨广听了自己的禀报,兀自低头不语,禁不住提醒他道:“王爷,末将明日就要回并州向汉王复命去了,您看?”
杨广恍然从沉思中惊醒过来,忙吩咐人磨墨铺纸,提笔在手,刷刷点点,给摄图写了一封亲笔信,在信中力劝摄图不要受人蛊惑,轻启事端,并邀请他再来长安作客,以巩固和大隋两国的关系。
赵才如愿以偿,接过杨广的亲笔书信揣入怀中,就欲向杨广告辞。杨广不放心北境的局势,又谆谆叮嘱了他许多要及时向自己通报北境局势最新变化的话,才放他出了府。
赵才前脚刚走,张衡紧接着就到了。
“怎么,心意有动静了?”见张衡风尘仆仆地走进殿来,杨广开口就向他问道。
“禀王爷,确实有了点儿动静。”张衡进得殿来,也不落座,就站在杨广面前答道,“不过这回心意长了个心眼儿,没有亲自去西市找梅二,而是先派她的那位兄弟顾生到西市兜了一圈,探了探路,给她买回来两卷佛经。”
“是到‘梅氏坟典行’买的吗?”
“不是,心意像是只向顾生交待了要购佛经的种类,并没有指定他到哪家书肆购买。不过,心意今天的这个举动却不太合常理,说明她快要沉不住气了。”张衡面露喜色地答道。
“出家僧尼托人去购佛经,有什么不合常理的?”杨广随口问道。
“王爷请想,心意身为明经堂的执事,明经堂中什么样的佛经没有,偏偏要托自己的兄弟去西市购买,这不是投石问路,又是什么呢?”
杨广听得张衡口中说出投石问路,心中一动,突然转移话题,两眼盯着张衡问道:“换做你是关自在的话,要想阻止抑或拖延朝廷兴兵攻陈,会采取哪些行动,会不会也来个投石问路,先试探试探父皇伐陈的决心。”
张衡的思维一时间没能跟上杨广,张着两眼问道:“恕下官愚钝,请王爷明示。”
“譬如说,恶鬼潜入宫中闹事,就是在长安城中投下了一枚石子,为的是试探父皇伐陈的决心是否坚定;萧如水窃走厄儿的金针,携往江陵劝说萧综起兵反隋,是在大江边上投下了一枚石子,为的是牵扯住朝廷用以伐陈的兵力;而刚才赵才来报,称高句丽欲和东突厥联手,兴兵入侵契丹,又是在北方边境投下了一枚石子,其目的仍是在牵制朝廷兵力,防止朝廷从北境调兵南下伐陈。建平,我终于想明白了,这些事看似南北东西互不搭界,实则下得是同一盘大棋!”杨广说着,挺身而起,刹那间双目精光四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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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9章 双料间谍?
宫中闹鬼、后梁生变这两件事张衡还能从中猜出杨广说的是南陈的秘密谍报机关“雁巢”来,唯独高句丽欲联合东突厥入侵契丹这件事他还是第一次听说,遂沉吟着问道:“王爷难道怀疑‘雁巢’在北境生事作乱?不知有何根据?”
杨广自还朝以来,接连遇到变故,一直隐隐觉得这些看似无甚关联的事情背后总像是有一只看不见的手在暗中操控着这一切,今日因赵才来报高句丽欲联兵东突厥入侵契丹这件事,不意脑洞大开,猛然将近段时间内接二连三发生的几件事情尽串在了一起,得出了一个惊人的结论:无论是长安宫中闹鬼,还是后梁萧综被杀,直至北境又生风波,皆是为了阻止朝廷调集大军伐陈而为。
如今被张衡问起,杨广遂兴奋地将赵才方才来向自己禀报的事情择其要讲了一遍,末了说道:“建平,我怀疑高连升也是‘雁巢’中人,就是他挑唆高汤联络摄图在北境生事的。”
张衡乍听之下,心内对杨广的判断还不敢苟同,皱眉提醒杨广道:“高连升不同于寻常商户,他虽在长安经商多年,毕竟是高句丽的王叔,以如此尊祟之身份,转而为南陈效力,充当细作,这有些不可思议吧?”
“他是高句丽的王叔不假,但也不能据此排除他也是南陈细作的可能啊。”杨广不服气地回了一句。
“下官不否认,在高连升抛下虞孝仁,独自返回高句丽后不久,就发生了高句丽欲和东突厥联手,在北境兴兵生事一事,王爷据此疑心高连升是南陈细作,此举是为了牵制我大隋军力,阻止伐陈,但王爷想过没有,以高连升在高句丽国内尊祟的身份,南陈要花多大价钱才能使高连升不惜舍弃其故国的利益,转而为南陈奔波效力啊。”张衡仍然认为杨广的判断过于匪夷所思,反驳他道。
“你的意思是说,只有高连升在南陈朝中的地位高于他在高句丽国中的王叔身份,他才有可能置高句丽的利益于不顾,倾向为南陈效命?”杨广眨着眼睛望着张衡,突然吐出一句话,“建平,你说这高连升会不会就是‘雁巢’的副首领关自在啊?”
张衡先是被杨广这语不惊人死不休的一句话着实吓了一大跳,及至头脑稍稍冷静下来一想,又觉杨广所说确有几分道理:假设杨广关于高连升是双料间谍的判断成立,并且能够证实是他窜掇高汤在北境生事的话,那么高连升在“雁巢”就决不会只是个小角色,甚至不能排除他就是那位神秘的关自在。
可是这件事过于重大,单凭杨广和他两人空口无凭地臆测终究是不成,因此,尽管张衡心里认为杨广对高连升就是关自在的怀疑不无道理,出于负责任的态度,他依然开口劝杨广道:“王爷,高连升毕竟已返回高句丽,出了隋境,且不论他是否是南陈的细作,就当下而言,似乎还应当从已掌握的线索出发,一步步清查出关自在来。心意即将有所行动,依下官之见,首先应查明她的真实面目。”
杨广的思路一时间还沉浸在高连升就是关自在的这一惊人推断当中无法自拔,压根没听清张衡说的是什么,仍循着自己的思路问张衡道:“建平,能不能派人去高句丽请高连升返回长安,毕竟‘高记皮货行’还在东市里开张营着业,他如不敢返回长安,不就证明他有可能是南陈的细作,甚至就是关自在本人了吗?”
张衡苦笑着答道:“王爷,莫忘了高连升可是抛下虞孝仁,独自跑回高句丽去的,他这么做已对外公开了他是高句丽安插在长安的眼线身份,如他不肯应邀返回长安来,不也是顺理成章的事吗?再者,下官方才已提醒过王爷了,即便高连升真的是双料间谍,同时为高句丽和南陈两国效命,甚至可以怀疑他就是关自在,可是如今他已远在万里之外的辽东,如何能操控庞大的‘雁巢’组织,继续在我大隋境内兴风作浪呢?所以,下官仍要劝王爷务必要从目下能够确定的线索入手,来查破南陈细作一案。”
杨广听了张衡这番话,却摇了摇头,说道:“既然关自在同咱们下的是一盘大棋,就决不可拘泥于一时一地来推断他的棋路。单凭一两件事虽不足以确定高连升是双料间谍,甚是就是关自在,但咱们不妨站在关自在的角度考虑一下,在继挑唆北境重启战端之后,他下一步棋要下在何处。”
张衡本急于找杨广会商如何针对今天心意派其兄弟顾生前去西市探路做出相应的安排布置,以期顺着心意这条线索能够有更多的发现,谁知见了杨广还未说上两句话,就被他带着把话题给扯偏了,虽有心转身就走,再去找屈突通商议协调接下来的跟踪、监视行动,可听杨广这番话似乎讲得又有些道理,禁不住顺口答了句:“张仲坚不是还在信州清河郡公身边潜伏着嘛。”
杨广被张衡顺嘴一句话提醒,快步走到殿内另一侧几案上铺设着的舆图前,俯身凝神查看了起来。
张衡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只得跟着杨广走过去,站在他身后往舆图上看去。
这一看不打紧,还真的被张衡瞧出些门道出来,他忙跨步向前,手指向信州的方位对杨广说道:“王爷,如若朝廷兴兵伐陈,是不是需要以水军沿江而下,击溃南陈号称强大的水军,才能确保一举灭陈?”
杨广点了点头,答道:“是啊,所以父皇之前才会命杨处道在信州督造战船,准备伐陈啊。”
“王爷英明,料事如神,关自在既然已派萧如水前往江陵挑唆后梁反隋,那么他将张仲坚预先安插在清河公身边,就决不像咱们原先料想的那样,是为了报萧无垢被捉那一箭之仇,而很可能是奔着那些尚未修建完工的战船来的。”
杨广听得频频点头道:“所以,张仲坚就是关自在投出的另一枚石子。建平,咱们须得调整原先的计划,速派人前往信州,与杨处道配合,将张仲坚捉拿归案,以防他听到后梁灭国的消息,会提前行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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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0章 夤夜来客
从北境高句丽欲与东突厥联兵重启战端,直至会议到了要派人前往信州捉拿张仲坚,张衡感觉到杨广的思路虽有些天马行空,漫无边际,却又能从捕风捉影的臆测中倏忽间转移到确有真凭实据的判断之中来,细细琢磨,颇有几分奇思妙想的意味在其中。
他素闻在出镇并州的最初几年里,杨广没少受到安若溪的影响,想事做事常常不拘泥于眼前的一时一事,从转守为攻,一举收复白道州,到在河北重倡佛法,聚拢民心,无疑安若溪已在杨广的脑海中印上了专属于她的深深烙印。而自己虽以智计之士自居,将来要效命于这样一位主公,也须得敞开思路,及时跟上杨广的脚步才行。
想到这儿,张衡决定不再打扰杨广,而由自己会同屈突通具体安排这两天对心意动向的严密监视,以给杨广留出足够的时间来思考如何去和关自在下好这一盘大棋。
杨广因推断出关自在下一步棋会落子在大江上游的信州,故而和张衡商量,星夜派出薛世雄携带自己的亲笔书信骑快马赶往信州,会同在信州附近驿站接应萧萧的鲜于罗向杨素报信,即行捉拿张仲坚归案。之后,则不再理会张衡,独自俯身于舆图前,专心致志地思索起了接下来该如何对付关自在来了。
张衡主意已定,遂向杨广拱手告辞,出了晋王府,找到屈突通,与他仔细商议了这两天在长安城严密监视所有“雁巢”嫌犯的种种安排。
不知不觉,两人在京兆衙门议事已议到了定更时分,张衡吩咐人随意准备了些酒菜,留屈突通在自己衙中用罢饭后,才将他送出了门。
回到衙署公堂,张衡犹觉放心不下,于是便叫上当值的十几名衙役,以带队巡夜为名,亲自到梅二所居的长安西城亲贤里查看动静。
自从张衡决定将司马珞和了尘继续留在江陵,阻隔江陵和长安的音讯,以期能逼心意主动联络“雁巢”中人以来,包括日间的西市“梅氏坟典行”,夜间的梅氏兄弟宅邸,张衡都增派了相应的人手,滴水不漏地严密临视了起来。
尽管如此,日间心意派顾生前往西市探路的举动仍令张衡感觉到一丝不安和紧张,依心意通常的行事风格推断,接下来她必有重大举动。在这当口,决不容自己有半点马虎。
在江陵时,自己与杨俊周密总署,精心设计,尚没能捉到萧如水,这次在自己执掌的长安城内,说什么也不能叫心意一个弱不禁风的尼姑再从自己手下钻了空子去。
张衡带着衙役们在亲贤里四周转了转,发现包括梅宅前后左右的几处暗岗上都有人在值守,这才略微放下了心,从亲贤里出来,又带着衙役们向位于长安老城的万善尼寺走去,想要去瞧瞧李浑手下的骠骑营军士夜间监视心意的情况。
当张衡带着十几名衙役刚刚穿过长安新都西门,进入到长安老城地界时,忽然被从身后匆匆跑来的一名军士给叫住了:“禀张别驾,梅宅里来客人了。”
张衡盯着那军士,警觉地问道:“是个什么样的客人哪?”
“瞧身形应该是个文弱书生,只是他头上戴着顶风帽,瞧不清长得什么模样。”军士如实答道。
“回去。”张衡冲随行衙役们吩咐一声,掉头就往回走。
结果,还未等张衡率领一班衙役跟随那军士走进亲贤里的街坊,远远地就听见街坊中传来一阵争吵之声。早在亲贤里监视梅宅的军士迎到坊门外向张衡请示:“梅宅中今晚来了位不速之客,前门后不久就和梅二发生了激烈的争吵,要不要立马进宅拿人?”
张衡沉着脸一言不发,吩咐随行的衙役留在坊门外隐藏好身形,自己则命那迎出坊门来的军士头前带路,独自一人走进亲贤里,来到梅宅门外停下了脚步,侧耳聆听起院内梅二和那来客之间争吵的内容来了。
隐约听到一个清亮的声音隔着院墙传来:“你今晚如不能给我一个明确的答复,休怪我翻脸无情,要揭出那人的老底出来了。”
接下来梅二像是在低声下气地劝那来客,声音要低了许多,张衡在门外难以听清梅二说的都是什么内容。
“不行,最迟明天,多一天都不行。”那个清亮的声音再次响起,紧接着院内传来了开房门的声音。
张衡忙回身和那军士躲藏到旁边宅院门洞的阴影里。
稍顷,就见梅二送一人出了宅门,站在门前瞧着那人走远了,才转身进院合上了宅门。
“派人盯住他,从速查清此人的身份。”张衡低低的声音命令那军士道。
因方才从听到的梅二和那人争吵的话语当中,张衡敏锐地推断出今夜梅二多半就会找被好来客威胁说要揭出老底的那个神秘人物报信,所以,在派人跟踪那文弱书生模样的来客走后,张衡紧急召集所有埋伏在梅宅周围的军士会议,作出相应安排。
他本人则再不敢离开亲贤里半步,亲自藏身于一暗哨处关注着梅宅内的动静。
然而,张衡一直在亲贤里的街坊中站了近一个时辰,直到天交三更时分,始终未见梅二有任何动静。
这时,前去跟踪那神秘来客的军士返回亲贤里来向张衡报告:“神秘来客回到了长安老城内的万善尼寺,在山门外不远处的香为流通处房内歇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