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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越国公府那边还要不要……”
“一切照旧的话,你估计越国公府那里需几天可以完工?”裴蕴像是下定了决心,问屈突通道。
“最迟三天后即可完工。”
“那好,这三天之中务须交待你的部下,切不可漏记到过天牢的每一个人。”裴蕴十分郑重地嘱咐屈突通道。
尽管如此,裴蕴仍觉放心不下,接连三天,他都是晓宿夜行,坚持每晚都要到越国公府外亲自侦伺猫鬼的动静。
可说也奇怪,一连三天,猫鬼却是再没来过越国公府行窃。非止如此,屈突通派去监视天牢的军士也回报称,从未见天牢院中窜出过猫鬼。
直到第四天头上,裴蕴从头一天监视天牢动静的军士手中接过记录下的一串人名,终于从其中发现了他一直盼望看到的一个名字,脸上露出了一丝笑容。
也就在当天夜晚,裴蕴刚刚来到越国公府外埋伏,就听到院墙内传来一阵喧哗:“鬼怪捉到了……”
裴蕴精神一振,忙拍门进入院中一看,只见一二十名越国公府的家丁手举火把已团团围聚在南院墙下,冲着院墙下大呼小叫不止,裴蕴亮明身份,分开众人朝墙根下一瞧,见自己此前密嘱屈突通派人沿越国公府院墙挖成的一道深达三丈的壕堑内果然陷住了一只颇似灵猫的怪物,那怪物身陷壕堑,犹在窜跃,怪叫不止,极力想跃出壕堑逃走。
裴蕴见此情形,眼珠一转,劈手从身边一个家丁手中夺过火把,朝着壕堑内的猫鬼便投掷了下去,口中呼喝道:“投掷火把,烧死这畜生。”
当晚,杨素仍在尚书省值宿,杨府众家丁本就对这猫鬼心存几分忌惮,此时听到裴蕴下令他们用火烧死这怪物,便纷纷将手中举着的火把朝深坑里投掷了下去。
那怪物被火一激,竟是怪叫一声,陡地平地跃起足足两丈来高,冲着裴蕴所站的方向便扑了过来。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猫鬼伸出尖利的双爪抓向裴蕴面门的一刹那,裴蕴大喝一声,抽出腰间佩剑,“刷”地一声迎面斩向了猫鬼,将一颗猫头血淋淋地斩下,滚落在了壕堑之内。
眼瞅着首级被自己挥剑斩下的猫鬼掉落在壕堑内,翻腾了几下,再也不动了,裴蕴仰面长吁了口气,即命杨府家丁下到壕堑中,将这猫鬼的尸身并首级一并抬将上来,他亲自俯身揭去猫鬼遮面的面具,赫然露出一张年轻女子惨白的面容……
………………………………
第895章 此花名唤罂粟
开皇十四年的年关将至,杨广在广陵接到数月前派往江南各地的均田监使回报,称江南六郡三十州已奉朝廷诏旨,将原从南陈时期高门、田主手中收回的田地按照每户人丁数目均授予了当地百姓,并按照天台山“千僧会”上立下的约定,授予各座佛寺相当数目的田地,供出家僧尼自行耕种。
伴随着均田制在江南各州各郡的推行,江南各地的治安局势也有了明显好转,甚至有为数不少的潜逃进深山密林之中的南陈残部也纷纷向朝廷投诚,甘愿回家种地,安生过活了。
杨广审时度势,经与张衡、诸葛颖等人商议,打算趁热打铁,建言朝廷在江南开科取士,进一步收拢人心,不料却在这时,忽然接到了母后独孤伽罗派人送来的一道懿旨,招他还朝省亲。
杨广向来人询问京中情形,原想推迟今年回京省亲的行程,却见来人吞吞吐吐,只说娘娘思子心切,请晋王接旨后务必立即动身返回长安,一再催促杨广尽早动身返京。
张衡、段达等人见此情形,唯恐长安朝局起了变化,于杨广多有不利,也从旁相劝,杨广无奈,只得将抚绥江南的一应事务暂委张衡全权执掌,自己则带了李靖、郭衍两名近卫随皇后派来传旨的宦者一同自广陵动身,返回长安。
临行前,已被杨广纳为小妾的瑟瑟提出要随行服侍杨广回京,被他温言拒绝了。
“我还朝的这段时日,你若自觉在广陵闲来无事,不妨由李浑派人护送你到并州去走一趟,将若溪的骸骨迁回原籍乐清安葬吧。”杨广劝阻不下瑟瑟,只得分派了个她难以拒绝的差事给她。
因在江南推行均田制进展顺利,江南局势渐趋稳定,杨广心情大好,一路和李靖、郭衍说说笑笑,留连观赏沿途的景致,不免走得慢了些。
奉皇后旨意前来传招杨广还朝的那宦者明知前不久王妃萧厄在宫中受惊小产,故而皇后才在皇上面前提出要招杨广回京的,却因临来前受到皇后告戒,不得向杨广透露萧厄小产的消息,所以尽管心里焦急,不住地提醒杨广加紧赶路,莫误了赶在元旦回京向皇上、娘娘请安,却不敢催得太急。
这一日一行人走到荥阳境内,杨广忽然问李靖道:“嵩山少林寺距此不远吧?”
李靖心中估算了一下,答道:“从此到少林寺大约也就是五十里的路程。”
“李靖,你去前面知会一声,与郭衍随本王到少林寺去一趟。”杨广随即吩咐道。
那宦者虽不情愿,也不敢违拗杨广的意愿,遂坚持要随杨广同往,于是一行人绕道向南,朝着嵩山的方向疾驰而来。
仅用了两个时辰,天才过晌午时分,杨广一行便来到了位于嵩山脚下的少林寺门前。
杨广在寺门外翻身下了马,命那宦者带领随行的其他人暂在寺外等候,独与李靖、郭衍二人走进寺来,向寺中知客僧人告知,要求见神光大师。
知客僧走了没多大一会儿,返回告知杨广等人:“神光大师正在做午课,请三位施主随贫僧先至知客堂中稍候一时。”
杨广等三人跟随知客僧步入知客堂,立即就被知客堂中摆放的七八盆鲜花吸引住了目光,杨广提鼻一嗅,向知客僧夸赞道:“好一股奇香,请问这位师父,这堂中摆放的是什么花啊?”
知客僧双掌合什,答道:“据种植此花的佛奴师叔说,此花名唤罂粟,花种是他从南洋携来至本寺的,凡是到寺中见过此花的,俱都称赞此花奇香诱人,花朵鲜艳呢。”
李靖听到佛奴仍在少林寺中,不禁走近花盆前,不错眼珠地打量盛开着的罂粟花,回头问知客僧道:“这花儿是佛奴带进寺来的?他现在人在何处?”
知客僧笑着答道:“数月前,佛奴师叔潜来寺中,被神光大师降服,执意要拜神光大师为徒,神光大师顾念他年过半百,遂和他平辈论交,此时,他正与神光大师一道做午课。怎么,这位小施主识得佛奴师叔?”
李靖瞅了杨广一眼,见他微微点了点头,遂客气地向知客僧说道:“我家公子也听说过这位佛奴和尚的名号,能否烦劳师父请神光大师与佛奴一道来此相见?”
知客僧面现难色,犹豫着说道:“佛奴师叔自到本寺出家修行以来,一向不愿接见外客,过会儿能否请得到他,贫僧实无把握。不如报出公子的尊讳,瞧瞧佛奴师叔愿不愿来此相见。”
李靖不待杨广开口,即代他答道:“师父就说我家公子是自天台山而来,有要事要当面向佛奴和尚请教一二。”
知客僧答应一声,转身去了。
“李靖,你打的什么主意?为何要诈称本王自天台山而来?”待知客僧走后,杨广不解地问李靖道。
李靖指着那几盆鲜艳的罂粟花,压低声音答道:“王爷可还记得同光尼寺事件中毒死静虚师太的那盆不知名的花儿?”
“莫非,你怀疑这就是……”杨广注视着鲜艳的罂粟花,将信将疑地问李靖道。
“末将在天台山时,曾听独语大师讲过一段往事,十几年前,有位胡僧上山与独静大师结交,也曾赠送不知名的花种给独静大师,结果有鸟儿误吃了花种,被毒死了多达上百只。智觊大师因此传命,一把火烧尽了这带毒的花儿……如末将所料不差,当初与独静大师结交的那位胡僧便是佛奴,他赠与独静大师的毒花便是这罂粟花。”
杨广听了大吃一惊,走近花前细细端详,却仍不愿相信眼前这几盆鲜艳缤纷的花朵会致人非命。
大约过了小半个时辰,知客僧在前,两名身披大红袈裟的老僧于后相随,走进了知客堂。
李靖一眼望见自已授业的恩师神光大师,急趋向前,纳头便拜道:“弟子李靖,拜见恩师。”
………………………………
第896章 佛奴的忏悔
杨广向知客僧身后望去,见前后相随着走进知客堂来的两位老僧身材皆瘦小枯干,二人长相有所不同的是,走在前面的这位面色白皙,年纪虽只在六十开外,却长着两道花白的寿眉,令人一望之下顿生亲切之感,而走在他身后的那位面色黎黑,鹰钩鼻,厚嘴角唇,天生长着一副凶恶之相。
李靖这一下拜,神光和佛奴几乎同时伸手相扶,佛奴手伸至一半,发觉李靖拜的并不是自已,讪讪地把手缩了回去。
神光大师伸手扶起李靖,眼望着他身后的杨广、郭衍二人,问道:“靖儿,今日不招自来,所为何事啊?”
李靖向佛奴抱拳示意,答道:“弟子是随从晋王殿下来寺中拜访恩师……”
杨广听李靖报出了自己的身份,遂向前冲神光大师合掌施礼道:“佛门晚辈总持见过神光大师。”
“哦?既是当朝晋王,为何在贫僧面前自称是佛门弟子啊?”神光大师不无惊讶地上下打量着杨广,合掌还礼,问道。
“晚辈数月前已拜天台寺智觊大师为师,身入佛门,蒙恩师赐法号叫做总持。晚辈久仰神光大师盛名,趁奉召还朝之机,特来拜望。”杨广在神光大师面前不便以王爷自居,只以佛门晚辈自称。
“呵呵,贫僧与天台寺智觊大师虽素未谋面,却神交已久,殿下既已身许佛门,贫僧也不和殿下见外了,就请殿下坐下说话吧。”神光大师缓步直到主位坐下,伸手相让杨广在客位落座,命知客僧奉上茶水,尔后又问道:“贫僧虽身在中原,却也曾听人传说,江南各地上万座佛寺如今都由官府授予了若干田地,供寺中僧尼自行耕种,不知有无此事?”
杨广起身答道:“原是朝廷允准在江南首推均田制,因念及数十万江南僧尼的长久生计,故而一并授田于各座佛寺,以使寺中僧尼得以自食其力。”
“此举当得是大善之举呀。”神光脱口称赏杨广道,“不瞒殿下,贫僧就力主凡我少林僧人,须当自力更生,自食其力,过会儿可引领着殿下去寺后山上瞧一瞧,到目下为止,合寺僧人已开辟出数百亩荒山,种上了庄稼。且自佛奴师弟入寺修行以来,又辟出了二十亩荒地,专门用来种植药材。论说起来,贫僧倒是与殿下不谋而合啊。”
杨广冲随侍在神光身后的佛奴欠身示意,手指堂内摆放的罂粟问道:“请问佛奴大师,神光大师方才所说寺内种植的药材是否就是这罂粟?”
佛奴合掌答道:“正是。”
杨广脸色阴沉了下来,转过头目视李靖。
李靖会意,开口说道:“数年前曾蒙佛奴师父传授给弟子‘凌波三纵’的功夫,弟子在此谢过了。但有一事不明,还望佛奴师父释疑解惑,弟子曾听天台寺独语大师讲过一段往事,不知十几年前曾上天台山与寺中独静大师结交的是否就是佛奴师父您,当年您赠送给独静大师的又是不是这罂粟花?”
佛奴神色立时大变,嗫嚅着说道:“怎么,这件事你也知道了?可是……”
李靖听他承认便是十多年前赠毒花种给独静大师的那位胡僧,脸色也沉了下来,转向神光,抱拳说道:“师父有所不知,这罂粟花并非疗疾之良药,而是害人性命之毒物。”
“佛奴,这是怎么回事?”神光大师也吃了一惊,目视佛奴,责问道。
“这确是贫僧之过。”佛奴双掌合什,跪倒在神光面前,恳切地解释道,“贫僧年轻时争强好胜之心太盛,因上天台山与独静僧友切磋武功未分出胜负,便心生歹意,有意赠他花种,欲诬他以恶名……不过,罂粟如应用得当,确有药用之价值啊!”
“除了赠送毒花种给独静大师,你就从没再赠送这毒花给他人?”杨广忍不住开口追问道。
佛奴像是认真想了想,微微摇了摇头。
“那么,送罂粟给建康同光尼寺的静虚师太,唆使她犯下大错的难道不是你吗?”杨广脱口质问道。
“建康……静虚?”佛奴困惑不解地望着杨广,浑然不知他说的究竟是何事。
李靖见此情形,心念一闪,开口问佛奴道:“佛奴师父,当年你是否与独静大师立下过一约定:你与他各自收徒,待日后由徒弟代替师父,比武分出高低上下?”
佛奴经李靖提醒,恍然省悟,冲神光叩首忏悔道:“贫僧当初确曾在广陵城外拾得一婴孩儿,将他抚养至十岁,如今想来,定是这不肖徒儿擅用我赠给他的罂粟花种,生事作乱……无论怎样,此事皆因我而起,但我自拜入少林以来,确不曾再生过一丝歹念,罂粟确可入药,解人痛彻疾啊!”
“佛奴师父,你当初收下的那名徒儿可是名唤张仲坚?”李靖两眼紧盯着佛奴,问道。
佛奴摇了摇头,说道:“我只是后来听说,他是广陵城中一大户人家的庶子,并不知他的姓名。不过,这小孩儿生就一头红发,倒有些与众不同。”
杨广听到此处,忽然想起了件事,面露笑容,对佛奴说道:“这就是了。但是,你不会想到的是,你当年收下的这个徒儿张仲坚,与独静收下的徒儿萧如水非但没有成为对手,而且都成了朝廷严令缉拿的要犯。”
佛奴抬头望着杨广,一时不知该如何答话了。
神光虽对杨广、李靖所说不甚了了,但听声辩义,也猜出了个七七八八,遂对佛奴说道:“少林虽是禅宗祖庭,佛门清净之地,却也容不得使用毒物害人性命之逆徒。佛奴,你既自承张仲坚使毒害人由你而起,那么相助朝廷捉拿张仲坚一事,你也责无旁贷,尽力而为了。”
佛奴点头称是,却忍不住替张仲坚开解道:“贫僧自幼抚养他长大,颇知这孩儿的品性端正,并不是为非作歹之人,能否恳请晋王殿下网开一面,饶他一条性命。贫僧愿亲自出面,劝他悔过向善。”
杨广目视李靖,沉吟不语。
李靖自与张仲坚在“百顺老店”交过一次手以来,也隐隐感觉张仲坚为人豪爽,极讲义气,不像是奸佞小人,遂不待杨广表态,即向佛奴说道:“据查,张仲坚目下很有可能潜往关外,意欲游说突厥兴兵犯境,如佛奴师父肯亲往关外,说服张仲坚来降,王爷应会保全他一条性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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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97章 装扮猫鬼者
对李靖提出的要求,佛奴本人表示为了保全张仲坚的性命,他愿到关处一行。可是,神光大师却对此表示出了疑虑:“佛奴,我年轻时随师父云游,曾到过关外,关外何其之大,你又要到哪里才能找得到你那徒儿呢?”
李靖正要向神光大师作出解释,称张仲坚很可能就隐藏在突厥大可汗牙帐所在地,要找到他并不像神光所说的那么难,抬头间却发现杨广冲他使了个眼色,便忍住没说。
佛奴像是察觉出了杨广、神光对自己的不信任,暗地里一咬牙,伸手右手,紧握住自己左手小指,用力一掰,竟生生将左手小指掰了下来,忍痛对神光说道:“佛奴愿以此指向佛祖发誓,如不能劝说劣徒幡然悔悟,改邪归正,便如同此指。”
神光和杨广确未曾想到佛奴性子如此刚烈,神光忙起身扶起佛奴,命人拿来疗伤药,亲手给佛奴敷在断指处,口中向他致歉道:“贫僧不该对师弟你的诚意产生疑心的……”
亲眼目睹佛奴不惜断指明志,要到关外说服张仲坚,杨广也被深深打动了,起身冲佛奴深施一礼,说道:“高僧为点化他人,不惜自断其指,晚辈今日受教了。高僧此次关外之行,一应通关事项,尽着落在晚辈身上即是。”
佛奴面色惨白,口诵佛号,说道:“贫僧入中土这十多年来,犯下的过错太多,纵断这一指也不足以弥补昔日之过,若非在少林受到神光师兄点化,或许至今还在执迷不悟。王爷请放心,劣徒如不肯听劝,佛奴就是亲手了结了他,也在所不惜。”
得到佛奴的郑重承诺,杨广经和神光商议,答应由李靖随同佛奴到关外说服张仲坚归降朝廷,便吩咐李靖暂且留在少林寺,自己则带着郭衍当日离开了少林,继续朝西赶路。
七天后,杨广一行抵达了长安。其时已近年关,长安城中大街小巷尽皆张灯结彩,一副过年的景象。
那宦者头一天就派人将杨广抵返京城的消息禀报给了皇后独孤伽罗,待杨广一进入长安,便按照皇后的吩咐径直带他来到正阳宫与皇后相见。
杨广走进正阳宫正殿,一眼瞧见王妃萧厄也陪坐在一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