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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己饮食起居的两名侍女萧萧和瑟瑟,以及每天几乎和自己形影不离的贴身护从鲜于罗。这三个人倒还不至于将自己悄悄在花圃内熬鹰的事泄露出去,但也防着李渊和他手下的千牛军士随时都有可能来找自己,到时如果发现自己并不在府中,岂不是前功尽弃?
杨广思索多时,终于想出了一个以假充真的办法:他寻思鲜于罗虽比自己年长几岁,但论身材和自己倒有几分相似,在自己前往花圃熬鹰的这几天里,不如就令他冒充自己呆在府中,一旦有急需自己亲自料理的事情,自己随时可以返回府中,这样就不会被人发现了。
像杨广这样年纪的孩子,要让他整天对着一幅幅舆图背地名儿,对他来说,真比坐牢还要烦闷。如今意外获赠了一只堪称上品的“海东青”,他哪儿还顾得上去背地名儿呢。
心中计议已定,趁着回寝殿睡晌觉的功夫,杨广将鲜于罗和萧萧、瑟瑟三人召集到寝殿,当面向三人说出了自己的想法。鲜于罗和萧萧听了,倒没说什么,只瑟瑟一人听罢,当即提出一定要随杨广一道前往花圃熬鹰。
“你一个女孩儿,平白无故地跟着我到花圃去做什么?”杨广把脸一沉,向瑟瑟问道。
“王爷乃千金之躯,花圃虽近,毕竟是在府门外,江陀子又是个半疯半颠之人,一旦王爷在外有个三长两短的,奴婢们可吃罪不起。”瑟瑟振振有辞地答道。
经瑟瑟这一提醒,鲜于罗和萧萧也意识到了此事的严重性,纷纷向杨广表示出了忧虑。
“王爷,听您方才说,这熬鹰须得几天几夜,有奴婢陪在您身边,一来可以服侍王爷,二来也可以替王爷跑个腿,传个信儿什么的,王爷,您就带上婢子吧。”瑟瑟这几个月和杨广混得熟了,半是恳求半是撒娇地说道。
“那好吧。”杨广听瑟瑟说得不为无理,只得点头答应了,他随即吩咐鲜于罗和萧萧道:“在我到花圃熬鹰的这几天里,鲜于罗,你每天晚上就在寝殿睡觉,白天从寝殿直接赶赴前院的正殿温书,背地名儿就是,除了这两个地方外,别的地方都不要去。萧萧,长姐和表兄要是问起,你就对他们说,长孙晟先生奉旨前来要我勤习北境之山川地理,风土人情,我每天都在用功温书。还有,除宫内来人外,外客一律不见。”
鲜于罗和萧萧对视一眼,只得硬着头皮答应了。
杨广将府中之事安排妥当,又命鲜于罗提前到花圃知全了江陀子一声,在花圃内为自己和瑟瑟安排下歇息的地方,好容易盼到天色黑了下来,前院传来焦二的定更锣声,杨广换上鲜于罗日常穿的黑色衣裤,在头上戴了顶遮住大半个脑袋的护耳风帽,瑟瑟也是一副王府护从打扮,两人相跟着骗过把守府门的千牛军士,出了晋王府的府门,拐向王府西侧的花圃。
晋王府的花圃占地足足有五六亩大小,顶得上长安城中一户上等人家的宅院了。花圃中紧挨着王府的院墙处建有一排四五间供花匠住的土房。这里早先不止江陀子一位花匠,但这些人都受不惯江陀子平日里对他们颐指气使的态度,加之花匠做到底仍然只是个花匠,不像王府内其他的差使,即使不能跟随主人混个前程,也多多少少有些零花钱可赚,因此,三五年下来,这里的十几位花匠走得就只剩下江陀子一个了。
江陀子白天得到鲜于罗前来向他传达晋王要借他经管的地界儿熬鹰的消息,并没有像王府寻常执役人等那样表现得十分兴奋和殷勤,反而嘴里嘟囔道:“熬鹰可以,但也得提醒王爷,别碰坏了老夫精心培育的花苗才是。”
鲜于罗原就知道江陀子脑子不太正常,听他没有公开提出反对,也就装做没听见,匆匆向他叮嘱了两句“不要向别人提起王爷在此熬鹰”之类的话,就急忙返回王府扮演他的王爷去了。
杨广带着瑟瑟来到花圃栅栏外时,影影绰绰地看到栅栏外站着三四个人影,当中地上还放着个硕大的铁笼子,知道是金大顺带人送‘黑袍’已经到了,遂走上前和金大顺打了声招呼,命人把关着“黑袍”的铁笼子搬到花圃内一间值房当中,单留下金大顺一人,准备向他讨教熬鹰之法。
房内烛光照耀下,杨广看到金大顺手中拎着根三尺多长,仅有手指肚粗细的圆木棍儿,另一只手的手腕上还挽着根牛皮的脚绊儿,心中猜想这些家伙儿事都是熬鹰用到的工具,正要请金大顺开讲,突然就听到房外传来一个苍老的声音喝问道:“房内是什么人哪?”
………………………………
第209章 花圃熬鹰(中)
杨广一惊之下,忙命随行的瑟瑟出房去答话,却不料瑟瑟出了房门一眨眼的功夫,房外的老者不顾她的阻拦,径直闯了进来。
原来是那位有着开府仪同三司勋阶的更夫焦二。
焦二迈步进了屋,首先就望见了屋内当中地上放着的那只大铁笼子,两眼中立时迸出惊喜的火花,随即又看到了和杨广面对面站着的金大顺,脸色顿时一沉,问道:“你是什么人?”
杨广平时没少听鲜于罗说起这位焦二,可几个月来自己和他面对面说过的话加起来统共还不到十句,此时见他横眉立目地喝问金大顺,忙赔笑向他解释道:“他是来传授本王熬鹰之法的,无需见怪。”
“这只‘黑袍’是你带来的?”焦二用手一指铁笼里关着的“黑袍”,仍然冲着金大顺问道。
金大顺见焦二手持更锣,身着短褐,瞧身份不过是一位更夫,却听杨广和他说起话来十分地客气,一时之间也不敢小觑了焦二,便点了点头,算是默认了。
“那就请你放下手里的家伙儿事,从哪儿来的,还回哪儿去吧。”焦二身子一侧,让开道儿,毫不客气地吩咐金大顺道。
“他可是来传授本王熬鹰之法的,要是走了。。。。。。”杨广顾及焦二的身份,不便当着金大顺的面儿呵斥他,只得耐下心来向他解释道。
“有我这把老骨头在,还用得着他来教王爷如何熬鹰?撂下熬鹰木和脚绊儿,快走吧。”焦二不屑地盯了金大顺一眼,催促道。
“哈哈,老夫已备下了酒菜,专等你这老不死的巡完更来陪老夫痛饮三碗,没想到你这么早就来了。”话音方落,花匠江陀子已悠悠地踱进房来。
“焦二,你也通晓熬鹰之法?”杨广吃惊地盯着焦二,问道。
“老不死的早些年在北边的大漠之中打过仗,他说得大概不会有错。只是笼子里的这只鸟儿嘛,老夫瞅着怎么不像只鹰,而像是只黑喜鹊呢?”江陀子也不顾还有金大顺在场,手指着焦二,唠唠叨叨地说道。
谁知,江陀子话音刚落,地上笼中的那只“黑袍”仿佛能听懂人话似的,陡地一展双翅,一双金色的眸子中射出一道寒光,直盯向江陀子,口中发出一声尖利的鸣叫声,唬得江陀子身子一歪,差点儿没摔倒在地。
“嘟嘟。”焦二见状,忙用手中的更锤一指“黑袍”,嘴里发出一串嘟嘟声,像是在安抚被江陀子激怒了的“黑袍”。“黑袍”听到这一连串的嘟嘟声,嗓子眼儿里也嘟嘟作声回应着,逐渐变得安稳了下来。
“您果然是位熬鹰的大行家。得,有您在此,也用不着我来向王爷传授熬鹰之法了。王爷,恕小的这就告辞了。”金大顺见焦二露出了这一手驯鹰的功夫,再不迟疑,当即便抱拳向杨广提出告辞。
“慢着。”焦二抬起手中的更锤,一点金大顺,问道,“这只‘黑袍’你是从哪儿捉到的?”
“这不干他的事,原是他家东主赠送给本王的。”杨广不想焦二得知高连升送“黑袍”给他的事,边冲金大顺摆手示意他快走,边替他答道。
趁着杨广接过话茬儿的空当,金大顺迈步出了花圃值房,回去向高连升交差去了。
“王爷,这数月以来咱们府中屡屡出事,还望王爷能够警醒些,今后莫要引外人入府。”焦二听杨广的意思,似乎有意避讳谈及这只“黑袍”的具体来历,当下也不再追问,只用近乎训诫的口吻对杨广说道。
一个区区更夫,居然用这样的口气和自己说话!杨广心头掠过一丝不快,却也没开口反驳,只点了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金大顺既然已走,而焦二瞧这架势分明是一位熬鹰的行家,杨广只能指望着焦二教自己熬鹰了。
焦二似乎对熬鹰格外着迷,金大顺走后,他围着大铁笼转个不停,目光始终没有离开过笼子里关着的那只“黑袍”,嘴里喃喃称赞道:“老儿多年未曾见过这样雄俊的‘黑袍’了,瞧它这双利爪,只怕一两头狼也不是它的对手咧。”
“你这老不死的,今晚倒底是要陪着王爷熬鹰,还是陪着老夫喝酒哇。”江陀子一手拎着个酒葫芦,不耐烦地冲焦二催问道。
“你这老儿反正夜晚无事可做,倒不如替我去巡巡更吧。今晚我就守着它了。”焦二目光仍不舍得从“黑袍”身上移开,顺便将手中的更锣、更锤儿递给了江陀子,指使他道。
江陀子甭瞧在杨广面前敢口出不逊,可偏偏对焦二很是服贴,嘴里嘟囔着:“好心要你来喝上一碗酒,没承想却落了个替你打更的差使,也罢,反正老夫晚上觉少,就替你一夜吧。”从焦二手中接过更锣、更锤儿,脚步蹒跚着转身走了。
待江陀子一走,焦二从地上捡起金大顺撂下的熬鹰木和脚绊儿,转身对杨广说道:“王爷,老儿不敢越俎代庖,这只‘黑袍’既然日后王爷用得着,就只能由王爷亲自来熬了。不过,瞅它这副架势,没有个一二十天,很难熬得出它来,王爷须得有这份耐心才行。”
杨广早已跃跃欲试了,忙向焦二求教道:“我该怎么做,就请你指出道来吧。”
焦二并没立即答复杨广,而是先抬头目测了一下头顶房梁的高度,张嘴将熬鹰木咬住,从自己腰间解下一根牛皮腰带来,两手用力,竟然单凭手力生生将半揸宽的牛皮腰带从中一撕两半,尔后平空向上一跃,原地窜起两丈来高,手攀住房梁,将手中两条腰带牢牢地绑到了房梁上,紧接着将腰带的另一端分别系在熬鹰木两端,以房梁做为受力支撑,做成了一副秋千。旋即像只大鸟似地飞身跃下了房梁,径直走向大铁笼,嘴里依然发出“嘟嘟”的声音,以吸引“黑袍”靠近自己。待“黑袍”展翅向自己扑过来时,焦二出其不意地一把抓住“黑袍”的一只脚踝,以迅雷不及掩耳的手法给它绑上了脚绊儿。
焦二一连串的动作可说是一气呵成,直看得杨广眼花缭乱,莫名所以。
“你这是。。。。。。”
焦二回头正想作答,稍稍不留神,未及收回的左手已被笼中的“黑袍”爪尖划过,立时便留下了一道血印。
“这畜牲,身手果然不凡。”焦二被“黑袍”抓伤手背,非但不恼,反而面露笑容,咬着牙夸赞它道。
“好了。剩下的事只能由王爷亲自来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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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0章 花圃熬鹰(下)
按照焦二传授的熬鹰之法,熬鹰共分三个阶段:去膘、过臂和放鹰。
其中去膘费时最长,杨广用了整整七天七夜,才基本完成了这一阶段的任务。
简而言之,去膘就是将“黑袍”一只脚上绑上脚绊儿,系于熬鹰木上,使得“黑袍”勉强能够在熬鹰木上站住即可,每天只喂它很少的一点食物,就这样不吃不睡,让它始终保持全身肌肉紧绷的清醒状态,直至它全身的肥膘脱尽,听从熬鹰者的指挥为止。
去膘之时,只留杨广一人在房内,手持一根长约五六尺的竹竿,每当“黑袍”在熬鹰木上熬不住困,想要睡着时,杨广就得用这根竹竿将它拔醒,“黑袍”不小心失足跌下熬鹰木时,杨广也得用竹竿引着它重新回到熬鹰木上重新站稳。
七天七夜下来,不但“黑袍”前些日子养出的肥膘去除殆尽,即连杨广也瘦了一圈儿。
在为“黑袍”去膘的七天中,杨广除了吃饭、方便,几乎与“黑袍”形影不离。果然,七天下来,“黑袍”对杨广的声音、手势都渐渐熟悉了,每每杨广一抬手,它便下意识地发出两声鸣叫,提醒杨广该给它喂食了;而当它有时从熬鹰木栽下来时,只要杨广发出号令,它就会像一名严格服从军令的战士一样,竭尽全力挣扎着翻身回到熬鹰木上站稳。因此,这七天杨广最辛苦,却能从“黑袍”的种种反应当中体会出收获的快乐。
瑟瑟就住在隔壁的值房里,每天为杨广洗衣、做饭,悉心照顾他的日常起居。唯一令杨广觉得有些遗憾的是,瑟瑟的厨艺似乎远不及萧萧。有一次,趁出熬鹰房吃饭的机会,杨广有意无意地向瑟瑟打听起萧萧跟谢讽学习厨艺的事来,瑟瑟只抿嘴一笑,却不肯说出其中详情,只说自谢讽因行窃被抓之后,萧萧每天都要悄悄地哭上一两回,还曾和她商量过该怎样解救谢讽的办法。
杨广听了,才算彻底明白过来:原来萧萧对谢讽已暗生情愫。
谢讽和萧萧两个,一个是自己将来身边的尚食值长,一个是自己贴身侍女,他们两个要是能成为一对夫妻,也没什么不好。
因瑟瑟和他谈及谢讽,杨广联想到他派去蹲点去捉袖红的张须陀已有几天没有他的消息了,便命瑟瑟回府去打听一下,最近张须陀是否回来过,可曾有关于袖红和张仲坚的最新消息。
然而令他感到失望的是,据瑟瑟回来向他禀说,张须陀这些天根本就没回过晋王府,倒是鲜于罗假扮杨广,有两三次差点儿被李渊识破,幸亏有萧萧在旁相助,才勉强混了过去。
“王爷,萧萧姐要我转告王爷,还是尽早回府去吧。”瑟瑟言辞恳切地劝杨广道。
“再有个七八天,‘黑袍’就能熬出来了,我岂能半途而废?”杨广毫不犹豫地拒绝了瑟瑟的劝说。
接下来的过臂阶段更增添了杨广的满足感。“黑袍”在熬鹰木上整整站了七天七夜,才被解开脚绊儿,放了下来。初练过臂的那天,焦二放心不下,特地赶来助阵,江陀子也担心“黑袍”毁了他花圃里的花儿,手里拎着张不知从哪儿找来的网,神情紧张地站在一旁观看。一旦“黑袍”不听招呼,有踩踏花丛的举动,江陀子随时冲上前去,用手中那张网将“黑袍”给扑住。
“陀子,你这张网只能扑个蝴蝶,用来扑鹰?嘿嘿,小心被它啄了眼睛。”焦二力劝江陀子撂下那张网,不要做无益之举。
所谓过臂,就是熬鹰人和所熬之鹰能够相互识别,鹰听从熬鹰人的呼喝,能顺利地飞落于熬鹰人的手臂之上的阶段。为提高熬鹰的效率,杨广直接跳过了室内过臂的阶段,一上来就把“黑袍”带出了熬鹰房。
“黑袍”经过七天七夜的去膘,又饿又困,脚上虽去除了脚绊儿,双眼却仍然被蒙着,只能依靠听力辨别方位。
它才一出熬鹰房,就似乎嗅到了在花圃中栖息的鸟儿身上的气息,登时胃口大开,张开双翅,像一枝利箭似地直扑向了群鸟,不待鸟儿们反应过来,它已用尖利的脚爪抓到了两只小鸟,飞在一旁,大嚼大咽起来。
“黑将军,过来。”杨广冲与自己相距二三十步开外的“黑袍”呼喝一声。就见还在狼吞虎咽地嚼食着食物的“黑袍”极为服从地抛开食物,掉头朝着杨广飞了过来。
焦二生怕头次过臂,“黑袍”会不小心伤着杨广,急忙靠近杨广,意欲保护他,不想却被“黑袍”认做了要伤害主人的敌人,尖声鸣叫着直奔焦二便扑了过来,唬得焦二抽身就走。“黑袍”听到他脚步离开的声音,才回身稳稳地落在了杨广的肩头。
杨广顺手塞给“黑袍”一块肉,“黑袍”喉咙间发出咕咕的声音,仿佛在向主人表示感谢,随即站在杨广肩头啄食起那块肉来了。
“‘黑将军’,嘿嘿,王爷,这只‘黑袍’果然与你有缘哪。”焦二远远地站在一旁,笑着对杨广说道,“依老儿我多年熬鹰的经验,能一飞过臂的,这还是屈指可数的一次。从今天起,‘黑将军’就只听王爷的号令啦。”
“不是还有接下来的放鹰吗?只有成功完成了放鹰,一只鹰不是才算熬出来了吗?”杨广边亲昵地用手抚摸着“黑袍”的一双翅膀,边问焦二道。
焦二呵呵笑着答道:“放鹰指的是主人携带初熬成功的猎鹰参与狩猎实战。单从驯化说起来,今日过臂成功,便算是这只‘黑袍’已经熬出来了。接下来的三四天里,只要它能像今天这样,随时听从王爷的召唤,飞落到王爷肩头,放不放鹰都是不打紧的。”
杨广听焦二如此说,更是喜出望外,得意非凡地肩头架着这只被他唤做“黑将军”的“海东青”在花圃里来回走个不停,不时地惊起一群歇息在花丛中的飞鸟。
三天之后,“黑将军”已能做到身在花圃